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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去的使节-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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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父却迟疑道:“我,胡人,赵广是400石的汉官呵!”
幸亏一个躺在地上的匈奴伤者死命抱住了赵广的脚,赵广的剑歪了一下,只刺到呼衍骨突的头侧,碰着地上的沙砾,溅出几点火星,骨突趁机又滚出几步远。杀人越货本是赵广所长,他此刻杀得性起,手起剑落,抱着他的脚的匈奴伤者一声惨叫终于死去。他又腾挪跨到了骨突的身边,一脚踢翻了正要站起的骨突,又挺起了剑。
“甘父!”张骞严厉地命令道,几乎与此同时,善射的甘父的箭和张骞的箭都射了出去。甘父的箭射中赵广握剑的手腕,而张骞的箭却射穿了赵广的后心。赵广嘴里狂喷出一口血,一头栽倒在地死去。以为张骞带来的人是援兵的驿卒们稀里糊涂地被冲上来的卫卒们一顿攻击,被射倒砍翻了好几个,等回过神来,连忙结成阵,抵抗卫卒们的进攻。
匈奴人的穹庐已经烧尽,周围开始暗了下来。剩余的匈奴人终于稳住了阵脚,稍定了定神,他们一同发声喊,愤怒地从后面进击驿卒们。这前后一冲击,加上无人指挥,驿卒们崩溃了,他们四散逃走。张骞纵马狂追,想把驿卒们拦回来,他边驰边喊:“只罪赵广一人!”可没出多远,即被平时与赵广称兄道弟过从甚密,先前同是陇西大盗的一名驿卒借着昏暗的余光,搭箭控弦,一箭射中肩膀,翻身落马。看到张骞倒下,甘父忙指挥人救护,那些由亡命之徒和恶少组成的驿卒余骑,得以呼啸逃去,消失在沉沉的荒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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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伤着的和死着的
一名受伤未跑的赵广手下的驿卒向张骞断断续续叙述了事情的经过:原来,赵广竟擅自率领驿卒们趁匈奴人熟睡之际,悄悄接近了他们的穹庐,杀了哨望,放火烧了庐篷,同时发起了攻击。这场变故,使张骞懊恼万分,他后悔自己虽看出了驿卒的情绪和赵广的不驯却未采取预防措施,忧心和焦虑使他甚至忘记了右肩膀上烧灼般的疼痛。穹庐上的余火完全熄了,张顺指挥卫卒们收拾着战场,他们的火把在远处移动,失去主人的战马在空地上凄哀地嘶鸣着。
甘父让几个卫卒将张骞扶回中帐。张骞推开他们,说:“先救大都尉和匈奴伤者,务要尽心。”
甘父说:“使君,你伤也很重呵!大都尉伤在手臂,倒不碍事。”
两尺长的长铗几乎将张骞的肩膀射穿,真是危险之极,驿医过来给他拔箭杆清理伤口。驿医先用匕首把张骞右膀的箭头取了出来,从腰间取出一个羚羊角,从中倒出一些研碎的粉末,撒在伤口上。张骞咧了咧嘴角,忍住剧痛。事毕,甘父将他扶到毡床上。大都尉也被扶了进来,他的右胳膊无力地下垂,整个肿得像只猪膀子。驿医处理了大都尉的伤口,给张骞和他两人的伤口都裹上了细布,就出帐救治别的伤者去了。进了点酪汁之后,骨突和张骞都舒服了些,两人都斜躺在毡床上。
有甘父传译,骨突问张骞:“究竟是何变故?汉使为何救我?”
张骞愧疚地笑了笑,说:“汉使部属叛乱,不听约束,袭击大都尉。”
骨突是个年老的匈奴贵人,他的眼睛显现了一丝沉思的光,然后大胆地盯着张骞说:“汉使恐怕另有所图,非专为传诣右储耆王。”
张骞和甘父对视了一下,犹豫着沉吟不语。骨突脸上的皱纹舒展开来,宽慰地咳了两声,说:“骨突遇袭,多亏汉使来救,明日见了右储耆王,汉使无性命之忧。”
此时已过了中夜,张骞有些虚弱地对甘父说:“驿卒大概还有十余人未跑,他们不全是跟着赵广参与攻击的,不要难为他们。明天不知还发生什么事,千万要小心!”
甘父应和着出了帐。
骨突有些奇怪地望着两人对答,显然他不全明白今晚发生的事。而对于张骞来说,只能平静地等待命运的安排,现在向骨突无论怎么解释,也只是徒费口舌,也说不清楚。
。。
20 可怕的右贤王
天刚露出一点点鱼肚白,汉使骑队就开始拔营了,在剩余的十几骑匈奴人的向导下向乌里水进发。伤者躺在由两匹马扎成的舁床上,20多具匈奴人的尸首都堆在几辆专门腾空的辎重车上缓缓跟进。
张骞和骨突都各自躺在两匹马的舁床上由各自的亲卒照看。随着有节奏的颠簸,张骞昏昏欲睡,这也是因为失了血的缘故。太阳晒得很热的时候张骞醒了过来,眯着眼瞧瞧白晃晃的阳光。他感到奇怪的是,尽管出了那么大的变故,心情却像单调的戈壁滩一样谈不上有什么变化,恐惧、紧张、厮杀的渴望等种种感受都消失得无影无踪。路上有一个匈奴伤者惨叫一声断了气; 有一个出身大盗的汉卒伤势虽不重,却也性烈,竟趁人不注意自刎而亡。整个由汉人、匈奴人混合而成的队伍在猜疑、惶恐、困惑、疲惫中不紧不慢地走着。越来越近右贤王廷了,路上遇到的匈奴牧人和牛羊群越来越多,那些小王长和小部落的头人看到大都尉的旗号,都向大都尉呼衍骨突施礼,许多人远远地在马背上或者站在瓯脱穹帐门外注视着这支奇特的队伍。
骨突毕竟阅历甚多,他平静地望着愈来愈近王廷的沃野,也不时偷眼瞧瞧躺在另一个舁床上的张骞,他有些惊异于这个汉人的镇定气度。按常理,汉人袭杀迎使者的匈奴人于不备,犯匈奴人在先,匈奴人如何报复并不为过,可汉使却勇敢地率着他的下属如此镇定自若地向右贤王廷进发,迎接那莫测的惩罚。这不得不使骨突钦佩起来,他甚至有些欣赏这位年轻人了。他的手臂经昨夜的及时治疗,肿痛已消,活动自如了些,这使他的心情也好了不少。
日近午时,戈壁滩炽热起来,阳光白森森地照着旷野浑沌一片。忽然,骨突觉得整个队伍停下来了,他往前方一看,发现尘土灰蒙蒙地盖住了视线,从白炽的太阳光晕中飘出右贤王的大旌,约有千余骑样子的队伍列成战斗队形缓缓向他们逼来。他明白,昨夜突围的那几骑飞报右贤王,右贤王竟亲自带援兵来了。他看到张骞挣扎着跃下舁床,大声地喊着,汉卒们都排成整齐的阵势。他连忙下了舁床,在亲卒的帮助下,忍痛跨上一匹马,对张骞说:“汉使勿惊,容我去禀右储耆王。”然后,他让两名亲卒扛起大都尉的狼旌,纵马而去。
右贤王的队伍渐渐近了,虽未发起攻击,却迅速包围了汉使的队伍,千余骑都身披重皮铠甲,人人脸上严峻,杀机陡现。骑着一色白马的右贤王率领着打旗护卫的10骑在大都尉呼衍骨突的牵引下向汉使张骞驰来。
张骞命人给他穿上官服,冠带衣履,持着旄节,由甘父扶掖站着,迎候右贤王。
右贤王是个相貌极其威严的矮胖老头,他纵马来到汉使面前,看到汉使张骞像座石雕似地持汉天子所赐的出使旄节站着,他也下了马。他身后的十骑都是身穿重甲的射雕者,一手持弓,一手挽辔,呈环形包围姿态的千余骑远远地勒马等候。
右贤王在离汉使张骞几步远的地方立住了,他用狐疑且自负的眼光看着这个年轻的大汉国的使节。早在十几天前,他就不断接到休屠王、浑邪王和沿途王长的飞骑通报,说有传诣他的汉使正经过辖地,可在匈奴人的印象里,汉天子所遣的使者,都是传诣单于的。大汉国的边郡长官为了解决纠纷,偶尔才会和他这个右贤王打交道。右贤王鹰一样地打量着张骞,最后他的眼光落到张骞的右肩上,从大都尉的嘴里知道,大汉使节伤得不轻,这从张骞苍白而虚弱的脸上也可以看出来。
张骞让甘父传译,双目平视右贤王,尽量用平静、庄重的语调说: “汉使中郎张骞谒见匈奴右贤王。”
右贤王锐利的眼睛紧紧盯着汉使,用生硬的汉语回答:“我们还是先回王廷再说吧。”
这时,大都尉呼衍骨突走了上来,把袭击他的汉卒大约跑了几十骑的情形告诉了右贤王。这位匈奴右部的最高统治者勃然作色,当即吩咐一个射雕者传令随行的骨都侯率300骑向东穷追,务必杀尽那些逃走的汉卒。大都尉有些忐忑不安地看着动怒的右贤王,真担心他一气之下把汉使也杀了。
右贤王骑着一匹高大且不含半点杂毛的白马走在前面,800骑的匈奴人押着汉使的50余骑一同行进。虽然汉使的来意令人怀疑,但他的镇定沉着和处理危机的能力暂时使大都尉和右贤王消除了强烈的敌意。
傍晚,他们到达了乌里水的右贤王廷。
乌里水位于金山①的北坡,也是由山顶雪水融化而成的,水势颇为浩大。在清晨的阳光照耀下,乌里水像条明亮的彩带。河的两岸,草儿一片亮绿,牛羊群在草丛中散落,羊身上的白毛简直像天上的云彩片絮。大小数百个穹帐在山麓和河的两岸草坡间扎起,整个图景优美而恬静。
右贤王的穹庐是野牛皮缝起来的,异常坚固,比一般的穹庐要大四五倍,十分气派。在作为中帐的大穹庐两侧,还有10余个小一些的穹庐,都是作为右贤王起居用的。今天要在这里正式接见汉使,因此大穹庐前铺着一张红色毛毡,毡上还有羊皮的篷盖,篷盖下面是一张胡床和左右两排皮垫子。右贤王坐在胡床上,两侧皮垫子依序坐着他的侯、相、将都尉、当户、且渠和王廷附近的裨小王。帐外稍远处竖立着巨大的祭天金人像,两列长长的卫卒持刀肃立。
这个右贤王在汉史上是个有着浓墨重彩的人物。
大汉国的臣民百姓第一次听到右贤王这个可怕的名号,是在39年前的孝文帝时代。那年5月,匈奴右贤王入河南地,侵犯和劫掠了本听命于大汉帝国、居上郡②边塞自保的游牧人。大汉皇帝诏令丞相灌婴发兵车千乘和八万五千骑趋高奴③击右贤王,皇帝还亲临太原郡鼓舞汉军将士们的士气,右贤王才被逐出塞。第二年,傲慢的野蛮人的首领匈奴冒顿单于遣使臣兮雩浅送信至汉廷,除了请求和亲,却说:“汉的边地行政长官侵犯和侮辱了右贤王,右贤王不向单于报告,听信了后义卢侯难氏等人的计策,和大汉国边地行政长官对抗,断绝了双方君王的盟约,离间了兄弟般的亲密关系。汉皇帝责备我们的书信来了以后,我们就遣使者到汉廷去报告详情,而汉廷却扣留了我们的使者,不让他们回来; 同时汉廷也不遣使者到匈奴来说明情况,因此两国误会至深。现在因为我们的小官吏破坏了汉与匈奴长久和亲的盟约的缘故,我毫不犹豫地惩罚了右贤王,命令他攻击对匈奴不恭、举措无礼的月氏人。据说,月氏人是最强大的游牧人,他们自称是太阳的子孙,永远不可战胜。但右贤王却托上天的庇护,证明了匈奴人才是真正的太阳的子孙。右贤王所部将领和士兵都很英勇,马匹也强壮有力,因而消灭了月氏顽抗的兵卒,使他们的臣民完全降服。右贤王和他的士兵又乘胜平定了楼兰、乌孙、呼揭以及他们旁边的26国,都将他们划归匈奴管辖。那些会弯弓射箭的人,都合并为一家,归属于草原上的最高主宰冒顿大单于了……”这封信名义上是责备右贤王,其实是炫耀他的赫赫武功。从此以后,“右贤王”这个匈奴名号在大汉国上下可谓妇孺皆知。这个可怕的匈奴首领后来又多次率领属下的野蛮人侵凌大汉国的西北边境,杀戮甚多。
右贤王有圆而极硕大的头颅,他的脸很宽,两颧高而肤色红黑,鼻翼撇开,眼睛突出像杏仁一般,射出可怕的威严的光。他穿着一件宽大的、两旁开口、下到腿部的皮袍,所系腰带两端垂在前面,露出黄金的饰件。在他的肩上披着一条毛皮的短围巾,头上戴着皮帽子。
张骞手持旄节,一步一步地走向右贤王,随着愈来愈清楚地看到他的长相,心里涌起一股说不上是害怕还是奇怪的感觉。这就是几十年前攻灭了曾强盛一时的月氏部落,迫他们西迁,将月氏王的头颅拿来当饮器的右贤王。他的声威震慑了西域26国的所有游牧人和野蛮人,他甚至让汉帝国的西北边境几十年来处在惊恐不安之中,无数的边民和财物被掠夺出境。正想着,张骞走到离右贤王几步远的地方,于是施了礼,朗声说道:“大汉皇帝所遣,中郎张骞谒见匈奴右贤王。”
出乎张骞的意料,右贤王没有立即应答,指了指旁边空着的座垫,示意张骞坐下。
右贤王廷里的且渠雕渠赤乌,是老上单于的当户雕渠难的弟弟,曾随他的哥哥出使到过长安,能操流利的汉语。在今天的这个场合,右贤王令他帮着传译。
张骞说完话之后落了座,等着右贤王的反应。他的心里像锅里煮沸的水一样,迅速想出一个又一个应对方法。显然,经过这场变故,原先想好的以汉天子的名义责备右贤王,要求他遣贵人赴汉的计策已不适用,弄不好要激怒右贤王,更别说厚赂右贤王左右近官的路子还没打通。
21 暴露使命
“汉使西行的真正目的是什么?”右贤王一边问着,一边用锐利的眼睛紧紧盯着张骞。
果然名不虚传,几乎征服了漠南西域所有游牧人和野蛮人的右贤王具有非凡的洞察力。张骞想不到自己穷于掩盖的隐衷一下子直露于匈奴人的面前。侍立一旁的甘父紧张地看着张骞,等着传译。右贤王左右大小官员,包括从伊吾庐开始就与张骞同行的大都尉呼衍骨突都一起注视着他。右贤王见张骞迟疑,又紧逼着说:“汉使能否告诉我非专为传诣右贤王而来吧?”
再不答腔是不行了,又迟疑了片刻之后,张骞狠下心来,扬起头说:“奉大汉皇帝之命,汉使通使月氏。”此话一出,张骞的心一下子落了地,他感到一阵轻松。
“哄”地引来一串诧异和谑笑之声。右贤王和左右近臣私语了一阵,然后带着轻蔑的口气说:“月氏已灭,月氏王的头颅被我送给了大单于,汉使还有什么可通?”
“汉使闻眩雷、伊列①尚有西迁的月氏余众。汉使只知使命,不计其它。”
右贤王的嘴角又咧了咧,说:“可是你为什么要说是传诣右贤王呢?”
张骞忍住右肩的疼痛,挣扎着站起来,躬身说道:“伪言传诣右贤王过河西之地,此乃汉使自行为之,非汉天子之意。汉使约束下属不严,使其攻击大都尉于不备,汉使请右贤王恕罪。”
这回,轮到右贤王踌躇了。他低头想了想,月氏余众逃至伊列水西奔,想不到这位出使的汉人也侦听到了。他目前正有一个由乌孙人与匈奴人联兵再次攻击月氏余众的计划,放汉使通月氏,岂不是增强了月氏人的抵抗意志?想到这里,他心头陡起一股杀意,像对付月氏人、胡人、西域诸国许多君长一样。但当他抬起眼来,看着这个胆量超群,气度不凡的年轻汉人时,心头涌起一股怜惜之意。再说,汉使所持是大汉皇帝的旄节,激怒了汉廷,也不是一件轻松的事。
正踌躇间,呼衍骨突好像看出了右贤王的心思,未经允许就对汉使说道:“且不说汉使部众犯匈奴人在先,汉使难辞其咎。不过,既然奉了汉天子使命,过了匈奴地,哪能不谒见大单于?只要单于首肯,汉使只管西去。倘不谒大单于汉使径去,于礼不合,右贤王只好阻拦汉使。”
这样的结果倒令张骞感到有些意外,他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陷入新的忧虑之中。总算没有死在这个可怕的右贤王的手里,而那也许是更可怕的单于王廷又在等着他。右贤王重重地点了点头,望着张骞,显然他已同意这样的处置。张骞却装作无可奈何的样子说:“既如此,请右贤王即刻发导诣送。”
右贤王似笑非笑地说:“汉使,不要逼我。不日我就要到龙城朝会,自会带你前往。”
张骞赶紧道:“汉使只知各为其主,非强右贤王。”
右贤王干脆用汉语说了出来:“张骞,你还不明白我给你机会了吗?”
张骞不说话了。显然右贤王的话是对的,处在他这样的位置,将疑有不轨之事的汉人不杀而交给单于,这是他惟一能做的最大让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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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老贵人的肺腑之言
又过了半月有余,张骞的箭伤已完全平复了。他每天在营帐里将息,偶尔也出来晒晒太阳,从长安出来时他那白皙的脸庞现在已经变得和匈奴人一样黑红了。这天,右贤王终于要出发到龙城参加朝会了。张骞让张顺传令拔营,带领自己的从骑和右贤王大队一同前往。
告别时,留守乌里水的大都尉呼衍骨突拍拍他的肩膀,说: “年轻人,好自为之吧!”呼衍骨突斑白的头发在风中纷扬,他用有些不舍的目光望着这个年轻人,仿佛还不够似地又加了一句: “有些事情,是可以变通的。”说罢径自离去了。
这句话让张骞想了很久,直到他走了很长距离看不到右贤王廷的穹帐时还在深思。这是嘱咐呢,还是有所暗示?但有一点是确定无疑的,自己肯定博得了这位老匈奴贵人的好感。可这又有什么用呢?
走向大单于的龙城,无异于走向龙潭虎穴,也是走向不为自己所掌握的命运呵!走了10余天后队伍开始穿越寥无人烟的戈壁荒野。50余骑的汉卒无精打采,一路上虽不乏水草粮秣,但汉卒们看到紧紧裹住他们的千余骑匈奴人时,心中的愁思自不待言。有一天,张骞刚从颠簸的马背上打磕睡中清醒过来,突然想到那亡命东奔的几十骑驿卒,从那以后再没消息,究竟他们有多少人能逃脱右贤王遣的飞骑追杀?是死在弓矢之下,还是被罚作匈奴人的奴隶?逃归汉土又能如何,大汉的刑律能饶过他们吗?本来就身负重罪,如今使命未成而逃归,一旦被官府发现,岂不要被处死?想到这里,张骞有点可怜起他们来,而当他看到自己手中的旄节时,不由得苦笑了一下,他现在到底是什么身份?是匈奴人的俘虏,还仍旧是大汉皇帝派遣的使节?
23龙城之会
龙城其实是一片石岗,处在接习水①畔的荒野。岗前有一片平沙,围绕着石岗的有历代匈奴单于和亲贵的土冢,因此这里是匈奴人心中的圣地。石岗上面是所谓的三龙祠,就是每年龙城大会诸王长祭天地鬼神的场所。
张骞随右贤王参加大朝会的队伍经过20多天的行程赶到龙城时,诸部匈奴王长差不多都到齐了。单于的大穹庐已经高高地立了起来,在单于的后面,依次结起诸王长的穹庐。计有左贤王,左谷蠡王,右贤王,右谷蠡王;然后就是左右日逐王,左右温禺庐王,左右斩将王这些亲贵。再往后就是浑邪王、休屠王、楼烦王、白羊王、卢耆王、题王、奥王、西域王、折兰王、速濮王、卢胡王、稽且王、瓯脱王、屯头王、郝宿王、蒲阴王、左右温禺王、句龙王、东胡卢王、高汤王、乌丸王、姑夕王、因淳王、酋涂王、楼专王等万骑王长及单于廷的左右相、左右大将、左右骨都侯、左右大都尉、左右当户、左右且渠等贵臣,还有众多的裨小王及各王臣属世官贵人等。匈奴游牧大行国每年大的活动主要是这几项: 每年正月,诸王长要在单于的王廷作小型朝会,举行春祭。5月,诸王长要赶到龙城参加大朝会,祭祀祖先、天地、鬼神。到了秋季,还要举行林大会,考核人丁和牲畜的数目。
这天,龙城大朝会如期举行,正是百草吐绿的季节,人和牛羊都处在一年之中最兴奋的时刻。接习水河畔,聚集了上万人的匈奴诸部王长、官属贵人及其从骑,热闹非凡。
巨大的祭天金人像立于石岗之上,像前摆满了羊头、牛头、野猪头、奶酪等祭品。绘有鹰、狼、熊、虎等图案的彩旗在像后两侧猎猎作响。伴随着隆隆的鼓声,军臣单于对金人像连叩三首,祈祷匈奴行国日月永存,水丰草茂,牛羊肥壮,人丁兴旺。祭毕,8名巫神捧着骷髅头,手持人臂股骨跳跃着,唱着,上演着被后世人称为“萨满舞”的舞蹈。3名奴隶,大概是月氏人,或者楼兰人,胡人,被绑至金人像前跪行,然后被拉出远处斩首,首级置于金盆上,放在金人像前。嗣后,左右贤王,左右谷蠡王……直至最小的王长依次到金人像前叩拜,围观的匈奴子民也虔诚叩拜,默祝草原安泰,不要让大雪和瘟疫夺走人畜的性命。
庄重的祭天大礼结束,军臣单于坐回自己镂金的胡床上,在自己的大小阏氏、婢妾和王长亲贵的陪伴下观看盛大的百戏之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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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最高首领的威仪
单于头顶的篷盖上,草原的风招展着黄色的麾旗,庭前有铺地的驼毛大毡。单于的胡床和左右亲贵王长的座垫就放置在毡上。军臣单于两鬓已然斑白,却显得十分精神,威武异常。他穿了一件黄缯做的短褐色的上衣,背后和前心缀着两片橙黄色的黄金锁子甲,戴着一顶黄色的金貂帽,腰间配一把很短的匕首,是汉地名家所制。汉使张骞的座垫紧靠在单于左侧,他的身后是站立着的甘父和张顺。单于右下手的一个皮垫上,坐着曾于汉文帝时远使长安的且渠雕渠难,他已经很老了,算是单于的传译。张骞穿着整齐的官服,仪态沉稳,一动不动地挺直身子坐在皮垫上,偶尔才用眼角的余光看看军臣单于。与其说这人欢马腾的龙城之会吸引了他,倒不如说军臣单于的威仪气度也令他折服。军臣单于脸上的表情微笑着,仿佛与他的子民们一起欢乐,但他那古铜的肤色和脸上的皱纹、高耸的鼻梁和颧骨给人一种威严与敏锐的感觉,连同他那从帽子里伸出来垂到耳后的一绺黑色的发辫,都似乎带有一种勇猛、暴烈的气息。这位身躯壮健的首领举手投足之间,不仅透示着一种阅历和判断力,也充分显示了一个最高统治者的踌躇自信。
张骞的心情复杂极了,他的真正使命不是传诣单于,因而单于也只在随便的场合会见了他。今天,作为龙城之会的贵宾,汉使座次竟在单于旁侧,可见礼遇之隆,这使许多座次离单于稍远的万骑王长十分嫉妒。然而,张骞要的不是礼遇,而是得到允许出使月氏的答复。
在军臣单于的心里,也自有一番思量。汉使张骞很有节度,确是干才,处处显示出大汉威仪,令他欣赏不已。冒顿单于的深谋远虑攻灭诸行国和老上稽粥单于重用汉人中行说与汉分庭抗礼,对整个匈奴来说都是有重大意义的事件。匈奴人得到中行说,才知道计算人畜的方法,征收赋税,才知道单于与汉天子一样同为天下之尊。中行说几年前去世了,令军臣单于惋惜不已,如能再得到一个中行说那样的人作为辅弼来对付强大的大汉国,那该有多好啊。大汉国,对他来说,是一个神秘而丰富的国度。他做太子的时候,老师中行说教他学汉语,还让他看了不少汉人的经书,汉人诸贤哲的思想令他惊异。中行说认为当今中国没有尧舜之世、游牧人和汉人同为天下苍生的看法也深深影响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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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充满机锋的交谈
军臣单于看见张骞沉默了那么久,便问道:“草原牧野之国,畜牧之乐,可谓盛矣,汉使观之以为如何?”
雕渠难翻译了,张骞继续沉默了片刻,却出人意料地反问单于:“匈奴风土殊异,与汉互有优劣,然张骞是汉使乎?是囚虏乎?”
军臣单于不等雕渠难翻译,干脆改口用略带燕地口音的汉语说话,虽显生硬,却十分清楚:“汉使,你不要怨我。月氏是匈奴之敌,远遁西方,汉天子怎么可以遣使通问呢?若我要遣使通越,汉天子肯听么?”张骞神情丝毫没有改变,仍坚持着说:“单于并没有遣使通越。若单于遣使,匈奴使经汉土,也只知持单于使节,不问汉天子肯听不肯听。单于以为如何?”
军臣单于的眼角显出了一丝笑意,他很为张骞敏捷的思维和口才所叹服。他知道前几天接见张骞时一口回绝了让他过匈奴境通使月氏的要求,此刻他仍不死心。于是,军臣单于干脆以守为攻地转一下话题:“你是右储耆王的客人,你让右储耆王很为难呢。”
张骞答道:“汉使属下击右贤王大都尉,愧罪得很,非汉使本意。汉使及从骑百余人,怎敌匈奴诸部?”
军臣单于的神情还是略带笑意,他莞尔地说:“汉使也是我的客人,我很惜你。长住匈奴,共享富贵,有何不可?”
“张骞留匈奴日久,汉天子使命未达,忧心如焚。请大单于早为发导,驿送张骞西去,实深感激!”张骞知道在今天这个场合是个机会,在诸王长亲贵面前如果单于拙于辞令答应了他的要求,就不好反悔。
但军臣单于却不愠不怒,相反温和地笑了笑,说:“张骞,我们怎么了。我让你折节事匈奴,长享富贵,不失万骑之封,你却口口声声要去通月氏。月氏早被右储耆王所灭,月氏王的头颅早就成了匈奴人的饮器,你到哪里去通月氏?逃到眩雷、伊列水的月氏遗众颠沛流离,恐怕早被西域诸国役为奴仆。”
张骞彻底明白让单于放行是不可能的了,大概匈奴也知汉通月氏意味着什么,但作为大汉使臣,总要显示出大汉气度来。他紧追不舍地说:“汉使知西出流沙有数十国,月氏余众流散何处,有否王长,汉使总要探个究竟,以报汉天子。”
单于对张骞的不屈不挠感到头痛,他暗想,右贤王经营了几十年,将西域诸国羁属匈奴,是不容汉人破坏的。南掠汉边,汉过于强大,近年来汉境更是加强了戒备。西域诸国弱小,勒索起来方便,是匈奴的仓库,更不容汉人窥视。杀了汉使本有借口,但怕仇汉,且中行说死后,极需得一汉人干才,以资顾问。
这时,军臣单于的左右王长亲贵紧张地窃窃私语,大概他们都由传译听懂了汉使的话。年老的右贤王和一个贵人面红耳赤地激烈争论着。甘父在身后悄悄地对张骞说:“使君,匈奴臣下极愤,右贤王说如果放你西去,他宁可忤逆单于杀汉使。”
军臣单于回顾左右,看着这个情形,用一种探询的眼光看了一下张骞。
不过,他接着低沉地喝住了众人的议论,用不容置辩的口气说:“西求月氏路,道险且远,汉使不易行,倒不如由右日逐王遣人侦知月氏所在,到那时汉使再决定行止吧?”
冲动的右贤王听了这话,平静了下来,坐直了身子。
张骞极力地控制自己的愤懑,默然无语。
百戏之舞还在继续,鼓声、胡琴响成一片,煞是热闹。几个赤髯深目的西域人僮仆忙碌地用膏油和胡葱揉在一块块发出香味的羊肉上。气质高贵雍容的单于阏氏向侍立身后的一个侍女说了什么,侍女款款走到张骞面前,柔娈地给他端上肉汤,然后冲他甜甜一笑。这个被叫作呼衍①可兹②的侍女长着一对介于深蓝和黑亮的大眼睛,与一般的匈奴人不同,面庞秀美异常。张骞在向单于阏氏道谢的时候抬起头来,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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