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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去的使节-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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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人不能不了解历史,而现代人尤其不能忽略历史事件给予人类心灵的巨大美感。久远年代的历史事件因其厚重、深沉,或已经创立了令后人景仰的价值,本身就激发人们去想象它的美学本质,从而使心灵得到熏陶和震撼。因此,历史美学正日益被更多的艺术家们所认可而被挖掘出来。众多的艺术家孜孜不倦地用绘画、雕塑,甚至用文字、音乐去从事复原历史事件的工作,他们的贡献是非常有益的,因为众多的历史事件本身就给人的灵魂以恢宏情感的剌激。
  张骞出使西域正是这样一个事件。从文化的意义上,它首先沟通了古老的中国文明和希腊文明、波斯文明,确切地说,是东方与西方。如何用艺术的眼光去复原这一动人的历史画面,一直是国际上极为关注的问题。遗憾的是,由于传统的中国史料过于简略,而张骞出使西域时,足迹所履的国家和地区尚无高度发达的文化,中亚和西方的史料中对张骞西使的记载也只好是空白。最后造成这么一种结果: 对于东方民族这个伟大英雄在2100多年前那次发现西方的探险,只能从极为简略的汉文史料和后人研究的论文中去大致勾勒了。
  梁越先生的《西去的使节》之所以成功,是因为它复原了2100多年前一个极其伟大的历史事件。这个事件影响了世界,从而使事件的主人公张骞成为东西方人们所熟知的人物。最可贵的是,作者不仅用充沛的文学情感去复原这段历史,还以他极具穿透力的眼光去突破历史的界限,使整部作品气质古朴而激动人心。长泽和俊是日本国首屈一指的东方学家,关于张骞的西使,长泽师做过一番研究。梁越先生在写作本书时据他所言还未看过长泽师的论文汉译,但书中复原的张骞西使历史竟与长泽师的研究十分吻合。比如张骞从匈奴中逃往大宛国,走的大北道(经天山北麓),而非传统的丝路北道(经焉耆、疏勒) ;张骞从匈奴中逃归汉地时与匈奴军臣单于太子於丹一同奔汉地等等。这其中体现了作者具有深厚的历史研究能力,而终能将此引入文学描写之中,使作品厚重的美学氛围十分突出。
  井上靖生前写过不少严肃的、十分接近历史事实的西域小说,以《敦煌》、《楼兰》等作品为代表,风靡日本。他的西域小说的风格极为古朴,十分注重历史内涵的学术品位,使读者觉得这就是历史。井上师就像一位制作仿古艺术品的匠人,作品所焕发的古典美感能唤起人们对于古老历史的向往。可惜自他之后再没有人写出像他那样的西域小说。我认为,梁越先生的《西去的使节》秉承了井上师的风格,不仅给读者带来享受,也给学界带来一种新的眼光。梁越先生几乎是用学术的标准来织缀非常符合情理的情节和线索,去粘贴具有真实记载的历史碎片,使之成为一幅极为壮阔的画卷。
  梁越先生是个勤奋的中国学人、著作家,也是身体力行的考察者、旅行家。本人有幸与其在10年前同行前往考察丝绸之路古道遗址,后互赠著作,以成友谊。10年之后,而有此重要成就,实深感佩。张骞西使,与世界上许多著名的重要事件一样,是东西方的人们熟悉的史实。而能够惟妙惟肖,准确地把握历史情节、情感及学术眼光复原这段历史的人,也是了不起的人。在此,作为友人,我期待本书的日文译本能尽快面世。
  池田昭
  2004年5月于日本东京
  

1 壮丽而贫弱的都城
巨大的城墙脚上的砖缝里孤零零钻出了几棵绿色的藓草,而沙子随着阵阵袭来的风不停地碰撞、敲击着砖墙的迎风角,草秧子在风中颤动,仿佛那嫩绿的茎杆不堪这料峭的寒风似的。多云的天空半阴半晴,使得东城和西城的高高的箭楼和鼓楼在地面上投下的阴影也摇摆不定。渭水北岸的驿队像蚂蚁似地缓缓行进,水上的船一艘一艘地络绎不绝,城外的商旅在巨大的城墙阴影下走过,叮当叮当的铃声悠远地消失在开始泛青、盘旋着氤氲之气的开阔原野上。
  那风带着凛冽的透骨的寒意,带着土腥味儿紧紧裹着这座屹立在风沙之中的大城,使得它既显壮丽又似贫弱,坚固顽强又略带萧条,像一个血气不足的巨人,硬生生挺直着腰身,迎着近百年的风沙。仿佛整个大汉国上上下下的子民们,都有赖于它的屏障似的。
  帝都长安只比临淄和陈留热闹一些,它的商业繁盛比不上南阳、宛城,它的物产富庶的程度比不上洛阳、江陵,它的盐铁之业更比不上成都……尽管它的形制和规模举世无双,但在它承平景象庞大身躯笼罩下的外表仍显出不安的惴惴的气息,仿佛一头巨兽在面对一种看不见踪迹的危险。
  戍卫的军卒守在高高的城门和厚墙上用警惕的眼睛逡巡着来来往往的行人,这使得不知从哪儿来的衣衫褴褛的灾民互相搀扶着,又惊又疑地互相打量着,一步一步地往城里挪。这让人想起令国家大伤元气的吴楚七国之乱①来,这些灾民也许正是逃离家乡有年的楚丐罢了。当然了,能让这些几乎衣不蔽体的人儿惊讶的东西太多了,偶而经过驰道的富豪者的马车和官吏们的轺车上那华丽的装饰和驭者趾高气扬的神态,令人想到这毕竟是天子脚下的帝都。高大的车轮就这样在他们眼里滚动着,在泥路上溅起泥尘,将刚沐浴了春雨才钻出地面的草皮压上了印痕。
  近年来在渭水上出现的船队愈来愈多了,船旗不再总是蜀卓氏和宛孔氏的,插田氏的、无盐氏的、韦氏的、任氏②的船旗的船队也出现了……这使得两岸的酒肆和茶坊像雨后的蘑菇般逐日增多,并逐水而上,这条河和灞上的垂柳使涌向帝京谋生的人们开始有了恬然如梦的感觉。
  愈往东市走,就愈喧嚣了。青色的酒旗似乎顶着蓝天的云彩在屋顶上拂动,那四溢的酒香令行人驻足张望,各种各样的店铺高低错落,五颜六色,把个街道也打扮得像浓妆艳抹的妇人。医者、卜者、杂耍艺人、敲敲打打的工匠们都吆喝着千奇百怪的腔调,那伸长脖子张大嘴面红耳赤的模样极像一群争强斗胜的公鸡,把整个东市的热闹劲儿烘托得轰轰烈烈。还有诸如瓜菜、布匹、鱼肉、粟米的争价,以及沿街秦楼楚馆里传出的丝竹之声和调笑的声音、豪饮者的哄笑声,总之,这一切的熙攘情景多少给进城市物的城郊百姓带来一些欢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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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公侯巨宦们的酣然之梦
再往东去,随着地势的缓升,视野里出现的龙首原、凤栖原和鸿固原上又是一番景象。铺着白砾石镶边的官道像一条串珠链缀在公侯巨宦们的宅第之间,这些房屋院落争奇斗艳,门外停放着一辆辆华美的轺车和乘舆。不时有逻卒卫士们驾着立车在曲里拐弯的官道上往来奔驰,扬起淡淡的尘土。这大片大片的豪宅群逶迤向东,已经挨到了大汉皇城的边上了。而皇城的景象更是气象万千。皇城里要数长乐和未央两宫最为高耸了,可谓关阙巍峨,数百级的陛道台阶两旁均有卫卒森然肃立。隔着一条荡漾着微波和几乎遮满河面的绿色水草的小河,建章宫和明光宫两宫重楼叠阁,雕梁画栋令人目眩。
  国舅武安侯田鼢的新第是最挨近明光宫的,那豪宅屋顶的檐瓦装饰得华贵气派,新刷的白粉墙在阳光下明亮夺目,如果不是帝宫的宫墙隔着,真使人误认为又是一处帝宫呢。平阳公主和平阳侯曹寿家的房宅大院也极为宏大堂皇,光圈起来的林苑竟绵延到了鸿固原和凤栖原的小河两岸。公侯亲贵及朝中高官大吏们依着爵位食邑的多寡和官职的高低将府第建在离大汉皇城或远或近的地方,错落有致地簇拥着这君临天下的天子之气。跻身于公侯亲贵、高官巨宦们的府第之间的还有邴氏、田氏、韦氏的豪宅,他们因经商之利得以在近帝宫的地方购置宅地。宛孔氏家族垄断了南阳的商业,可为了交流诸侯方便,也把府第建在了凤栖原上。
  帝京的壮美令长安城里的衮衮诸公和各色人等做起了酣然的、繁华的、迷离的梦。战争的气息早已逝去,除了远方那不可预知的匈奴外,谁也很难想到,有什么东西能够惊醒长安人的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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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帝国的使团踏上了西渭桥
有一天,在轻笼的晨雾和明丽的朝阳中大汉皇城徐徐开启城门,从金碧耀眼的长乐宫中驰出一列服饰鲜明的百余人骑队。伴着笳角大鸣,那一匹匹高大的胡马支愣着耳朵往前窜跃,把马背上年轻的骑者颠动得血脉贲张,如同腾云驾雾一般。渐去渐远的骑队的蹄声听起来整齐而激越,又恍惚像是踩在高卧未起的人们的梦里,仿佛他们的目的地在那无际的远方。于是,使得在宜春苑看花的弱柳扶风般的仕女们不禁扬起惊疑的神色: 莫非又是出使匈奴的队伍,皇家的哪位女儿又要远嫁那膻腥之地了?
  骑队驰过人烟稠密的杜城韦曲①,经过喧闹的市井和幽静的园榭,在一个一个的店肆和华丽的台阁互相挤压出的街巷中穿过了整个长安城,出了城门,便踏上了西渭桥②,过了茂陵③往西而去。
  

4精明商人的家宴
近晌午时分,沐浴着初夏的阳光,几辆装饰华丽的通侯①的安车扬起淡淡的尾尘驰到凤栖原东岗邴氏新落成的大宅前。门前约摸系着二三十匹高大的胡马。马打着响鼻,不停地摇头甩尾,几名马夫正忙碌地将一匹匹马依次牵去马厩饲洗。在马厩的另一头,正对着大门,几位气度不凡的侯爷和贵人从车上下来,客气地和满面笑容恭候着的邴氏家族的大公子邴德和二公子邴福兄弟俩打着招呼,然后相跟着一同走进大宅内苑。中堂里早有几位先到的客人踞胡床而坐,见主人和新客进来,纷纷起身,彼此拱手。邴德一招手,仆役们开始通过园圃透着斑驳树影的花径间和楼阁的走廊端送着餐具和茶水。
  一个歌伎在堂前抚瑟而歌,那嗓音清丽而曼妙。年轻的安丘侯张不疑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神色迷离,肥胖的脖子上的赘肉连上腮帮子,一抽一抽地,好像在吞咽着什么。曲逆侯的曾孙陈为、平曲侯公孙浑邪的公子公孙贺和公孙敖兄弟俩则各自调笑侍立一旁、给他们添茶的婢女。那婢女不时咯咯笑着浑身乱颤,那神情、那窈窕的模样真是秀色可餐。杜氏的长子杜荣和宛孔氏的大儿子孔啬玩起了博陆之戏,一开始两人就争得脸红脖子粗,而韦氏和无盐氏正在观赏庭前栽种的异卉。邴德和邴福奉父命在长安买地置宅,以作交游诸侯之用,这也是经商之道。这样的宴会通常要进行一天,客人不是公侯大宦的子弟,就是富可敌国的商贾。
  邴氏和宛孔氏的祖先均是魏地的大梁人,炼铁为业。秦灭魏后,他们和宛孔氏家族被当作豪强大族迁到南阳郡。在那里,两个家族干脆扩大产业规模,不仅熔铸金属,同时开凿池塘养鱼,成队车马交游于诸侯,因而得到经商之便,家中财富多达数千金。由于对诸侯权贵出手赠与十分大方,他们的名声也和游闲公子一样传播开来。
  邴德从内堂走出,只着一身刺绣深衣,他约摸30多岁年纪,除去了出门走动的冠剑饰物,愈发显得精干,气宇轩昂。他走到水阁的中央,优游闲雅地朗声说道:“今日略备薄酒,诸公赏光与会,我兄弟俩不胜荣幸。先观南阳歌女郑姬之舞如何?”
  客人们纷纷坐直了身子。杜荣和孔啬收起了墨漆雕花博陆之具,两人兀自不服气地嘟囔着,韦氏和无盐氏也从花坛那边走回,坐回自己的胡床。
  看着盈盈而出的歌女,公孙贺忍不住想起了什么,不禁咧嘴微笑。安丘侯张不疑见状打趣道:“听说主上在平阳公主家带走了卫氏歌女②,此歌女与彼歌女究竟如何?”
  听到这话,紧挨着公孙贺的武安侯田鼢之子田掌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说道:“这是子叔③和平阳公主、平阳侯两口子布置的好事,不过,子叔,不会也是卫君孺④的主意吧。”
  公孙贺有点尴尬地干笑一声,没有答腔。倒是无盐氏替他解了围:“妙哉,此女!邴公子,改日到我那里观胡姬之舞,也别有风味。”说罢,他有点亵淫地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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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歌女与贵人
几个乐工轻轻敲着灵鼓,弹着琴,鼓着瑟,吹着籁①,击着筑。歌女披一身白纱,蹑着舞屐,轻盈起伏,目挑神逗,翩然起舞,那一袭长袖几乎拂过了眼珠子快瞪出来的邴福的面孔,一股异香随着裙袂飘动在堂前荡开。歌女脚下“的的”响着应和着节奏,嗓音似凤凰鸣叫,婉转至极,唱道:
  丈夫呵丈夫,你是国家的英雄。
  丈夫你手持精锐的武器,充当国王的前锋。
  自从你走后,我的头发就像风中的乱草。
  家里再也没有温暖,我为谁妆饰面容?
  舞步急促,纤腰摇晃,眼波四顾,体态如风中弱柳。客人一边喝着醇酒醪浆,细嚼着炙肉和鹿脯,一边兴致勃勃地观赏。主客之中最年轻的是邴福,刚及弱冠,显出一副血气未定的神态。他对歌女又是招手,又是目挑。在纤纤舞步之间,歌女也颇含蓄地对他作着手势,取媚这位新主人。
  见歌女一味取悦于邴福,无盐氏有些懊恼。他略为宽了宽腰带,又喝了些醪浆,肥胖的脸上泛出油汪汪的红光,硕大的臀部压得胡床吱吱响。这里,数他年纪最大,是个40余岁的中年人,本不该和年轻人混在一起,但得知受邀的客人中有公孙兄弟、田掌、陈为这样有身份的直接参与高层机密的少壮势力,他便来了,他是有心要打探些内幕消息的。
  歌女又换了曲子,作起郑姬之舞②。唱道:
  有郑国的女子叫曼姬,身披白衣;
  衣裳装饰着纤罗,像雾一般美丽。
  飘逸至极,身躯摇晃;
  如云如雾,曲线像高山溪谷。
  缥缥缈缈,就像神仙降临。
  我要和她游戏于花园,极尽欢乐;
  玩累了之后一同在清池沐浴;
  于是像楚王登云阳之台一样,与她一同入梦。
  邴福的身子在胡床上禁不住前俯后仰,那歌女眼波流盼,媚态百出,似乎独私这个年轻人。别的客人倒不介意,他们很顾及自己的身份,犯不着为一个歌女与邴福吃醋,可无盐氏却颇有不快了。在那场狂飙般的吴楚七国之乱中,大汉国的中央政权岌岌可危,就连皇帝也惊慌失措。当时,幸亏有几个出色的将帅支撑危局,很快发出了动员全国平叛力量的法令,规定长安城中的列侯、封君都要从军出征,征途所需费用向有钱人高利借贷。关中富户很多人担心军事成败局势难料,如果政权更换,贷出的金钱岂不是打了水漂?于是纷纷装穷不借。只有无盐氏看出大汉全国民心思定,吴楚必败无疑,于是竭尽家财,贷出千金之多。3个月后,吴楚乱平,无盐氏收回了全部贷金和十倍利息,一跃成为关中首富。邴氏家族的敛财之道,与精明判断时事致富的无盐氏比起来,无盐氏有些瞧不起,遂乘着酒意,有些放肆地对邴家大公子邴德说:“公子,你以为连车骑游诸侯,经商通齐魏之饶就很了不起吗?你们在临淄、宛城、邯郸、燕市、南阳③通商贾之利就可以尽天下之美了吗?某有一事,欲与公子共图之。”
  客人们很为无盐氏的话所惊异,都在望着他。邴德有些不快地挥挥手,歌女停了动作,款款退去,举手投足间,不忘对邴福目挑心招。邴福很不舍地回过头来。
  无盐氏继续说道:“……乌氏倮私献秦王,十倍其偿,秦始皇令比封君,其时乌氏与列臣朝请,名显天下。”
  公孙贺饶有兴趣地听着这番话,暗暗佩服商人们的眼光。商人除了做生意还想到介入上层社会,贵显朝臣,这似乎是秦相吕不韦以来商人的传统。这不,邴氏商业集团使邴家的子孙介入了大汉帝国最高贵的社会,邴德和邴福都得到了“游闲公子”的称号,朝廷的士大夫和王侯贵人谁都不敢轻视邴氏家族。但无盐氏的眼光似乎更远。
  老成的邴德沉思了片刻,没有正面理会无盐氏,而是问公孙贺:“子叔,上个月你说主上遣使通月氏之事,长安三辅已经家传户晓,听说西域有20余国吧!”
  无盐氏兴奋地拍了一下掌,坐直了身子,两眼熠熠生光,抢着话茬儿说:“孝文时,匈奴右贤王攻西域26国,听说匈奴和西域诸国都十分贪恋汉物呢!如果能开通西域诸国的商道,比起乌氏倮私献秦王之事更获利倍之。”
  公孙贺沉吟了一会儿,说:“主上有连月氏兵击匈奴之心,倒没想过民间与匈奴、西域诸国互通有无,何况中行说的遗教已在匈奴传开。”
  

6中行说传奇
中行说是孝文皇帝时代的宫中宦官头目。当时,游牧人的大首领、草原上的最高统治者匈奴老上稽粥单于刚继位,大汉国的孝文皇帝就遣一位宗室女去做单于阏氏,让中行说作为公主的随侍。在宫中兢兢业业服务多年的老宦官的自尊心受到极大伤害,认为他受到了贬斥,从此不能回到文明社会。怨恨之下,一到匈奴境,就归降了匈奴,扬言要为大汉国制造祸患。当时,匈奴人非常喜爱汉人的缯絮和食物,中行说却对游牧人的首领大单于说: “匈奴的人口够不上大汉国的一郡,但是所以能够强大,这是为什么?因为衣食和汉人不同,不必依赖他们。如果大单于改变了习俗,喜爱汉人的东西,大汉国只要拿出十分之二的东西,那么匈奴就全部归属于汉了。作为牧野之国的主宰,大单于应该把所获得的大汉国的缯絮,用来做衣裤,穿着它骑马在草丛中驰骋,这些徒有其表的东西一下子就会裂开破坏,以此向匈奴万民展示这些东西并没有羊皮来得坚固,把所获得的汉人食物都抛弃不要,以表示没有乳酪来得甜美有益。这样,匈奴游牧大行国才能与日月共存,与庞大的大汉国平起平坐。”
  大汉国遣使送信给匈奴单于时,书信所用的木条是一尺一寸见方,信的开头言辞客气地写道:“大汉皇帝恭敬地问候匈奴大单于平安”,接着写所送的东西以及要说的话等等。中行说建议单于致信大汉皇帝时,所用的木条要一尺二寸见方,印和信封的形式都比汉帝致单于的信还宽还长,信的开头言辞傲慢地写道:“天地所生、日月所置的匈奴大单于恭敬地问候大汉皇帝平安。”也叙述一些所送的东西和话语等等。
  来到匈奴地的汉使看到匈奴的老人无人照料,感到不可理喻,便对代表单于出面接待的已任贵人高位的中行说问道:“匈奴的习俗难道竟如此轻视老人么?”
  中行说不以为然地笑着,转而穷诘汉使者:“你们汉人的习俗,凡是被派遣去当兵防守边界的人,当他们出发时,都给他们的年老双亲留着暖衣美食,是吗?”
  汉使者说:“这话说得很对。”
  中行说又说: “汉使者难道不会想一想吗?这就是双方的眼光的不同了。匈奴人是把攻伐看成大事,他们那些年老力弱的人不能参加战斗,所以把肥美的食物给壮健的人当饮食,这样年老的和年轻的才能一同得到保护,怎么说匈奴轻视老人呢?”
  汉使者摇摇头,带着不可思议的口气说:“匈奴人的父母子女都同住在毡帐里,哪有人伦之防?父亲死了,儿子就娶他的后母当妻子,兄弟死了,就把兄弟的妻子娶过来当妻子,没有戴冠束带的服饰,这难道不是缺乏礼仪道德的表现吗?”
  中行说反问道:“你们楚地和秦地的习俗是一样的吗?”
  汉使者摇摇头。
  “那么,燕地和魏地呢?”
  汉使者又摇头。
  “这就对了,匈奴人居漠北漠南,长居汉地北方,怎么要求他们的习俗和汉人一样呢?”中行人说以教训的语气接着说,“匈奴的习俗是人吃牲畜的肉,牲畜吃草饮水,随时迁移。所以匈奴人人习弓马,天性自由快乐。他们的约束很轻,君臣之间的礼节很简单,一国的政务好像一个人的生活一样。自己的父兄死了,就娶他们的妻子做妻子,那是不愿种族消失。所以匈奴的伦常虽乱,其宗嗣种族却得到最大程度的保存。大汉国在表面上,当子弟的虽然不娶父兄的妻子,但因亲属之间变得更疏远,就互相厌弃、乃至自相杀害,甚至改了对方的姓氏。况且礼仪制度表面上看起来一本正经,但却因人为地制造尊卑,使人互相怨恨;同时由于极力地营造房屋宫室,人们的气力一定会衰竭。终日耕田种桑以获得衣食之需,修筑城廓来保卫自己,靠这样的生活方式,使你们的人紧急时就不熟悉战争,和平时就疲于生产。唉!你们这些住在土石房屋中的汉人,不要再多费口舌,喋喋不休了,你们就是戴冠束带,不过是沐猴而冠,又有什么用处呢?”
  汉使者想再说什么,曾经服侍大汉皇帝多年的老宦官摆着手制止住了,他瞪着转动着委屈泪水的眼睛,用强装傲慢的语气说:“大汉国的使者不要多说话了,草原之君治草原之民,我们和你们各有优劣。既然我不能回汉地,我干脆做一个草原的子民,效忠于我的草原君主。只要想到汉要给匈奴输送缯絮和米粟,数量要够,成色要好就行了。如果给的东西数量不够,成色不好,那么等到秋天你们的稻谷成熟了,我们就用铁骑来践踏你们的庄稼。”
  汉使者返回汉地后向朝廷报告了中行说所说的话,很快传遍大汉国的上层社会。
  大伙都沉寂了一会儿,大概都在回味中行说对匈奴人的遗教。在大汉帝国上层人士看来,中行说的这些话,似乎代表了被他们目为野蛮的匈奴人对文明人的挑战。喝完一碗醇酒,张不疑才又挑起了话头:“不过,月氏给匈奴灭了30多年了,恐怕已无孑类。”
  “未必,陇西太守向朝廷报告说,有人出南山,见月氏遗众仍然保南山羌,西奔的月氏人虽不知所往,但听说也立了新王。”公孙贺解释道。
  “老上单于也真狠,居然把人家月氏王的头颅拿来做饮酒器。”张不疑有点饶舌地说。在大汉国的公卿大夫通侯贵人圈子里,像他这样的没有任何作为的第四代侯已经不受注意了,每天只以声色犬马为乐。
  “到哪里去找月氏人通商贾之利呢?”好像为了报复刚才的不快,邴德突然说,“堂邑侯从前在陇西郡④和北地郡⑤都有驿站,与月氏人互市,但是自匈奴灭月氏之后,商旅中断,现在恐怕连驿站都没有了。出中土通商贾之利,我看只有西南邛蜀之道最便利吧!”
  公孙贺看不过两位商人的意气之争,有意把话题引开: “中郎张骞这回可露脸了。主上募人通月氏,满朝600石以上的官员无一应募,只有他站出来。”
  “嘿嘿,”田掌笑道,“这张骞也真是的,其父是2000石的汉中太守,他现在是比600石的官阶,将来何愁没有升迁的机会。他却应募出使月氏,弄不好要抛尸荒域。”
  “早不通使,晚不通使,这个时候通使,月氏早就没影了。”张不疑有点无聊地答讪。
  公孙贺有点不快,他是朝廷少壮政治势力的代表人物,最明白年轻的大汉国皇帝的心思,也很为朝廷上下这种无为的风气所怨愤。黄老学说的无为之术,影响了大汉国几十年呢。他加大语气说:“话不能这么说。从高祖的平城之围到孝文时长安闻警,匈奴寇边为患还少吗?送金帛子女的和亲之策是万不得已,匈奴人真是贪得无厌。孝景之世,要用兵平吴楚七国,国力方衰,自然不能有所作为。如今主上英明天纵,国库殷实,正是灭匈奴的时机,通使月氏,无非是连兵夹击之策!”田掌、张不疑不说话了,他们自愧没有公孙兄弟这样的政治才能。无盐氏本要说点什么,但一想到自己只是想谋一己的通商西域之利,和国家大政方针相比过于渺小,刚张开的嘴又闭上了。
  眼看气氛有点严肃了起来,邴氏兄弟适时地招呼客人们入正席。陪酒侍宴的歌姬舞伎纷纷往主客人身旁靠拢坐下,人人都重新兴奋起来。刚才唱歌的歌女故意蹭着邴福坐下,引得众人一阵哄笑。
  张不疑调侃地说:“看来郑女有心呢。”
  无盐氏似笑非笑地紧追一句:“邴二公子可有云阳之梦!”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菜肴十分精美,这是邴氏兄弟从南阳带来的家厨做的,长安城里找不出有此厨艺的第二家来。有脍鲤,有蒸熟的鲐鱼,有胃脯、鹿腿,佐以蜀产的陈酒。一鼎肉糜,一壶醪浆,一大盘稻饭和面饼放在凭几前。后廊下的乐工又轻轻奏起乐来,众人相互举觞,说着赞美主人的客气话。邴氏兄弟却一再谦让地说没有好菜招待客人。
  杜荣和孔啬很拘谨地浅酌着,他们很清楚在这样的饮宴中谁是主要角色,无非是朝中公侯亲贵们,而他们因商业上的往来离不开邴氏家族而作为陪客而已。只有无盐氏有些倚老卖老,不仅说的话多,也吃得很大方。他连饮三杯醇酒和两碗醪浆后,便忘形地用手抓凭几上的胃脯,侍立一旁的僮仆忙碌地给他割着炙肉。曲逆侯陈为虽是名相之后,却奉行远离政治中心的陈氏家风,他对商人与政治家的一番交谈并非充耳不闻,但尽量不参与议论,有些冷眼旁观的意味。邴氏家族费尽心机想打入汉帝国最高贵的社会的核心,但离目的还差得太远。如果邴氏兄弟不是随便借钱给这些有父兄管束的王孙公子们,他们会这么亲密地和邴氏兄弟来往,甚至称邴氏兄弟为“公子”吗?就这么思忖片刻,他便一边委蛇地和邴氏兄弟应和着,埋头饮酌,一边和身边的侍女调笑,顺势将手搭在那年轻的女子肩膀上,让她给自己灌酒。
  邴德一边招呼客人饮酒吃菜,一边想着无盐氏的计划。是的,无盐氏的确是个有远见的商人,但西域那不可预知的天地又不是他无盐氏一家力量所能及的,那个通月氏使中郎张骞又是怎样的人呢?他很想把出使月氏的话题继续下去。
  “唔,”邴德把银盏里的醪浆一口饮尽,说:“子叔与令弟为我家常客,但张骞同为中郎,却从未到过舍下,不知是个何等样人。”
  公孙贺知道邴德不会放下这个话题。他想了想,朝寡言的弟弟公孙敖努努嘴,说道:“你说说。”
  公孙敖是个20多岁的年轻人,一副朴拙敦厚的模样,见哥哥提到自己,便开口说道:“前些日子卫青遭陈皇后报复之事,你们可都听说了?就是某与张骞把卫青救出来的。这事大得主上之心呢。汉中张骞为郎也好几年了,其人不爱趋时骛尚,是个深谋远虑、处事方正之人,应募出使倒在情理之中。在我看来,张骞出使,是志在报国。”
  “去找那连影儿都不知道的月氏新王,问题是他张骞能不能找到,找到了他能不能活着回来。”张不疑揶揄地说。
  公孙敖瞪了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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