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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间流沙__  作者:顾上 全集-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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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叶阡程的声音。
  流弋有些惊讶地看过去,然后看到叶阡程出现在门口的脸,淡淡的微笑着,一点都不觉得突兀一样。
  流弋瞬间失语地张了张嘴,丁末莫已经把叶阡程让了进来。他看着叶阡程半天反应不过来,讷讷地问,“怎么是你?”
  “刚才在宿舍楼下就看见你了。”叶阡程很自然地走到他身边,口吻自若,好像他们每天都在见面一样。
  “我没看见你。”流弋找不到该说什么,顺口这么接了一句。他这两年性格变了很多,但还是没学会在这个人面前说话,那天晚上在酒吧外面忽然遇到,连“我不认识你!”这种不经大脑的话都堂皇地说了出来。
  “现在有时间吗?我想和谈谈。”
  “没时间。”流弋想也不想地说。
  丁末莫在边上看了他们几秒钟,说了句先出去一下就关门出去了,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后气氛开始变得有点沉滞。他们曾有很多单独呆在一起的时间,因为太过喜欢和在意,相处的每个细节都被放大了刻进脑子里,现在这种时候就会无端跳进脑子里,连那种紧张感都重新复习了一遍。
  叶阡程其实不容易给人压迫感,他的目光总是很淡,只有专注看人时才会让人觉得不容忽视。
  他现在想起来都会觉得当时的自己夸张,怎么会搞得那么难看。
  “我可以认为你这是躲我吗?”叶阡程也不生气,浅浅的笑了一笑,身体忽然靠很近地过来。
  流弋往后躲,退了一步,撞在书桌上。
  他的反应几乎是立即给出了答案,流弋尴尬地发现自己的身体又开始有点紧张地僵硬了。他不想示弱,抬眼倔强地望进叶阡程眼睛里,两个人脸离的很近地对峙着。
  叶阡程有些忍不住地弯了一下唇角,忍着想要亲吻他的冲动,直起了身体。
  流弋紧张得太过了,像是碰一碰就会崩断了那根弦。
  他记得他以前也很容易紧张,只要自己稍微靠近了就会明显的反应慢半拍地明显紧张,垂了眼帘耳尖微微发红,那是种努力支撑又很柔软的姿态,无意间透着邀人蹂躏的气息。
  流弋很容易勾起别人的罪恶。他只能得出这样的结论。
  以前他一直没有这样的觉悟,只是觉得一个男孩子有这样的气质很有趣,没觉得是种诱惑,只想要去靠近,偶尔逗弄,享受他在自己面前手足无措的可爱反应。他喜欢那种淡淡的暧昧的感觉,可以亲吻和抚摸,感受温度和气息的流转缭绕,不浓不淡,并且无关性别。
  但是现在,流弋的反应让他知道自己一定是在什么地方出了差错。他此刻的紧张完全是警戒防备的姿态,随时怕被伤到似的。
  他应该记得,他对他是有点恨意的,哪怕自己并不是很清楚原因。
  流弋在叶阡程拉开距离时大脑才很缓慢地运行起来。他不恨叶阡程,只是觉得难堪。他喜欢的懦弱,离开的窝囊,只想能够潇洒一点放手。当他逼自己逼成了习惯时,那种变态的恨就一点一点侵入了骨子里,好像这样,才对得起那些喜欢。
  不过是恨自己而已,恨自己竟然连放手都做不到。
  流弋盯着叶阡程,感觉自己像个怪物一样。他在几天之前还觉得自己已经忘了这个人长什么样,见了面也装模作样地漠视,但最后还敌不过他靠近自己这一瞬的心脏剧烈跳动。
  居然还是心动。命劫一样。
  “你别再来找我了。”流弋感觉头晕地闭了闭眼睛,语气解决。他以前喜欢他喜欢得昏了头,不奢望他有多喜欢自己,只求平淡地交往。现在想来真是傻得可怜,都没想过他是不是愿意接受自己这份喜欢。
  叶阡程不会爱任何人。肖迩曾经说叶阡程的喜欢弥足珍贵,只要得到就不会再失去。可是他现在已经不想要什么喜欢了,当时年少,一点喜欢已足够填满全部,但是现在他们都长大了,早已不再单纯,生活的艰难磨掉了欲望天真的棱角,露出了贪婪的本性。
  他现在只想要爱,而且是全部。
  但是想从叶阡程那里找爱,只能是缘木求鱼。

  非爱不可

  流弋一整个星期的课都上得有点乱七八糟。
  他学的是社会心理学,虽然是B大的传统强项,但课程也是出了名的多。大一开学的第一节课,教授说,“心理学给一个人整体境界、气质,人生观、价值观的提高和升华,才是在B大学习的最为精华的收获。”
  他们专业有四个个班,将近一百二十人,加上数量庞大的旁听生,每次占座位都很困难。流弋常常坐在最后一排,虽然近视却一直没戴眼镜,上课时目光显得有点茫然。
  教授讲这句话振奋人心的话时他旁边一个男生和他说,看你像是艺术院的学生。
  那些所谓气质和境界,他这几年还真是没有学到。当别人都在规划和享受自己的大学生活时,他的努力用功更形于表面,只是为了奖学金和毕业得漂亮一点。当初考B大已经不容易,大一一年的时间都在适应北京的生活和为钱奔波,既没进部门也没怎么参加班级活动,和学校的人来往很少。以他这样的条件,想要在人人才济济的心理学院拿奖学金,只能靠出类拔萃的成绩去竞争。
  这样的日子,依旧感觉辛苦和难熬,每次下课走在回宿舍时都会有种被人群淹没了的感觉,身边不断经过年轻的脸孔,说笑打闹或者步履匆忙,都是一种张扬的活力。只有他,像一个灵魂早就烂掉了的人,在阳光下颓败,在黑夜里妖娆。
  他不想要这样的生活,但总是无力改变。
  晚饭后回宿舍时,其他两个男生也在,看见他开门进去有点生疏地打了个招呼。他们虽然住一个寝室,但是交流很少。他有段时间在酒吧呆到很晚都是住谭旭那里,因为查寝被学院通报批评过,后来回学校住就感觉他们看自己的目光有点探究和嫌恶。
  也许是外表的关系,他的性向总是容易被怀疑,稍微有点异动就像是印证他们的猜测一样。这种眼神流弋遇得有点多了,多少有点无所谓。他在大学接触到的这些人,多是自我感觉很好的天之骄子,不会无聊到拿他当谈资的地步,他们聪明世故,只是和他保持着距离。
  阳台上有他种的一盆观音竹,假期里没有人照顾,叶子已经开始发黄,流弋倒了杯水在花盆里,用手指拨弄了几下叶子,眼睛被照过来的余晖刺得微微眯了起来,然后就看到了楼底下的叶阡程。
  叶阡程的身形很好辨,修长高挑,穿一身浅色的休闲装,走起路来满是一种闲庭信步的散漫慵懒的感觉。楼下来来往往的人会忍不住多看他几眼,让他愈发显眼。
  流弋倏地睁开眼睛,很希望自己是眼花。他不想再见叶阡程,不是矫情和逃避,只是单纯地不想再有纠缠。
  流弋转身回寝室,想了几秒钟还是决定下去。
  他门在宿舍楼门口撞了个正着,叶阡程笑得像是有些开心的样子,问他“这次看见我了?”
  流弋咬了一下唇,脸部肌肉有点僵硬地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应付他这该死的从容不迫,他发现自己说什么都不合适,于是沉默地经过他身边,像是负气似的一个人往前走。
  叶阡程跟在他身后,不紧不慢,好像完全不介意他的态度,在后面轻轻地喊,“流弋……”
  喊了几声之后流弋有些如芒在背的感觉,偶尔有人奇怪地看他们一眼。流弋没有办法地回过头去,逆着光,眼前只有镀了一层毛茸茸光线的叶阡程,俊气逼人的五官像是被刻意烘托出来的,让人几乎错不开眼。
  “你到底想说什么?”他气急败坏地,几乎是用吼地问。
  “生气了?”叶阡程靠近一点,流弋马上反应过激地往后退一步。
  叶阡程笑了笑,“我刚上完课就过来了,还没吃饭呢,你陪去我吃饭吧。”
  依然不是询问,依然理所当然得可恨。流弋站在原地,咬牙瞪着叶阡程,感觉自己又像傻瓜一样被玩弄了。他算准了他的底线,知道有些事他不会刻意去拒绝。
  这回换了流弋跟在叶阡程身后,相隔两三步,亦步亦趋,心怀芥蒂。但是叶阡程不会回过头来看他的表情,他们其实都很擅长维持美好平和的外表。
  流弋望着地上拉长了的影子,恍然地想,叶阡程这个人,要让别人喜欢上他实在很容易,不管是外表还是温柔的性格都很能迷惑人。比起那些曾经爱慕过他的女孩,自己无非是多了份坚持,坚持成了习惯,就变成非爱不可。
  他爱叶阡程,时间模糊到他自己都不太清楚什么是感情的少年时代。
  那个时候他们经常在学校擦肩而过,目不斜视,脸庞稚嫩,像所有心无旁骛又高傲的优等生一样,刻意地忽视对方。但是流弋永远会用余光看对方一眼,然后才垂下睫毛。记得有一次放学,经过一个广场时看他到叶阡程坐在一张椅子上正在吃一个面包,耳朵里塞着耳机,有些寂寞的姿态,但是远远看上去很干净清明。
  他站在有点远的地方,有种熟悉的感觉。
  有一只猫蹭到叶阡程旁边,他掰了半块面包丢给猫,自己咬了一口,然后微笑着揉了一把它的小脑袋。没了冷淡和骄傲,就像一只裂了壳的坚果,露出柔软的果仁,引人想象它的味道。
  应该就是这个表情和动作,让自己不明所以地喜欢上他的。当时就觉得,那双手一定很温暖。
  他一厢情愿地把自己的感情寄托在叶阡程身上,在幻想的世界里一点一点搭进自己所有的感情。
  他一直清楚他们之间的距离,所以一边恣意地喜欢着他,一边小心翼翼地掩饰完美。没有人可以想象他第一次和自己讲话时那种感觉,就算到现在,他也很难以自己的目光评判这份感情的分量。
  他们以前应该算是经常坐在一起吃东西的,他给叶阡程做过很多次早点,在路边简陋的小店里吃过几块钱一碗的饺子和牛肉面。那时候他总是刻意记着叶阡程爱吃的菜,然后才发现自己其实什么也没总结出来。
  叶阡程根本没有特别爱吃的菜,相应的,没有什么东西是他必须得到的。那些别人望而怯步的理想目标,他都可以轻易地实现。
  叶阡程的这种无欲无求,是因为他已经拥有的足够。这样一个人,没有体会过求而不得,想要他喜欢一个人,简直像是为难他一样。
  流弋坐在饭店里时脑子里想的都是这些不着边的逻辑,他看着对面安静吃饭的叶阡程,有些突然地,“你找我,是因为那个晚上吗?”
  不算隐晦的一句话,但是应该都明白意思。因为和同性发生了关系,所以念念不忘,好像想来想去都只能这么解释。
  叶阡程停下吃饭的动作,眼睛看着他,沉默了一阵才很开口,“你那样忽然走掉,我很困惑,而且我们之间可能有些误会。”
  流弋捏着桌子上的杯子,指节弯得有些酸涩感,他浅笑了一下,表情有点像平时在酒吧里应付别人纠缠时的敷衍,“没有什么好困惑的,你就当做是……一夜情好了。你也知道,像我们这种人,感情什么的都很虚无,很多都没什么未来,追求身体的快|感就好。”说到“我们这种人”几个字时他刻意加重了语气,把彼此区分开来。
  他不是没有试过一夜情。他大一时第一次去gay吧,完全就是抱着和一个陌生男人上床的心理去的。他觉得自己必须走出那一步,于是用了一个最极端的方法。
  人都很容易走极端,他在十八岁之前老是逼自己做乖孩子,十八岁之后又急速地堕落放纵,好像这样才不会被自己击溃一样。
  他不像第一次进那种地方的人那样紧张,只是心脏感觉很冷。酒吧里的香水和男人肢体暧昧散发出的气息混在一起,和他身上的气质匪夷所思地融洽,任谁看来,这个男孩都是个在圈子里浸淫已久的妖媚尤物。
  同性恋的数量虽然不是凤毛麟角那么稀缺,但是英俊漂亮的其实并不多。他坐在角落里,和大多数人一样抱着狩猎的心态打量着各色男人,然后一边觉得这样的自己很下|贱一边实实在在地找人去上|床。
  最后和他去开房的是沈将,只因为他是酒吧里长得最好看的一个男人,而且有双很像叶阡程的眼睛,专注看人时让人有温柔的感觉。看到那双眼睛时他就决定了,是他。
  但是等两个人脱光了衣服躺在床上时他忽然发现419原来很可笑,两个陌生人,赤|身裸|体,商量着谁插入谁,麻木不仁地抚摸和调情,只为享受那几分钟的快|感,然后冲掉各自的味道,连对方长什么样都记不住。
  他在沈将压在他身上准备进入时落荒而逃,他准备了一场放纵,但是并不打算为一个不相干的疼痛。
  凌晨的街上人影寥落,他找了一个公用电话打叶阡程的电话,接电话的是个陌生声音,是被吵醒了的暴躁。
  “对不起,打错了。”他忘记叶阡程应该已经换了电话号码。
  他在电话亭里坐了一会儿,脸埋在膝盖里,眼泪无声地掉下来。
  那是他最后一次落泪,也是那个晚上,他发狠地想要忘掉叶阡程。

  有关一夜情

  流弋说完这番话后气氛就变得很僵。
  他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他们之间的关系,不过是连喜欢都谈不上的暧昧而已。叶阡程喜欢的,应该是那种不属于自己世界的奇妙氛围。那样枯燥的高中生活,没有谁会拒绝陌生感情的诱惑,不必付出真情实意,只需一点温柔就能俘获全部。或许当做情调,或许感觉平淡,可能都是不错的经历。
  流弋抚摸着手里的杯子,垂着的睫毛的眼底一片冷色,有些恶毒地这样想,似乎是为了将叶阡程打上冷酷无情的标签。
  叶阡程望着面前的男孩,玩弄着玻璃杯的手指白皙漂亮,但是一直没再把脸抬起来,他看不到他现在是什么表情,是不是还像刚才那样强装无所谓和轻佻。
  他最近经常会想,为什么他们会是现在这样局面——相对无语,冷漠尖锐。不管他说什么都显得很多余。
  窗外的天已经黑了下来,饭店里也慢慢热闹了起来,有小提琴的声音悠扬地回响。这是个很适合谈话的地方,有屏风围成相对孤立的空间,宁静清雅。但是在他们都没了言语时,这样的安静就很让人厌烦。
  “流弋,你这是在逃避。”叶阡程已经收起了闲散的浅淡微笑,表情变得冷静。就像他在学校里站在模拟法庭上时一样,睿智犀利,眼神给人压迫感。那是种绝对的强者姿态,因为自信,说出来的话都像是真理。
  “我没在逃避,你不爱我。”流弋倏地抬起眼睛,反应迅速地回击,声音微微拔高,肯定的语气,然后才有些嘲讽地勾唇笑了一下,“你不爱我,不是吗?”
  他这个笑很假,但是很媚惑,偏着一点头,眼角配合着唇角的弧度轻轻上挑,完全诱惑的姿态。
  叶阡程跟着笑了一下,应和他一样,“我没说过不喜欢你。”
  没说不喜欢他,但也没说过喜欢。
  叶阡程的狡猾,有点出人意料。
  流弋不再笑得出来,又开始带上敌意,“哦,那抱歉,我现在不爱你了。”
  他是不爱他了,但是也不见得叶阡程缺人来爱。流弋这句脱口而出的想刺人的话,其实谁都伤不到。他懊恼地抿住唇,决定不再说话。
  叶阡程的表情变得有点高深莫测,已经开始脱离了少年气质的五官如同雕刻过,立体,薄削,没有同龄人的浮躁浅薄,也没沾上成年人的市侩无耻,但是没人怀疑他可以成功地在两个群体里应付自如。
  “你刚才不是说一夜情吗?流弋你觉得一夜情的标准时什么?”叶阡程十指交叉,撑着下巴靠近他一点,笑笑的,像是在调笑。
  流弋偏过一点头,有点弄不明白他什么意思,“身材好,长相好,不然还有什么?”他说完,掩饰地抬起杯子喝了口饮料。
  “那我可以吗,如果你只是需要一夜情对象的话?”
  叶阡程的一句话,让流弋喝进嘴里的果汁差点呛进喉咙里。他用一种见鬼的眼神盯了对面表情镇定的人好几秒才咬牙切齿地说,“如果一直和一个人做的话那就不叫一夜情而是床伴了。”
  “床伴么?那也不错。”
  “嗤!”流弋不知道谈话怎么会演变成“一夜情”,这个疯子!
  叶阡程看着流弋的脸在微冷的空气里一点一点变红,有些恶劣地心情好起来。这个总是给人复杂感觉的男孩,其实一直都很简单,只要真心想要了解,连那些极力隐藏的东西都能一眼看透。
  他们认识的时间其实可以追溯到流弋所知的更久的时候。叶阡程还记得第一次遇见他是在学校的楼梯上,他在下楼时看到一个男孩抱着书迎着他走上来,纤细瘦弱,穿着朴素,有一头看上去很柔软的头发,是那种存在感很淡的普通男孩,真正吸引他注意力的是那张脸。
  他在擦肩而过时看了男孩一眼,很有点惊鸿一瞥的感觉。在那个十二三岁的年纪,不管是男孩女孩都还是一团稚气、没有长开的幼稚脸孔,唯有这个男孩显得特别,小小年纪已经有了漂亮的轮廓,一双大而媚的浅灰色眼睛,下巴尖细,整张脸精致阴柔,给人独立于性别之外的惑人感觉。
  后来他知道那种感觉应该用惊艳形容。
  他偶尔在学校里会见到这个男孩,知道他的名字叫流弋,在隔壁班,成绩很好,但同学不是很喜欢他。
  有一次放学他在学校外的巷子里遇到男孩被几个差不多年龄的男生推倒在地上踢打。他讨厌麻烦,而且从不多管闲事,在他犹豫着要不要上前时几个男生已近离去。男孩靠着墙坐了一会儿,一只手搭在额上,然后才慢腾腾地站起来,拍掉身上的灰,有点佝偻地往车站走。
  叶阡程不知道自己出于什么心情,跟着男孩走了很远,然后上了同一辆公车。
  他们有很多次都在一辆车上,隔着半个车厢或者比肩而立。男孩在车上找了一个位置,皱着眉蜷缩的姿势,夕阳穿过玻璃照在他脸上,有种苍凉的感觉。他偶尔会想,要怎样的生活才可以让人在那种年纪就把悲哀刻在脸上。
  但是始终他,们都没讲过一句话。男孩的名字更多的时候不是出现在女生嘴里,而是男生略带猥琐的笑谈里。他听别人说,他母亲是妓|女,他是恶心的同性恋。很多人可能并不知道“同性恋”的具体意思,但是知道可以羞辱到别人。
  这样的名声一直带到高中,而且愈演愈烈。流弋那张漂亮的脸的线条也变得更清晰,那种模糊的柔媚也像是脱胎换骨一样,开始蜕变成更冲击视觉的妖娆,连带着那一身病态温顺的气质,糅合成一种诡异的艳丽。
  他们还是时常在学校里遇到,然后假装不认识。他知道流弋会偷偷看他,但是眼神干净,没有太多的意思。
  这就像一个游戏,一个追逐者和一个被追逐者之间的默契,隐晦而秘密。这种感觉,好像他们早已熟识。
  叶阡程的爷爷和父亲灌注了很多心血培养他,教了他的太多的人生道理,并且植入自己的意志。他在很小时就远离玩具,也没有什么朋友,一度有些轻微的自闭。当他父亲意识到自己的教育可能太过严厉时,他的孤僻性格几乎已经有了轮廓,后来一点一点多出的温和谦逊更多的只是表象。
  需要这样,所以变得如此,好像只是这样的因果关系。即便现在,他也不觉得虚假和真实有多明显的界线。随心而为,如果微笑能让大家都舒服,那就不必冷着脸色。
  在流弋之前,他遇到过男生跟他表白。当时的心情很模糊,谈不上厌恶,只是心底毫无波澜。他不喜欢被人左右心情,但是对于从不对任何人感觉动心的自己,业会产生厌烦感。他从内心里渴望一份感情,但是拒绝的也很多。
  他不想将就自己,如果要,那么不管是抢是争,都只能是最好的。
  他以为自己只是要追风,到头来才发现自己只是等在原地期待一场暴风。最好可以毁掉那些他他的师长引以为傲和自己赖以生存的完美外壳,袒露出真实的欲念和深刻厌倦。
  因为有这样的期待,那一份暧昧才变得特别起来。他小心翼翼地培养,只等一场瓜熟蒂落的盛宴。可是一转身,这个半熟的果子就飞了,等他反思着自己是不是错得离谱太过自私时,这个人冷漠地说,“抱歉,我不爱你了。”
  呵,没有比这更该死的了。

  夜色妖娆

  吃晚饭打了车到学府路,一路沉默。Q大和B大古朴的校门占据了最显眼的两个位置,位置相错不到一百米。流弋一直以为他们之间相隔的是半个地球,却不料只是隔着一条街,如同高中时那样,只要转身就能把背影留给对方。
  街边的路灯已经亮了起来,路上很多学生。他们站在灯影下,表情都被光线切成了模糊的影像。
  “你不走?”流弋仰起视线,下巴微抬地问。
  “我送你回宿舍。”
  “我不是女生。”
  流弋说完,头也不回地走掉。他听见身后叶阡程轻笑了一声。
  走到宿舍楼底下时手机响起来,他以为是叶阡程,没看,等进了宿舍再响才发现是谭旭。
  谭旭的声音里有他熟悉的酒吧的嘈杂背景,“怎么,真的从良了?老板一直在问我你还来不来?我记得你今晚没课。”
  流弋握着电话,感觉有些矛盾,最后还是说,“不想去了。”
  “你是怕沈将还是怎么想的?你现在不干,这个月的工资就飞了。反正都到现在了,干完这个月再说吧,不然老板那里我也不好交代。”
  “不关沈将什么事,是我自己的原因。”流弋说了几句,挂掉电话,然后换了身衣服出门。打开门时刚好遇见从外面回来的丁末莫,脸色不怎么好,眼睛还有点红。
  “要出去?”丁末莫问,一脸掩饰的微笑。
  他们两个差不多高,眼睛刚好可以平视对方。流弋在他眼底看见自己的倒影,状态似乎也不比对方好多少,于是打消了询问对方的念头。丁末莫长相性格都很讨喜,但是和他一样,总是刻意和别人保持距离,朋友寥寥无几。
  大一时他在外面打工,很晚回宿舍,忘记带钥匙时起床给他开门的都是丁末莫,不会询问他的去处,只是很安静地开了门,然后不弄出什么声响地爬上床。
  唯一一次长谈也是一个半夜,醒来的两个人在黑夜里低声地说些以前的生活。丁末莫讲自己喜欢吃的东西,讲小时候打架被人推进水里,初中时逃课怎样不被他当老师的妈妈发现,语调轻缓,尾音稍稍上扬,听起来很动人。流弋只是很安静地听着,偶尔插几句话。他不想去回忆过去,也不想提流苏。
  但是那些话,没有一句真正涉及隐私,就像丁末莫没有一句话提起过自己飞左耳为什么会失聪。流弋也不会像以前对着孔文那样说“我是同性恋。”
  没这么说,不是学会了自我保护,只是不想用这种扫兴的话题打破那样的安宁。丁末莫说的都是少年时期很容易被遗忘了的小事,他想,一个在半夜里和别人分享过去快乐的人,内心应该是寂寞孤独的。
  他们之间有种奇怪的熟悉感,不用言语交流,也能感觉到弥漫而起的悲伤,像是照镜子一样,看见自己隐藏在健全表象下的伤口。
  最后还是默契地假装看不见,他回丁末莫一个笑容,然后关上门。
  酒吧里已经开始热闹起来,他一进门就看见了谭旭,坐在吧台前,和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在聊天,或者说是调情谈价钱。谭旭说不上特别漂亮,但是五官很清秀,化了妆就显得很妖媚。酒吧里有很多这样的男孩子,卸了妆,站在阳光下可能都是很普通的外貌。
  可是这个光线昏暗的光线给了所有人一层保护色,幽暗隐秘,酒精香水,暧昧就在音乐声里飘出了浓稠的气息。没有人会在白天想要夹着公文包进这种味道浓烈的地方,但是到了晚上,那些人需要刺激和发泄,卸掉正人君子的伪装或者套上妖媚惑人的面具,用一场艳遇邂逅或交易打发掉漫长的夜。
  流弋喜欢这个地方,他喜欢被夜色和灯光笼罩,然后恣意游走。别人会盯着他的脸和身体看,但是不会想要知道其他。赤|裸直接的东西,在这种时候显得尤为让人安心。
  谭旭看见他,远远地给了他一个飞吻,坐在他边上的男人看他一眼,然后用打量商品的眼光从头仔细看一遍。
  流弋直接上二楼敲了老板苏柟的房间进去。
  这里的老板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长相俊美,有一个神秘情人,据说这家酒吧就是男人为他开的。
  房间的装修偏暖色,干净简洁,但是很有品位。流弋进去时房间里还有另一个中年男人,长相普通,但是很有气势,只一眼,就能感觉出那种让人生畏的气场。
  “我听谭旭说你不在这里做了,是因为沈将吗?”老板让他坐下,笑容很和善,“上次出事我没在酒吧里,具体情况也是后来才了解的。至于沈将,路铭已经警告过他了,以后也不会再来纠缠你。”
  那个叫路铭的男人也说,“如果他再找你麻烦就报我的名字。”
  “不是沈将的原因,是我真的不想做了。我现在大三,课很多,这里离学校也远,而且睡觉很晚第二天也听不进课,我想还是先以学业为主。”一半是心里话,一半是搪塞的借口。他试过很多分零工,最后还是发现在酒吧更合适,占用的时间多是晚上,报酬也不低。
  苏柟对他不错,但也很精明,竭力挽留也只是因为他的外表可以给酒吧招徕更多的生意。他曾经劝他在酒吧里卖,话说的很委婉,似乎也是想为他指条出路。他那时有学费要交,生活上捉襟见肘,狼狈潦倒,但还是没做考虑的拒绝了。他对贞操其实没多少概念,更谈不上清高,只是流苏卖身养他到十八岁,他还是要靠这样的方式生活下去的话,未免太讽刺。
  苏柟说到最后也不再坚持,说了几句场面话,结了他一个月的工资。
  流弋说了谢谢,出门时苏柟又叫住他,“流弋,前几天叶阡程来这里找过你,我们以前在Q大就认识,他向我问起过你。你知道,他虽然是学弟,但是有些地方我并不想得罪他。”
  苏柟的意思是,不管他和叶阡程透露了他的什么隐私,都不是有意的。能解释到这个份上,也算是仁至义尽。流弋只是稍稍觉得惊讶,然后点了点头。
  他在这个酒吧呆了两年,因为总是连别人的名字都懒得记住,到现在才发现自己没失去什么也没学到什么。那些别人的悲欢离合,他连假装耐心倾听都不愿意,也不明白说给别人有什么意义。
  流弋在街上闲逛了一阵,脑子里又是吃饭时叶阡程一本正经说出来的话。他双手放在口袋里,进了旁边的一家酒吧。
  他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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