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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间流沙__ 作者:顾上 全集-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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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弋把这些东西装进一个袋子里,放了一把火全部烧掉了。他发誓绝不原谅流苏,也要将他从生命里干干净净地拔除。如果坚持那么多,等来的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的丢弃,那该有多不甘心和愤恨。
秦柯忙完整个葬礼后憔悴得有些狼狈,他似乎也是被意外丢弃的一方,只不知是失望还是愤怒。他说,“和我去做个亲子鉴定,也许你是我儿子。”
流弋瞪着他,对他匪夷所思的话完全不做反应。
秦柯继续说,“照片上的人你也看到了,那个是白卿,和流苏从小一起长大。他们从上初中就是恋人,高三那年流苏怀孕,而白卿跟着一个男人走了。”
“你在讲故事呢?”流弋嗤笑,“你怎么不说我遗传了白卿所以也是同性恋?”
最后还是没去做什么见鬼的亲子鉴定,他知道秦柯是在说谎,想给他一个还有亲人在的假象。如果真可能是他儿子,最初见面时也不会那样淡然冷漠。明明有那么多的时间印证,却偏偏挑在这个时候。
在看到照片的那一刻他就很确定,那个叫白卿的人应该是他的父亲。他的五官遗传了流苏,但眸色却和白卿一样,是偏灰的颜色,有点雾气朦胧的感觉,显得特别。在那个时代,同性恋是怎么不为世俗所容,他不愿去想象。
白卿死的时候还不到三十岁,原因不详,死前都不知道自己有个儿子。
流弋听秦柯告诉他时心里恶毒地想真是活该,脸色却很苍白,眼睛里是这段时间来常见的惊恐。
他们生养了他,却各自落魄潦倒,殊途同归。
混乱的一夜
这一年的高考在流弋的记忆里很模糊,天气很热,雨水很多,氤氲了一个季节的潮湿。
为了高考学校还特意安了空调,过强的冷风在□出的手臂上吹起一层鸡皮疙瘩,以至于后来回忆起总有点季节错乱感觉。
考场外有很多家长接自己的孩子,远远的站在学校大门外,张望的表情让人莫名的想到“探监”这个词。他身边挤了很多人,高声谈论考试题目,有人笑有人哭,像一幅精彩的浮世绘。
流弋站在人流里,头微微偏着,有些累极了支撑不住的样子。从背后看去,白T恤覆盖的身体瘦削得似乎能轻易折断。
廖冬靠在学校外的梧桐树上,很容易就在把人从乌压压的人群里区分了出来,那么瘦的一个人,也不知道是不是拼尽了全力,脸色差到极致,被周围花枝招展的青少年衬得像是漂浮的游魂似的。
“我要去北京。”这是流弋出考场时说的第一句话。他上车后就躺在了后座上,闭着眼像是自言自语。
廖冬开着车子回头看他一眼,能自信地说出这句话来,那应该考的不错。
廖冬于是放心了,问他要去什么地方玩,整个假期都可以。
流弋像是有些心动,睁眼坐了起来,浅灰色的眸子亮亮的,“你陪我去吗?”
廖冬沉默了一下,在后视镜里和他对视,然后还是说,“我应该没时间……”
“哦。”
于是再没提这件事。
二十三号晚上出成绩,流弋坐在电脑面前等着查询成绩,紧张地咬指甲,一眼看见跳出来的数字是6开头才松下一口气来,然后丢了鼠标就跑到客厅里,抱了正在看电视的廖冬一下,脸上是这一年来第一次出现的笑容,“我真的能去北京了。”
廖冬心说你就是考三百分也能去北京,北京那么大,什么三九流学校没有。但他知道流弋只是想找个人分享一下他的心情,至于其他,明显不会想说。这种界限分明的感觉很让人无力,但未尝不是安全距离。
报志愿时第一志愿填了Q大,专业也只填了一个,而且不服从调剂,第二志愿是与Q大不分轩轾的B大。学校领导和老师表现的都很重视,装得很有经验的在边上出谋划策。事实上如果流弋真的被其中任意一所学校录取,他都是这个学校建校以来的第一人,难免有点让人过度激动。
第二天看电视看到本市的一档访谈节目,似乎是关于高考的,镜头转换时切到叶阡程的脸,流弋换台的手抖了一下,条件反射的就按了电源键。
他没有刻意去关注过市里两所重点高中的成绩,总想以一种不闻不问的态度切断所有的联系。反正叶阡程在考试上不可能失算,而且总要离开,他也有自己的路,断了念想总是没有错的。
八月份时一本线的通知书下来了,没被Q大录取,是B大。流弋带了一束花去墓地看流苏,墓前放着新鲜的花束,应该是秦柯来过了。秦柯曾经来找过他几次,表示要收养他,他想来想去还是觉得他们是陌生人。
墓碑上黑白照片的人依然漂亮,头发挽在脑后,淡淡地微笑。
流弋一个人自言自语地说了很多话,流苏活着时他们没什么交流,带着隔阂和讨厌住在一个屋檐下,被不如意的生活逼得总是相顾无言,然后打叠起微笑来对待外人,怀着一点讨好的意思。
傍晚时下起了雨,回墓地的路上有一段弯曲的山路,路边种了高高低低的柏树,挡了很多的天光,雨水也让视野更模糊。走到市区时流弋买了两瓶酒,雨已经变小,路上的行人撑着伞匆匆忙忙的经过身边。流弋蹲在街边,头顶是这个城市浮华的霓虹闪烁和雨雾,酒精过喉的感觉还灼热辛辣,刺激得有点想流泪。
廖冬回家时屋子里一片黑暗,有刺鼻的酒精味。
“流弋?”喊了一声,只有菜菜呜叫着靠过来蹭他的腿,打开灯才看见脚沙发边的男孩,似乎已经喝醉了,双手垂在身边,手里还握着空酒瓶子,头后仰着靠在沙发上,露出一段纤长的脖子。
靠近了才发现人从头到脚都是湿的,脸上是酒醉的酡红,廖冬蹲下去轻轻拍了拍他的脸,“流弋,快起来,这样会感冒。”
流弋睁开眼来,没什么焦距的望着他,嘴里不知道咕哝了句什么又闭上了眼,手伸过来抓着他的手臂努力想爬起来。
廖冬把他手里白酒的瓶子抠出来,把人抱进浴室里洗澡。往浴缸里放水时廖冬回过头来就看到流弋在旁若无人地脱衣服,因为酒醉无力,手上的动作软而缓慢,脱了T恤又去解牛仔裤的扣子,落下去的裤子堆在脚踝处差点将人绊倒,白皙的身体在黄晕里镀了一层暖色,显得特别的暧昧。
廖冬伸手把人抱住了,纤瘦的冰冷身体抱在怀里的感觉很微妙,流弋凌乱的湿发贴着脖子,传来的冰冷让人保留了一丝理智,好一会儿才听清他嘴里喃喃的语调是“妈……妈……”,听上去像是在哭。
“流弋……”廖冬捏着流弋的下巴把他的脸转过来,并没有看见眼泪。流弋的眼睛大大的睁着,嘴角微微上翘,看上去无限乖巧。廖冬在他眼底看见自己的影子。
手指把下巴抬高一点,缓缓把自己的唇贴上去,柔软的触感,含进嘴里会引人去啃咬和蹂躏。流弋似乎对亲吻并不陌生,或者是在接吻上天赋异禀,双唇相贴,舌尖就探了过来,试图缠绕他的舌尖。
廖冬把两人的距离微微拉开一点,近距离的看怀里的人。
流弋的眼睛很亮,像是清醒,里面跳着一点类似情|欲的火花,像是随时能颠覆理智的引诱。
早上醒来浑身都很难受,流弋痛苦地呻吟了一声,抬起手臂横在额头上,烫人的温度,他知道自己是发烧了。
身边的廖冬侧身搂着他,呼吸清浅地吹在他脖子里,被子里身体赤|裸相触的感觉在头脑清醒后显得格外的毛骨悚然,流弋挪了挪身体就惊动了廖冬。
廖冬半撑起身体覆在他身上,靠在脖子边的手很温柔地抚摸他的耳垂,连声音都是有些沙哑的慵懒。流弋因为他微笑的神情,神思有些恍惚的差点把他和叶阡程的影子重叠在一起。
“是不是发烧了?怎么这么烫……”廖冬用额头贴着他的额头,鼻尖碰着鼻尖地说。
流弋睁大了眼睛略带恐惧地偏头闪躲,喉咙发干,一时说不出什么话来。
廖冬捧着他的脸强迫他和他对视,流弋僵了身体,看廖冬的眼神也没了昨晚的澄澈,而是往日那种不太带情绪的迷惘。
廖冬轻轻地抚摸流弋浮凸的细长锁骨,上面散布着零落的吻痕。手指划过胸膛和小腹,最后握住了腿间的安静。流弋条件反射地夹紧腿,开始推拒上方的人。
“不想试试吗,和我在一起?”廖冬开口,语气不像说笑。
廖冬会说出这样的话,流弋觉得太过不可思议,他们之间完全没有任何可能。
流弋从廖冬身下抽离出来,背对着廖冬一个一个扣上衬衣扣子,头晕眼花,而且思维混乱。
昨天晚上的行为不能完全算是酒后乱性,如果每次放纵自己都要为后果负责,那流弋觉得自己已经得到了很好的教训。
廖冬抱他到床上时脑子其实是有些清醒的,但是肌肤相触的温度让他贪恋,好像冬眠了一季的动物刚见到食物一样,很难去辨别和思考,一切都是本能趋势,就算没有做到最后一步,还是纠缠在一起发泄了出来,那种真实的快|感让他后知后觉地羞耻难当。
流弋晃晃脑袋,感觉像是噩梦一般。
廖冬跟着他坐起身体,不急不躁,从他这个角度可以看见流弋的身体在微微颤抖。
“一点都不考虑吗?流弋,回头看着我回答。”廖冬有些悠闲地看着床头,从抽屉里找了一支烟点上。对流弋,他一点都不急。面前的人是个承压能力很弱的人,逼急了只会头也不回地走掉,他不认为流弋依恋他到无论如何都不会离开的程度。
“我不喜欢你……”流弋没回头,声音很小,但是清晰,“和你上床的感觉像是在乱|伦……昨晚的事对不起。”
廖冬没再说话,气氛沉默,只有烟雾一圈一圈地飘过来。
无法逃离
饭店包厢的气氛很热烈,显得有些嘈杂,叶阡程对这样的热闹完全置身事外,但是应付起来仍旧显得得心应手,那些人也从来不吝啬溢美之词,真心实意,或者只是单纯地为了讨好他的父母。
叶阡程保持着教养良好的模样,言辞永远得体,微笑浅淡真诚。
他的父母坐在旁边,矜持又隐含骄傲,听别人夸他时会客套地说些谦虚的话。
这种场合真是让人厌倦,叶阡程抽身出去。饭店走廊的光和酒店如出一辙,有种庸俗而华贵的假象,墙壁上挂着大幅的油画,被橘色的光线照射得失了真。他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来,找打火机时一朵点燃的火凑了上来。
叶阡程抬头看面前的男生一眼,就着火点上烟,说了句谢谢。
他们从小就保持着这样的相处模式,客气,疏离,而又无明显的芥蒂。
林锐看着背靠墙壁姿态慵懒的人,随着他口里吐出的烟雾心绪有些飘忽。
他很难把自己对这个人的感情归结为单纯的喜欢,从小叶阡程和他身边的其他人就很不一样,冷淡,孤傲,不管靠多近都让人觉得遥不可及。可是一转身,你就会看到他清傲表象下灰色气质的一面,就像现在,明明前一分钟还在灯火明亮的餐桌上和长辈亲戚谈笑风生,此刻却隐匿在角落里释放出厌倦的颓废气息。
一半光明,一半暗黑,无端的引诱,让人想要跳出去又欲罢不能地被吸引。
林锐不记得自己的目光是什么时候开始追逐这个人的,在被不断地拿来和他比较时,他嫉恨,厌恶,但又对这人做不出的实质的伤害。他从来目标明确,而且不计手段,只有这个人是特例,每次对上他冷冷淡淡的语气,他所做的,也不过是竭力装得若无其事而已。
叶阡程抽烟的动作很娴熟,头微微后仰抵着墙,喉结在修长的脖子上偶尔跟着滑动。
林锐把自己的视线从他脸上移开,掩饰似的自己也点了一根烟,他们身高相仿,从侧面看过去姿态很和谐。
“要不要出去喝酒?”林锐提议,偏过一点头看叶阡程。从高考算起,他们也有两年多没见面了,叶阡程并没有多大的改变,他以前就很少年老成,青涩和稚气一直掩藏的很好,而现在也只是变得更成熟了些,依然是那张俊美的脸,嘴唇薄薄的抿着,冷淡得近乎漠然,和众人面前那个有着温馨笑容的少年判若两人。
“这种时候出去喝酒?开什么玩笑,三更半夜带着酒味回家会被抽死吧。”叶阡程笑笑,唇角微扬。他并不适合开玩笑,但是说起这种夸张的戏谑之语也很自然,像是自我嘲讽。
“你装乖向来装得不错。”林锐稍微把自己的脸凑近叶阡程,在他身上嗅到淡淡的混合着烟草的沐浴香味。
也许是味道的引诱,距离在不知不觉间拉得更近,就在两人几乎鼻尖相处时叶阡程捏住了他的下巴。他的手指修长漂亮,而且有力,捏得人有些生疼感。
叶阡程眼里有些笑意,低沉的语调满是警告,“我不喜欢别人靠我这么近。”
林锐拉开两人的距离,揉了揉自己的下巴,他想说自己也很不喜欢别人随意捏他的下巴,但是他不想触怒他,叶阡程并没他表现的那么好脾气,打起架来也绝不手软。和他关系最亲密的肖迩,评价起叶阡程来总是嗤笑,“那家伙是个完美的骗子。”
叶阡程抽完那根烟,拉正了衣领才转身进门,徒留一个高挑的背影给林锐注视。因为没必要在他面前伪装,客气和微笑都一并省略了。
回包厢时宴席已经撤了,熟悉或不熟悉的亲友寒暄着告别,叶阡程站在叶父叶母身边,笑着和他们说再见。
“呵,真累。”叶父在自己家人面前松开一点领带,轻声感叹。
“程程,打电话让司机把车开过来,你爸喝了酒不能再开车。”叶母喊自己的儿子。她有一张温和美丽的脸,还不到五十岁,身材和皮肤都保养得都很好,微笑起来亲切矜持。叶阡程遗传了她的一部分容貌和气质,只缺了那份对谁都不吝啬的温柔。
“妈,以后别叫我程程……”叶阡程有些无奈地开口。
“嗯?不是一直这么叫的,现在长大了想什么呢?”叶母不甚在意地笑,眼角有淡淡的皱纹。
自己都二十岁了还被叫这样的小名,听着自然会有些难堪,他在心里这么说,但也不好强求他们真的纠正过来。
夜晚飘雪的城市格外的漂亮,正值春节,霓虹灯比平时还要加倍的闪耀,烟火炸裂的声音一声盖过一声,点亮了更远的高空。一年的春节,又是在这样的喧嚣里结束。每年的春节几乎都是这样,除夕夜,烟火,拜年,连续好几场的饭局。
南阳即使是下雪天也没有北京寒冷,叶阡程把车窗降下来,感觉冷风划过脸颊的痛快感。
“今年在家呆久一点再回学校吧,这次没去陪爷爷奶奶过年,他们还一直念叨着呢,你给他们多打打电话。”叶母在后面对他说。
“嗯。”叶阡程点点头,目光在窗外的夜景上川流,有零星的雪打在脸上,他让司机停车,说有一点事想晚点再回去,然后下了车。叶母叮嘱了一阵才开车离开。
街上只有薄薄的一层积雪,踩上去几乎没有声音。他自然没有什么事情,只是看见雪和那条熟悉的路忽然就想起某个熟悉的影像,好像还是不久之前,少年带着冷气的身体还走在身边,那张一偏头就能看见的微微紧张的脸孔很长时间都占据了他几乎所有视线。
打了肖迩的电话,那边很久之后才接起来,带着酒足饭饱的慵懒,叶阡程几乎想象得出那家伙躺在沙发里神情欠揍的样子。
“靠,怎么忽然想起给我个电话了,想请哥吃饭哥现在也没那个胃了。”肖迩唧唧歪歪一个人地开腔,叶阡程听见他旁边似乎是肖卓在问谁的电话。
“肖卓也在家?”叶阡程有些疑惑地问。他不是很清楚他和肖迩之间发生过什么事,但高三那年肖迩的变化很大,高考后执意报考了上海肖卓所在的大学。这两年他们联系不少,却几乎没听他提起过肖卓。
“废话……”肖迩大概回了自己的房间,没了电视的声音,只有他那有些吵人的声音,“什么时候回学校?哥们儿送你一程。”
“大概要过了初八,”叶阡程掠过这些,沉默了一阵才问,“你回南阳这段时间遇到过流弋没有?”
“喂……”肖迩发出他惯常的恶质低笑,“你都遇不到我怎可能遇到?我和他又不熟!”
叶阡程挂掉电话,对自己的行为报之一笑。
室友
返校那天是个阴天,叶阡程在候机厅里,远远就看到了嬉皮笑脸朝他招手的肖迩,一身时尚大胆的穿着,像是彻底告别了高中时代短发白衬衫装王子的时代。
肖迩看叶阡程淡得让人想到高山流水的表情,心底鄙夷得内伤。他们从小学认识,熟悉的已经透了,但还是不敢说真正了解。叶阡程给人的印象从小都是——冷淡,深沉,优秀得完美。当然,那一堆破原则和欠抽的行事风格只有离得近了才看得到。
叶阡程能给人最美丽的假象,哪怕他无意如此。
但那种从外表到气质散发出的气息,还是让人对他迷恋的诱因。肖迩经常觉得自己小时候会觉得这家伙有意思而去主动搭讪完全是上当受骗。
走近了才看见叶阡程身边还站着一个人,高大俊朗,一派潇洒,看上去是个帅哥。那个只要是叶阡程在场就会收敛所有嚣张恶劣的人,除了林锐还有谁。老实说林锐是个不错的朋友,但他在叶阡程面前别扭了多年,让人每次见了都忍不住想戳他的刺。
“林锐你怎么也在这里?”肖迩故作惊讶,好像完全不记得他们也是朋友一样。
林锐嘴角抽了抽,“和你一样,来送送他。你今天不和你哥腻在一起了?这么有空。”
肖迩最大的两个特点是恋兄和恶劣,前一个是他的软肋,后一点是他的武器,而且害人不浅。
两人你来我往的掐了几句,在叶阡程那里连笑话都不够,都没见他动动眉毛。肖迩作弄够了林锐,叶阡程上飞机的时间差不多也到了,三个人简单地作别,挥挥手连再见都没多说一句。肖迩撇撇嘴,心想还是很难上演一出俗气的煽情离别。
叶阡程的身形修长,脊背挺直,背影像是刀削似的冷酷。肖迩看林锐还在目送叶阡程的背影离开,伸手揽了他的肩膀,“嘿,咱俩这么久不见了,请客吃饭吧兄弟!”
林锐拿掉他故作亲密的手,动作夸张地掸掸被他碰过的地方“我能请得起你吃饭么?会不会太自不量力了?”
北京的街头是另一种不同于南阳的繁华,叶阡程很难形容那是什么感觉,应该是更拥挤,更浮躁,更寒冷,充斥于眼前的都是形形色|色的人和高楼大厦,很难找到蓝色的一角天空。
他在学校外面和人租了一套公寓,离学校很近,风格像他在南阳时单独住的地方,院子里有足够茂盛的高大植物,夏天时遮阳蔽日,站在三楼的阳台上几乎伸手就可以触碰到那些树叶。
把行李箱放在门口,刚打开房门他就闻到了一阵浓郁的香水味,像是谁不小心打翻了香水瓶,浓得让人有些受不了,加上房间里空调调的太高,气味被蒸腾挥发得更厉害。
叶阡程外衣都来不及脱就先打开了窗子,初春乍暖还寒的冷风一股脑儿的灌进来,旁边一间卧室的门也应声打开,出来的是一个陌生的清秀男生,乱着头发,身上只随便套了件衬衣,连扣子都没扣,单薄的胸膛隐约可见。
那个男生看见他也是一愣,有些窘迫地红了脸,一边忙着扣衣服扣子一边朝卧室里喊,“唐译泽,你室友回来了!”
卧室里是一阵窸窸窣窣穿衣服的声音,那个清秀男孩消失得更快,出门时低着头看都不敢多看叶阡程一眼。
叶阡程不可察觉地挑了一下眉。
“怎么提前回来了?”唐译泽讪笑着问,同样有点尴尬。
“我好像没说过什么时候回来。”叶阡程有点想笑,感觉这样的对话未免无聊。
回自己的房间,放了洗澡水准备泡掉一路上带来的疲惫。唐译泽跟着他进了房间,表情已经恢复了平时那种带点轻浮的玩世不恭,“没遵守条约带朋友回来,抱歉了!”
“下不为例。”叶阡程简单地回一句,听上去并不那么委婉客气。他们虽然是关系不错的朋友,但更多的时候喜欢直来直往地表达自己的意思,无论如何,没有人喜欢回自己的住处还要担心会侵犯到别人的隐私。
唐译泽微笑着耸了一下肩,“作为补偿,请你吃一个星期的饭好了。”
对自己这位室友,唐译泽佩服得五体投地,他相信自己在今天之前绝对没有在叶阡程面前暴露过自己的性向,但是刚才看他的表情也不是惊讶和厌恶,只是淡淡的被侵犯了自己领地的不悦。
其实当初谁也没有要合租的意思,不愿意住宿舍,不光是因为不习惯四人间八人间的拥挤,更多的是讨厌那种共用一种所有物的感觉。刚好两个人都看上这套房子,又不想相让,争执不下,老板在中间斡旋半天却只出了让他们合租的主意。
超过一百平米的房子,即使划成两半也已足够,完全可以井水不犯河水。唐译泽从小被宠到到,感情学业一路顺遂,加上外表迷惑人,自我感觉相当良好,觉得自己完全可以搞定和人一个陌生人同住一个屋檐的事。
合租的事情敲定后再见面却是在Q大,叶阡程代表法学院的新生去学生会开会,少年老成的斯文摸样,如果戴上一副眼镜,倒是很像沉稳有气质的学者,但那张十七八岁青春逼人的脸注定要将他打回原形,让人对他的外貌先入为主地评判,被顺利打上王子的标签,颇有一点祸害的感觉。
叶阡程洗了澡出来,打开电脑继续做一个设计图,没画几条线唐译泽就过来敲门,“忘了和你说,昨天有个姓孙的人找你,自称是什么阳熙地产的经理,说联系不上你,让你回来一定给他打电话。”
“阳熙地产?”叶阡程想了一会儿还是没想起来,打开邮箱查了查新的邮件。
唐译泽咬着苹果进来,伸长了腿在书桌前坐下。
叶阡程的房间很干净,干净得缺少人气,每样东西都像是摆设,有点冰冷的疏离感,很像是房间主人的气质。
学校里很多人形容叶阡程是不食人间烟火,但不食人间烟火不代表不会烟火,至少叶阡程做饭比他弄的好吃得多。平时他们的课都很多,回公寓的时间也不多,三餐基本都是在外面解决,周末有空或者心情好的时候叶阡程会下厨,两人暂时告别吃腻了的快餐。
“你还坐在这里干吗?”叶阡程看唐译泽一眼,继续手里的工作。
唐译泽把啃完的苹果核扔进垃圾桶,“你不饿吗?咱们好像还没吃晚饭呢。”
“我不饿,你自己先吃就好。”
唐译泽憋闷,心里腹诽。
剩下的是两天周末,周一才开始正式上课。唐译泽的周末时间总是花在一场又一场的约会上,如果现实里大家追捧的都是才子佳人式的爱情,不管是虚荣还是世俗压力,他都需要一个那样的角色。没有人想成为真正的异类,能像叶阡程那样表现平静的,不是真的接受就是完全漠视,这都是两种温和宽容的态度,但除此之外什么也改变不了。
重遇
叶阡程还保持着高中时的一些习惯,周末几乎不外出,一半的时间都在睡觉。
第二天早上打印了份课表,看了下第一周的课程,然后去超市买了一些生活用品和食物,下午干脆一觉睡到傍晚,睡眼惺忪地在厨房找吃的才想起晚上七点约了阳熙地产的人吃饭。
酒吧可以有很多种氛围,但灯光一律都是昏暗,简单或华丽的装潢在光影的晃动里变得光怪陆离,人们的面容和表情也尽可能的游离暧昧。
听名字时还以为约的地方是一个饭店,等进去发现是酒吧就知道这些人找他应该不是谈工作。
酒吧是他不怎么喜欢的地方,晦暗,潮湿,一切隐匿在未知的角落里。
叶阡程话不多,但是并不妨碍他和人顺畅地交流。因为父母的关系,他在很早就熟练了这套成人世界的规则,可以言辞精确得体地应付那些想要可以把那些方法不同但是目的一样的人。
无非还是他父亲的原因。
阳熙地产官司缠身,被逼到绝境自然什么手段都用,会找到他这里,大概也是穷途末路病急乱投医。他虽然已成年,但并不能对他们的原则有何影响。他父亲从小教他的那些道理都是无欲无求平淡做人。
他们这个角落并不显眼,桌子上的支票在晦涩的灯光下像是一张废纸,阳熙地产的人看着不动声色,始终没有碰一下那张支票的男孩,感觉手心里有些湿冷的汗意。
相比起他们西装革履的正式,面前的人是十足大学生的常见打扮,颜色是纯粹的黑白两色,没有多余的修饰,但那张介于少年和青年的俊逸脸庞上的神情是同龄人少有没有的沉稳,而且说起话来滴水不漏,客气地拒人于千里之外。
凡是和司法机关打交道的人多多少少都知道叶家在这个个深水塘里的位置,只恨难以攀上这根长藤。叶家早年算不上大家族,祖上在军队里当过官,建国后被调到司法部门,很受上面重用,后来子女也多投身政界,而且不少人自认是他叶家的门生,多年下来,无形中变得盘根错节,关系复杂无比。
叶家的人极少在媒体露面,叶裴虽然人在南阳,与北京相隔千里,但说句话绝对比大多数人有用,何况叶家极擅长编织关系网,就连以行事风格刚硬的叶裴也不例外。
可是叶阡程和他们熟悉的高干子弟都不太一样,不但和叶裴一样难以接近,而且连性格都遗传了几分,看似毫不张扬犀利,说起话来客气委婉,却在关键问题上意外的强硬,透着几分孤高清傲。
话不投机半句多。叶阡程厌烦这种喝着名贵的酒,说着虚伪的话,和人讨论钱与权交换的事情。不是因为正义和清高,只是觉得麻烦和厌恶。而他本身的家教和所谓修养又不允许他当面和人翻脸,只能客气地敷衍。
不得罪人,几乎是叶家的生存法则之一。
叶阡程以去洗手间为由离饶道出了酒吧,他在绿化带旁边点了一支烟,夜风徐徐,吹散了一点烦闷。这条街上酒吧林立,风格迥异,被霓虹灯装饰得极尽妖娆风情。
“他妈的滚远点!”对面酒吧有人骂骂咧咧的出了门,大概是喝得有些醉,声音无力。
叶阡程听这个声音有些熟悉,转过头去看却只是一个瘦削的背影,看样子是个男孩,穿的衣服也很单薄,被后面跟上来的一个年轻人扯着胳膊压在门边的墙上。
周围有人不怀好意地吹了几声口哨,叶阡程扶了一下额头,感觉不甚清明地努力想看清男孩昏暗光线里的脸。
两个人在那撕扯了一番,男孩往他这边有些踉跄地走过来,那张被夜色掩盖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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