鸾凤-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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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似乎并没那么夸张，在门前便听见一阵低低的咳嗽，又因为自己的脚步声戛然而止。他推门，一支银亮的飞刀急速飞来，他飞身一闪，惊险的躲开，耳鬓却被划脱几屡头发，在半空中久久不能飘下。



　　　　他可不是来打架的，“我是苏慕白。”



　　　　御景陌坐在桌前警惕而冷漠的望着他，一手捂着嘴压低声音剧烈的咳嗽，面色苍白如纸——这样还能发出此般迅速的飞刀？这个人究竟厉害到什么地步了？顿了许久，御景陌才微微平下了喘息，“是你。那天就是你伤了我，不过兄台很手下留情，并未置我死地。”



　　　　“我是看着无尘的面子上。”苏慕白望着他，面上没有丝毫血色，而且似乎很难受，正在极力忍耐，看起来不是装的，怎么，御景陌有这么重的病？彦似乎从来没有提起过。才说了一句话，御景陌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这次更甚，苏慕白闻到了淡淡的血腥味。



　　　　“你没事吧？”苏慕白忍不住皱了皱眉，正要上前查看，御景陌又是一把飞刀射出，直直定在门栏上，“不准上前。不准靠近我。否则我立刻杀了你。”



　　　　警惕心真重。苏慕白不置可否的耸耸肩，扫视一眼房间，定在床上，“我是来找无尘的。我要带他回宫。”



　　　　御景陌瞭他一眼，似乎有些诧异，带着一抹讥笑，“凭什么。”



　　　　“长孙彦把她托付给我，这个理由，够不够？”



　　　　御景陌身子一震，又是一顿猛咳，苏慕白清晰地看见他喷出了一口血，接着，凄然的笑了起来，“好，足够，你带她走。等她醒来告诉她，她哥哥的事我会为她解决，让她不用操心，养好身子别让别的女人抢走丈夫才最重要。”



　　　　这回是苏慕白一惊，他的消息竟这样快？看来御景陌确实已经掌握整个大汶国了啊。无尘和烨光想要从他手里夺权，谈何容易？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他走到床边，无尘似乎睡得相当安稳，嘴角还带着一抹笑，是因为御景陌在身边么？他暗暗叹口气，先点住她的几个穴道，才把她放到了背上。她的身子很轻，柔软的好像一不小心就会碰碎了，苏慕白深吸一口气，往外走去。



　　　　“御景陌，”临出门前他突然停下步子，背对着御景陌，“你的哮喘已经很严重了，若再这样酗酒，怕是有一天会死在酒手里。”



　　　　御景陌笑了几声，关心对他来说永远是有所图的，“御景陌死不足惜，死有余辜。不劳苏公子费心。”



　　　　苏慕白叹口气，“我只是不想无尘伤心罢了。”



　　　　后面没了回应。苏慕白摇了摇头，大阔步往楼下走去。



　　　　房间内御景陌总算慢慢平息了咳嗽，一手摸索着从桌下的抽屉里摸出一个瓶子，扯开木塞，一股脑把药全倒进了嘴里，这才感觉撕裂般痛的肺微微舒服了些。长孙彦，你竟把妹妹托付给他了么？那我是不是可以不用再管她？我是不是可以不再顾及她，光明正大的把烨光的位置抢来？昭然若市的把天下改姓御景？不再掩饰的角逐天下？名正言顺的逼迫她成为我今生唯一的妻子？——笑。



　　　　实在是可笑。他为她做了那么多，她只在最悲伤的时候过来痛哭一场，安心的睡着了又要送回去，连他想静静的守着她一晚都不可以，因为她不是他的妻。



　　　　看来，又要枯坐到天明。
正文　第十九章　御景天
　　　　天渐渐明亮，微薄惺忪的淡橙色晨光从窗口铺设而入，印着御景陌微微拱起的背脊，消瘦、脆弱，又带着一丝疲惫，似乎一点点要在这晨光中消失。他伏在桌面上，双眼疲惫不堪的闭着，俊美的面容也微微镀上一层金光，睫毛颤抖着，面容宁静而美好，干净的宛如一个初生的婴孩。



　　　　一个黑影轻盈的跃入房间，在他身边站了站，反身到床上拾起一件单衣就要为他披上，才靠近他寸许，就听见御景陌独特低沉而宁淡的声音冷冷响起，“阿天，不用了。我没睡。”



　　　　御景天身子似乎僵硬了一下，迟了半晌才应声，“是，少主。”



　　　　御景陌缓缓的起身，一双眼睛如旧的明亮犀利，深邃动人。一直走到窗口边，站定，依着窗栏欣赏还未完全醒来的皇城，晨光中的城安静如水，没有丝毫肃杀的气息，眼界里的青石桥更是古朴而典雅，河面荡漾的粼粼金光。



　　　　多么平和的城池…不过三日后就要举行的圣选一定会带来一场异常惨烈的屠杀吧？人人都会为功名利禄而奋不顾身，还有那么多各国探子也会开始动手笼络人才，烨光那估计也会玩些小把戏，到时候，又会是一场精彩好戏。



　　　　“少主，苏慕白的真实身份，已经调查出来了。”



　　　　御景陌微微收回眼光，望着他。



　　　　“天下第一杀手苏慕白无亲无故，自幼浪迹江湖，只求剑法的最高境界，出剑必杀人，心狠手辣，所以从不结交朋友。”



　　　　御景陌淡淡接口，“那天苏慕白没有杀死我，而且他的剑法未必比我高明，所以他并不是苏慕白。”



　　　　“是。根据探子送回的消息，近来在大汶动作最频繁最引人注目的就是菏泽国。菏泽国皇室人丁很兴旺，但喜欢浪迹江湖的只有一个皇子，七皇子莫七。莫七年少就喜欢浪迹江湖，但偏偏又很有治国之材，菏泽王执意要他继承王位，这甚至造成了当年很混乱的一件大事——菏泽国内祸。”



　　　　“具体情况是几个皇子认为父皇太过偏心，便策划合力谋害了莫七，事情牵扯得很大，一开始还只是宫廷，后来到了军部，边疆，各方势力开始内战，一度把菏泽国逼到死路。莫七当时被万众唾弃，连一向宠爱的菏泽王都不再信任他。再详细一些情况一时还没有调查出来，但是莫七在三年后突然重新回宫，杀了六位哥哥，七位弟弟，铲除宫中一切反对势力，菏泽王不再理事，莫七一夜成为菏泽国的掌权人。”



　　　　御景陌淡然一笑，“确实很心狠手辣，被人辜负后不顾一切的反击，有帝王之霸气。”



　　　　“莫七掌权后依旧由父皇当权，自己幕后操纵。而近来莫七从宫廷中消失，我们认为，他来到了大汶。推断他是苏慕白，是因为莫七有一个密友，一直在暗中帮他，他的密友，叫长孙彦。”



　　　　御景陌轻轻笑了起来，眼里有几分讥诮，“原来是这样，难怪长孙彦那家伙消失那么多年…原来是给长孙家找靠山去了。他应该清楚只要我狠下心，皇室根本给不了长孙家任何庇佑。”



　　　　他突然跳开了话题，“阿天，如今皇城已经有四十几个国家的探子了，我要一个一个去清理会很麻烦…你认为最快速最有效最简单的会是怎么做？”



　　　　御景天心一沉，有时候少主…实在是太恐怖了啊。



　　　　“考试前一晚会有全体考生的聚餐，供应食物的是我手下的逍遥酒馆。逍遥酒馆在皇城内是独一无二的，虽然有很多家，但原料都是出自同一个地方。如果我在原料上略动手脚，让所有考生都暴毙，你说，会出现什么样的情况？”



　　　　御景天冷冷一句，“皇城会成为死城。”



　　　　“正是我想要的。”他平淡的口吻仿佛再说一件家常小事，“满城的尸体，烨光会怎么来向国民解释？还有各国放出探子处心积虑要谋害我们的君王会不会暴跳如雷？阿天，你是不是觉得…我疯了？”



　　　　御景天低首，声音却没有一丝放低的意味，“不敢。只是你会让四小姐也跟着下不了台，四小姐的性子你是知道的。”



　　　　“四小姐。”御景陌冷笑一声，双眼直直的望着御景天，仿佛要将他看穿，“她都是别人的妻子了你还叫他四小姐…阿天，你很喜欢无尘？”



　　　　“是很喜欢。”御景天直言不讳的回答，“四小姐善良、温和、尊重任何人、很讨人喜欢。我想，任何一个人都不会拒绝喜欢这样一个女子。”



　　　　御景陌愣了一愣，“是因为她一开始问了你名字？”



　　　　似乎被这个问题牵动，御景天一时陷入了沉默，深深埋下头去不再说话。



　　　　——你是谁？你叫什么名字？



　　　　——回四小姐，我是少爷的影子。



　　　　——影也是有名字的呀？



　　　　——我、我没有名字，我只是杀手。



　　　　——陌！你怎么可以不给他名字，名字里有一个人的灵魂，你不知道么？



　　　　——好，是我疏忽了，尘儿认为他叫什么好？



　　　　——叫天好不好？天空，很漂亮很清澈，无处不在，就像影一样。



　　　　——那好，今天开始，你叫御景天。



　　　　似乎…似乎是那以后，才觉得自己的生命有了灵魂，有了意识，除了少爷外也自己有了想要保护、想要疼爱的人。希望能看着她无忧无虑的欢笑，看着她幸福的蜷在少爷怀里冲自己招手，想要…这世界上对自己最重要的两个人能够幸福快乐。



　　　　可是事到如今，一切都偏离得太离谱。御景陌再也不会是那个心无城府、笑起来非常羞涩的男子，无尘也不再是那个想笑就笑、想哭就哭的小丫头，年少时遥想着浪迹江湖彻底地成为一个梦，一个引人发笑的梦。



　　　　还是御景陌打破了沉闷的气氛，把思绪从回忆中拉出来，“该上早朝了。”
正文　第二十章　相称
　　　　上早朝不过是例行公事罢了，烨光和无尘坐在朝上，下面群臣黑压压站一堆，御景陌一个人坐在鸾椅上很悠闲的饮茶，他的鸾椅就在烨光的旁边，与他并排而坐。整个过程只有一些臣子上前通报些无关痛痒的小事，烨光一一批阅，而一旦谈及大事，就只有御景陌说话的分，无尘偶尔会参上两脚阻断他，两人在朝上你来我去的明争暗斗。



　　　　所有人都默默屏息，因为御景陌现在谈的正式三日后的圣选。这样的大事，除了御景陌能开口，其他人都只有听的份，无尘有意无意的插话他也根本不放在眼里，自己把早理好的思路一一说清楚。



　　　　“我会严厉考风考纪，一份一份审核考卷，若让我抓到有什么特殊标志，我会揪出考生，顺藤摸瓜找出主使者。监考老师我也已经选好，马上会张榜公布……”



　　　　一盏茶喝完，话也说得差不多，他顿了顿，慢悠悠的吐出两个字，“退朝。”



　　　　烨光低首不语。无尘面色难看至极。群臣唯唯诺诺的叩首，退下。



　　　　空荡荡的大殿里只有三个人仍旧一动不动，许久，烨光起身，微笑望着御景陌，笑却很僵硬，“太师，能否到梅花阁小聚，我还有些事想和你商量。”



　　　　御景陌起身，淡笑，“一切听殿下吩咐。”



　　　　三人从正门往外走出，踏上长长的回廊，烨光和无尘走在前面，御景陌悠闲的一路欣赏风景，不知不觉就落下一大段距离。再转脸看向前面时，只能模糊的看到无尘清瘦的背影和及地的裙摆，被宫服包裹的紧致修长的身躯，一瞬间竟有些恍惚。——这是昨晚抱着我哭的那个人么？如此高贵典雅，纤尘不染，当真是母仪天下的样子。



　　　　一阵女子的嬉闹声打断思绪，转脸一看，旁边的小花园竟有几十个年轻女子在蒙着眼睛捉迷藏，不时发出一阵欢快清脆的嬉闹声，确实是给这清冷的皇宫增添了些生气。但很快就闹了起来——一个女子摔倒了，起来后指着另一个人说是故意的，欢笑声成了谩骂声，御景陌不由皱了皱眉。



　　　　难道烨光真要重建后宫？习惯了无尘，这些人能入得了眼么？



　　　　待他走到梅花阁的庭院时，烨光正一个人坐在庭院的石桌旁，手中正张开一支卷绸来看，桌面上还横七竖八的摆放着十几支。他要做什么？御景陌心中冷笑一声，阔步走向石桌，在石凳上桌下。



　　　　“尘儿去准备糕点，等会就回来。”烨光淡笑着招呼他，顺手把手里张开的卷绸递过去，细腻的真丝纹步，上面一个女子的画像栩栩如生，柳眉细腰，婀娜多姿。御景陌淡淡瞭了一眼，并不伸手去接，“殿下是要微臣替您选妃子？”



　　　　烨光颇有几分尴尬，收回手，放下，“这是从大燕送来的几十个女子的画像。个个都是极品，能歌善舞，美貌出众。刚刚想必大人也看到了，非常灵动。我看太师每日为国事如此操劳，心中有愧，便借花送佛，送一两女子给太师解解闷。二十二岁，早该是为人父的年纪了。”



　　　　御景陌淡淡一笑，眼里分明是嘲弄的神情，“难得殿下为我如此操心。那殿下认为这几十女子里，有谁配得上我？”



　　　　烨光一时哑口。这些女子的画像他已经看了几十遍，出众的不少，可是能配得上御景陌的……



　　　　“我要的女子，不是攀龙附凤，不是小鸟依人，而是能与我共同进退，鸾凤和鸣，同生同死。”



　　　　“敢问殿下这天下又有哪个女子能配得上？”



　　　　烨光沉默。半晌，艰难的开口，“没有。”



　　　　——“所以御景陌一生不娶。”



　　　　你还是太弱了，烨光。御景陌轻手一拂，几十只画卷纷纷撒落到地上，御景陌嘴角的弧度冷洌如刀，“烨光，你还是多用心思想想如何从我手中夺取权力会比较有意义，王者之争从来就不留情面，我不能确定我那日会厌倦了隔帘取物。”



　　　　“未必这世上就没有配得上你的人。”



　　　　声音远远传来，清冽中又带着温柔，步态安然高贵，一袭青色纱衣的女子落入御景陌眼帘。面目清秀，笑得相当有深意，弧度恰好，很专业的笑容哟。御景陌的神情变得有几分玩味，兴许这批女人中真有那么一两个有意思的角色。



　　　　福雅微微笑着在御景陌眼前站定，“御景大人，不知你想要怎样的女子，难道嫌弃我的姐妹们不够绝色？”



　　　　御景陌难得的起身，轻笑着颔首，“她们不够绝色，那是因为御景陌看到了福雅公主。”



　　　　福雅认真打量他，心中暗暗惊叹，这等气质，怕是烨光怎么也比不上呢。从上倒下来来回回审视了几遍，突然伸手一指刚从门口端着盘子进入的无尘，“照大人的意思，配得上大人的只有长孙太子妃！”



　　　　无尘一怔，模糊的听到自己的名字，疑惑的望着齐齐看向自己的三人，习惯性的微微笑着靠近，把盘子放到桌上，又把上面的糕点和水果小盘放到三个位置边。抬首望着福雅，“公主刚刚说什么？”



　　　　“在讨论我的娶妻大事，”御景陌并不给福雅接口的机会，“我认为只有福雅公主才配得上我。”



　　　　无尘脸色微微一变，迅速又恢复常态，“那便恭喜了。”



　　　　御景陌叹一口气，仿佛悲痛无比，“可惜福雅公主已经是殿下的人，所以御景陌今生只能望洋兴叹了。”



　　　　福雅掩嘴咯咯的笑了起来，眼里满是得意，“不必，御景大人，福雅还不是殿下的人呢，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很乐意嫁给你哟，并且，是非常希望呢。”
正文　第二十一　长孙家
　　　　——尴尬。



　　　　福雅分明是在不给他台下，御景陌眼里隐隐有了些怒气，面上却仍是含笑，淡然的一挑眉，“公主不介意，御景陌自然没话说。但是你本是大燕送来和亲的公主，公然向我说出这样的话，就不怕丢了你大燕得颜面？且不论你一个公主，就是一个平民女子也不会这样不顾羞耻吧？再者，和亲自古是与王公贵族和亲，还从没与大臣和亲过，御景陌可受不起。”



　　　　一席话说的福雅脸上一阵青一阵红，差点没哭了出来。愤然的一跺脚，双颊通红，也管不上什么礼数教养了，扬长而去，“御景陌！你给我记着！”



　　　　眼前的事越演越奇怪，无尘不由略一皱眉，“怎么回事？”



　　　　“没什么。”烨光瞭一眼御景陌，明白刚才福雅确实有些过分，“福雅是公主，九五至尊，脾气自然娇惯点。若有冒犯太师，还望多多海涵。”



　　　　御景陌望着烨光，“没事，殿下，微臣先告退，这三日不来上朝，要为圣选作准备。”



　　　　“好，太师先忙。”



　　　　御景陌转身便走了。至始至终未有再看无尘一眼，无尘微微怔在原地，似乎还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昨天晚上不还好好的么？



　　　　“——怎么是绿豆糕？尘儿，我不喜欢这个。”



　　　　“是么？我…弄错了吧，烨光，等会我要出宫一趟，我已经很久没回长孙家了。”



　　　　“我陪你？”



　　　　“不用了…你也知道他们对我的态度，我不知道他们看到我又会有什么激烈反应，万一有什么闪失伤到你，我会很内疚的，我尽快回来，今天晚上一定赶回。”



　　　　“——哦，那好吧。”



　　　　烨光没再坚持，无尘一旦决定的事是不能更改的，夫妻六年这点至少他还知道。可是他是在放心不下，长孙家那一群人是怎么对她他是领教过的，而以她对家人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习惯来看，受欺负是一定的。



　　　　似乎看出他的犹豫，无尘轻笑着拍拍他的肩膀，明亮一笑，“我会让慕白陪我，他武功很好，所以你不用担心。”



　　　　慕白？就是那个考生？为什么无尘这么信任他？似乎提起他时言词里的钦佩与赞赏与外人也是不同，他到底是什么人？重重疑虑盘旋在烨光心头，又不好多问，便淡淡一笑不再说话。无尘唤来几个婢女嘱咐些琐事，冲烨光微微一笑便离开了梅花阁。



　　　　须臾后无尘和苏慕白并肩走在大街上，街道一路既往的繁华热闹，小贩叫卖声不断，耍杂说书的簇拥着一大群人，作为一个如此强大的国家的都城，它似乎时时都此般沸腾。无尘的心情却一点也没被感染，她一直紧锁着眉头心事重重的低首默默地走。苏慕白几次想开口说话，都被她的表情弄得开不了口，只得作罢。



　　　　无尘并不想让苏慕白来——家丑不能外扬，她心中还是对过去的事感到羞耻。可是他执意要见一见哥哥的亲人，言辞恳切，神情索然，让她不忍心拒绝。亲人？那还是亲人么？他见了就会后悔了罢。



　　　　长孙府并不远，巨大的一座豪宅，面积比皇宫还大，整个大门都是纯金打造，奢侈至极，比御景家更为气派恢宏。作为最大的财阀，长孙家有用不尽的钱财，商路广达各个大小国家，富可敌国。而相对御景家，这是一个低调得多的家族。不从政、不参战，子孙都读书，连仆人都受良好的教育，极力想成为一个书香世家。可是无尘望着这在别人看来宛如天门的纯金大门，眼里却满是绝望。她无数次被拒绝在这门口不准进入，苦苦跪上几天几夜磐石一般的大门都纹丝不动。可是她今天必须见到母亲，她不能让哥哥死了这么久家人都不曾知道、不曾缅怀他，最重要的，家里的祠堂还没有他的牌位。



　　　　她上前，三级的阶梯像走不到尽头似的，脚步都有几分踉跄。终于立在门前，深吸一口气，回首望满脸疑惑的苏慕白，“跟着我，记着，打不还手骂不还口，我娘老了，身体又不好，受不得刺激。”



　　　　颤抖的手伸到门前，扣住纯金的环，紧了紧，感觉到手心在渗汗，叹口气，铿铿敲了两声，放开。她的神情紧张无比，嘴唇被咬的苍白，整个身子都在微微颤抖。



　　　　怎么会对家有这样的的恐惧？苏慕白满脸疑惑，但很快就能知道答案了。



　　　　许久，沉重无比的大门撑开一条缝，一个机警的眼睛往外张望着，只是望了无尘一眼，忙不迭的关门，无尘早料到会如此，一只手扣住大门，手指被狠狠地压了一下，失声叫出。里面的人似乎被吓住，赶紧把门移开些，趁着这个机会无尘的手穿过大门点住他的穴道，那人扑通一声摔到地上，无尘喘息着笑了笑，另一手推开大门。



　　　　好苦涩的笑。苏慕白突然有些心疼。富可敌国的长孙家，难道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怎么会这般警惕？他们事先并不知道无尘会到来，难道他们对每一个到访的都是如此？



　　　　一进门便更加夸张，几十个手持木棍的家丁把他们围了个水泄不通，个个凶神恶煞的望着两人，像极了豺狼虎豹。苏慕白刚要出手，无尘已经挡住他，“我要见我娘，我有事要和我娘亲自说。”



　　　　一个老者从人群后走到前面来，须眉飘飘，看起来很慈祥，说话却毫不容情，“夫人交待过，她没有女儿，如果有人自称是她女儿，立即赶出长孙家大门！若有不从，乱棍打死！”



　　　　无尘压低声音哀求，“何管家，你去通报一声，你去告诉娘我来了，她不会……”
正文　第二十二　长孙夫人
　　　　“四小姐，你何必。”何管家眉目里是不住的叹息，“夫人最近病重，不想见任何人，更何况你，怕是让她见了就会伤心死。夫人难得有几天不念着老爷，你就不要再让她记起那些事了。”



　　　　“娘病重？何管家，求你——”



　　　　“你这个小贱人怎么又来了，长孙家不欢迎你，你走呀！”更为锐利刺耳的声音划破耳膜，一个摇曳生姿的女人出现在众人面前，摇着一只孔雀扇，鼓着眼睛冲无尘大吼，“当初气死老爷，长孙家大门就永不再向你敞开！说过这么多次你怎么就不听？死赖在这你自己不羞？还是你想要长孙家再打发一点钱给你那个没用的丈夫？快走快走！”



　　　　无尘死咬着嘴唇听她骂完，眼眶有些发红，“二娘…”



　　　　“快滚！你已经不是长孙家的人了！不要叫我二娘，滚！”



　　　　“我…”



　　　　“我什么我？长孙家的人给你丢尽了，你这样厚颜无耻的女人，最好去死，滚！”



　　　　无尘突然伸出手扶住苏慕白，大口的喘气。“二娘”的谩骂仍在继续，她一言不发得听着，面上没有丝毫表情，紧咬着嘴唇，只是苍白的像一个死人。陡然，一口殷红的血便喷了出来。



　　　　苏慕白一惊，一手从腋下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一手赶紧掏出手绢来拭血，任他再怎么好的性子此刻也忍不住发作了，“你这个女人太过分！你又不是无尘的娘，你在这乱喊什么！”



　　　　“你这哪来的小子，长孙家的事关你外人什么事？我跟你说……”



　　　　“娘，算了吧。”人群外，一个柔柔的声音打断了这场激烈的争吵，众人迅速的让出一条路，一个华服男子出现在视线里，乖巧的立在母亲身边，挽着她的手臂，似乎相当熟悉他娘的脾气，“妹妹都被您骂到这样，相信她也悔过了，这是娘的功劳呢。现在她吐血，我们先把她带去卧房，就当是救一个普通人好么？娘你大人不记小人过，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嘛。好不好？”



　　　　二娘被他夸的心花怒放，哪还好意思拒绝，加之最心疼这个独生儿子，更是不会拒绝。见她面色稍稍缓解，男子立即下令，“先把小姐带去我的卧房，让华大夫立即去为小姐看伤。”



　　　　无尘完全被苏慕白横抱在了怀里，嘴里呢喃着，“谢谢…三哥。”



　　　　苏慕白狠狠瞪了女人一眼，便由下人领着去了长孙步的房间。因为府邸实在太大，路途非常遥远，他心急如焚，几个下人还像没事人一样慢悠悠走着，他忍不住拉住一个下人，“你能不能快点？”



　　　　“急什么？”那下人的回答更是悠悠然，“四小姐哪次回来不是被整的半死？这次还算好的，幸好三公子在。否则哟——”



　　　　“否则什么？”



　　　　那下人似乎警觉了起来，“没什么。这位公子，你真为小姐好就不要她再回这了。长孙家已经不认四小姐，来也是白来。”



　　　　下人的话冰冰冷冷的，不带丝毫感情。以无尘这样的脾气和性格来说，通常下人都会非常喜欢她，可是长孙家的仆人对她似乎没有定点好感。这真是奇怪——自己家的仆人反不喜欢自己？苏慕白心中的疑惑越来越大，关于长孙家的一切仿佛一个谜。彦过去也是极少提到家庭，他所提的家仅限于无尘一个人而已，这个看似低调的家族，到底有什么秘密？



　　　　长孙步的房间很漂亮，馨香袅袅，可是他妻子嫌恶的眼神让苏慕白非常的不悦。华大夫很快赶来，细心的给无尘诊脉，只是略一放手就开始写方。这时长孙步推门而入，立在大夫身边轻声询问妹妹的病情。



　　　　“小姐是老毛病，夫人生她时不足月，自小身子虚，体质弱，没什么药好开，就开些日常补药，平时不要受太大刺激，少操心，少劳累，多注意身子就没事了。老奴亲自去熬药，先告退。”



　　　　病榻上无尘仍掩嘴低低的咳嗽着，长孙步一脸担忧的望着她，她尽量的压平下咳嗽，苍白的面容微微笑着，“三哥，不用担心，我没事。大哥最近还好么？”



　　　　长孙步疼惜的抚摸妹妹的头发，低声安慰，“他很好，他现在在别国做生意，暂时你见不到他。不用惦念，下次我和大哥一起去宫里见你。你好好养身子。”



　　　　无尘颔首，突然红了眼眶，“三哥…我想见娘。”



　　　　“娘一定已经知道你来了，她想见你，自然会过来。大娘的脾气你也清楚，她铁了心不见你怎么说也没用。无尘，有些是你还是看开些，都这么多年了，还执著着这些，何苦呢？娘不认你，不还有哥哥么？”



　　　　“三哥…”她哽咽了，“二哥死了。”



　　　　长孙步抿了抿嘴唇，眼神黯然，“我们都知道了。祠堂、招魂都已经按习俗办好，大娘最近病重也是因为这个缘故，所以，你万万不可再向大娘提起。”



　　　　身后的苏慕白愣了一愣，都知道了？怎么可能？连御景陌那样强大的情报网都是在无尘告诉他后才知道，难道长孙家也有着一条了解全国情形的情报网？而且，比御景陌的更为强大？



　　　　“提罢，人都死了，我还能怎么样，只当没生过这个儿子。”



　　　　长孙步恭敬俯身，冲从门口进来的女人招呼，“大娘。”



　　　　长孙夫人？一个有些臃肿的老太，气质极尽高贵典雅，衣裳虽简单朴素，却一看就是上好的布料，普通人家怕是一辈子也巴望不到的。她已经老了，脸上布着密密的皱眉，可仍能想象得出曾经怎样的美貌，因为她有一双和无尘一模一样的眼睛，苍老也掩不住的光华。
正文　第二十三　陷阱
　　　　她往无尘床沿上一坐，背脊挺得笔直，“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