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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上云崖暖-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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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因为我未尽全力!”苏洛不甘示弱的朝他吐了吐舌头,“因为对战之人是你,所以我永远都无法真正毫无顾忌的出手,这才会输给你的。”
“要这么说的话我不也是一样?”萧云挑挑眉,听苏洛不甘心的嘁了一声。
“好吧,这次算你赢。”
萧云回以一个微笑,竭尽全力压下自己体内因激战而沸腾的内息。
其实并不是这样。
萧云暗中握紧了拳,心中扬起惊涛骇浪。
刚才的比试中,他已然用尽了全力。不是苏洛所说的那种与友人间切磋的全力,而是真正将她当做敌人,赌上性命一战的全力;若非如此,他已然无法像从前那样,稍微认真一点便可以压制住苏洛,单方面以他的意思结束比试。
不知从何时开始,苏洛的武功竟然已经在他之上了。
萧云的心中泛起了一丝苦涩,随之涌上来来的,还有一丝他绝对不想承认,却也不能忽视的,嫉妒。
他从小天资聪慧,被誉为百年难得一见的习武之才,承载着萧家所有的期盼长大,同辈之人中从无敌手,直到四年前在试剑大会上遇到苏洛。初遇之时他便知道苏洛的天赋绝不在他之下,只是那时候苏洛才刚刚下山入世,武功虽高却少有实战经验,自然不会是他的对手。
然而不知不觉间,苏洛竟然已经走到他前面去了。萧云闭上了眼睛,起伏的心境让胸中翻涌的内息始终平静不下来,搅得他心烦意乱。
他知道自己绝不该为搭档的进步而感到妒忌,然而眼看着一直在自己之下,跟在自己身后的人在毫无察觉间超越了自己,那种感觉实在让人苦不堪言,尤其是对他这样心高气傲的人来说。
明明都一同习武,一同修炼,一同在江湖上跟人厮杀对决,到头来却是苏洛更胜一筹,也就是说其实她的天赋,比自己更高吗?
这是萧云绝不会认同的事。
他缓缓的睁开眼睛,这两天一直盘旋在脑中那个危险的念头彻底喷涌而出,再也停不下来。
比试结束,人群中有人三三两两的围了上来,叶昀跟李舒夜也在其中,前者笑着擂了苏洛一拳还说了些什么,惹的少女恼羞成怒抓住对方一顿扁,而那个略带病气的白袍青年则淡定的站在一旁,脸上是绝不会对旁人露出的温和神情。
萧云觉得胸口有点热。
苏洛总是这样,很容易交到各式各样的朋友,不自觉的将旁人吸引过来,连最开始是仇敌的人最后也能跟她打成一片,像是叶昀,还有那七星连环坞的贪狼。萧云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起有了这种奇怪而阴暗的心思,见不得苏洛跟人好,也见不得苏洛比他好。
她就该一直是初遇时的那模样,带着崇敬而信任的眼神跟在自己身后,她比谁都强,却唯独强不过自己;她锋芒毕露,令江湖中人闻风丧胆,却独独在自己跟前温顺可靠,是他手中除了苍钧剑之外另一把称心如意的武器。
所以当看到苏洛最终为了他而选择毁灭七星连环坞的时候,萧云会有一股只能埋藏在内心深处的,扭曲的满足感。
他承认自己是故意吊着任青澜的,他当然知道苏洛不痛快,但那又如何?她在江湖上交那些乱七八糟莫名其妙的朋友时,脑子一热跟别的人推心置腹生死相交时,又考虑过他的感受吗?
有人拉住了他的手,萧云低头一看,却是满眼倾慕的任青澜,用小声而娇柔的语气恭喜他赢得比试。任千行就在她身后不远的地方,眼中也有赞许,他刚刚才赢了苏洛,用自身的实力证明了云湖盟新生代第一人的称号。
任千行的意思已经再明显不过,只等他点个头,云湖盟的未来就会掌握在他的手中。
“阿洛——”萧云抬起头叫了绯衣少女一声,苏洛停下追打叶昀的脚步朝他望过来,一时间萧云有些恍惚,仿佛看到了一道墙隔在了两人之间,将他们所在的世界生生划为了两个部分。
没有了他,苏洛也会有叶昀,有李舒夜,有许许多多他认识的不认识的至交好友。
从一开始苏洛她就不是那个能跟自己走到一路的人,只不过是他遇到她的时间最早罢了。
有些事情,是到了必须要做出决断的时候了。
第二滴血
因为与萧云那场酐畅淋漓的比试,苏洛心中郁火稍结,当晚终于睡了个好觉。她从三个月前跟萧云一起负责彻查凶案之后就一直悬着心,好不容易回到云湖堡后又是吵架又是遇袭,这一放松下来立刻睡的不省人事,直到第二天日上三竿才醒来。
一醒来苏洛就觉得气氛不大对劲,外面实在太安静了,苏洛的住处是云湖堡内接待云湖盟成员的地方,换做平时早就已经吵吵闹闹了,这会儿却像是一个人也没有。她快速起床把自己收拾干净,刚准备出门一探究竟就碰上叶昀急匆匆敲门进来,后面跟着面色沉静的李舒夜。
“正好你起来了,阿洛,盟主让所有人到中庭集合,我们来叫你一块儿过去。”叶昀一边说着一边蹙眉,似乎遇上了十分不愉快的事,苏洛见状奇怪的回问了一句。
“好好的为什么要到中庭集合?发生什么事了?”
“…………林远死了。”叶昀抬头看着她,显然也是才知道这个消息不久,“毒发身亡,死在自己的房间里。我说昨晚上酒宴怎么不见他,都是他那师弟在晃悠,原来那时候他已经中毒昏迷了?你们怎么都不告诉我。”
叶昀跟林远的私交不错,常常跑到青麓剑派找他喝酒,眼下骤然听到好友离世的消息自然有些不能接受,再者林远的功夫虽不如萧云跟苏洛那么彪悍,好歹也是青麓剑派独当一面的大师兄,怎会如此轻易的让人下毒身亡?
“我们也是昨天才知道的。”苏洛看了李舒夜一眼,朝叶昀解释道,“当时林师兄只是中毒昏迷,舒夜跟盟主都去看过了,确定暂无大碍后才离开了。盟主的意思是晚宴的节骨眼上不易多事,先解决凶案的问题,再彻查林师兄受袭一事,却没想到……”
李舒夜的眉头微微一跳,“按常理来说,林少侠绝不应该毒发身亡……我们发现他身中鸢姽之毒的时间并不算晚,理应药到病除才是。”
“有没有可能是新品种的鸢姽呢?”苏洛皱了皱眉想到,“盟主不是提到说这毒传入苏淮以来被改进了十多次,说不定这一次是大家都不熟悉的新种类。”
的确是新种类没错。李舒夜在心中默默接了一句,由他亲手改良配置,专用于暗杀的鸢姽。所以他能肯定林远绝不是死于毒发身亡,如果去的是别人也就算了,由他李舒夜亲自看诊配以解药的病人,怎么可能是毒发身亡?
可惜他们不是第一个发现林远身亡的人,赶到现场时青麓剑派已然接管了林远的尸体,任千行震怒,势必要抓出陷害林远的凶手,遂派人向暂驻在云湖堡的各门派说明真相,而后所有人到中庭集合调查当晚详情。
当然,这话现在并不方便告诉苏洛,变数来的如此突然,他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李舒夜默不作声,顺着少女刚才的话点了点头。
“不管怎么说,先去中庭罢。”叶昀叹了口气,像是为林远感到惋惜,苏洛走出房间关好门,跟他俩一同前往了云湖堡中庭。
中庭之中已经聚集了不少人,一扫昨日酒宴时的热闹,所有人脸上的表情都很沉重,小声的讨论着今早得知的不幸消息。
青麓剑派早在加入云湖盟之前就是江湖上有名的大门派,传承了百年的历史,出过好几位名震天下青史留名的剑侠,虽然最近几年青麓剑派掌门醉心剑法疏于教导门下弟子,门中又没有像萧云与唐念这样出挑的后辈而稍显式微,但青麓剑派依旧是组成云湖盟的中坚力量之一,是江湖中人心中的名大正派。
这样一个百年名门的大师兄,却在云湖堡内被人下毒暗杀,着实骇人听闻,匪夷所思。
唐念带着天机营的弟子聚在中庭的一角,她身旁站着一个须发花白的老者,老者身后是一众九黎门下的弟子,不难推测出那是从昨日伶倌变装成老者的江怜南。二人也在低声讨论着什么,目前公布的消息是林远死于鸢姽之毒,这毒两家都有使用,在江湖上并不是什么秘密,此刻就显得有些尴尬起来。
叶昀没有过去,跟苏洛与李舒夜选了另一处地方站定,等待盟主任千行的到来。
过了一小会儿,中庭中窃窃私语的讨论声逐渐安静了下来,任千行出现在中庭的前方,面色愠怒,他身后跟着一脸疲惫的萧云,看上去他似乎又是一夜未眠,眼底积着深深的暗影,眉头不自觉的微微蹙起,像是在烦恼什么心事。
苏洛望着他蹙起的眉头怔了一怔,原来不知从何时开始,她已经看不出萧云的烦恼与心事了,曾经那样心意相通的默契,也逐渐变成了过去。
“想必大家已经知道情况了。”任千行清了清嗓子开口,简短描述了一下现在的情况。原本众人应该会在晚宴结束后离开云湖堡,现在却不得不留下配合调查林远遇害一事的真相,任千行对此深表歉意,并承诺会尽快找出凶手,给青麓剑派一个交代。
而后是青麓剑派的人上前发言,却是苏洛他们那天见过的林旭。林旭的眼睛有些红肿,声音却是慷锵有力,言辞激烈的体现了为林远报仇的毅力与决心,稳定了青麓剑派失去管事大师兄的混乱。
最后任千行要求众人都回到自己的房间中,无要事不可离开云湖堡,由堡中弟子挨个上前询问事发当晚的情况,试图从中寻找到一些关于林远遇袭的线索。当然,这份记录也会成为众人自清的证据,当晚行踪可疑者会受到云湖盟的进一步调查审问。
布置完后任千行又交待了一些细节琐事,而后众人便离开了中庭,各自回房。苏洛原想去问问萧云关于林远死之前的情况,对方却像是没看到她一样转身跟任千行一起离去了。
苏洛愣了愣,她觉得今天的萧云十分反常,按理说萧云并不是会故意无视她的人,哪怕是刚刚闹过矛盾大吵一架,萧云也不会做出这种在他看来十分幼稚的举动,除非是他真的没发现自己。苏洛想起他微蹙的眉头与心事重重的神情,心中有些担忧,难道他真的遇上什么难事了?
不过现在想再多也没用,苏洛打算等萧云忙完再去好好问问,眼下只能按照盟主的吩咐安心呆在自己的房间。叶昀记得她没吃午饭,用油纸裹了烧鸡跟几个馒头去找她,顺便了解一下昨日发生在她身上的事以及林远中毒的细节,李舒夜有别的事,从中庭出来就直接回自己的房间去了。
独自回到房间的李舒夜面色有些苍白,他关好房门后来到桌前,从怀中取出一个玉瓷瓶,抖落出一些火红色的粉末到茶杯里,而后倒入白酒混合,端起来一饮而尽。喉咙瞬间像是要烧起来一般,李舒夜却不敢再饮一口水,怕因此会冲淡药性。这种长在雪山之顶的离火仙草所研磨出的药粉可以暂且压制他体内的寒毒,却是跟冰蛇之毒一样治标不治本,最后撑不住的时候还是得靠苏洛的内功。
一只雪白的小蛇从他袖口里冒出头来,伸着红红的蛇信歪头看他,却是先前已经‘死’于苏洛剑下的冰蛇,只不过比当初那只个头小了整整一圈。
冰蛇是极寒之地聚天地精气而成的灵物,自然不会这么容易就死在人类剑下。那天中了苏洛一剑后冰蛇花了一整晚完成了蜕皮,变成了眼下这副小巧的模样。它十分喜欢李舒夜身上的温度,寻常人类对它来说太过火热,因为寒毒而体质冰凉的李舒夜正巧是它最满意的状态,巴不得天天都能缠在他的手臂上取暖。
李舒夜修长白皙的手指轻轻抚了抚冰蛇的身体,雪白的小蛇舒服的扭了扭,忽然感觉到饲主的体温有点变化,于是张开毒牙,打算像从前那样咬他一口。
李舒夜却伸手制止了它,轻轻摇了摇头,“以后即使我毒发,也不用再咬了。”
冰蛇吐了吐蛇信,水汪汪的小眼神显得有些委屈,好像担心饲主有抛弃自己的意思,难道是它被砍蜕皮之后变得太小,毒性不够的关系?
“你乖乖盘在我手上,别在人前露面就好。”李舒夜轻轻弹了小蛇一下,冰蛇愉悦的吐了吐蛇信,游到李舒夜的手臂上盘成一个圈,远远看去仿佛一个冰色细长的玉镯,李舒夜放下袖子将冰蛇不漏痕迹的遮住,嘴角微微上翘了一下。
这样瞒着苏洛的确有些不厚道,但现在的他如果没了寒毒这个理由,又该如何理直气壮的跟在她身边呢?虽然一见钟情发生在他身上有些荒谬,但他的确从第一眼起就有些喜欢这个开朗豪爽的姑娘,在得知她身怀能够缓解自己体内寒毒的内力之后,这股隐约的好感便化作了浓烈的执念,让他势在必得。
虽然他们之间初遇的理由并不太美好……不过这是以后该担心的问题,现在的他需要思考的是如何增加李舒夜在苏洛心中的地位,直到能取代萧云为止。
眼下云湖堡内这混乱的局势便是一个不可多得的良机。
李舒夜随手把玩着先前装酒的茶杯,脑海中飞速思考着。云湖盟的情况比他预想的还要复杂,然而眼下堡内鱼龙混杂,大部分人他都只通过凛渊阁内的情报了解过,并未接触过本人,有碍正确的推断,至少萧云就不像情报中写的那样大义凛然,李舒夜敢肯定他一定跟林远的死脱不开干系,然而为什么动手,又是怎么动手,这两点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暗杀林远的毒是凛渊阁独有的改良版鸢姽,这说明堡内一定潜藏着前来执行任务的凛渊阁杀手,他昨晚就已经趁乱将阁主独有的标识留在云湖堡内四处,然而等了一晚上都没有等到下面的人前来报道,这是十分违背常理的地方,除非杀手已经遇害。
然而遇害的话,又怎么会让只藏于杀手体内的鸢姽之毒流落在外?要知道这种毒一旦离开封蜡就会飞速散开,必定只会是凛渊阁的杀手发动必杀一击时才能使用,不懂行的外人随意开封的话只会令自己命丧鸢姽的毒性之中。
疑点太多,以至于李舒夜不敢将自己的推断如实告诉苏洛,万一打草惊蛇就不好了。
黑发的男子微微叹息了一声,手指缓慢的摩挲着光滑的茶杯,试着将整件事再推断一遍,看看自己是否遗漏了什么地方。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正当李舒夜想的出神之际,突然有人大力推开了他的房门,却是一脸不敢置信的苏洛跟叶昀。
苏洛的房间就在他隔壁不远,李舒夜并不怎么意外她会突然闯入,放下手中的茶杯问道,“发生了何事?”
“……又有人死了,舒夜。”苏洛的声音有些颤抖,看上去比得知林远死讯时更加无法置信,“死于掏心融骨…………”
第15章 桐花
苏洛等人赶到现场时云湖盟已经控制住了局势,将受害者的尸体抬到了大堂之中,用白布盖住了。大堂中稀疏的站着几个人,仔细一看都是各大门派的领头人,无关闲杂人员都被禁止入场。
在场几人的脸色都有些青黑,这具尸体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云湖盟昨日才大张旗鼓的宣布彻底解决了天魔噬心*带来的威胁,今天就出现了新的受害者,这无疑是当众给了云湖盟一记响亮的耳光,早上林远遇害一事还未解决,这会儿又出现了如此大的纰漏,一时间所有人心中都沉甸甸的。
“盟主,死者身份可曾查明?”叶昀上前问道,见任千行铁青着脸摇了摇头,不由一怔,“不是各大门派中的弟子吗?”
“此番受邀来到云湖堡的门派都派人来认过了,仅从服饰及部分特征来看的话,可以确认不是各门派中人。”萧云替任千行接过话头,“尸体太过……不完整,无法准确判断受害者的身份。”
“为何会这样……七星连环坞已被伏诛,这次凶手又是何人?”叶昀沉吟着,侧头瞥见李舒夜走上前,小心翼翼的掀开了覆在尸体上的白布,毫无防备的看到那白布之下的情景,叶昀心头一惊,还未出口的话语就这么被堵在了喉头。
若非亲眼所见,他实在难以相信世间竟会有如此可怖的情景,白布下的尸体呈现出一种极度不自然的‘扁平’状态,像是被人抽走了骨头,只剩下肉身软绵绵的堆在地上;这种情况在头部显得尤其诡异骇人,人脸像是一张被摊平的面具,五官因此被杂揉在一起,说不出的阴森可怖。
尸体的胸口有一个血肉模糊的巨大空洞,心脏整个被挖走,从伤口处依稀可见体内的脏器,饶是在座几人都是历经过腥风血雨的江湖中人也有些受不了,不少人都转过了头去,任青澜更是怕的捂住了眼睛,只有萧云神色凝重,皱着眉头看向尸体,一言不发。
动手掀开白布的李舒夜面不改色,以仵作的手法查看了尸体几处要害以及致命的伤口,尸体的手指上染着一丝不易觉察的灰黑,这是常年用毒之人的特征,他心中隐约有个不好的猜测,于是下意识的伸手探向了尸体后颈处的衣衫,这一探果然触到了一块硬硬的东西,李舒夜心头一惊,不动声色的将那东西捏入手中,平复着心中翻涌而起的大浪。
难怪他留下阁主标识也无人应答,原来潜入云湖堡内的凛渊阁杀手已经死于别人手中了。
李舒夜低低叹息了一声,袖口将那枚从尸体后颈衣衫处摸出的乌木牌不留痕迹的掩盖起来。入手处是他熟悉无比的质感,凛渊阁中每个人都会有这样一个象征身份与阶级的铭牌,上面雕刻着只有内部才明白的代号。乌木代表着凛渊阁中的最高星级,其中每个人都是足以独当一面的优秀杀手,在任务中拥有非常大程度的自主判断权,这大概也是他会暗杀林远这样一个并非任务目标之人的原因。
李舒夜的手指摩挲过乌木牌的中央,上面刻着一朵盛开的桐花,这是白期的代号。李舒夜离开凛渊阁时白期未有任务在身,这次的任务是在李舒夜出行之后发出的,没想到再见面时却是在这样的场景。
即使李舒夜跟凛渊阁所有的杀手一样都已经习惯了随时可能到来的死亡与离别,但骤然看到属下以此种方式惨死依然勾起了他心中的怒火。
到底是谁杀了白期?而白期宁愿违背任务对非目标之人下手也要传达给他的讯息,又是什么?
“经脉尽断,全身骨骼融化而死。”李舒夜瞬息间调整好了自己的心绪,抬起头时神情已然和平时没有区别,站起身向众人道出自己的验尸结果,“相比起来被挖出的心脏并不是直接致死的原因,还有一点……”
“还有什么?”任千行皱了皱眉,云湖堡的大夫并没有发现什么特别之处,他知道李舒夜是苏洛刚认识不久的大夫,医术了得,遂没有追究他一介外人却擅自触碰尸体的事,“难道这人不是死于天魔噬心*?”
“不,按照盟主昨日所言,此种诡秘的死法只可能源于那魔教邪功,否则想要令一个人全身的骨骼融化消失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李舒夜摇了摇头,指了指尸体胸口的伤处,“大家仔细看看这伤处,胸骨并未彻底融化,还余下了一小部分,我听阿洛提过,你们之前遇到的受害者都是全身骨骼消失,应该没有出现过这样的情况。”
听他这么一说,众人都仔细看了看,的确发现了不少未能完全融化的骨骼残留。那伤处的血腥味扑鼻,形状残忍可怖,在场不少女性都掩住了口鼻;常人根本不会细看因此漏了这一处,也亏得李舒夜能发现。任青澜被那腐臭味一熏,顿时觉得头晕目眩,萧云扶住她让她回屋休息,任青澜却固执的要留在这里,苏洛看上去丝毫不受影响,没道理她要在这里被比下去一截。
“的确如此,之前几起凶杀案我都有亲自参与验尸,受害者骨骼的确是彻底融化消失,只剩下血肉。”苏洛没有看到任青澜不服输的目光,皱着眉回忆之前的情景,“并且被掏心的伤处也没有这样明显。”
“……所以,在下有一个大胆的猜测,不知当讲不当讲。”李舒夜侧头看了苏洛一眼,不动神色地捏紧了手心里的乌木铭牌。
“但说无妨。”任千行开口道。
“假设最初的凶手七星连环坞已经被伏诛的话——”李舒夜的声音顿了顿,句尾意味深长的拖长,“那么这一次的凶手,会不会是通过一些方式夺得天魔噬心*,刚开始修炼的新手?”
“……原来如此,所以他的功力还不足以令受害者的骨骼完全融化,掏心的手法也并不熟练么?”苏洛想了想,觉得李舒夜所说挺有道理,“先前我们并不知道受害者骨骼被融化的原因,如果是为了吸收功力的话,这么想的确讲得通——”
“这只是你的猜测而已。”萧云出声反驳,漆黑的眼睛紧紧的盯着李舒夜,手指不自觉的握紧,“还有一种可能,是七星连环坞不是凶手,只是一枚掩人耳目的烟雾弹而已;真正通过天魔噬心*制造杀戮者根本另有其人,而他在这种时候痛下杀手,就是为了给云湖盟一个下马威,公开反对盟主昨夜在晚宴上的宣言。”
他这话一出,所有人都露出了沉思的表情,比起李舒夜那没头没尾的推测,萧云的说法显然更为可信一些,唯有苏洛神情骤变,抬头不敢置信的望向了昔日最为信任的搭档。
“…………你说什么,萧云?”绯衣少女的胸口剧烈的起伏着,一时间在场之人都感觉到了一丝压抑不住的杀气,苏洛的声音有些颤抖,用力咬了咬唇才继续说话,“……是这样吗…………其实你早就发现了,对不对,你明知道七星连环坞不是凶手,你明知道贪狼……他要是真的练就了这种邪功,怎会如此轻易的败在我手里?!”
“阿洛,你冷静一些。”萧云见她情绪失控,也有些后悔自己一时嘴快将苏洛一直忌讳的心结当面说了出来,他伸手拍了拍苏洛的肩,“那时候谁也不敢确定,魔教邪功如果流入江湖后果不堪设想,我们宁可错杀,也绝不姑息才是。”
“……宁可错杀也绝不姑息?呵,说什么漂亮话,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罢?带着云湖盟的弟子忙活了这么久,最后无论如何也得有个交代才行,所以即使知道七星连环坞不是凶手你也会下令围剿,你就是这样——”苏洛拍开萧云放在肩上的手,深吸了一口气,看向他的眼眶有些泛红,“你一直都是这样。”
“我在你心中,一直就是这样的人吗?”萧云少有被苏洛这么当众不给面子的时候,心下也多了些火气,“眼下大敌当前,魔教势力很可能重出江湖,云湖盟作为其死敌首当其冲,每一个中弟子都应以身作则抵御邪教,这时候你却更关心七星连环坞,关心那些与魔教一丘之貉的人?”
“阿洛……”叶昀见事态有些失控,赶紧拉了拉苏洛的衣角提醒她。在座这么多江湖前辈门派要人,被他们当众听到苏洛为七星连环坞说话可不是件好事,不管那些水贼是不是夺得秘籍的凶手,他们都跟在座这些正派人士势不两立,即使没有这次的事件也迟早会有一战。
苏洛的手紧紧掐着袖中的绯刃,房间中所有人都关注着她跟萧云的对峙,苏洛的目光扫过众人,将衣角从叶昀手中扯开。
“你也这么想?”
她的嘴角往上一扯,带着嘲弄的弧度,深深看了萧云一眼,而后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了房间。叶昀愣了愣,也不知道她刚刚那句话是在对自己说还是对萧云说,愣神之际苏洛已经走出了房间,李舒夜跟着追了出去,留下众人面面相觑,好半天都没人开口说话。
“阿洛她性子急,让各位见笑了。”萧云向众人抱了抱拳,似乎刚才跟人起了争执的不是他,“方才只是萧某一方的猜测罢了,诸位有何见解,但说无妨。”
另一边李舒夜追着苏洛离开的身影到了外院,却将人跟丢了。苏洛气急时的身法当然不是他能追的上的,李舒夜站在空无一人的外院中无奈地笑了一声,低头思考了一会儿,心中猜到了少女大致可能的去向。不过既然苏洛不希望有人追上来,他也不会硬凑上去,这次的凶案还有很多疑点,正好趁现在好好调查一番。
李舒夜摩挲了一下收入袖中的乌木铭牌,眼底划过一丝危险的利光,不动声色的朝那具尸体最开始被发现的地方走了过去。
第16章 夜谈
深秋时的夜已经有些冷了,寒风卷着落叶飘过,一派萧瑟凄美的景象。
李舒夜在外院中点了一个小泥炉,上面温了一壶酒,温热的酒香四溢,在这深秋的寒夜中显得格外有吸引力。
绯衣的少女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敌不过那暖意的诱惑,朝温酒的青年身旁走了过去。
“回来了。”李舒夜似乎一点也不意外苏洛会突然出现在这里,他拿出另一只从厨房里顺来的酒杯放到苏洛跟前,而后满上热酒,“喝一杯?”
苏洛接过酒杯在他身旁的竹椅上坐下,滚烫的热酒灼的她手指微疼,却是十分的温暖,令她不忍放下。她张了张嘴看向李舒夜,最终什么也没说,低头默默抿了一口热酒,酒香带着暖意自肺腑间流遍四肢百骸,苏洛舒服的出了口气,脸上的神情也逐渐放松了下来。
李舒夜不是云湖盟的人,甚至也不算是她的熟人,自然也不了解那些让她烦心的事。在他身边苏洛感觉不到任何压力,可以暂且将一切都抛诸脑后,难得能感到一丝清闲。
想来也是讽刺,她在云湖盟四年,结交了无数好友,到最后却是在一个两日前才认识的陌生人身边最为放松,不用烦心那些牵错在好友之间逐渐显现出来的裂痕。
“舒夜为何独自在此处饮酒?”夜风微凉,苏洛将脚踩在竹椅的边上抱住双膝,歪着头看了看给自己倒酒的李舒夜,出声问道。
“……得知一位故人离去,算是一种纪念的仪式罢。”李舒夜笑了笑,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酒杯,没有细说。
“那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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