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盘丝洞38号-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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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战战兢兢,林小弟拔了剑,金刃破风声,呼喝叱咤,忽然我待的荷包一下子飞了起来,我愣了下,感觉荷包摔在墙角,纷纷扬扬落下的是铺在床上的干草,还有床板翻倒的声音,响成了一片。
  这破道观铁定不对劲!跟那个聊斋里闹厉鬼的兰若寺有一拼。我现在想起来那种讨厌的味道是什么味儿了。
  是一种腐臭不洁的东西散发的味道,多半是尸体,还有血的味道。
  不过因为这些味道很淡很淡,而且,我下午刚闻到,也想不起来这到底是什么味儿。
  呃,为什么我知道这东西的味道呢?
  以前没人告诉我啊。
  我怎么知道的?
  外面嘭嘭啪啪,李柯的呼喝声也响起来,我大着胆子探出头看,屋里人影交错,因为没点灯,只有外面的月光照进来,也看不清到底他们是在和什么东西对打。等郑小道也呼喝着冲回屋里来,我就只看到一道黑影飞快的蹿出窗户,没了踪影。
  林小道看起来想跟着追出去,李柯拉了他一把,他声音听起来不象激烈的打过一场:“先点上灯再说。”
  林小道应了一声,摸出蜡烛来点上了,烛火照亮了这个一团狼藉的屋子,李柯脸色一变,快步走到墙边捡起荷包。我躲在荷包的花边那里冲他摇摇腿,他眼中露出如释重负的神情,不动声色的把荷包再佩回腰间。
  “师兄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林小道声音有点发抖,看起来是在后怕:“刚才那是个什么,我……我……”
  李柯说:“不清楚,不是鬼,或许是个什么成了小气候的精怪。”
  “呃……是不是师父说的那些,那些狐精?来吸我们的精气?幸好我们人多,而且都学了道术,不然真的很凶险啊……”
  郑小道的声音响起来:“我倒觉得,刚才那黑影使出来的两下子,不象是真正本事,倒象……只是试探。”
  “试探?”
  “嗯。林师弟,你说说刚才的情形。”
  “哦,就是你们冲出去之后,我也醒了,忽然,忽然就有一只冰凉的,象是爪子,摸到了我的脖子上。我叫了一声,拔剑回身砍它,就这么打了起来,它动作很快,可是力道不算大。然后李师兄回来了,我们二打一,郑师兄一回来,它就跳窗逃了。”
  李柯肯定的说:“的确象是试探。否则那爪子摸到你脖子上的时候如果指甲一划,你的脖子就断了。刚才我的剑被他的指甲一把挡住,听起来那东西的指甲坚比铁石,不知道是什么妖怪。”
  “那,难道那妖怪摸清了我们的虚实,还会去而复返吗?对了,孙师兄和胡师兄他们,没事吧?”
  “胡师兄胸口被妖怪踢了一脚,孙师兄没事。”
  “这是什么妖怪呢?”
  郑小道没答,问李柯说:“李师弟,你看眼下我们应该怎么办?”
  李柯微微沉吟,说:“我想这些妖怪在这里应该不止一天两天,说不定害不过不少人命。我们不了解详细情形,离天亮还有两三个时辰,我们若是现在离开这里,也未必安全。我想,如果布一个简单的阵势,咱们五人守在一处,等守到天亮再做打算也不迟,郑师兄的意思呢?”
  于是五个小道士待在那间正殿里,他们把带来的符纸贴在门窗以及墙壁上,我抬头看看,再低下头看看,不确定那些妖怪会不会从顶上跳下来,或是从地下钻出来。要知道妖怪们既然常在这里出没,说不定这里就是它们的大本营,那么为什么不会从上或是从下面突袭?
  在这个世界里一切皆有可能。
  可是四周都是小道士,我要提醒李柯的话,大概会被其他人发现我的存在。
  这对李柯来说,大概是比妖怪突然袭击更可怕的麻烦。
  身为一根正苗红的正派小道士,却私下里偷偷养妖怪……
  这是什么概念?这种事一旦被发现,我估计绝对不是关个禁闭就能过关解决的问题。
  但是……但是我心里又的确不安。
  我越想越憋气,都是蜀山那些道士们不好,就放这几个没什么阅历的小道士单独下山,要是他们出了什么问题,那蜀山损失的可是珍贵好苗子……
  咦,等等。
  好象有哪里不太对。
  蜀山那些大道士老道士们,真的想不到吗?如果有个万一的话……
  就算故意让他们单独上路,大概也该派个高手在后面悄悄跟着保护吧?
  ————
  笑忘与桃之夭夭个人志调查启动,有意者请移步鲜会客室查看置顶贴……谢谢大家咯。

  二十九 老道闻得妖精味

  我不知道我的猜测对不对,不过小道士却做了一个出乎我意料之外的动作。
  他把荷包解了下来,不再挂在腰间,而是揣进了怀里!
  我愕然。
  隔着隔包,他的体温也缓缓的传导过来,那种温暖的感觉……
  他这……
  这是为了保护我。
  这事不难猜,我也一下子就想明白了。
  可是想明白的瞬间,我却觉得,又是心酸,又是感动,还觉得有点……心虚。
  小道士一心只要保护我,我却在这里七想八想,怀疑这个怀疑那个。
  “要小心地底和头上啊。”我探头出来小声提醒。
  小道士看起来面无表情,不过一手拈起道符,迅速向头顶一甩,那道符就嗖的一声飞了起来,钉到了房梁上。
  “啊,李师弟想的周全。”住那间房的姓孙的小道士说:“妖怪行事想必不依常理,我看地下也布上个四象阵为好。”
  我有点好奇,不过仔细一看他们拿出朱砂来在地下画符,那又弯又曲跟蝌蚪似的,我是一个都看不懂。
  算了,怪不得说道士们就是会画符写天书呢。
  这样的字体估计也就是他们内部流通,外人,外妖,就是看着了也一律睁眼瞎一样,啥也看不懂。
  五个小道士把铺盖和蒲盘分派了一下,决定先两个守夜,三个躺下休息,李柯说上半夜自己睡的很好,于是说自己要先守夜。
  他盘膝坐在靠门近的地方,我窝在他怀里面。
  外面风呼呼的吹,门缝窗洞里不停的朝里灌风,贴在上面的黄符颤抖啊颤抖,颤抖个没完。
  我心里也抖啊抖啊,我很想问问小道士害怕不害怕。
  但是仔细想想,好象除了第一次他在青云青风道士面前保下我时心跳很快手心出汗,其他时候没见他流露出过紧张恐惧。
  “喂,你别担心,我琢磨你们师门肯定有大人在后面悄悄跟着保护你们的。”
  他眼帘低垂,看我一眼,把荷包又向里掖一掖,什么也没说。
  我知道这是让我安分小心的意思,老实缩回去不再出声。
  半中间小道士们换班儿,李柯也靠在墙边的铺上迷糊了一会儿,我是半睡半醒,一直没踏实下来。
  一直到远处隐隐有了鸡啼声,屋里几个人一起松了口气儿,我也终于放松下来。
  就在这一刻,忽然间一声巨响平地起,墙破,地动,屋顶卡卡响着眼看就要塌下来,小道士们个顶个儿的身手矫捷,一闪身就蹿出了屋子。
  身后的破道观晃了两晃,到底塌了下来,一片烟尘土气中,林小道士咳嗽的厉害,还没张口说话,一张大网兜头就罩了下来,撒鱼一样把几个小道士一起捆在了网底下。跟网一起笼罩下来的还有一点淡淡的薄烟,带着点青草味儿,一闻就让人觉得两眼发花两腿发软,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五个小道士变成了五个滚地葫芦,挤成了一团儿,那网还在越心越紧。我在李柯怀里窝着,姓郑的小道士被网困的紧紧的挤了过来,人被挤顶多喘不上气,蜘蛛再被压挤要就要碾出汁儿来了!
  几个小道士努力挣扎,一片混乱挤压里面我听见李柯飞快的低声说:“一会儿危险你先跑别管我……”
  忽然一个声音冷冷的说:“这就是咱们蜀山这一辈的出色弟子啊?果然聪明不凡,让人一网就给捞去了。”
  李柯没出声,林小道先惊呼:“青华师叔?”
  青字辈的道士真不少啊。
  我就说,这些小鸟儿飞出来,大鸟肯定缀在后头不远盯着。要真是这几个优秀的一起被妖怪逮了吃了,蜀山那些老道们还不悔断了肠子啊!
  林小道还没明白过来,嚷着:“青华师叔小心!此地有妖怪!”
  那个青华嘿嘿笑了两声,笑完却什么也没有说。
  身后那破道观塌的很彻底,烟尘弥漫,灰土落了小道士们一头一身,个个看起来都跟鹌鹑一样畏缩狼狈。
  等烟法渐渐散了,才看到一个穿道袍的男子站在道观门外,天色亮了起来,阳光照在他身上,横眉怒目正瞪着院子里的几个。
  “妖怪?要是妖怪早把你们煮煮吃了。”他说:“我原来觉得你们几个都是挺聪明的,想不到一个两个笨的象猪一样。荒庙野屋,多有精狐野鬼,这个你们师父没教过?不知道先用道符查探清理?除了小柯,其他你们四个还喝了这里的井水,要是水里放点儿什么,你们四个……哼!晚上遇妖之后,居然还困守屋里,你们就是把每块砖上都画了符,我只要从远处一个土符咒过去把屋砸塌,你们有什么法子?嗯?就这么当了瓮中之鳖?好有本事啊!一个两个出去不要说是我蜀山弟子!丢人!”
  呃,这家伙好毒舌。
  小道士们不惊惶失措了,改羞愧难堪了。
  我缩在李柯怀里,再挤也不敢抱怨了。
  但是噩运通常如此,在你最不希望的时候到来。
  小道士们的噩运过去了,我的噩运却来。
  “小柯,你怀里有什么?”
  李柯的身体突然僵住了,象石头一样。
  青云继续说:“掏出来,给大家都看看,青莲师兄夸你天资好,有悟性,人聪明又没傲气。我倒想知道,青莲师兄要知道你怀里藏着掖着的秘密,他又会怎么说?”
  我能感觉到李柯的冷汗都出来了,他的身体在微微颤抖。
  我反而不觉得多害怕。
  也许是因为李柯替我害怕了,所以我反而很坦然。
  恐怕我们在河边吃饼喝水的时候已经被这个盯梢的人发现了,或者更早。
  李柯还是被那张网捆着动不了。
  那个道士自己慢慢踱过来,站在李柯面前。
  他比李柯要高一个头,眉毛很浓,这种人就是不说话,也让人觉得他脾气很坏。
  “你自己说出来吧,跟我说,跟你师兄师弟说,你在怀里藏了什么?”
  李柯闭紧了嘴,一言不发。

  三十 惊变只是刹那时

  “你自己说和让我从你身上搜出来,可是完全不一样的。”
  这算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蜀山道规版?
  我这时候没来及多想,嗖的一声从李柯衣襟中窜了出来,我觉得我从来没有跳的这么高,跳的这么快过。
  但是来不及了。
  那个青华的衣袖向我一兜,象是一个张开的口袋。我迎头就撞了上去,扑的一声闷响,接着一只坚硬的手一把就将我握在了掌心里。
  “原来不是什么大事,可是你遮遮藏藏,摆明了心里是有鬼!”青华毫不客气,他比李柯高,那种俯视的架式,轻蔑的斥责口吻,让我心里的惶恐都变成了郁闷和怒气。
  我又没做过坏事,我也没害过谁,为什么我和李柯在一起就得躲躲藏藏?我们已经要分开了,我要自己该去的地方,为什么这个道士还不肯放过我?
  他的手紧紧掐在我呼吸的窍要位置,我憋的腿乱踢乱蹬,可是无法挣脱。
  他……和小道士们不同,他是个会捉妖的道士……
  不行,也许我会活活憋死。
  就算是沉到水下的时候,憋住气也不觉得难受,但是现在被掐住,感觉身体里的灵气一点一点的流失……
  我觉得眼前渐渐蒙上了一层红色的雾障,看出去的什么东西都模糊了。
  那个青华还在说什么,我只能听见一片嗡嗡的声音,真吵……
  快要死了……
  这个念头忽然出现在我一片混沌的脑子里面。
  刚才那种窒闷的痛苦渐渐消失了,身体象是变的特别轻。
  不,是已经失去了身体的感觉。
  那种感觉更加可怕。
  除了思绪之外你什么都失去了!
  不,我不想就这么死!我不想让一个莫名其妙的道士决定我的命运!
  这个念头似乎催发了一股灼热麻辣的感觉,象一颗炸弹突然在我的意识里爆开!一瞬间所有的痛苦感觉又回来了,我想喊叫,想嘶咬,想用尽全力去抓碎对我生命的威胁!
  忽然间一声长长的惨叫传进耳中,然后我全身所承受的重压全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我“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下,摔的七荤八素,半天回不过神来。
  “三八,三八!你怎么样?”
  不必喊这么响……
  难道他想让人都知道我叫三八咩?
  我翻过身来,天地终于又搁正了。
  小道士们还被网罩着无法脱身,而青华道士则趴在地下一动不动。
  呃……
  我茫然的抬头问李柯:“他怎么倒了?”
  李柯的目光有些复杂,可更多的却是忧虑:“你……刚才做了什么?”
  我做了什么?我也不记得了。
  我爬过去看那个讨厌道士的情形,他的脸朝下倒在那里一动不动,手上乌黑,脸上一层青紫的颜色。
  象是……中毒!
  我转头看看李柯,他的神情告诉我,就是我想的那样。
  青华道士,是被我毒倒的吗?
  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我是咬了他,还是抓了他?
  我,我有毒吗?
  忽然我想起,第一次遇到三六和三七的时候,三七要救我,三六就说过,我是有毒的,而且似乎是很毒……
  原来我是只有毒的蜘蛛,而且,现在还毒伤了李柯他们的师叔……
  怎么办?
  我茫然而惶恐,李柯问:“师叔他怎么了?”
  “好象是……中素了。”我声音发颤。
  “中毒?”他声音高了三度:“你……你这毒致命吗?”
  “八成是。”
  我隐约觉得,我可能不是一般的毒蜘蛛,说不定是剧毒中的剧毒,看青华道士中招之后立刻倒地就知道这毒是又剧又烈。而且,和一般有毒的蛇虫比,我还修炼过,算是一只毒蜘蛛妖。这样的毒,怎么可能不厉害?
  李柯犹豫了一下,尽量不让自己去看另外那四个小道士的神情目光:“你有没有解药?”
  我摇头:“我今天才确信自己原来是有毒的……我也不知道我刚才情急拼命,是抓他了还是咬他了,总之,总之……我都不知道这毒是怎么跑到他身上的,又怎么会解毒?”
  李柯的神情变的极其复杂,沮丧,气恼,忧虑……他忽然说:“你快走吧。”
  “什么?”
  “跟着保护考验我们的应该不止青华师叔一个人,我们蜀山应该会有别的人尽快朝这里赶来,你快走吧。”
  “不行啊,他要是死了……还有,你们还给捆着不能动,要是有危险,你们怎么应付?”
  忽然一道青色的光弧划过我们头顶的天空,李柯看了一眼,神情立刻变的焦急:“这是我们门里的信号,你快走吧。若是我不去找你,你绝不能来找我!知道没有?”
  我觉得胸口好难受,比刚才被那道士掐着不能呼吸,临危濒死感觉还要剧烈痛苦。
  “那你怎么办?”
  我走了,却留下他在这里,还有被我毒倒的青华道士,就算我这个蜘蛛脑袋再小再笨,我也知道这不是李柯能应付的严重过错。他怎么面对同门?怎么向师长交待,尤其是,这个道士中毒这么深。他当着另外四个小道士的面让我快走,这……这些罪过一条条一桩桩的根本不可能逃过!
  “快走啊!你真想死在这里吗?我不会死的!咱们将来一定会再见面!”
  我急的直想抓地刨坑,看能不能刨出个点子来解决眼前的困局。
  “你这该死的蜘蛛精,一直花言巧语迷惑我,现在还对我师叔下毒!你好不恶毒!我真是瞎了眼。若是我……”
  他嘴里说的话听起来愤恨怨憎,可是眼里的神情却是既不安又焦虑,他的眼神在不断的急切的催促我:逃!快逃!
  快!
  快逃!
  我最后看了他一眼,咬咬牙转过身,朝着树林的方向疾奔。
  李柯说,他不会死……应该不会死的。
  可能会受罚,可能……可能会再被关起来,关很久很久……
  一瞬间我真想转身回去,我的错我承担,不能让他一个人面对接下去的一切。
  可是,我没有。
  我懦弱的,独自逃走了。
  我撇下了李柯,只顾自己逃命。
  就算再怎么样在心里安慰自己,李柯不会丧命,而我回去却会丧命……那些道士不会放过我……我走了,李柯可以把事情往另一个方向解释,说是被妖精迷惑的……
  可是,可是我心里好难受。
  眼泪狂涌出来,眼前的视野变的模糊。
  我穿行在枯黄的野草丛里。
  我不知道方向,我只知道要逃,快逃。
  我想活着。
  我想活下去,再见他!
  李柯,我们一定还会再见的。
  在那之前,我们都要好好活着!
  太阳已经升了起来,视野里充满了刺眼的光亮,远远近近的景物那么冷酷而茫然。
  我听见风声越来越响。
  我在怯懦的逃亡中放声痛哭起来。

  三十一 仓皇逃跑伤心路

  不知道什么时候我一跤跌倒,重重的摔在地上。
  很疼……
  我低下头,发现自己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人的样子。
  我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鼻子,嘴唇,脸庞,头发……
  那么熟悉,那么陌生。
  我坐在一片枯黄的荒草洼地,眼睛发肿,手脚酸软。想哭,可是眼睛让风吹的干痛,反而流不出泪。
  我有好半天脑子里什么也没想,太阳高高的悬在头顶,照的人睁不开眼。
  触目所及的一切都被酷烈的阳光照的白花花的。
  我扶着树站起来,天地茫茫,我已经分辨不清自己是从哪个方向来的,也不知道该向哪里去。
  太阳是热的,风是冷的。
  我慢慢迈步向前走,我不知道这条路通向哪里……我该找个同族,打听一下桃花观的方向。有时候蜘蛛们的消息很发达,也有时候很闭塞。朝生暮死,象井中之蛙,不了解外面天地。
  其实不了解也好。
  知道的少,就没有烦恼。
  知道的越多,就越难快乐。
  往前迈的每一步都象踩在棉花上,干枯的草枝被踩断时会有轻微的脆响。每一下我都觉得似乎是身体里的什么也随之一起断裂开了。
  头昏沉沉的,我摸摸脸,手冰凉,脸滚烫。
  一只鸟儿从我身边掠过,一振翅就飞的老远,变成了天边的一个遥遥的黑点,却忽然那黑点在视野里放大,它又折了回来,叽叽喳喳的和我说话。
  我听不太懂它说什么,盯着它开开合合的尖喙只顾发呆。
  它说了半天,忽然又窜高,一眨眼就飞不见了。
  我站在一片荒野里,四顾苍茫。
  我再抬腿向前走,觉得步子越来越软,眼前一切都模糊着,扭曲着,天象是斜着要塌下来,地也象是弯折的……
  李柯,现在怎么样了呢?
  不久之前我们还在一起,他想和我谈音乐,谈文学,可惜我是只俗气的蜘蛛,那些我都不懂。
  “云对雨,雪对风……晚照对晴空。两岸杨柳绿,一园……杏花红。一蓑烟雨,两鬓,两鬓……”
  两鬓什么?是沧桑,还是两鬓风霜?
  我固执的想找到答案,可是怎么也想不起来。
  李柯他也许希望我更文雅,能和我谈更多东西吧?
  感觉我和他一块儿说的净是傻话,做的净是傻事。
  或许我从来没有聪明过。
  “两鬓……”
  眼前忽然一黑,我一头栽下去。
  隐约的,好象听到了雨声。
  久违的,绵绵不断的淅沥声,身周都给这雨淋出了寒意。
  我喃喃的喊:“妈……”
  梦里依稀回到小时候住过的地方,杂乱的小院子,狭窄黑暗的房间,一张老式的木板床,床前还有已经掉了漆褪了色的脚踏,脚踏上面搁着鞋子。我的一双小布鞋,带着歪歪的鞋袢。妈妈是一双黑色的旧布鞋,鞋帮上沾满了黄泥。
  生活贫寒,每天只有馒头和米汤果腹,可是我的童年却那样平静快乐。
  “妈妈。”
  声音好象在一片空寂中扩散,隐隐传来回声。
  不,我已经没有妈妈,也没有家。
  我无依无靠。
  我成为了一只不知身在何方的蜘蛛。
  下一刻,我醒了过来。
  我睡在一间空旷的石屋里,窗外面淅淅沥沥下着雨。
  这里有一股,我熟悉的气息。
  我慢慢爬下床,趴到窗边向外看。
  有个人撑着一把伞,在雨里向我走来。
  他那身鲜红的纹彩辉煌的衣裳在雨地里沉静的低垂,象是沾染了潮气,以前看起来象火一样要烧起来的颜色,现在看着却显的有一股深沉,变成了稳重的绛红色。
  他到廊下收起伞,动作从容而优雅。
  我怔怔的看着他,他也转头向我看来。
  我先转开脸,不敢看那双光彩熠熠的,黑玉一样的眼睛。
  那里面似乎有火焰在跳动。
  让人心悸。
  “凤前辈,我怎么会这儿?”
  他把伞放在门边,走进屋里来。
  “你睡了三天了,现在觉得怎么样?”
  “我没什么。”
  “是火珠儿传的信,说是看到了桃花观的弟子,气竭力尽倒在外面,然后我的族人将你带回了凤凰坡来。”
  我茫然的听着,半晌慢慢说:“多谢凤前辈。”
  “不必客气。前次启动法阵的时候,桃花观和我凤凰坡都有一些弟子被据之于外没有回来,不过阵法停止之后差不多陆续都回来了,你是最后一个。”
  “你心神大乱,灵气乱冲,是遇着什么事了?”
  “我……遇到了道士,他想杀我,我反过来毒了他,逃了……”我看着他:“凤前辈,我不知道我是怎么给那道士下了毒,也不知道那毒有没有解法。凤前辈你见多识广,你能不能告诉我……”
  凤宜的脸上露出一个似笑非笑,又象是嘲讽的神情,看着让我隐隐的心里发怵:“你有时候很糊涂。你是黑寡妇蛛,素性在天下的毒物里,不排前五,也能排前十。你下的毒,只有你自己能解,怎么又问起我来?”
  黑寡妇?
  我觉得心里被什么刺了一下,这名字一听就让人觉得有些心悸。
  那个青华,会不会被我毒死?
  那李柯呢?他现在怎么样了?
  对,我可以写信给他……
  应该,可以吧?
  我在身上摸了一下,怀里有张纸。
  我掏出来,把纸团揉平。
  上面歪歪写着李柯。
  然后下面工整清秀的写着桃三八。
  李柯。
  桃三八。
  我认真的把那两行字看了又看,然后仔细的叠起来,又郑重的细心的放回怀里。
  李柯,你这个人说话要有信用。
  你说要活着再见我。
  不可以食言。
  你不能食言。

  三十二 一日一信无回音

  我伏在那里写信。
  李柯:你平安吗?请回答我。
  李柯:你是不是在受罚?告诉我。
  李柯:解毒的方法我知道了,如果有百草解毒丹可以先给他服下暂缓毒性,然后用我夹在纸里的蛛丝细细的拔出毒素来,这需要很长时间,我不知道我那时到底是咬了他,还是抓了他。告诉我这方法的是一位同族的前辈,费很大周折才找到她。耽误了一些时日,你现在如何了?一定要回信给我。
  李柯:
  这是第七封信,我不知道你是不是收到了前面六封信,也许你不方便回复我。不要紧,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现在修炼进境极快,昨天与桃容师姐较量,她一招就输给了我。我开始明白,为什么我的力量不强,脑子也不够聪明。我以前听人说,命运给你关了一扇门,一定会在别处再给你开一扇窗。我发现了我的那扇窗。我的毒性之强之烈实在是奇绝。我现在可以在眨眼间织就一张网,每根细丝上都带着剧烈的毒性,基本上,我的同门已经无人能逃脱这样的毒网。
  上次我告诉你的解毒方法你用了吗,有效吗?你那位青华师叔现在怎么样了?
  期盼你回信。
  李柯:
  一年了,你一封信也没回。
  我的师姐们又走了好些,不如与我交好的三六和三七还在我身旁。每次送走那些同门我都有种强烈的不舍,因为我只见到他们离开,从来没见他们有一个回来。
  也许他们都太忘本,无暇回来。
  也许他们都运气太差,撞到了和尚道士手里,再也不能回来。
  谁知道呢。
  请回信。
  李柯:
  天气又冷了起来,你还好吗?
  我收了个跟班,是只小灰鼠。他是来拜观主为师的,但是观主没有收他。我出门的时候,他正在院子里哭。等我回来的时候,他又在大门口哭。天都黑了,他还在墙外哭,一直哭到第二天一早我醒过来,眼睛肿的象烂杏,通红通红的。我问他到底哭什么,他说他没家,没东西吃,没本事,一定很快就会没命,所以难过的没办法不哭。
  我忽然心软,就把他收下来当我的跟班了。
  看到他让我想起从前的自己,来桃花观拜师的时候,我也是一无所有,不知道明天在哪里。
  我给他起个名儿叫灰大毛。他的皮毛是灰的,虽然叫大毛似乎很雄壮,但实际上他极瘦。下次见到让你见见他。
  李柯:
  你怎么样?一直没有回信,是不方便,还是因为别的原因?
  说起来有件事很怪,我在桃花观这几年,桃花观没有一个同门经历天雷炎劫。差不多的都在天劫到来前就离开了。他们难道不觉得留在观中,天灾时有同门襄助有观主庇佑会能更安全的渡劫吗?
  也许,他们是不想连累同门?
  我不知道哪种猜想是对的。
  灰大毛和我一样没本事又不聪明,我们主仆两个倒真是相衬。
  我曾经想过去蜀山找你,但是一位朋友告诉我,既然我的信每次还可以发出去,你就一定还在蜀山平安活着,否则,这信就无法送的出去。
  我也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你是不是在受罚?
  我多么希望你能回我一次信,哪怕仅仅只字片语也好,甚至大骂我一顿也没有关系。
  那时候我扔下你一个人面对那一切,我自己逃了。
  李柯:
  我梦到你了,你在一个漆黑的地方,在反复喊我的名字。我想去找你,可是怎么也走不到你身边。等终于走到了,却又看到无数的道士围住了我们,要把我们杀死……
  你好吗?天渐渐的热起来了。
  这两年来,你究竟过的如何呢?
  你怨恨我吗?我没情义,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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