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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鬼(阴阳卷5)-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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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说,或许那些很难相信会发生在她身上之事,他永远都不会知晓,也会一直将对她的那份成见与不平,深锁在心底,然后继续用排拒的眼神将她隔离在外。“生命原本就不是公平的。当你得到一些时,你就注定要失去一点。”千夜绾起被晚风吹散的发,就着外头的微光凝睇着他的表情,“所以别再不平了,每个人能拥有的,本就不同。”
头一回与她如此平心静气地谈话,七曜发现,他从没有注意到她的双跟,是如此明媚水亮,他屏住了呼吸,在视线愈来愈不佳的厢房里,努力想将这个找上他的女人仔细看清楚。
寺里的和尚在天色尽墨后,悄悄地点燃了院中石座宫灯,就着外头闪烁的光线,在七曜眼中的她,依旧苍白如昔,可不知为何,看起来却与以往似乎有些不同,他也说不上来。
“你看我很久了。”任他一迳瞧着的千夜,在因仰望着过久的脖子有点酸时,扬着唇角勾出浅浅的笑意。
赫然察觉失态的七曜,随即往前跨出一步,两手合上厢房的窗扇。
“别在这站着,会着凉。。他随意找了个借口将她支开他的身边。
干夜的反应是微微扬了扬两眉,照他意思地踱回室内,替昏暗的室内点上油灯。
“明儿个,咱们还是继续往东走吗?”当夜里总是不会与她同处一室的七曜,又想偷溜出去时,她站在他的身后问。
“嗯。”欲推开房门的他回首看了她一眼。
“在去办你要办的亭前,可不可以先到个地方去?”她走至床边找出她随身的东西,边问着他。
他狐疑地扬起眉,“上哪?”
千夜款步轻移至他的面前,拉来他的手在他的掌心里塞近一张字条。
“这是什么?”不明所以的他皱眉地打开它。
“看了后,上头的人名,你不觉眼熟吗?”早就已经将他接下来的反应想过无数回的千夜,淡淡地问向他。然后走回桌边坐下,伸指轻按着油灯的焰心。习走近光源将字条里所写的东西看清后,七曜无法克制地拢聚起眉心,黑瞳变得阴沉又锐利。
“你怎会有这玩意?”将字条捏紧在手心里的他,大步大步地来到她的面前,横眉竖目地拉过她。
“我专程替你带来的。”她神态自若地应着,并在他握疼了她的轻声提醒他,“别碰我的右手,我怕我会不小心吸丁你的生气。”每天都食他提供的生气,他虽是无碍,但一日若是多吸了几回,他也是很吃不消的。
气息在转眼间变得起伏不定的七曜,忿忿地甩开她的手将揉成一团的字条扔至她身上,转身快步走向房门时,她又不慌不忙地开口。
“难道你不想见见他们吗?”算算日子,自那场战役结束后,都已经过了三年了吧?
他猛然停下脚步,紧紧绷着身子与气息,熟悉的内疚感,又像那每夜都快逼得他发疯的梦魔,再次在他的心底攻城掠地,不断蹂躏着他那颗自责的心。
见他们?他有什么脸面去见那些部属的亲人?
当年在带着麾下的部属远赴沙场前,是他亲口向那些部属的亲人们承诺过的,他会将他们安然无恙地带回来,可他做到了吗?投有。他不但食言,还是靠着那些舍身护他的部属才能自鬼门关前捡回一条命,他们都是为救他而死的。
“七曜……”面对着他的背影,在他不断抖动的肩头上找到了他的心结后,千夜无奈地轻唤。
他冷冷地回首,藏不住跟底的怒火,“少自以为是,我不需听你的指使!”不过是个外人罢了,关于那些事,她什么都不清楚,且还是他仇人的女儿,她凭什么插手?她没有资格替他掩他的心伤,或是多事地想疗他的旧痛。
“你对你部属们所做过的承诺呢?”千夜不死心地再问。
“你对他们家人所做的承诺又该如何?”
“为何你会知道这些?”他飞快地回到她的面前,一手掐上她的颈间,气息不定地瞪大了两跟。
“我什么都知道。”她伸手轻轻抚上他的脸庞,“你的爱,你的恨,我都知道。”对于他,她所了解的或许比她自己还要清楚。
搁置在她颈间的大掌蓦地撤开,七曜在讶然之际,同时眼中泛过不解与惶惑,他不明白地拉开她的小手,在往后后退时不断对她摇首。
“你究竟想什么?”原本以为,他又多了解她一分,可她总是在下一刻,又让他坠人十里连雾中,她这与他完全不相干之人,为什么要介入他的生命里?
“我说过,我希望死在你的手上。”她笑了笑,揉了揉被掐过的颈子。“但在死之前,我希望你能陪我去做一件事。”
“何事?”
她敛去了所有的笑意,脸上的正色是他从没见过的。
“去向这些家属致歉。”那些人已经等了三年多了。而他也受罪了这么久,这件事,不能就这么搁在那儿。
致歉?“七曜讽刺地扬高了音调,”你以为你父皇所做的,由你代为—句道歉就能弥补什么吗?“
她同意地颔首,“是不能弥补,但总要有人开口对他们说这句话,这是我父皇欠他们的。”
他冷冷用力一哼,正想甩人就走时,冷不防地被她拉住了臂膀,与她纠缠之余,怒气无处可泄的他,不客气地一掌将她推了个老远,千夜脚下踉跄一绊,勉强按住桌缘才止住了退势。
“这也是你欠他们的!”好不容易才站稳的她朝他的背影大喊。
将两拳握得更紧的七曜,站在门前直盯着房门不语,过了许久,他才缓慢地回过身,努力压下被她撩起的情绪,凝视着她那双写满疼惜的水眸。
“别再把这事窝藏在心底折磨你自己了,那已是不能改变的往事,你得想法子让自己走出来。”她颓坐在椅上抚着挨了一掌的胸口,在想起了自己所亏欠的后,她哽咽的语调,显得支离破碎,“别像我一样,就是想道歉,却连个机会也投有那些遭她夺去生命的人,他们的亲人在哪儿呢?她甚至连他们的姓名来历都不清楚,他们的脸孔模样,当时神智不清的她也记不得了。她只记住了那双双恳求着她的眼眸,其他的,再也没有了。他的心病尚有药可愈,因他有人可寻,但她心底的那份愧疚,却会一直缠绕着她,直至她死,恐怕也永远解不开……
默然走回她身畔的七曜,在低垂着螓首的她,夺眶而出的泪珠滴落而下时,伸手盛住了它。
“为什么……”他轻轻抚上她的面颊,抬起了她带泪的脸庞,“为什么你要出现在我的面前?”
她闭上眼,“有天,你会知道的。”
他的指尖,拈着冰冷的泪水在她脸上徘徊了许久,在察觉到她的气息变得急促后,他伸手将受了伤的她揽起抱入怀中,带她到简陋的榻上让她躺妥后,坐在她身畔一语不发。
千夜张开跟确定他没有因此面走开后,对他露出了一抹看似安心的眼神,合上眼想调匀体内被他打乱的气息。
温暖的大掌抚过她永远没什么血色的脸庞,而后落在她的右臂上,小心将它拉来后,七曜将它贴在自己的胸前,好一会儿,在见她眉心不再那么紧蹙,这才把它放回去。
飞蛾扑向灯火的瞬间,为静谧的房内带来一阵轻响,外头的夜色更深了,繁唱的虫鸣伴着山林间不知名鸟儿的低吟,在夏夜里的凉风潺潺蘸地流淌。
七曜坐在她身边。心思百般错杂地瞧着她那张安心入睡的脸。
以前,也曾有人这么全心信任他的,他们也都用那种眼神看他的,可如今他们在哪儿呢?
都不在了……
***
凉夏里的清风,轻轻拂过灵山山顶上的千年松林,清洌的松香味,在林间徘蛔了一阵后,乘着风势吹进丁藏冬的宅里。
“别毛毛躁躁的,跟只野猴似的。”坐在桌前,正在为一面亲制雀鸟绕枝铜镜打磨擦亮的藏冬,皱眉地对那个坐在桌案,一头,不断做出种种看了就碍眼的小动作的来客出声。
前思后想,心头就是不安得紧的燕吹笛,索性不安坐在椅上,站起身开始在小厅里。边烦躁地咬着指尖,边来来回回的踱起步。
“也别走来走去……”他晃来晃去的人影弄得定不下来,做事的藏冬,忍不住搁下铜镜给他一阵好吼,“你绕得我眼都花了!”
做这不许,做那也不成。被他限制得有些没好气的燕吹笛,鼻尖大大地蹭出一口气。干脆大刺刺地在地板上坐下。
眼看要是不把燕家小子窝闷着的心结解开,他今日是甭想图个个清净了。认命的藏冬叹了口气,在椅上转过身来,交握着十指看着赖坐在地上的不速之客。
“既然这么担心,那就去瞧瞧嘛。”自从轩辕岳的气息在前阵子变得愈来愈弱,使得燕吹笛派去打探的式神始终投法回报消息后,这个老是不请自来的客人,就天天顶着这副阴阳怪气的德行猛往他家跑。
“谁说我担心?”燕吹笛听了随即跳了起来,把脸住旁一甩,不但摆了个鼻孔朝天的姿势,还不屑地在嘴边哼了几句。
来这分明就是想向他探探有没有轩辕岳消息的,却老是死硬着一张嘴打死都不肯承认,也硬是不肯开口……藏冬愈来愈讨厌这小子老爱闹别扭的臭脾气了,当下他心念电转的想了想,坏心眼地一手托着下颚。
“想知道轩辕小子的事是吧?那我就告诉你。”沉重的大气先长长低吐。“他受伤了。”第一颗大石投出。
本来想走人告辞的燕吹笛。脚步猛然一顿。
“说起他的伤势……”他又是一副深表同情的模样,“看样子,伤得不轻哪。”再扔一颗。
要走不走、要留不留,站在原地的脚步更显踌躇了,燕吹笛无法克制地锁紧了眉心。
“可怜的轩辕小子……”藏冬故意啧啧有声地摇首,“想不到那只来自阴界的战鬼还真是有两下子,头一回对上轩辕小字,就将他打得落花流水。”全都推下去算了。
那个战鬼究竟是什么来路?“终于关不住腹里一箩筐担心的燕吹笛,忍不住走回他的面前,僵着一张臭脸问。
“不人不鬼,半死半活。”藏冬爱笑不笑地坐直身子,两眉对他飞了飞,“以往他在人间时,是个武将。”总算是把他给拐过来了。
他的一双剑眉吊得老高。“那有什么看头?”轩辕小于是愈修愈回去,还是根本就学艺不精啊?区区一个普通人都摆不平?
没用的家伙,筒直就是丢他的脸面。
“不过就是个不人不鬼的,的确是没啥看头。”藏冬先是深表同意地颔首,然后又马上推翻它,“可他不但能够施法伤了轩辕岳,还能随阴界大军一块出征,且不受阴界大军主帅的的指使。你不觉得……这里头有谱吗?”司“这家伙……”燕吹笛听得两眉攒得紧紧的,“到底是做了什么才有这份能耐?”施法?一个普通的武将怎曾术法这玩意?
而且还胜得过天赋异禀的轩辕岳?
“这我就不知了。”他两掌一摊,也是纳闷地耸肩,但不过一会儿。他又肯定地伸出一指,“但本山神敢跟你打包票,他的本事不但胜过轩辕岳,还有可能在你之上。”据他所收到的各路消息来看,这个名叫七曜的人,不,鬼……好啦好啦,半人半鬼,能在短短的时间内,由个普通人一跃变为术法高超的怪家伙,只怕不会是个能够轻易打发的泛泛之辈。
燕吹笛的脸色,当下变得难看无比。
“唉……”藏冬刻意衰声叹气的,“现下轩辕小子的饬势这么重,要是歹命一点,不巧又在这节骨眼擅上了那个伤他的战鬼……”
话尾还没落下,个性挺冲的燕吹笛,马上冲过去张牙舞爪地揪住他的衣襟,不愿再听任何一句不中听的损话。
“你怕什么?”藏冬笑笑地拍着他那张看似要杀人的恶脸,“与你结怨的,是皇甫迟,根本就与轩辕小子无关,去见见他又何妨?他是你的前任师弟呀。”真是,这有啥好不敢见的?去看一眼又不会少块皮肉。
燕吹笛咬牙切齿的掐着他的颈子,恨不能把它扭下。
“总有天我会把你这张大嘴封起来……”鸡婆,专听八卦更爱关不该管的闲事……天上的神仙个个都像他成天吃饱没事干吗?
“你就这么怕轩辕岳知道你的秘密?”藏冬还是不知死活地继续踩他的忌讳。“还是……怕你会不自觉的在轩辕岳面前泄底?”说起他的那个秘密,不大也不小,说挺要紧又挺不重这到底有什么好瞒的?
“闭嘴!”燕吹笛两手用力的一拽,将他给推了个老远。
“好,就不说轩辕小于!”藏冬爽快地两手一拍,半卖半送的再透露一个消息给他,“咱们就说说你的前任师妹吧。”呵呵,他要烦的杂事可多了。
“千夜?”燕吹笛一愣,不明白他为何把话锋转到那边去。
“她怎么了?”三师妹不都在她的殿中住着吗?加上又有皇甫迟照应着,她能出什么岔子?
“你说呢?”藏冬慢条斯理地取来桌上的铜镜,指尖轻轻住镜面一点,镜面顿时映出想给他看的东西。
瞪着铜镜的燕吹笛,先是怔愕了半响,不多久,他的脸色肃然一变,气急败坏地大步大步跨向大门。
“不自量力的家伙……”居然跟那个战鬼一道?就连轩辕岳都没那份能耐了,她以为不成气候的她能成什么事?
藏冬轻轻一弹指,随即现身在门口拦住他,调侃地看着他脸上的那份心急。
“怎么,她的闲事你就管?”心偏得太严重了点吧?
“让路!”没空理他的燕吹笛粗鲁地想推开他。
但藏冬偏不让,还反对他前去作乱,“你这么一去,会坏了她的事的。”
他心急的重点在这里,“她离开师门会括不久的!”就算那那个战鬼不杀她,她也会害死她自个儿。
“何解?”硬是装作不懂的藏冬。谦卑地向他请求详解。
“因为——”他张大了嘴,正待一箩筐地发作时,蓦地又止住了嘴。“我干啥要跟你这局外人解释这么多?让路啦!”再给他知道这种小道八卦还得了?往后让他这张不牢靠的嘴广为张扬吗?
仍是忤在原地拦人的藏冬。将他推回门内后,对他是既摇头又是叹气的。
“人终究会有一死。”算一算,那个千夜的日子不多了,再不让她去做做她想做的事,他这个当人家师兄的,是想让她带着遗憾离开人世吗?
“不行,她还这么年轻,这对她来说太不公平了!”好死不如赖活着,她才多大?十九、还是二十?还投活够本的她,怎能轻易放弃她的大好年华?
“这世上原本就没有公平。”藏冬只手搭上他的肩头,意味深长地瞧着他躁动不安的眸子,“这一点,你不是比任何人都清楚吗?”
经他这么一说,先前焦急她想走人的燕吹笛,霎时冷静了下来,望着藏冬那双清如明镜的眼眸许久,他低首默然地看着自己。
以为已经将他说服的藏冬,才满意地想拉他进去里头坐坐时,但横里一记冒出来的猛掌。在下一刻重重捶击在他的肚皮上,当他痛得弯下腰时,重新抬起头来的燕吹笛,不但不领情地睨了他一眼,还大摇大摆地跨出他家大门。
抚着肚皮的藏冬,挨靠在门边看他躁着急忙的脚步飞快地跑下山。
“臭小子……”下手也不轻一点。 第四章
朝廷已有半年没运粮给西北大军了。
这半年来,西北大军里的每—位弟兄,无不咬牙苦撑,但在今年冬期来到后,天候似乎比往年来得更冷,营中的弟兄们个个又冷又病,在此等情况下。按理,他们应当缓下进攻先行退兵以保存军力,但边关告急的军情又不能有一日松懈。
不能因此而暂时退兵,否则这半年多来的围攻就将前功尽弃。
随着天候一日比一日冷,营中的兵士也愈来愈撑持不住,在这—刻也不能再等的焦急当口,西北大将军日日命境领七曜发书上奏朝廷,请朝廷速速派粮,但朝廷的回复却是封封推托,说是国库困难,待纾困后定会派粮,在那之前,要大军们再等一等。
人都要饿死、冻死了,怎么等?
屡次上书朝廷却苦无佳音后,七嚯改行致书给颇有私交的宰相震刚,体恤大军之苦的震刚二话不说,征得了圣上的同意后,在不动用国库的前提下,即刻向朝中同僚与民间富商们出资凑钱买粮,不久,在众将官的翘首以盼中,延宕已久的军粮,在这夜,终于运抵西北大军行营。
顶着狂烈的风雪,亲点完粮草,将粮草封仓镇储,并送走押粮官后,掩不住内心兴奋的七曜,命部属将刚送到的征衣,与刚煮好的热食放上车,连夜亲自它们送至最前线。
守在前线临时搭建的堡垒里,被悉悉嗦嗦声响惊醒的小六,在声音愈靠愈近时,忙不迭地赶走身上的瞌睡虫,边拿起搁放在腿间的大刀,边摇醒身旁也都累得睡着的同伴。
诱人的食物香气随着声响而来,渴睡的众人,神智未醒,但腹里的饥虫却被这阵味道给扰醒了。
“统帅?”走到堡外看清来者后,小六讶异地看着七曜一边指使着属下将盛着热食。冒着热腾腾白烟的大锅分派至各堡垒,一边又忙命人将军衣军鞋都搬进来。
“粮草运到了,快派给弟兄们吃吧。”一头大汗的七曜,将手中的衣物和挂在肩上的数双鞋都放下后,有些热意地扯开衣领。
“这是……”在见着了簇新的用品后,小六的声音颤巍巍的。
“来,试试,看合不合脚。”七曜弯身拎起一双鞋,拉着他到一边坐下要他试鞋。
接过新鞋的小六,掩不住欣喜,两手直打颤,忙不迭脱去已穿破见趾的旧鞋,顾不得脚底的冻疮,连忙套上新鞋,但在战场上被削去两根指头的左手,却在这时不听使唤,连连试了好几回,都投法将鞋边的束脚给绑上。
“我来。”七曜看了,蹲在他的面前替他绑妥,穿好了一只后,又再帮他穿起另一只。'低首看着七曜为他穿鞋的模样,小六猛吸着鼻头,兴奋之余,喉际却紧得发疼,他猛然抬起一手用力拭去浮在眼眶中的薄雾。
大功告成的七曜抬首问他:“如何?”
“刚好。”他哽着嗓,不住地点头,“刚好……”
“统领……”被众人进食的声响吵醒的副官,频揉着眼,对眼前大伙正在埋头猛吃的景象有些不能置信。
“你醒丁正好。”七曜忙拉过一件棉袄,“哪,你来试试这件。”
副官大大地瞪着眼,“这是……新的?”
“嗯,刚送到的。”七曜忙替他卸下血污狼藉的光明铠,在他捧着新棉袄发愣时推推他,要他把那件塞填着不能御寒的芦絮,早就破败得不能穿的薄衣给褪下。;穿好鞋坐在一旁的小六,没和其他人一样忙着进食,而是独自坐在地上愣跟瞧着脚上的新鞋。
“这场仗,究竟还要打多久?”他无奈的声调,盖过了所有进食的声音。
众人不自觉地停下了动作,心有同凄地一块看向领着他们上战场的七曜。
他沉声声应着,“不会太久的。”听押粮官说。圣上这回不打算再派其他后援,反倒是倾向御驾亲征,或许等圣上率大军一这场拖了多年的战役,很快就能结束。
“统领。”小六抬起头来。张大着眼,惶惶地问:“我们会回家吧?”
七曜顿了顿,就着微弱的火光,凝望着小六那张写满风霜的脸庞,在小六的眼中,他看见了思乡的心情,和渴望回到故里的愿望。
他笃定地颔首,“会的。”
“真的?”小六双眼一亮,其他的部属也都张大了抱着期待的双眼。
七嚯坚定地向这些随着他出生入死的伙伴允诺,“我会带你们回家,带所有人都回去与家人团圆。”
隐隐的希望火光,在他们的心中缓缓燃起,融化了堡外的冰霜,久违的笑容浮现在所有人的脸庞上,仿佛温暖他们的,是让他们身子都暖和起来的热食,而是七曜那段直抵他们冰冷多时的心房的承诺。
“吃饱了就快睡,天快亮子。”他低声说着,转身扬手命人尽快把东西分派到每个人的手上。
信任他的人感嫩地点点头,又纷纷低下头来,狠吞虎咽地吃掉手中珍贵的一餐。
呼啸的北风依旧在堡外肆虐,七曜仔细收下了他们留给他的信任眼神,将它藏放在心底,在走出堡外时,吼吼而来的吹上了他的脸,他蹙着眉心,把身上御雪的大衣再拉紧了些。
躲藏在绿色枝叶间闪耀的骄阳,将多年前的那场风雪逐回记忆的深处,点点日光洒落在七曜的脸庞上,睡在屋檐上的他张开眼。张目所见的是寺里古桐翠意盎然的绿叶,但残梦的片景犹在眼一暮暮翻动,令他一时之间还回不到现实来。
熟悉的香气自他的身畔传来,他侧过头,赫见千夜的小脸就在他身旁近处。
他怔了一怔,不知她是如何无声无息出现在他身旁的。
在诧异过后,他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只因她靠得那么近,近得可以让他在那双水亮的眼瞳里看见自己的,她浅浅的气息,也无声的在他的脸上轻拂。
他一骨碌地在檐上坐起,想要离那张美丽的脸庞远一些。
趴在檐上的千夜也着他起身,边理着衣衫边漫不经心的问。
“作梦了?”本来她是打算叫这个睡到日上三竿的人起床的,可在见到他睡着时的怪模样后,就好奇的趴在他旁边瞧起他的睡容来了。
七曜只是瞥眼看看她,而后回想着才梦见的那段梦境。
“梦见了什么?”仔细观察过他睡容的千夜,很想知道究竟是什么梦境,会让他不时皱眉。又不时流露出难过的表情。
梦见了……他小心翼翼珍藏,却又不忍回首顾看的往事。
但他投有说出口,只是别过头去。
“你话一向都这么多吗?”他带着赌气的成分应着,可在话一出口后才猛然想起,那些她说过的事。
长年来一个人幽禁在宫中,她的话怎么会多?又哪来的与人说话?不经意碰触到她心上伤口的七曜,忙转过头来。果染在她的芳容上找着了她受伤的神情,和她跟中那淡淡泛过的落寞。
他不自在的低吐,“抱敬,是我失言。”
千夜霎时抬起螓首,意外地对他挑高了熏眉。:他会向她道歉?以往他无论做了何事,他从不担心他的言行是否会伤害他人的,每回只要是她顶撞了他,下场不是得跟他动手动脚,就是得无辜地挨记掌风,这不,前晚挨的那一掌还印在她的胸口呢,他这人火气一上来,根本就不顾男女之别,或是怜香惜玉那一套,总是说动手就是动手……
不知不觉间心花怒放的千夜,唇边带着笑,笑意盈盈地看着他那显得又是狐疑又是纳闷的脸庞。
方才还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这下又像是很开心?被她笑意弄得一头雾水的七曜,实是不解,她的心情怎老如山中的天候一样,一日三变。
“考虑得如何?”感觉他一早醒末后心情似乎不错,千夜打铁趁热地问。
“考虑什么?。
她把那张被他揉皱的字条拿出来,“愿意同我去了吗?”
不置一词的七曜直盯着那张固执的小脸,有些受不了她那谁都没法和她比的耐性。
住在寺里的这两日来,只要她逮到机会,就不忘拿这件事再来烦他一阵,即使他次次都向她拒绝。每回都奉送一张冷脸给她瞧,但她就是有办法忘掉所遭受的挫折,不屈不挠地再次拎来那张不知被他给揉过几回的字条,再度摆回他的面前等他改变心意。
千夜看着他那张有些沮丧的表情,淡淡的笑意又漾上她的唇角。
把握时机的千夜朝他眨眨眼,“不说话我就当你是愿意了?”有进步,他没像以前那样当头又赏她一记闭门羹了。
匕曜盯审着她芳容的目光,在她的问话间,不自觉地开始游走。此时此刻,浴沐在朝阳下的她。雪白的脸蛋衬上那双盈盈似会遭人语的水眸,让她看来像是巷轴里一笔一笔慢慢勾匀的仕女画,精致动人。
或许是见惯了不多话的她面无表情,或因她总是为了吃食大事而愁眉不晨,这还是他头一回在她脸上发现她眨眼扬睫间皆掩不住的欣喜神情,这让他呆愣了许久,久久都没回过神来。
趁他犹在出神这当口,千夜兴匆匆地跳下屋檐,对他招招手也要他下来后,立即转身跑回厢房里,他不明所以地照做,不一会,站在院中的他就看她拿着他们的东西,两脚跑得飞快地来到他的面前拉来他手,他一怔,忙想要抽回来。
都说过不要靠他那么近了……
拉不开她执着的小手。七曜忍不住皱起剑眉,但千夜只是仰首静静凝望着他,眼中的失望清晰可见,这让他忍不住停下手边的动作,考虑了许久后,终究没有反抗地让她握着,然而就在这时,她笑丁。
他只觉得两耳一热,那个纯粹欢喜的笑意,映在他的眼中,不肯离去。
拉着他去跟住持致谢及道完别后,千夜便拉着又封上了嘴巴不说话的他跨出寺院大门,一块往寺后的山道走去。
聆听着林间阵阵繁唱的鸟鸣,七曜才在纳闷她为何放着民道不走,偏要拉他来走这种山道时,拉着他的手走在前头的她,一脚不慎踩在青苔上,当下一滑,他见了,忙放开她的手欲扶住她,就在他的双手抵达她的腰际前,她却已自立自强地站稳,让他僵在半空中的双手。不自觉地慢慢收回来。
在林间曲折的山道上走了一阵后,七曜冷眼瞧着她气喘吁吁的模样。不免想起那夜她才又挨了一掌,他再抬首看着似乎没有尽头的山道,在心底盘算到底要不要开口阻止她的愚行。
走到林间比较平坦的地方后,千夜看了看四下,在没有瞧见一丝人烟后,自袖中取出式符,口中念了几句,一匹代步的马儿转眼问就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他挑高了墨眉,“式神?‘有这玩意就早点弄出来嘛,她也:不需走得一脸细汗。
“我要是在山下用的话,我怕那些和尚看到了会吓着。”她边说边仲长手臂摸上马鞍,一脚踩着马镫想跨上去,但可能是山道走久了,两腿变得有些乏力,试了好几回,都没能成功地攀上马鞍。
这个高贵的公主千金……一手掩着脸的七曜,在她上上下下好一阵后,终于看不过去地上前扶她一把,轻而易举地把她给弄上去。
总算是坐上马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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