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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卫斯理-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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臂的范围,也更不会不时抬起眼来,用她那澄澈的眼睛望上我几秒钟,再垂下眼睑,睫毛颤动。

如果不是曾经两次被拒,这时,是亲吻她的好机会。这时,我只是思绪相当紊乱地想︰我吻过她,我真的吻过她!虽然回想起来,如梦如幻,但是当时的感觉如此真实,而且,她和我一样,同时也有这样的经历,这说明,那次经历真的发生过!

那时,离我的“初吻”不久,还无法十分精确地理解这件事的真相,直到若干年之后,才恍然大悟,那分明是一次十分实在的灵魂离体的经验  不单是我一个人,是我和祝香香两人同时灵魂离体、相会、亲热的经历!

虽然,为何会有这样的情形发生,我至今未明,因为人类对于灵魂,虽然已在积极研究,但所知实在太少了!

那个冬日的早晨,我和祝香香用这样的姿势站著,已经很久了,两人都不动,也不说话,在别人(尤其是成年人)看来,我们很无聊,但是我们知道自己的享受。

忽然,城墙上的破缝之中,一条四脚蛇,可能被灿烂的阳光所迷惑,以为春天已经来了,所以半探出身子来,可是它实在还在冬眠期间,行动不灵,一下子就失足跌了下来,落到了祝香香的头上。

她伸手去拂,我也伸手去拂,两个人的手,踫在一起,两个人的动作,也都停止了,自然而然,她望向我,我望向她。

我用另一只手拂去了那条知情识趣,适时出现的四脚蛇,祝香香并不缩开手,于是我就把她的手拉得更紧了一些。她低叹了一声,我忙道︰“就算你曾经指腹为婚,是有丈夫的,也不妨和好朋友说说话!”

祝香香的声音听来平静︰“和你说话,只不过是不断地接受你的盘问!”

我低叹了一声(那时侯,青少年很流行动不动就叹气,这就是“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境界,时代不同,现在的青少年,大抵很少叹息的了)︰“心中有疑,总要问一问,好朋友之间,不应该有秘密!”

祝香香陡然睁大了眼睛︰“错,再亲密的两个人之间,也存在秘密。人和人之间的沟通方式是间接沟通,所以必然各有各的秘密!”

祝香香的话,听来十分深奥,要好好想一想,才会明白。我当时就想了好一会才接受,而且极之同意。

祝香香忽然又笑了起来(笑声真好听)︰“而且,你想知道的疑问太多了!”

我又自然而然地叹了一声,的确,祝香香这美丽的女孩子,整个人都是谜。早几天,我曾对她说︰“你有诗一样的脸谱,谜一样的生命!”

祝香香的反应是连续一分钟的浅笑,看得人心旷神怡。

虽然她一再表示我不应该多问,但是我天生好奇心极强(这个性格一直没有改变过,甚至越来越甚),所以我还是道︰“有一个疑团,非解决不可,因为这件事,是由你而起的。”

祝香香十分聪明,她立时道︰“我不会说!”

我提高了声音︰“你要说,因为你令我失去了师父!”

祝香香曾要求我带她去见我的师父,接著两人才打了一个照面,就发生了再也想不到的结果,师父从此消失,事情由她而起,我自然有一定的理由,要问明白那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祝香香仍然紧抿著嘴,摇著头,表示她不会说。

我把她的手握得更紧,并且想把她拉近来。可是别看她瘦弱,气力却相当大,那自然是她受过严格的武术训练之故。我采取了迂回的战术︰“你不说也不要紧,我的武术师父走了,你的武术底子好,把你的师父介绍给我,我要继续练下去!”

祝香香一听,像是听到了甚么可笑之至的事,头摇得更甚,俏脸满是笑意。

我佯作生气︰“这也不行,那也不说!”

祝香香不再摇头,望著我,现出犹豫的神情,我心中一喜,知道人现出了这种神情,那是已经准备吐露秘密的了,尤其是女孩子,一有这样的神情,就可以在她们的口中知悉秘密。

我不再用言语催她  催得紧了,反而会误事。我只是用眼光鼓励她,把秘密说出来,不论她肯说的是甚么秘密,那总是一个突破,在她身上的许多谜团,有可能自此一一解开来!

她微微张开口,说了五个字︰“你不能拜我  ”

她当然是准备一口气说下去的,可是陡然之间,一阵十分陌生怪异的声响,自远方传来,像是一连串的响雷,平地而起,而且正著地滚动,迅速向近处传来。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真该死,打断了祝香香的话头,我们一起循声看去,一时之间,竟不知发生了甚么事!

城墙的不远处,是一条古老的道路,这时,约在一里开外、随著“雷声”,尘头大起,看来竟像是一个会发出雷声的,其大无比的怪兽,正以万马奔腾之势,向前冲了过来,声势霸道,慑人心魄!

“怪兽”来得极快,等到扬起的尘土扑到近处,这才看清,疾驶而来的,是十多辆摩托车。

摩托车,又称机器脚踏车,也叫“电驴子”,在粤语系统中,叫作“电单车”。那是十分普通的一种交通工具。可是在当时,这种交通工具,并不多见,所以当尘头大起之际,我竟不能一下子就明白那是甚么怪东西。

忽然会有那样的一队摩托车驶来,事情虽不寻常,但我也决计未料到事情会和我有关。

眼看车队卷起老高的尘土,疾驶而过,但是才驶过了几十公尺,只听得车队之中,传来了一下呼啸声,所有的车子,一下子转了头,又驶了回来,在十多辆车子一起回转时,卷起了一股尘柱,看来十分壮观。

车队回头之后,立时停了下来,停在离我们不到十公尺的路上。

我立即感到,这队威风凛凛的车队,有可能是冲著我们来的!

我从来也没有见过这样的车队,难道是祝香香?

我先回头向她看了一眼,只见她轻咬著下唇,脸色发白,现出十分不快的神情  可知我所料不差。

我转头去打量车队,一看之下,不禁大是吃惊!

那一队驾车而来的,除了其中一个之外,其余的,竟全是穿著一色的黄呢制服的军官,帽星、肩章上,都有闪闪生光的军官标志,看来个个神俊非凡,加上人人都戴著防风眼罩,看来更增神秘感。

那唯一不穿军服的,头戴皮帽,上身是一件漆黑铮亮的皮上装,半竖著领子,下身是马裤,长皮靴,帅气之极,这样的一身打扮,是绝大多数青少年梦寐以求的。

他首先下车,下车的时候,只是随便把车推在地上就算。他向我们走来,我在看到他左右腰际都佩著手枪的同时,感到祝香香在我身边,缩了一下,到了我的身后  这毫无疑问,是她需要保护的意思。

我想都不想,就踏前半步,表示了我保护她的决心。

我的性格,在分类上,属于多血质。也就是说,行为上比较冲动,处事甚少深思熟虑,而是风风火火,想做就做。这种性格的人,在一些事情上会吃亏,但在另一些事情上,却会占便宜  天下本来就没有十全十美的事,人的各种性格也一样。

像那时,对方的来势具有如此的声威,虽然我看出那向我走来的人,年纪比我大不了多少,但是单是他腰际所佩的两柄手枪,就足以使我不是敌手,若是我细想一想,一定拉了祝香香,三十六著,走为上著,溜之大吉,如何还敢一觉得祝香香需要保护,就挺身而出?

那个打扮得像威武大将军一样的少年(至多是青年)大踏步向前走来、我也毫无畏惧地向前迎去。祝香香一直紧跟在我的身后,这更给了我无比的勇气。

一直到我和他面对面,近距离站定,我还根本不知道他是甚么人,也不知道发生了甚么事。

那人连站立的姿势都十分夸张,身子略向后仰,不可一世,他也戴著防风眼罩,所以不能看清楚他的面貌,不过我也可以感到,他的目光,只在我身上转了一转,就投向了我身后的祝香香!

我刚在想︰果然是冲著她来的!已听得那人用十分嚣张的声音叫︰“香香,到处找你不见,为何在这里?”

祝香香并没有回答,我只听到她发出了一下深深的吸气声。我这时大声道︰“她为何不可以在这里,是我约她出来的!”

那人暴喝一声,伸手直指向我︰“你是甚么东西?”

我们一对话,那十来个本来在摩托车上的军官,有几个已经下车,大踏步向前来。

我一挺胸,冷冷地道︰“我不是东西,是人,你又是甚么东西?”

我面对的那个人,可能是平时骄横惯了,行为十分反常,我的回答,当然不算友善,可是,却是他无礼在前,又怎能怪我。而他接下来的行为,更是乖张,竟然一扬手,就向我脸上掴来!

他戴著十分精美的皮手套  他的衣饰、派头,都不像普通人,自然是非富即贵的大少爷,但就算他是大总统的儿子,我也不能让他打中!

他挥手挥得太肆无忌惮了,而且必然在这之前,未曾遭到过任何反抗,所以也就不懂得如何防范。他才一出手,我一扬手,已经抓住了他的手腕,就势一转,已把他的手臂反扭了过来。

情形在一秒钟之间,起了剧变,我已把那人的右臂扭到了他的背后,把他制住了!

那人怪叫,好几个军官大声呼喝,疾奔过来。那人左手一探,就去取腰际的手鎗,出手居然极快,眼看我无法阻止,一旁忽然有一只冻得通红的小手,早了一步伸过来,将手鎗摘在手中。

那人又是一声怪叫,手僵在腰际,不知如何才好。

我一看到祝香香摘下了他的手鎗,不禁大喜,急叫︰“擒贼擒王!”

这时,军官呼喝著,声势汹汹向前奔来,我已看出,那人反倒是首领,自然是要把他制住了再说!

祝香香听得我的叫唤,把手枪在那人的额上指了指,向我作了一个看来很顽皮的笑容。我趁机大叫︰“都站住,谁也不许动!”

奔向前来的军官立时收势,奔在最前的两个,收得太急,竟跌倒在地,十分狼狈。

那人又惊又怒,叫︰“香香,开甚么玩笑!快和我一起走!”

我手上加了几分劲,那会令得他手臂生痛,但那家伙居然忍住了没出声,只是咬牙切齿地叫︰“香香!”

祝香香低下头极短的时间,忽然抬起头来,柔声对我道︰“放开他?”

我呆了一呆,发急︰“不能放,这一帮不知是甚么人,明显对你不利!”

祝香香笑了一下,笑容看来有点勉强,她接下来所说的话,令我天旋地转!她道︰“他们不会对我不利,他是我的丈夫,记得,我对你说过,指腹为婚的!”

我脑中“轰”地一声,那人趁机用力一挣,被他挣了开去,他一脱身,立时掣了另一柄鎗在手,指住了我,我那时也根本不知道甚么叫害怕,因为祝香香的话,我除了盯著她看之外,甚么也不做。

那人又吼又叫,我也听不清他在叫嚷些甚么。

祝香香现出无可奈何的神情,她居然还记得不久前我问她的问题,只答了五个字,这时继续了下去︰“你不能拜我的师父做师父,我的武术,是我母亲教的  ”

她说到这里,忽然把声音压得极低,只有我一个听得见︰“她就在那截城墙后面,我知道!”

我心绪乱极,实在不知如何才好,只听得那家伙一面挥著鎗,一面还在叫嚷︰“你敢不敢?敢不敢?”

我一口恶气,正无处发出,立时转头向他︰“有甚么不敢?甚么我都敢!”

我一有了回答,那人反倒静了下来,后退了一步,盯著我看,虽然隔著玻璃,也可以看出,他眼光之中,充满了愤怒和凶狠。

这时,我也比较镇定,知道自己一定是答应了他做一件甚么事,可是由于刚才思绪太乱,竟没有听清楚他要我做的是甚么。

年纪轻,行为有一股豁出去的劲,答应了做就做,有甚么大不了的,所以也懒得再问。

那家伙盯了我足有一分钟,我也同样盯著他,他这才一挥手,叫︰“香香,我们走!”

我正在想,祝香香怎么会跟他走,可是他一转身,向大路走去,祝香香竟然就跟在他的身后!

我又惊又急,一步跨出,祝香香转过头来,向我身后,指了一指,我转过头去,没有看到甚么,再转回头来时,已有军官扶起了那家伙的车,祝香香上了他的车,那家伙上了另一辆车,一阵引擎响中,两辆车先疾驰而去,其他的军官,纷纷上车,老高的尘土扬起,名副其实,车队绝尘而去!

我呆立著,任由尘土向我盖下来,心中委曲和愤怒交集,惊讶和伤心交织,不知是甚么滋味,也不知如何才好,更不知呆立了多久。

等到我又定过神来,日头已经斜了,我一低头,看到地上,除了我的影子之外,身边还有另外一个细长的影子在  那也就是说,就在贴近我的身后,另外有人!

我疾转过身,就看到了一个很美丽的妇人,正望著我,这美妇人叫人一看,就感到十分亲切,我也立刻知道了她是祝香香的母亲  刚才祝香香曾说过的!

一看到了她,我只觉得心中的委曲更甚,同时,也觉得心中不论有甚么样的委曲,都可以向她倾诉。我指著祝香香离去的方向,哑著嗓子叫︰“那家伙……香香说那家伙是她的丈夫!”

我一面说著,一面还重重地顿著脚,表示这种情形,荒诞之极!

可是,香香妈妈却用祥和的,听了令人心神宁贴的声音道︰“是的,他们指腹为婚。”

虽然我对她很有好感,可是也按捺不了怒火,行动也就无礼起来,我指著她的腹部,尖声道︰“你……你怎么可以做这样愚蠢的事,你知道现在是甚么时代?你们这些大人,简直……简直……”

她打断了我的话头︰“我也认为这是大人的荒唐行为。那不是我决定的,是香香父亲的决定!”

我忍不住口出恶言︰“他混账!他没权做这样的决定。”

香香妈妈伸手按住了我的肩头,柔声道︰“小伙子,你又有甚么权了?你能做她的丈夫吗?”

我陡然张大了口,寒风灌进我的口中。要那个年纪的我回答这样的问题,实在太困难了!

所以,我根本答不上来!

香香妈妈叹了一声,她这时的神情,又令我心头乱跳!我见过的!在那枝鬼竹上,现出来的那个女人像就是她!一定就是她!

事情越来越离奇古怪了!

还有,那家伙问我“敢不敢”,显然是在向我挑战,我想也没有想就说“敢”,我是接受了一项甚么样的挑战呢?

(六)大丈夫

虽然我一看到祝香香的妈妈,就觉得她十分亲切,可以向她倾诉心中的一切委曲。但是我也不愿她把我当作儿童  我早也脱离了儿童的阶段,我可以和她展开成年人式的谈话,至少,是成熟的态度。

当然,我也必须维持成熟的态度。但是不争气得很,由于我心情实在太激动,我的身子,竟然不由自主的发抖!

我深吸了一口气,头偏向一边,人在想表现自己心中的一股傲气时,就会有这样的身体语言。

所以,我就看到了那一轮落日。落日已经变得通红,看来更像一个大火球,可是却一点也感不出火的威力,落日的四周全是厚厚的云层,被落日映出一种含糊不清的红色,这使我知道何以这种云,在文字上被形容成“彤云”。

而虽然有高高的城墙挡著,呼啸的北风,仍然像是刺刀一样,令得我全身都被刺刮得疼痛。

由于心情激动,出了一身汗,再给寒风一吹,汗水蒸发时又带走了热量,使我更感到寒冷,所以身子的颤抖,也越来越剧烈。

我自己知道样子一定狠狈之极,真想撒腿就跑,不要有进一步的出丑。而就在这时,两只手接上了我的肩头,同时有柔和动听的声音︰“想不想听一个真实的故事?”

我转回头来,香妈正望著我,我可以毫无疑问,感到那是友善的目光,而且,也感到她并没有把我当作小孩子。

我紧抿著嘴,点了点头。她向城墙指了一指︰“墙脚下风小些,不会那么冷!”

我的身子仍在发抖,可是口中却自然而然抗声道︰“我不冷!”

香妈现出佻皮的神色,扬眉︰“那你为甚么发抖?怕听我要说的故事?”

我声音更大︰“我甚么都不怕!”

她笑了起来︰“这句话我倒相信!你勇敢……极勇敢,刚才你的表现,已证明了你的勇敢!”

人没有不喜欢听称赞的,何况她称赞得如此由衷和诚意,更使人感到舒坦无比,也自然而然,停止了发抖。我十分得体地道︰“谢谢你,我想,人应该勇敢,才能面对人生!”

她点了点头,先向城墙脚下走去,我也跟了过去,在一块大石上坐了下来。那里风果然小了很多。香妈坐下之后抬头向天,望著渐渐消退的红色云层,我在等地开始讲故事,可是她却道︰“天快下雪了!”

我不出声,只是仔细看著她,越看,越觉得她和出现在“鬼竹”之上的那个女人相像,根本就是一个人!

(当时,而且在很长的一段岁月中,我都不能想像何以“鬼竹”之上,会出现人像,我甚至不能设想“鬼竹”是甚么东西!)

(自然,我也一有机会,就把我少年时的这段经历,向人提起  能听我叙述少年往事的人,自然也都是想像力很丰富的人,他们也像我一样,无法作解释,更多的人感叹︰“世上太多奇妙而不可思议的事了!”也有人更伤感︰“人类的知识水准,实在还处于极低的程度!”)

如果她再不开口,我就要问她,何以她的样子会出现在那神奇的“鬼竹”之上了。

她先是低叹了一声︰“若干年前,两个热血青年,也是在这样的下雪天之前,感到国家遭难,需要他们出力,所以他们离开了学校,效古人投笔从戎,参加了军队。这两个青年人,志趣相投,是真正的好朋友,生死之交。”

她说得相当慢。我从小就性子急,而且也爱表现自己,她这样开头,我可以猜想到这“两个青年”的身分。

所以,我很不客气地道︰“两个人之中,有一个是香香的父亲!”

香妈并没有惊讶我如何猜得中,她继续著︰“使他们能成为好朋友的起因很有趣  他们的名字相同,姓,又有一半相同,他们在一进中学之后,就在学生名册上发现有一个和自己的名字,有百分之八十四相同的同学,这才互相找到了对方自我介绍,一见如故。他们的名字是志强,那是一个很普通的男孩子名字。香香姓祝,你是知道的了  ”

她最后这句话,等于承认了我刚才猜中了  我这才知道祝香香的父亲叫祝志强,那确然是很普通的名字。而香妈这时的神情,显然是在说︰你能说出另外一个青年姓甚么吗?

中国人的姓氏那么多,本来是十分难猜的,可是她早已在话中给了线索︰姓名有百分之八十四相同。

三个字组成的姓名,“志强”两个字相同,占百分之六十六点六,如果姓有一半相同,如起来,恰好是百分之八十四左右。

我略想了一想,先从部首想起,“祝”字属于“示”部,我想到的是“祁”、“祖”,也想到了十分冷僻的姓“祥”,然后忽然一个“福”字自我的脑中冒出来,我脱口道︰“姓福!”

香妈有点神情骇然︰“哪有人姓福的?”

我对答流利︰“有,清乾隆时的一个大将军就叫福康安!”

(这个福康安是传奇小说中的重要人物,据说是乾隆的私生子,所以许多小说中都有他出现  但直到在金庸小说之中,他才真正被发扬光大。我十分爱看各类小说,所以潜意识中,对此看的印象深刻。)

香妈微笑︰“福康安是满洲人。他不姓福,姓富察氏。”

幸好这时天色已迅速黑了下来,我是不是有脸红,她也看不出来。

我一面想,一面拖延时间︰“不是姓福,那就是  ”

这时,我已经放弃了沿部首去寻找,“祝”字的另一半是“兄”字。本来,要沿这个“兄”字去找出一个姓氏来,不是容易的事!

可是我却一下子就有了答案,原因自然会在后说。却说我当时一下子想到了那另一个青年的姓氏,我不是出声把那个字叫出,而是陡地跳了起来,张大了口,没有出声,伸手指著香妈,神情骇异之至。

香妈一看到我这等神情,点了点头︰“你思路灵敏,想到了!”

我仍然张大了口,任由寒风灌进我的口中。她不理会,自顾自请她的“故事”︰“一双好朋友,在战场上并肩杀敌,抢林弹雨之中,冲锋陷阵,其间也不知多少次你救了我,我救了你,真正成了生死之交。在戎马倥偬之中,他们同时成婚,他们的妻子,也同时有孕……”

我听到这里,闷哼了一声,表示我心中不满。

香妈吸了一口气︰“在他们都成了高级军官之后,作战时仍然勇不可当,终于,其中一个受了重伤,他的好朋友夫妇,和他快临盆的妻子,怀著无比的悲痛,心如刀割,他反倒比我们看停开,指著两个孕妇,说︰‘让我们的友情延续下去,最好是一男一女,就让他们结为夫妇!’他的好朋友夫妇一听,就双双跪了下来起誓,‘若是一男一女,叫他们成为夫妇!’事情就这样定了,他含笑而逝,身上共有鎗炮造成的伤痕三十多处,被誉为铁血神勇将军!”

香妈的声音听来很平淡  很多年之后,我才知道巨大的悲哀不在呼天抢地的号哭之中,而正是蕴藏在平淡的语气之中的。

我静了好一会,才道︰“另一位奋勇作战,成了赫赫有名的大将军,而且一直维持著指腹为婚的诺言。这大将军现在正在本县作访问,满城都有‘欢迎况志强将军莅临’的横额和标语!那个飞扬跋扈,带著车队,腰挎双枪的小子,就是况大将军的儿子!”

香妈点了点︰“那个飞扬跋扈的小子,自小在军队中长大,不好他的外形那么讨厌,更有百发百中的鎗法,他  ”

我不耐烦之至,一挥手︰“那关我甚么事?和我无关!”

香妈望著我的神情,很是怪异︰“和你无关?你那么快就忘了你和他之间的约定?”

我怔了一怔  是的,我像是曾答应了那家伙的一项挑战,但,挑战的内容为何?

当那家伙向我挑战的时候,由于我无法接受他是祝香香丈夫的事实,根本没有听进去,所以这时,我一点也想不起来是甚么形式的挑战。

香妈先是用疑惑的目光望著我,接著,神色渐渐凝重。我看出情形有点不对,看样子我闯了一个祸,不过我仍不觉得甚么大不了。不错,那家伙(后来我知道了他的名字是况英豪)是况将军的儿子,而况将军统率雄师百万,官阶极高,权倾一时,但那又怎样,现在毕竟不是帝皇的专制时代了,强权并不代表一切!

(“强权不是一切”是一种可爱之极的情形,可惜的是这种情形,在中国的历史上少之又少!)

当我想到了这一点的时候,自然而然,又现出了傲然的神情来  后来,香妈说我这种自然流露的神情,充满了自豪和自信,叫别人很容易感觉得出来,但是也免不了有不知天高地厚的神态,所以后来我尽量少露出这种神态来,只可惜在青年之前,都很难做得到。

香妈的声音听来十分镇定,但可以听出她是故意的,以免我吃惊太甚,她道︰“你答允了和他鎗战。”

我怔了一怔,双手不禁紧握住了拳,虽然随著天色迅速黑了下来,寒风更甚,但我感到“轰”地一声,全身一阵发热!

我的家族中很出了些人才,也有当了军人的,但是在故乡过的,都是平民的生活,像我这样的一个平民少年,根本就没有接触过真正鎗械的机会,怎么能和拿鎗比拿筷子更早的况英豪鎗战?

在明知必然失败的全身发热感觉中,我苦笑︰“我根本不会用鎗,最多当时认输好了!”

香妈缓缓摇头,我大是生气︰“就算他爸爸是大将军,也没有道理不让人认输!”

香妈仍然在摇头︰“他向你详细说了比试的内容,问你敢不敢,你说甚么都敢,香香也听得你亲口答应了的!”

我不禁苦笑,我当时全然没有听到况英豪说了些甚么!

香妈看到我神情犹豫,叹了一声︰“虽然说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可是我代你去推辞,总也可以!”

我想大叫︰“别去推辞!”但在大叫之前,我把手按在胸口,沉声问︰“比试的内容……是甚么,我当时没有听清楚。”

香妈又望了我一会,才相信了我的话,她道出了比试的内容︰“每个人,要挑选一个助手,两个人成为一组。两个人之中,由谁射击都可以,射击的目标,是他的同伴头上的一枚鸡蛋。”

我听了之后,不禁呆了半晌,香妈补充了一句︰“这种比试法,是从威廉泰尔用箭射放在他儿子头上的苹果演化而来的。”

我仍然不出声,香妈的声音更柔和,可是她的话,听来简直残酷,她道︰“假设你能找到一个助手,是由你来射击,还是你头上放鸡蛋,让你的助手来射击?”

我想了一想,已经知道了她的用意,她所说的情形,不论是哪一种,都是拿生命在开玩笑,小县城中,哪有枪法那么准的人,可以做我的助手!

我首先想到的是,况英豪又上哪儿去找这样的一个助手去?我扬了扬眉,还没有把这个问题提出来,香妈已给了我回答,她的回答,简直令我伤心欲绝!

她道︰“香香会成为他的助手  我知道他一定会要求香香做助手,也知道香香会答应!”

我把头垂得很低,答应了挑战又退缩,那已然是窝囊之极了,还要看著自己心仪的女孩子,作为对头人扬威耀武的助手,那会是甚么滋味,连想都不敢想。

看来,我绝望了!是我坚韧的性格,作出了和普通人不一样的反应,同时,也由于我想到了一个人,使我有了一线希望。

我竟然十分镇定地问︰“比试在甚么时候?”

香妈的神情讶异之极︰“今晚,县政府盛大的欢宴之后  当众比试。”

我转过身︰“我会准时到!”

香妈没有叫我停步,再考虑,劝我退出。我迎著寒风,大踏步走了开去。

还记得我的同学之中有一个外号叫“大眼神”的吗?他有持弹弓射物百发百中的本领。我把他从家中叫出来,把发生的事告诉他。

他听了之后,吓得脸色发绿,连连摇手︰“卫斯理,虽然我们是好朋友,可是我不敢让你用枪射我头上的……鸡蛋!”

我摇头︰“你来射我头上的鸡蛋!”

大眼神急得哭了出来︰“卫斯理,我摸也没有摸过枪,不行!不行!不行!”

他连说了三声“不行”,我顿足︰“你射弹弓是怎么瞄准的?”

大眼神止住了哭声︰“不瞒你说,我得过高人的传授。师父传授我的秘诀是,只要意念集中在目标物上,射出的弹丸,就会循著意念,射中目标。”

当时,我对这种玄妙的“意念瞄准法”,根本闻所未闻,直到好多年之后,武器之中,才有了“激光导向飞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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