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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海V-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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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瞧帐目,上面尽是数万两银子的出入,陆渐颇为诧异,询问莫乙缘由。莫乙道:〃这些银子大多是商场上赚,官场上花。而今朝廷内斗激烈,不用金枪银马,休想杀出一条血路。胡总督坐镇江南,每年少说也得花十多万两银子,才能将上方一一打点,皇帝、太监、妃嫔、严阁老、锦衣卫、东西厂、各部尚书御史,或多或少,都要表示。稍有不周,便有弹劾奏折出来,惹风惹雨,一个不好,官位不保,性命也悬。每到年中、年尾、皇帝诞辰这些时节,老主人都为银子发愁。这帐簿上的银子看来虽多,但都是少进多出,上个月为寻白兽、白禽、龙涎香,就花了四万两银子,因此缘故,如今也没剩多少。〃
陆渐叹道:〃这朝廷如此败坏,真是叫人丧气。〃莫乙道:〃老主人也这么说,但他又说,大明虽然败坏,却还没坏到骨子里,当今皇上虽然荒淫,但威福由已,权柄独握,宦官权臣只能横行一时,掀不起什么大浪,这个皇帝死后,若有明君良臣接替,大明朝还有中兴的机会。〃
陆渐默默点头,看了看密龛,说道:〃这里怎么没有天部画像?〃莫乙道:〃画像的事,从没听老主人说过。〃陆渐心道:〃或许天部画像不慎丢失了。〃当下将天部名册和帐册交给莫乙,说道:〃这些事情我不太懂,全由你来掌管。〃莫乙笑道:〃小奴生来便是做这些事,这名册、帐册我都记熟,部主不如仍是放在龛内,要用时,只管询问小奴。〃
陆渐笑道:〃莫乙啊,日后咱们你我相称,不要自称小奴,我听着不欢喜。〃莫乙眼眶一红,转过身去,攒袖抹眼。陆渐奇道:〃你怎么啦?〃莫乙道:〃没,没什么,眼里进了砂子。〃
二人出了书房,在灵堂上守到天亮。陆渐返回后院,见商清影已然醒转,便将莫乙的提议说了。商清影颔首道:〃还是莫乙想得周全,这种说法合情合理,也能少些是非。到时候我去灵堂应付一切,你便不用出面了。〃陆渐求之不得,急忙应了。
商清影拉住他手,对着他痴痴怔怔瞧了许久,才叹道:〃渐儿,你心肠柔善,和舟虚大为不同。这都多亏你的陆大海爷爷,老人家古道热肠,才能教出你这种好孩子。〃
陆渐挠头笑道:〃他诸般都好,就是爱赌,害得我们常饿肚子。〃
商清影道:〃人无完人。坏在明处不要紧,就怕坏在暗处。若没有昨日的婚礼,我也不知道秀儿竟是那等人,可叹我还当他是个菩萨心肠的好孩子……〃沈秀是她一手养大,虽不是亲生,情深爱重,尤胜陆、谷二人,知道沈秀真面目后,心中伤痛无以复加,说着说着,又不禁流下眼泪。
陆渐愤然道:〃沈秀变成这样,都怪沈舟虚纵容。养不教,父之过,他明知沈秀做恶,却不加以训导,反而串通起来,隐瞒于你。〃
商清影摇头道:〃那是因为他从没将秀儿当作儿子。说到底,秀儿也只是他手里的一枚棋子。秀儿若是好人,怎么会帮他去做坏事?〃说到这里,她握紧陆渐的手,说道,〃我知道你瞧秀儿不起,但他变成这样,也是你父亲的过错。将来他若和你作对,你宽宏大量,不要取他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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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节: 兄弟(4)
陆渐一愣,见商清影目光殷切,泪痕未干,顿时心软,苦笑道:〃您放心,我不杀他就是。〃商清影秀眉舒展,面露喜色,又絮絮问起陆渐少时故事,稍不详细,即刻追问,听陆渐说道姚晴,商清影忽地沉默下来,说道:〃渐儿,那位姚姑娘太不一般,秀儿说要娶她,我本也不大赞成。后来挨不过他苦求,只好应了。没料到你和她也有如此渊源,竟肯为她前来闹婚。〃说着伸出手来,轻抚陆渐面颊,柔声道:〃昨天我一时着急,打了你,现在还痛么?〃
陆渐自幼孤苦,从未得到父母疼爱,看见别的孩子被母亲宠爱,心中不胜羡慕。此时蓦地多了一个母亲,温婉美丽,世间少有,但觉那双温软的手抚过面颊,心中既温暖,又害羞,支吾半晌,才说道:〃打在脸上,一点儿也不痛,就是心里有些难过。〃
商清影听得胸中大痛,张臂抱住陆渐,泪如雨落。陆渐猜不透母亲心意,任她搂着,一时间想到身世,也陪着落泪。
这时忽听一阵豪爽大笑,却是陆大海来了。母子二人方才分开。陆大海进屋看见二人模样,明白几分,笑道:〃沈夫人,你也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越到这个时候,越要定心。〃
商清影道:〃我母子劫后重逢,全拜您老所赐,您老请受妾身一拜。〃说着便要跪倒,陆大海急忙扶住,说道:〃不敢,不敢。〃又道,〃如今渐儿人祖归宗,我老头子也算功德圆满,从今往后,他改姓沈吧。〃
商清影忙道:〃不成,渐儿仍随您老姓陆,将来结婚生子,若有两个儿子,再让一人姓沈,延续沈家香火,一人姓陆,延续陆家香火。不但如此,妾身也想认您为父,叫您一声爹爹,侍奉终身。〃说罢屈膝又拜,陆渐也跟着跪下。陆大海慌手慌脚,连连推辞,但商清影母子执意不改,拉扯一阵,陆大海拧不过二人,只得放手,任商清影拜了三拜。他嘴上推辞,心里却很欢喜,寻思自己一个孤老,本应该孤苦而死,如今能有如此结果,真是老天眷顾。想着心中大乐,笑得合不拢嘴。
沈舟虚死讯传出,胡宗宪以下无不震惊,纷纷前来祭奠。商清影屡经劫难,外貌温柔,内心却着实坚毅,不同寻常妇人,此时孝服出迎,端庄娴雅,迎来送往,不失礼数。来宾问起沈秀,便托词被沈舟虚责罚,离家出走,昨日婚事众所目睹,商清影这般说法,并未惹人起疑。
沈舟虚生前仇家甚多,陆渐率众劫奴暗自警戒,好在从午至夜,并无异常,只陆续来了不少天部弟子,均由燕未归引入,拜见陆渐。众弟子都知道〃有无四律〃,见陆渐收服五大劫奴,必是沈舟虚亲生儿子无疑,又知他是金刚传人,神通奇绝,故而他做部主,均无异议。
陆渐打心底不愿做这天部之主。但莫乙劝说道,眼下沈舟虚新死,天部人口众多,无首不行。陆渐不做部主,为争部主之位,众弟子必起纷争,多有死伤。陆渐无奈,只得硬着头皮接受天部弟子拜见,心里却想等到风波平息,再召集部众,另立新主。
莫乙又代陆渐筹划,留下金银二品弟子,镇守庄子,其余紫青二品,则去江湖上传告沈舟虚去世消息。
入暮时分,忽有弟子来报书房被窃。陆渐赶到书房,却见密室已破,暗龛也被揭开,名册账本丢了一地。莫乙细细查看,但觉来人并未取走书籍,名册账本也一页未动,便道:〃好险,多亏部主昨天烧了老主人的笔记。〃随即召集众弟子,询问可曾发现窃贼,一名银带弟子道:〃我方才在庄子南边巡视,听见头顶有响声,一抬头,就看一个人影掠过墙头去了,我追赶一程,却没赶上,看背影,倒像是个女子。〃
〃女子?〃莫乙微微皱眉。陆渐却已猜到几分,随那弟子描述,一个窈窕身影悠悠荡荡浮上心头,顿时神思翩翩,感慨良久,说道:〃这事就此作罢,不再追究了。至于名册账本,暂且由我来保管。〃又问莫乙道,〃沈先生也是西城的首脑,他去世了,怎么不见西城各部前来祭奠?〃
莫乙道:〃老主人是万城主的心腹,天部以外,另七部对万城主又恨又怕,故与老主人不太投机。不来祭奠,也在意料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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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节: 兄弟(5)
说话间,一个弟子匆匆赶来,施礼道:〃有个人自称鱼传,说有要事禀告部主。〃陆渐正担心谷缜,闻言大喜,赶到庄前,却见一个灰衣人立在阶下,正是鱼传。行礼已毕,陆渐问道:〃鱼兄,有谷缜的消息么?〃鱼传道:〃小的正奉谷爷所遣,请你入城。〃
陆渐点点头,将庄内事务托给莫乙,随鱼传入城。到了南京城里,已然入夜,长街寂寥,行人渐稀。鱼传领着陆渐,七弯八拐来到一条小巷,巷子里一家小酒馆尚未打烊,星星灯火,映照馆中醉人。
谷缜歪带头巾,斜披长袍,身前放了七八个酒坛,身子蜷得醉猫似的,一碗一碗,没完没了。
陆渐远远瞧着,一股惆怅从心底泛起来,久久不散。呆立许久,掉头看时,鱼传不知何时已然去了。陆渐叹一口气,走上前去,在谷缜对面坐下。谷缜抬眼瞧见,呲牙一笑,拖过一只碗来,注满了酒,笑道:〃你来啦,来,陪我喝酒。〃
陆渐举起酒碗,凑到嘴边,酒气冲鼻,陆渐忽觉心里难过,说道:〃谷缜,别喝了,你喝得够了。〃
谷缜哈的一笑,说道:〃够个屁,今晚老子非把南京城喝漂起来不可。〃又瞪陆渐一眼,恶狠狠道:〃你别劝我,你敢劝我,我先撒一泡尿,将你淹死再说。〃
陆渐不禁沉默,谷缜喝罢一碗酒,忽地抬头仰望东升的明月,斜月如钩,切开暗云千层,空中流风,蕴藉着一股凄伤韵味。
〃活着真好。〃谷缜吐出一口气,醉醺醺的,〃你看,这月是弯的,云是动的,风是凉的,酒是辣的,若是死了,都会感受不到,所以啊,还是活着的好。你干么愁眉苦脸的,人生得意须尽欢……可我爹爹就不明白,他一辈子都活得累,总给自己找心事,找罪受,大约他也活累了,明知沈瘸子有阴谋,还是将小命送上去。你说他傻不傻?呵呵,瞧你这神情,我还没哭,你哭什么?还有傻鱼儿,她也活得真他妈的累,那些事都过去了,被打的人是我,被骂的人也是我,我都不计较,她有什么好计较的?这世上经过的事,就像喝过的酒,撒泡尿就没了,你说是不是?倘若只喝不撒,还不活活憋死了。萍儿么,唉,这孩子也真傻,她喜欢我,我知道的,可她干么要疯呢,这么年纪轻轻,疯疯癫癫的,将来谁肯要她?她总想一辈子跟着我,这下子可是称心如愿了。不管怎么说,只要活着,就是好的,能看见天上的月亮,能品出酒的味道,还有这风,吹得人真舒服呀,还是活着有意思呢,大哥,你说是不是?〃
说到这里,他放下酒,揉了揉眼,放下手时,眼睛红红的。陆渐心里发堵,但又无处发泄,揩去眼角残泪,端起酒碗,闷头大喝。
至此两个人再不说话,你一碗,我一碗,直喝到四更天上,梆子声夺夺直响,谷缜一碗酒尚未送到嘴里,忽地酒碗翻倒,扑在桌上。这一下,当真醉过去了。
陆渐叹了口气,付了酒钱,将谷缜背在背上,心道:〃还是沧波巷罢。〃想着步履蹒跚,走出小巷。
长街凄清,冷月无声,一排排檩子在地上投下黑沉沉的影子,远处城头,刁斗声声,随风飘来,意境悠远。几个醉人彼此搀扶,迎面踏歌而来,歌声时断时续,却听不清到底唱的什么。刁斗歌声,远远而来,又悠悠而去,长街之上,复又寂静下来,虽是丰都大邑,陆渐却如行走在荒野郊外,寂寥无声,分外凄凉。
〃爹爹……〃背后谷缜忽地喃喃道:〃……爹爹不要我,妈妈也不要我,妙妙也不要我,师父,师父是我家的大仇人……大哥,我,我什么都没有,就只有你了……〃听到这句,陆渐肩头湿漉漉的,传来淡淡水气,猛然间,陆渐只觉眼鼻酸热,走到街尾,眼泪已止不住地流了下来。'图4'
到了沧波巷,陆渐敲打门环,鱼传迎出,将二人引入内室,陆渐讨了热汤,给谷缜盥洗过了,又替他换一身干净衣裳,才让他躺下。又恐他起夜呕吐,便让鱼传搬来一张小榻,放在谷缜床侧,自己闭目小憩。
睡了一阵,灵机震动,陆渐弹身坐起,却见谷缜已然醒了,坐在床边,一双眸子明亮如星,满含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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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节: 兄弟(6)
陆渐道:〃你什时候醒的?〃谷缜笑道:〃有一阵了。〃站起身来,推开窗扇,窗外鸟语清脆,绿竹扶疏,翠叶如剪,将碧空白云剪裁得天然奇巧,爽目清心。
陆渐也来到窗前,两人并肩而立,望着近竹远空,陆渐忽地叹道:〃谷缜,对不住……〃谷缜怪道:〃对不住我什么?〃陆渐道:〃无论怎的,沈舟虚都是我生父,他害死谷岛王,我……〃
谷缜摆了摆手,笑道:〃我大醉一场,前事尽都忘了。起初确实伤心,但仔细想想,活人不能被死人拖累,今日不能被昨日拖累。人生几何,不过百年,再过百年,如今的人谁又能活着?〃
他想得如此通脱,陆渐始料未及,愣了一会儿,问道:〃你真不想为你爹爹报仇?〃谷缜道:〃沈舟虚死了,我向谁报仇去?除非父债子还。〃
陆渐听得心头血涌,大声道:〃好,你狠狠打我一顿,出气也罢。〃谷缜望着他,似笑非笑,忽地伸手,在陆渐肩头不轻不重打了一拳,笑道:〃父债子还,这下你我两清了。〃
陆渐奇道:〃就打一下?〃谷缜哈哈大笑,笑了片刻,握住陆渐的手,收敛笑意,缓缓道:〃陆渐,说真的,我如今什么也不想了,只想和你做一辈子好兄弟。〃
陆渐与他目光交接,心中暖洋洋,酸溜溜,不由点了点头,慢慢道:〃你跟我本来就是兄弟,今生今世,都不会变。〃
谷缜笑道:〃我这人贪心得很,不止今生,若有来世,我还要跟你做兄弟。〃陆渐心头一热,大声道:〃好,来生还要做兄弟。〃说罢两人对视一眼,齐声大笑。
笑了一阵,陆渐想起一事,从怀里取出笔记中撕下的那页纸,递给谷缜,谷缜看了,问道:〃这是哪里来的?〃陆渐说明出处。谷缜道:〃那么你怎么看?〃陆渐道:〃我怀疑狄希和白湘瑶串通一气。〃
谷缜笑道:〃不必怀疑,原本就是。白湘瑶死后,我爹在天柱山召集岛众,只有两个人没来,一是妙妙,一是狄希。妙妙留了条子,说是无颜见我。狄希却是不告而别。料想他知道白湘瑶死讯,怕白湘瑶供出自己,索性溜之大吉。如今想来,南京城楼上的蒙面人是他,农舍里下战书的人也是他。但他当时不曾杀我,如今想必十分后悔。〃
陆渐怒道:〃这人十分可恶,还想对施姑娘无礼。〃便将天柱山上狄希对施妙妙的作为说了。
谷缜冷笑一声,淡然道:〃这个九变龙王,清高是假,自负是真,自以为是,贪得无厌,不但要胜我,还要武功、智谋、情场,处处胜我,才能称心。若非他这份贪婪,只怕我当真活不到今天。〃
陆渐道:〃既知他是内奸,就当捉他正法。〃谷缜道:〃我爹已派了叶老梵和明夷一起拿他,只不过〃龙遁〃身法独步天下,打架未必厉害,逃起命来,却是一等一的了得。鲸息、一粟虽强,却未必奈何得了他。〃说到这里,谷缜摆手道:〃不说这个啦。陆渐,沈瘸子给了你一根白玉簪吧?〃
陆渐道:〃是啊。〃说着取出玉簪。谷缜道:〃让我看看。〃陆渐递给他。谷缜拿着,对着天光照了照,忽地转身,背着陆渐鼓捣一阵,又转过身来,将玉簪还给陆渐。陆渐奇道:〃你做什么?〃
谷缜笑道:〃以防万一。〃陆渐莫名其妙,将簪子收好,问道:〃萍儿姑娘怎么样了。〃谷缜道:〃她就在宅子里,我雇了一个嬷嬷照看她。〃说到这里,眉间隐现愁意,沉默半晌,忽道:〃陆渐,还有一件大事,十分棘手。〃
陆渐道:〃什么事?〃谷缜叹道:〃我遇上敌手了。〃陆渐奇道:〃是武功么?〃谷缜笑道:〃我这点儿三脚猫功夫,敌手满天下都是。说的这敌手么,却是商场上的对头。〃陆渐咦了一声,甚是惊讶,神情仿佛是说:〃你在商场也有敌手?〃
谷缜道:〃江南的饥荒你也见到了?〃陆渐精神一振:〃这事我正想和你商量,你计谋多,或许能想个法子。〃
〃我指的敌手,正是这个。〃谷缜道,〃这些日子,我也曾想法从外地调粮进入东南,不料遇上两个难题。〃陆渐道:〃什么难题。〃谷缜叹道:〃第一是买不到米。第二是买到了米,也运不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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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节: 兄弟(7)
陆渐吃惊道:〃怎会买不到米,难道其他地方也受了灾?〃
〃不是。〃谷缜摇头道,〃去年风调雨顺,河北、山东、湖广、四川,都是丰收。调粮救灾本也不难,但不知怎的,暗地里出现一股庞大财力,从去年秋天起,便暗中收购各地余粮,不但价钱奇高,而且只进不出,当时我在九幽绝狱,全不知情,出来之后,查看各地帐目,虽觉古怪,也只当是奸商囤积货物,并未十分留意。直到如今买粮救灾,才发觉各省余粮,竟已所剩无几。〃
陆渐想了想,说道:〃农户家里大都自留谷米,我们不妨提高价码,高价买入。〃
谷缜叹道:〃我起初也这么想,但仔细一想,却发觉大大不妥。倘若我高价买粮,正好中了对方的奸计。那时不但是东南危急,闹得不好,便要天下大乱。〃
他见陆渐神色迷惑,便道:〃你认为那些人收购粮食,所为何事?〃陆渐道:〃自是囤积居奇,提高粮价了。〃
〃不是。〃谷缜摇了摇头,神色凝重,〃他们的目的,是要祸乱朱氏天下,覆灭大明江山。〃
他见陆渐神色惊疑,便取出一幅地图,在桌上铺开,指点道:〃湖广熟,天下足,东南各省,亦是天下粮仓,自古便有太仓美誉。而今苏、浙、闽、赣、两粤、安徽,遭受倭寇盗贼肆虐,连年不收,天下粮仓,荡然无存。如此一来,最好从湖广调粮,但湖广的余粮已被收尽,对方还不知足,仍以高价收购农户自留粮食。我要收粮,便须和对方竞价,看谁出价更高。我刚脱牢狱之灾,眼下所能支使的,唯有扬州盐商、徽州茶商、桐城的绸缎商以及走私海货的商人。先不说这些人未必都肯出力,即便出力,对方只需不断抬高粮价,任我手上有多少银钱,也会耗尽。〃
陆渐叹道:〃若是如此,也没法子。老百姓的命总比银子要紧。〃
〃即便我肯倾尽财力,也未必能够济事。〃谷缜苦笑道,〃对方买通江西盗贼,固守水陆要津,买到湖广的粮食,也无法运入东南。然而对方与我这一番竞价,势必令湖广粮价陡涨,农户一见有利可图,必然争相卖粮,却忘了银子虽好,终归是不能吃的。待到粮食卖光,饥荒自会悄然而至。不止湖广,徽州、山东、四川以及其他各省,均可由此类推。说来说去,对方便是要借东南诸省这场大饥荒做引子,将天下粮食搜刮一空,闹得全天下的老百姓都没有饭吃。〃
陆渐目定口呆,半晌道:〃这么说来,不买粮,苦了东南的百姓,买了粮,却要苦了天下的百姓。到底是谁,想出这么恶毒的法子?〃
谷缜脸色微沉,冷冷道:〃这法子以虚引实,以无转有,深谙天道,滴水不漏,我想来想去,普天之下,只有一个人想得出来。〃
陆渐心念数转,蓦地失声叫道:〃万归藏!〃
一时间,二人沉默下来,过了半晌,陆渐问道:〃谷缜,你不是他的传人么?这件事他没给你说?〃
谷缜叹道:〃万归藏何等人物,我是他一手教出来的。他还不看穿了我?他心里知道,我虽懂经商,但决不会做出这等不义之事。故而索性将我绕开,远召西财神进入中原。〃
〃西财神?〃陆渐诧道。
谷缜笑道:〃有件事我不曾与你说。老头子手下的财神并非只我一个,昆仑山以东,由我作主,昆仑山以西,另有其人。若我所料不差,如今四处收购粮食的,必是西财神那婆娘无疑。〃
〃奇怪。〃陆渐皱眉道:〃万归藏扰乱天下,为的什么?〃
谷缜笑了笑,说道:〃起初我不大明白,如今大约猜到一些。你试想一想,他已有了天下无敌的武功,富可敌国的财富,还有什么是他未曾得到的呢?〃
陆渐想了片刻,摇头道:〃我想不出来。〃
谷缜微微一笑,一字字道:〃他未曾得到的,只有一样,那就是举世无双的权势。〃
〃权势?〃陆渐恍然大悟,〃难道说,他,他想做皇帝。〃
谷缜叹道:〃老头子本是不甘寂寞的强人,只因受制于天劫,无奈隐忍,如此无所事事,比杀了他还要难受。若能安坐不动,扰乱天下,那又何乐而不为呢?如今皇帝昏庸,奸臣当道,若是天下饥荒,势必流民纷起,动乱连绵。等到天下大乱、万民无主的时候,有道是〃民以食为天〃,万归藏手握无数粮食,无疑便有了主宰天下的利器。那时候,他想让谁当皇帝,就让谁当皇帝,即便自己不能露面,也大可找个傀儡操纵操纵。说起来,他一旦入主天下,小小的东岛西城又算什么?武功再高,也不过数百人之敌,又怎么敌得过几十万大军?那时便有仇敌想杀他,只怕也不能够,更何况,他脱劫成功,单打独斗,谁还胜得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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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节: 兄弟(8)
陆渐一想到自己误救这万归藏,便觉面红耳赤,气愣了半晌,一拍窗台,怒道:〃他说什么无亲、无私、无情。无亲、无情也还罢了。说到无私,真是自吹自擂?〃
〃那倒未必。〃谷缜笑道,〃老头子文韬武略,多谋善贾,比起嘉靖老儿,才干强了何止百倍。他做皇帝,未必不是天下百姓的福荫。如此看来,说他无私为民,也不算错。就是夺取天下的法子卑劣了些,但想一想,自古改朝换代,除了黄袍加身的宋太祖,哪个不是流血千里,伏尸百万。由乱而治,由战而和,本来就是天道,老百姓喜欢太平安逸,若不是对时事绝望到极点,谁又愿意改朝换代呢?〃
陆渐越听越不是滋味,瞪着谷缜道:〃你怎么尽帮万归藏说话。〃
〃我说的都是实话。〃谷缜苦笑道,〃我是老头子教出来的,他的心思我多少知道一点儿。论武功,我爹和他相差无多,可论到计谋深长,经营四方,他连老头子一个零头也比不上。你别忘了,他的弟子不止我一个,沈舟虚算一个,还有西财神那婆娘,也是十分难缠。我三人的性情全然不同,老头子却能因材施教,兼容并包,委实不负〃归藏〃二字。〃
陆渐听得头大,想了想道:〃不管怎么说,若让万归藏得逞,不知要死多少百姓。〃
谷缜定眼瞧他半晌,忽而笑道:〃我说了老头子那么多厉害,你仍然不怕?〃
〃怕甚么?〃陆渐摇头道,〃这件事我定要阻止。〃
谷缜默想片刻,忽地轻轻击掌数下,笑道:〃也罢,明知胜算不大,也陪你玩一遭吧。〃
陆渐喜道:〃你有什么计谋?〃
〃什么计谋也没有,唯有见招拆招,步步为营。只不过,我们也不是全无机会。〃
陆渐道:〃什么机会?〃谷缜取出怀中财神戒指,说道:〃财神分为东西,戒指却只一枚。谁得到这枚戒指,谁就是老头子的传人。西财神五年前输给我,耿耿于怀,这次东来,必然旧事重提。无欲则刚,但有所求,我就有克制她的法子。至于老头子,你不是说他神功尚未圆满,还在闭关吗?若能抢在他出关前制住西财神,或许就能化解这场大劫。但这闭关时间可长可短,不是人谋能够济事,还要看看天意如何。〃
说话间,鱼传送来午饭。谷缜当即闭口,待鱼传去了,才低声道:〃鱼传鸿书,都是老头子的老伙计,若要和老头子作对,千万不能叫他们知道。〃
用完饭,陆渐叹道:〃谷缜,你还是去见见妈吧。咳,那人,那人始终挂念着你,当年离开,也有不得已的地方。你气量宽宏,就不要和她斗气了。你一日不肯原谅她,她就一日不能安心。〃
谷缜笑了笑,移目看向窗外,眉宇间透出一丝萧索,半晌叹道:〃还是不去了罢。〃陆渐急道:〃你不是说过么,活人不能被死人拖累,今日不能被昨日拖累。你能原谅我这仇人之子,就不能宽宥自己的生身母亲么?〃
谷缜哑然失笑,说道:〃好家伙,甚时候做了商清影的说客了?〃
陆渐道:〃我虽然笨,却也看得出来,你对别人都很宽容,唯独不肯原谅母亲,全因为你和她感情太深,一旦她舍你而去,你便无法容忍。〃
谷缜拂袖道:〃这话不对。〃
陆渐道:〃若是不对,你当初为何要不顾一切,来中土寻她?〃
谷缜不禁语塞,陆渐字字句句,无不戳中他的心病。回想多年以来,他对商清影的心情爱恨交织,复杂难辩,爱之深,恨之切,每次张口骂她,快意之余,又何尝不深深痛心,自己又何尝愿意相信她就是抛夫弃子的淫奔妇人,只因不愿相信,方才痛心,只因痛心,才会痛恨。这一份矛盾心境,始终挥之不去,可是梦境之中,却又时常可见她的影子,经历多年,眉梢眼角,依稀还是当年站在东岛沙滩上、母子嬉戏的样子。
谷缜心头微乱,站起身来,来回踱了数十步,蓦地停下,望着陆渐,露出无奈神色:〃陆渐,你口才越发好了,罢了,说不过你,我随你走一遭吧。〃
此言一出,陆渐便知他多年心结终于解开,心中真有不胜之喜。咧开嘴呵呵直笑。谷缜心结一解,也觉如释重负,神朗气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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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节: 兄弟(9)
说笑几句,二人一起出门,穿过几道曲廊,便听女子嬉笑,转过月门,便瞧谷萍儿正拿一面白缎团扇,穿梭花间,扑打一只花纹奇丽的大蝴蝶。人面、花朵、蝶翼三方掩映,流辉溢彩,更显得花间女子娇艳动人。
谷萍儿看见谷缜,便丢了花儿,纵身投入谷缜怀里,娇声道:〃昨晚我做恶梦啦。〃谷缜道:〃梦见什么?〃谷萍儿道:〃梦见妈妈和爹爹,他们都在风穴边站着,我叫他们,他们就对我笑,我走上去,他们忽就不见了。我心里一急,就哭醒啦。〃
谷缜沉默半晌,柔声道:〃萍儿,今天我带你去见一个阿姨,又美丽又温柔,你可要听她的话。〃
谷萍儿道:〃萍儿听话,听她的,也听你的。〃谷缜眼眶微红,抚着如瀑秀发,叹道:〃好萍儿,这辈子哥哥对不起你,若有来世,今生欠你的,我都还给你。〃谷萍儿定定望着他,神色茫然。谷缜自觉失态,拉住她手,向陆渐道:〃走吧。〃
谷萍儿这时才觉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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