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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海V-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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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宁不空怒道:〃你,你叫她什么?主母,哼,这婆娘爱你护你,不过是她市恩的手段,好叫你乖乖为沈瘸子卖命。好啊,你下不了手,我来下手。〃   

  宁凝神色数变,蓦地露出倔强之色,昂首道:〃我也不许你动手。〃宁不空面皮抽搐数下,嘿笑两声,一拂袖,一支箭射向五大劫奴。他本想声东击西,引开宁凝,再对商清影下手,不料宁凝目光一转,〃瞳中剑〃出,轰隆一声,〃木霹雳〃凌空爆炸。   

  一转眼的工夫,宁不空低喝欺近,五指成爪,绕过宁凝,抓向商清影面门。宁凝出手奇快,反手勾出,父女两只手绞在一起,宁不空左掌拍出,又被宁凝右手缠住。宁不空运劲一挣,忽觉宁凝内劲如春蚕吐丝,绵绵不绝,将自己手臂越缚越紧,怎也无法挣脱,不由怒道:〃凝儿,你竟为仇人跟我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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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节:人间世(1)         

  宁凝眼里泪花乱转,大声道:〃她,她不是仇人,沈舟虚才是。〃   

  〃那还不是一样。〃宁不空厉喝一声,蓦地狠起心肠,一振臂,宁凝衣袖着火,一道火线顺着手臂,直向她脸上烧去,宁凝若不放手,立时便有毁容之祸。   

  宁不空一旦出手,便觉后悔,但那火劲易发难收,只觉宁凝仍不撒手,不由慌乱起来。这时间,商清影忽地涌身上前,抱住宁凝手臂,双手拍打,将那烈火打灭,霎时间,一股皮肉焦臭之气弥漫开来。宁凝急急放手,转身扶住商清影,定睛一瞧,商清影白嫩双手已变焦黑,心中顿时好生感动,眼泪又流下来,不料宁不空铁石心肠,一旦脱身,运掌如风,向商清影头顶拍来。   

  〃宁不空。〃一声大喝,如晴天霹雳。宁不空闻声一惊,出手稍缓,忽觉巨力天降,慌忙反掌拍出,但与来人拳劲一较,便落下风,宁不空立足不住,一个筋斗向前窜出,落地之时,惊怒道:〃狗奴才,又是你?〃   

  宁凝不用眼看,便知来者是谁,一时心弦震颤,慢慢抬起头来,只见陆渐立在不远,背着谷萍儿,手挽着陆大海,掉头四顾,神色茫然。   

  人间世   

  陆渐留在柏林精舍,陪伴谷萍儿,不知怎的,一旦闲来无事,心里便浮起姚晴的影子,陆渐万分苦恼,扪着头发,坐在花圃边发愣。   

  谷萍儿心智失常,只记得六岁以前的事情,性子天真,有如孩童,看陆渐愁眉苦脸,便拉他一块儿玩泥巴。   

  陆渐性子平和,来者不拒,抑且受了谷萍儿笑声感染,心中闷气也消散不少。玩了一会儿,谷萍儿忽生顽皮,抓起一把泥巴,抹在陆渐脸上,立时抹了个大花脸。谷萍儿拍手大笑。陆渐也不生气,见她高兴,也挠头傻笑,偶尔还蹙额掀鼻,做上几个鬼脸,谷萍儿只觉这位叔叔一举一动无不滑稽可笑,心中喜欢,咯咯笑个不停。   

  忽听有人敲门。陆渐当是精舍中的仆人,起身开门,却见空无一人,门前放了一个麻袋,里面动来动去,似有活物。方觉奇怪,谷萍儿也赶出来,看得有趣,便拾了一根树枝,去捅那袋中之物。刚捅一下,便听袋中有人骂道:〃姓宁的狗东西,又来折磨老子。〃   

  陆渐听这骂声耳熟,猛的醒悟,急忙伸手撕破麻袋,从麻袋中立时钻出一个人来。陆渐喜道:〃爷爷。〃谷萍儿却是奇怪:〃麻袋变成白胡子公公了。〃陆大海见她手里树枝,怒道:〃女娃儿,刚才是你捅我?〃谷萍儿道:〃是呀,我还以为麻袋里是狗狗。老公公,你在袋子里作甚么?捉迷藏吗?〃   

  陆大海听得有气,骂道:〃我捉你老……〃母字尚未出口,便被陆渐捂住了嘴,低声道:〃爷爷,这女孩子头脑不大清楚,你莫跟她较真。〃   

  陆大海瞅了谷萍儿一眼,大为疑惑。陆渐将他扶起,进了院子,问起他何以到此。陆大海喝了一口茶,才有精神,叹道:〃你那天去衙门理论,我守着鱼摊等候,不料宁帐房走过来,跟我招呼。我久不见他,心中奇怪,又见他眼睛瞎了,好不可怜,心生同情,便说:〃宁帐房,你等我一会儿,待我卖了鱼,请你喝酒。〃那姓宁的却笑着说:〃怎么能要你请酒,我请你才是。〃说罢攥住我手,说也奇怪,我被他一攥,便觉浑身发软,身不由主随他向前,想要说话,却有一股气堵在喉咙里,一个字也叫不出来。宁帐房拖着我在城里东转西转,最后到了一个黑屋子里,也不知他使什么妖法,用指头在我后脑戳了一下,我便两眼一黑,人事不知了。〃   

  陆渐道:〃那不是妖法,是点穴。〃   

  〃点血?〃陆大海皱眉道,〃血倒是没流,就是昏沉沉的,醒来却在马车里面……〃陆渐恍然大悟:〃原来宁不空是用马车将爷爷运走的,我真糊涂,只顾观看行人,却没搜查过往马车。〃当下又问:〃后来呢?〃   

  陆大海道:〃后来那宁帐房凶霸霸的,对我不大客气。我猜到他绑架老子,必有诡计,于是设法逃了一次,但逃了几百步,便被捉回来。姓宁的也不打我骂我,只将手放在我后心,我浑身上下就跟着了火似的,十分难过,只好求饶。他就问老子还逃不逃?好汉不吃眼前亏,我自然说不逃了,又问他为何要捉老子,他嘴里哼哼,却是一个屁也不放。我询问不出,只好老老实实坐了几天马车,停下来时,已到南京了。那姓宁的将我关进一座石头房子,呆了半日,又来看我,这次身边跟着一个小丫头,生得蛮俊的,叫那姓宁的爹爹,哼,原来姓宁的居然还有女儿。只不过那小丫头比他老子客气多了,不但问我名字,还亲自给我送来好酒好菜,只是奇怪,我喝酒吃肉,她却在一旁流泪。我问她缘故,她也不说。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女,这姓宁的都这么神神秘秘的,好不晦气。那丫头既然不肯说,老子也不多问,只管吃他娘,喝他娘,吃饱了就地一躺,呼呼大睡,谁知道一觉醒来,就在麻袋里了。他奶奶的,你说,这几天的事情,象不像在做梦啊?〃         

◇欢◇迎访◇问◇BOOK。◇  

第14节:人间世(2)         

  陆渐点头道:〃我知道啦,宁不空绑架你,宁姑娘救了你,送你来见我。〃陆大海挠头道:〃宁不空?宁姑娘?谁啊?〃陆渐道:〃就是宁帐房和他女儿。〃   

  陆大海哦了一声,问道:〃你认识他们?〃陆渐点点头。陆大海道:〃宁帐房绑架我,也和你有关?〃陆渐道:〃宁不空是我对头,宁姑娘却是我朋友。〃陆大海眉开眼笑,说道:〃朋友?呵呵!那姑娘嘛,人生得俊,性子又好,对我老人家也很尊敬,和她老子大大不同。〃陆渐点头道:〃宁姑娘为人很好。〃   

  陆大海一拍大腿,叹了口气:〃可惜,要是能做我孙儿媳妇,那就更好了。〃陆渐听得这话,面红耳赤,作声不得。   

  陆大海沉浸遐想之中,呆了一会儿,又问道:〃是了,宁帐房和你有什么过节,干么要捉我?〃陆渐摇头道:〃我也不太明白。〃陆大海想了想,说道:〃我隐约听到他和女儿议论,说要设计对付一个姓沈的,捉他老婆儿子。小丫头看样子不太乐意。后来两人出门,吵了一架,可惜老子耳背,没听清楚吵些什么。〃说罢忽见陆渐呆呆出神,不由问道;〃你发楞作甚么?〃   

  陆渐忽地重重一拍桌子,喝道:〃不好!〃陆大海吓了一跳,问道:〃什么不好?〃陆渐道:〃宁不空引我来此,是想利用我对付沈舟虚。我见阿晴与沈秀成婚,一定按捺不住,势必和天部大起冲突,天部无人敌得住我,一战下来,要么两败俱伤,要么天部大伤元气。到时候宁不空趁虚而入,他与沈舟虚仇深似海,斗将起来,只怕要死许多的人。〃   

  说着见陆大海盯着自己,两眼瞪圆,神色真是迷惑极了。陆渐微微苦笑,不及解释,问道:〃爷爷,你听宁氏父女议论,什么时候对付那姓沈的?〃陆大海挠挠头,说道:〃好像就是今天。〃   

  〃糟糕!〃陆渐脸色大变,〃我须得去趟〃得一山庄〃,制止双方,若是晚了,必然死伤惨重。〃说罢起来便向外走,陆大海忙道:〃乖孙子,我同你一起去。每次你一离开,我就倒霉,我再也不想和你分开了。〃说着老眼通红,几乎落下泪来。   

  陆渐暗暗叹气,心想自己与祖父两次分别,均是惹出许多变故,留他在此,确不放心,便点头道:〃好,一同去便是。〃又瞧谷萍儿一眼,寻思:〃我向谷缜承诺照看她,也不能将她独自留下。〃于是招来马匹,陆大海一匹,自与谷萍儿共乘一匹,赶到得一山庄,便听爆炸之声,陆渐听出是〃木霹雳〃,心知双方已然交手,心一急,将谷萍儿背起,手挽祖父,纵上房顶。陆大海耳边呼啸生风,眼前景物向后电逝,顿时又惊又喜,心想这孙儿出门几年,竟然练成一身惊人艺业,比起传说中的剑仙侠客,怕也不遑多让了。   

  赶到爆炸声起处,正好看到宁不空对商清影狠下毒手,陆渐情急大喝,先声夺人,随即出拳,将宁不空震飞,然而一瞧四周情形,却惊得目定口呆。   

  〃爹爹……〃谷萍儿跳下地来,向谷神通尸身奔去,陆渐见谷神通身上血污漆黑如墨,心知有毒,一把拽住谷萍儿,厉声道:〃宁不空,怎么回事?〃宁不空冷哼道:〃管我什么事,都是沈舟虚的手笔。〃   

  陆渐一皱眉,看向谷缜,谷缜眼眶酸热,恨声道:〃陆渐,沈瘸子阴谋诡计,害死我爹……〃陆渐对谷神通崇敬有加,闻言不胜悲愤,盯着沈舟虚,心中对这文士痛恨已极,蓦地长啸一声,厉声道:〃谷缜,我帮你报仇。〃一晃身,抢到沈舟虚身前,出掌如风,向他头顶拍落。   

  〃住手。〃掌劲未吐,忽来一声娇喝,陆渐听出是宁凝的声音,他真力收发由心,应声收掌,转眼望去,说道:〃宁姑娘,你叫我么?〃   

  宁凝伸手捂着心口,脸上犹有余悸,慢慢说道:〃陆渐,天下人都可以杀他,唯独你不能杀他?〃   

  〃怎么不能?〃陆渐甚是迷惑。宁凝凄然一笑:〃你可曾听说,做儿子的能杀父亲么?〃   

  这一句话如平地惊雷,在场众人,无不震惊。陆渐一呆,摇头道:〃宁姑娘,你说什么,我不明白。〃   

  〃你这傻子,还不明白?〃宁凝眼圈儿泛红,幽幽说道,〃沈舟虚是你的亲生父亲,你是他的亲生儿子,你若杀他,就是这天底下最不孝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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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节:人间世(3)         

  比起这句话,天底下任何言语也不能让陆渐更加吃惊,他心头乱哄哄的,千头万绪理之不清。掉头望去,眼前一张张面孔要么惊讶,要么疑惑,目光再转,落在沈舟虚脸上,他也望着自己,目光闪动,若有所思。猛然间,陆渐只觉一股怒气涌遍全身,浑身发抖,面红耳赤,大叫道:〃宁姑娘,你骗人?我纵有一百个不好,又岂会与这等阴谋害人的恶徒拉上干系?〃   

  〃要是骗你,那还好了。〃宁凝神色凄然,〃我纵然骗人,〃有无四律〃也不会骗人。第四律〃有往有来〃,说的是父母为劫主,子女也为劫主,父母是劫奴,子女也是劫奴,劫主劫奴代代相传,传罢三代,才能了结。〃   

  陆渐一时怔住,喃喃道:〃那又如何?〃宁凝道:〃既然主奴之分代代相传,那么家父是你的劫主,我也就是你的劫主。按理说,倘若黑天劫发,只有我能救你,你不能救我,对不对?〃   

  陆渐想了想,恍然道:〃无怪那日我黑天劫发作,后来又无故痊愈,竟是宁姑娘救我。〃宁凝叹道:〃我那时见你命在须臾,心头一急,借了自身劫力,转为真气……〃陆渐听得感动莫名,脱口道:〃宁姑娘,我,我……〃嗓子却似堵住了,无数感激之言,到了喉间,却是无法吐出。   

  宁凝知他心中顾忌,没来由一阵心酸,苦笑道:〃你不用谢我,父债女还,爹爹将你炼成劫奴,本就不对,我来救你,算是代父还债,减轻他的罪孽……〃   

  笃的一声,宁不空将竹杖狠狠一顿,怒道:〃蠢丫头,谁要你做好人?谁又要你代我还债,这狗奴才不知好歹,也值得你舍命相救么?〃   

  陆渐扬声道:〃宁不空,若不看宁姑娘的面子,我定不与你客气。〃宁不空冷笑道:〃好呀,那便试试。〃陆渐心头怒起,但看到宁凝,转念间又按捺住了,说道:〃宁姑娘,在天生塔里,你的〃黑天劫〃也曾发作,那时我用〃大金刚神力〃封住你的〃三垣帝脉〃,后来虽然成功,却也侥幸得很,但这又和第四律有什么干系?〃   

  宁凝道:〃〃大金刚神力〃练到绝顶处,固然能够封住隐脉,但这只是治标,不能治本。那天你能救我,与〃大金刚神力〃全不相干。依照第四律,只因为,你,你不但是我的劫奴,也是我的劫主,我的真气能救你,你的真气也能救我……〃   

  陆渐听得满头雾水,一时转不过念头。宁凝轻叹一声,说道:〃还不明白么?有往有来,劫主劫奴代代相传,我的爹爹是你的劫主,我便是你的劫主,你的爹爹是我的劫主,那么你也是我的劫主。唉,造化弄人,你我互为主奴,真气劫力相生共长,竟将显脉隐脉一举贯通,破了〃有无四律〃,永远不受〃黑天劫〃之苦。〃   

  宁凝说得本是喜乐之事,神情却愁苦已极,泪光星闪,盈盈欲出。   

  陆渐听得痴了,瞧了瞧宁不空,又看看宁凝,目光数转,落到沈舟虚脸上,见他面色灰败,眼里却泛起涟涟神采,猛然间,陆渐心头一空,后退两步,回望谷缜,眼里尽是哀求之意。谷缜叹了一口气,点头道:〃陆渐,宁姑娘说得对,依照〃有无四律〃,你就是沈舟虚的儿子……〃   

  话音未落,眼前一花,双肩锐疼刺骨,已被陆渐紧紧扣住,抬眼望去,陆渐脸色惨白,眼里闪动泪光,低吼道:〃谷缜,你也来骗我……〃谷缜心里泛起无比苦涩,摇头道:〃陆渐,我恨不得将沈舟虚碎尸万断,何必诬赖你是他的儿子?但我骗人,〃有无四律〃却不会骗人……〃   

  陆渐盯他半晌,眼中神光慢慢褪尽,松开了手,直起身来,喃喃道:〃你们说的话都是一样的,都是合着伙来骗我……〃猛地揪住头发,狠狠摇头,似要从这梦魇中挣扎出来。   

  忽听商清影涩然道:〃陆公子,让我看看你的胸口好么?〃陆渐转眼望去,见商清影目转泪光,注视自己,左手扶着一棵大树,身如秋蝉,瑟瑟发抖。   

  陆渐见她神色,不知为何心中一热,不由自主掀开衣衫,在他胸口肌肤上,赫然刺着一个〃渐〃字,年久日深,颜色转淡,那字迹更是潦草混乱,足见刺字者十分仓促。   

  望着字迹,商清影颤抖得越发厉害,忽地紧闭双目,泪水顺着苍白双颊缓缓淌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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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节:人间世(4)         

  陆渐心中惘然一片,站在当地,不知如何是好,忽见商清影睁开双眼,步子沉滞无比,向着亭中慢慢走去,每走一步,就似要耗尽全身气力。宁不空等人畏于陆渐,任她前往,不敢阻拦,一时间,十余双眼睛,尽都凝注在这美妇身上。   

  离谷神通不到一尺,商清影止住步子,眼泪决堤也似流了下来,纤指颤抖,慢慢伸出,似要抚摸尸身面庞。谷缜脸色一变,蓦地喝道:〃住手。〃   

  商清影身子轻颤,转头望去,喃喃道:〃缜儿,我……〃谷缜眼里射出凌厉凶光,咬牙道:〃你,你不配碰他。〃   

  商清影眼中闪过深深痛楚,双颊再无一丝血色,过得良久,才叹了一口气,苦笑道:〃是呀,我不配碰他,真不配碰他的……〃她抬起头,目视天空流云,只觉变幻莫测,一如平生,这么瞧了许久,忽地轻轻皱起眉头,幽幽说道,〃那一年,春天来得好早,庄外的桃花也开得格外鲜艳,也就是那时候,我第一次有了孩子,常常坐在桃树下,跟庄里的嬷嬷学做小衣小裤、小鞋小袜,还有虎头帽和围兜,那孩儿爱动,总在肚里踢打。一想到他过不多久便要出生,我的心里呀,真是又害怕,又欢喜……〃   

  〃是啊。〃沈舟虚叹了口气,流露追忆之色,〃那时真是难得的安宁……〃   

  商清影沉默一时,慢慢续道:〃秋天的时候,海边闹起了倭寇,烧了好多房子,杀了好多的人。那时他,他的腿还是好好的,听说后很气愤,说要〃为国出力,誓清海疆〃,当天便召集了庄客乡勇,带上弓箭刀枪去了。这一去,一连四天也没消息。我忧心忡忡,每天在阁楼上眺望庄前的小路,可是望啊望啊,怎么也看不到人,道路上冷清清的,连天空都没有了云,也是空荡荡的。   

  〃好容易等到第四天夜里,终于回来了两个庄客,一个断了手,一个腹部中刀,气息奄奄,快要死了。断手的庄客说,男人们遇上了倭寇,打不过,全都战死了。那时候,庄子里已没有了男人,只剩一群妇孺,一听这话,哭的哭,叫的叫,又怨恨失去了丈夫儿子,都争着骂我,抢光了细软金帛,一哄而散。偌大的庄子变得空荡荡,阴森森,一点儿灯火也没有,我害怕极了,只知道哭,所幸身边还有一个嬷嬷,我们商量去附近山里躲避,可还没出庄门,那孩子迟不动,早不动,这当儿忽然动起来。我痛得死去活来,没奈何,只好转回庄里,担惊受怕,吃尽了苦头,天亮时分,总算将孩儿生下来。因为尚没足月,算是早产。那孩儿虚弱得很,我呢,想必是忧伤太过,竟没了奶水。我和嬷嬷望着这小小婴孩,都很发愁。嬷嬷说,看来是养不活啦,世道又乱,将他扔了吧。我心里明白她说得不错,但看那孩儿那么小,那么弱,皮肤又红又嫩,眼睛也睁不开,连哭的声音也没有。我一想到要将他一个人丢下,心里就如滴血一样,抱着他只是哭,怎么也不肯松开。嬷嬷说,再不走,可就晚了。我没法子,跪下来说:〃我这样子走不了啦,这是沈相公唯一的骨血,你受了他许多恩惠,怎么忍心让沈家断了香火?我将孩子托付给你,请你好好养大。〃她听了这话,半晌也没作声,一会儿才说,那么你给孩子作个记号,倘若不死,将来也好认领。我心想这孩子的父亲出征之后没有回来,可为 〃夫复不征〃 我虽生下他,但他如此孱弱,未必能活,算是〃妇孕不育〃。这两句正应了《易经》中〃渐〃卦九三的爻辞,于是就用绣花针在他胸口刺了一个〃渐〃字……〃   

  〃果然!〃宁不空得意笑道,〃狗奴才,当日在船上我说得不错罢,你这个〃渐〃字大有玄机。〃可陆渐已听得痴了,怔怔看着商清影,听不见半句言语。   

  〃……刚刺完字,前庄忽就鼓噪起来。我们吓坏了,忙向庄后逃命,我生育不久,虚弱极了,跑到厨房附近,着实跑不动了,就让嬷嬷抱着孩子先走。她却说,〃这孩子快死啦,还是丢了罢。〃我一听着了急,说道:〃好嬷嬷,你答应我收养他的。〃她听了这话,忽地生起气来,说道,〃一个半死的孩儿有什么好养的?我冒着一死,陪你生下孩子,已算报答了沈相公的恩惠,后面的事,老身再也管不着了。〃说罢将孩子抛给我,飞快走了。我没办法,只好抱着孩子,挪进厨房,将门死死拴住。听着远处的人声叫喊,我的心也跳得好快,裙子都被鲜血濡湿了,眼前白光连闪,似乎随时都会昏倒。这时候,忽就听门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还有许多人说着我听不懂的话。我的心跳也顿时急起来,心想听说这些倭寇杀起人来,连婴儿也不放过,我和孩子在一起,母子两人都不能活,若我出去,他们抓住了我,或许不会再来寻我的孩儿?想到这里,眼看灶洞里火已燃尽,十分冷清,便将孩子藏在里面,然后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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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节:人间世(5)         

  陆大海始终皱眉聆听,听到这里,忽地接口道:〃沈夫人,贵庄可是在嘉定县的西南方?〃   

  〃不错。〃商清影吃惊道,〃老人家怎么知道的?〃   

  〃那就对了。〃陆大海击掌叹道:〃实不相瞒,陆渐这孩子是我拣来的。拣到这孩子的地方,正是嘉定沈家庄厨房中的灶洞里。〃陆渐如遭雷击,浑身剧震,失声道:〃爷爷……〃   

  陆大海招手道:〃你过来。〃陆渐心中迷糊,愣愣走到他面前,陆大海按住他肩,指着商清影说道:〃给她跪下。〃陆渐有如行尸走肉,闻声傻傻跪倒。陆大海缓缓道:〃渐儿,我给你说,这一位就是你的生身母亲,绝无虚假。〃   

  陆渐一个机灵,还过神来,急道:〃爷爷,你不是说了,这个〃渐〃字是胎记吗?〃   

  陆大海摇了摇头,叹道:〃渐儿,爷爷当年做过海客,对不对?〃陆渐点头。陆大海道:〃当年我出海之时,遇上倭寇的贼船,货物被抢,又逼我入伙,替他们使船卖命。为了保命,我虚与委蛇,假意答应,上岸之后,趁其不备,逃入附近深山。这一躲就是三天,只饿得两眼发花,到了第四天上,我实在忍不住,从躲藏处潜将出来,寻找食物。不料一路上只见男女死尸,房屋都被烧得精光,别说食物,一粒米也没有留下。这么走了好一程,才见一个庄子,料是倭寇刚刚经过,又去别处劫掠了。庄子虽然着火,火势却还不大,我当时饿急了眼,不顾危险,抢入火里,找到厨房,指望抢出一些米面。谁料找了半晌,一无所获,眼看火借风势,越来越大,正觉着急,忽听灶台下有东西哼哼唧唧,我起初还当是只耗子,心想没有粮食,捉只耗子充饥也好,于是屏息上前,向灶洞中一瞧,忽见一个婴儿,皮肤赤红,俨然刚生不久。我始料不及,吓了一跳,再摸鼻息,发觉那孩子竟还活着。我见这婴儿瘦小孤弱,大起怜惜之意,抱着他冲出火海,躲开倭寇队伍,向北逃去。孩子没奶,我便一路老着脸向人讨奶吃,故而这孩子竟是吃百家奶长大的。这么一直流落到了姚家庄,那时候沿海倭患十分厉害,唯独姚家庄名震东南,倭寇不敢轻犯,于是我便带孩子在庄子附近住下,一住就是二十年。〃   

  说到这里,又向陆渐道,〃我本想你父母必然遭了倭难,早已送命。怕你知道难过,故而没有多说。至于你身上的文字,我也说是胎记,就是怕你追问之后,得知真相,徒自伤心。〃   

  陆渐听得张口结舌,商清影却是大为动容,敛身施礼道:〃老先生大恩大德,妾身粉身难报。〃陆大海摆手道:〃这算什么恩德?一个小娃娃都不救,我陆大海还算是人吗?〃他不居功德,商清影越发相敬,却听陆大海问道:〃沈夫人,你落到倭寇手里,如何脱的身?〃   

  商清影并不答话,望着远方出了一会儿神,方才娓娓说道:〃我出门后,那些恶人捉住了我,见我尚有几分姿色,便将我捆起来,拖着向前。看守的恶人十分可恶,见我产后迈不开步,便拿枪柄打我,一边打还一边笑。我苦不堪言,恨不能就此死了。这时间,忽然走过来一个人,腰挎倭刀,戴着倭寇常戴的恶鬼面具,用汉语冷冷说道:〃她有伤,不要打她。〃恶人们不听,回头咒骂,不料那人一挥刀鞘,将他们全打倒了,还说:〃若不服的,再来比过。〃恶人们露出害怕神情,有人问道:〃你是谁,怎么从没见过你?〃那人说道:〃我新来的。〃问者便说:〃谁知你是不是奸细〃,话未说完,刀光一闪,问话的人就掉了脑袋,鲜血流了满地,我吓得浑身发抖,倭寇们却纷纷露出敬畏神气,都说:〃他用我们的刀法,怎么会是奸细呢?〃那人也不说话,将我抱起,大步前行,沿途遇上倭寇,要和他争我的都被打倒。我见这鬼面人这么凶悍,心里害怕极了,但又没有气力挣扎。鬼面人抱着我走出很远,蓦地驻足,掉头望去,这时我才发现,庄子已然成了一片祸害,刹那间,我想到灶洞里的孩子,两眼发黑,顿时昏死过去。   

  〃醒来时,我发觉自己躺在一个帐子里,鬼面人就坐在不远,静静地看着我,他的气度很安静,眼睛又黑又亮,有着一种说不出来的忧伤。见我醒来,忽地起身说道:〃进来吧。〃话音方落,便走进来两个老妪,端着热水汤药,鬼面人却退出帐子。我那时心如死灰,迷迷瞪瞪,任由她们摆布,不料老妪们只是看顾我的伤势,并不加害。我心中奇怪,询问她们来历,她们说是被倭寇抢来的百姓。我便猜想,鬼面人必是倭寇的大头目了,想到这儿,越发害怕,趁其不备,抢过剪刀便想自尽。老妪惊叫起来,鬼面人应声抢入,见状一招手,不知怎的,剪刀便到了他的手里,饶是如此,我的脖子上划破了一条大口子,流了许多的血。〃说到这儿,她轻抚颈侧,露出追忆之色,众人定眼望去,那雪白肌肤上,果然有一道浅淡伤痕,若不细看,几不能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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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节:人间世(6)         

  〃我自杀不得,又昏过去。醒来时,脖子上已敷好了药,缠好绷带,那药兰凉沁沁的,伤口也不痛了,麻乎乎的,十分舒服。身旁那两个老妇见我醒转,都很高兴。我想他们不让我死,定是想待我伤好,再行污辱,于是心头着急,又想寻死,无奈全身无力,不能挣起。正着急的时候,忽然闯进来两个倭寇,二话不说,便将两个老妪砍死,挟着我就向外走,我又惊又怕,但身子虚弱极了,叫喊也不能够。不料刚到帐外,那鬼面人就快步赶来,左手还提着一篮子食物,见状就问:〃你们作甚?〃两个倭寇粗声粗气地说:〃滚开,大王要她〃。鬼面人点了点头,说道:〃本想多留你们几个时辰。你们自己寻死,那也无法。〃说完丢开篮子,拔出长刀,只一挥,两个倭寇便掉了脑袋。众倭寇见状,纷纷叫喊起来,鬼面人将我负在背上,只见四周人潮不住涌来,我眼前尽是血光,耳边都是惨叫,血腥之气刺鼻惊心。我惊惧万分,吓昏过去,醒过来时,却发觉身在山洞,鬼面人坐在远处,满身是血,可神气还是那么安静,默默望着我,目光里透着几分倦意。我忍不住问道:〃那些倭寇呢?〃他说:〃都死了。〃我吃惊道;〃怎么死的?〃,他说:〃我杀的〃。我心中好奇,又问:〃你不是倭寇吗?〃他没作声,只是哼了一声。   

  〃其后每天晚上,他都会出洞一阵,走的时候便用一块巨石封住洞口,回来时再推开大石,带回饮食补药,甚至很好看的衣裳。我只当他将我囚禁起来,图谋不轨,起初害怕极了,可是他每晚睡觉,总是离我远远的,躺在洞口,如非必要,也从不与我多说一句,只是坐在角落里,呆呆出神。我见他这样,越发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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