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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医古墓-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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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到了一柄小刀,就在盘膝坐着的那个男人手里。他的头无力地低垂着,身子微微前倾,空着的那只手攥成拳头,支撑在地。可以推断,他已经受了很重的伤,无法保持正常的坐姿,须得依赖手臂的支撑。

“飞刀,沈家的飞刀……”我禁不住喃喃自语。

一瞬间,储藏室里安静到了极点,关伯肃立在桌子的侧面,看看我,又扭头看看那幅画,颈椎活动时发出的“咔嚓”声清晰可辨。

客厅里的挂钟突然敲响,发出“当”的一声,震得关伯肩头一颤,脸色大变。

“这破钟,早不响晚不响,偏偏这时候,唉……”他摸着下巴上的胡子茬,摇头叹气。

我伸出手指,抚摸着画面上的飞刀。石板带着森森寒意,触手时的感觉,竟然像是质地上佳的玉石一般。

“关伯,上面画的,是我们沈家的飞刀,对不对?”

作为沈家的传人,大概从记事起,每天不下几百次摸到飞刀,它已经成了我身体的一部分,无论是尺寸还是重量、弧线、造型,全都烂熟于胸。不必拔出来跟画对比,也能百分之百断定,画上的刀就是沈家飞刀。

“小哥,你说得没错,自从看了这幅画,我一直在考虑,沈家飞刀从不外传,那么这个拿刀的人,会不会也是沈家的某一代传人?到底是什么人,不用笔墨纸砚,偏偏把人物刻在石板上,岂不是舍近而求远?”

关伯又在叹气,指向石板背面:“按古玩行里的藏石惯例,只要是有年头的东西,至少该有背书或者落款。石头和画显然都是不平凡的东西,怎么当初刻画的人,连这点常识都没有?只有画,连半个说明文字都没有?”

关伯老了,最近他的提问越来越多,自己考虑问题的时候却越来越少。

人的生老病死是无法逾越的自然规律,我发现两个人之间的依赖关系正在不知不觉地逆转。从前,我遇到不懂的问题会主动向他求教,特别是江湖矛盾、社会关系方面的资料,他称得上是无所不知的活字典,但现在,他脑子里储存的知识都已经严重过时了。

二十一世纪的江湖,是年轻人的世界,老规矩必将被无情地打破,像关伯这样的老一辈,也必定会被时代的车轮抛得越来越远。

面对这块沉默的石头,要想得到某些资料,重要的不是守着它自言自语,而是要仔细地探索它、了解它,直到解开心目中的疑团。

画面上的第三个人姿势非常奇特,虽然站在男人背后,但她的整个身体却是向上拔起的,给人一种“凌空欲飞”的感觉。她高举在半空的右手上套着一只镯子,五指结着一个藏密手印,但我无法看清是哪一种。低垂在腰间的左手也结着手印,应该是“宝瓶金身印”,只求防御自保,是战局不利的情况下藏密高僧最擅用的手法。

她和那个男人所穿的都是古装衣服,是一种高领的长袍,腰间系着极宽的腰带。

“古代的沈家先辈?夫妻合战敌方高手?”这幅画面有点像传统武侠小说里的桥段,但那高大的怪人穿着的长袍,却毫无疑问属于阿拉伯世界的特有服饰。

画是唐枪送来的,要了解它的背景,自然该向他请教。

我试着用双手搬动它,沉甸甸的,最少也有四十斤以上,真是一件古怪之极的礼物,基本符合枪的孤僻个性。

“关伯,别胡思乱想了,我会打电话给送礼物的朋友,向他要一个合理的解释,辛苦你了。”我渐渐恢复了最初的平静。

我们沈家祖上高手辈出,曾有先人做过宰相、将军、开国王爷、武林盟主、七海盗首、千杯文豪……所以,不知是哪个好事之徒目睹了先辈们的事迹后,留了这幅石刻下来,这应该是比较容易理解的事。

关伯的情绪受了感染:“小哥,你说没事就肯定没事了。我上了年纪,一遇到变故就会焦虑上火——”

我拍着他的肩膀:“关伯,你是老江湖,经验丰富,见多识广,自然考虑得详细全面。这些宝贵知识,就算我学习一辈子都无法全部领悟的,以后只要你提出来的疑问,我一定谨慎关注。有你在,我就永远都不会有后顾之忧了。”

这些话,半真半假,老人也是需要哄的,就像小孩子一样。

关伯立刻眉花眼笑:“嘿嘿,小哥,你这话说得没错,年轻人就是要谦虚谨慎,学习上进,当年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

他每次提到当年纵横江湖的威风豪情,总要滔滔不绝二十分钟以上才会停止。

我及时打断他:“关伯,我们还有客人——”

“不必客气,我已经不请自到,不会打扰两位吧?”叶溪已经缓缓站在门边,脚上虽然穿着高跟鞋,却没发出任何声响。

我身子一转,挡在石头前,不想给外人发现这个秘密,但她冷笑着甩了甩头发,大步向前:“沈先生,不必遮遮掩掩了,这位老伯当着快递公司的人开箱,早给那些无聊的搬运工人看了个一清二楚,一边向外走就一边谈论这件怪事。”

她是这个年代的高科技精英,每个动作都极其自然地带着高傲无比的气势。单纯以“技术、知识结构”两方面与她比较,我也落伍了,成了她眼里“无用的老前辈”。

关伯恼火地“哼”了一声,忍受不了年轻人的傲气,转身走了出去。

我让开半步,伸手打开头顶的三盏强力射灯,既然对方甘心做不速之客,我也就大大方方地让她看个够好了。

叶溪走近桌子,慢慢俯身,双掌缓缓地按在石头上,眼神变得无比专注。

我冷静地微笑着:“叶小姐,看来你对石头的兴趣比对我更大?”

她的手滑过那巨人的手臂,强光照射下,巨人掌心里放着的一件东西骤然引起了我的注意,忍不住凑近去仔细观察。

那是一支小号一样的东西,但却比寻常乐器缩小了十几倍,体积连巨人的小拇指都比不上,所以才被我跟关伯忽略了过去。

叶溪身上的香水味渐渐充溢了整间储藏室,每次呼吸,香气都直达五脏六腑,让我有说不尽的欢畅。

“叶小姐——”我只说了三个字,她已经果断地举手,示意我闭嘴。

我怔了一下,无奈地笑着摇头。看来高科技精英们掌握了通天彻地的密钥,却忘记了人际沟通的基本法则,连相互尊重都不懂。此刻,我仍觉得两边太阳穴隐隐作痛,头也一阵阵晕乎乎的,浑身肌肉都在酸痛着。

以我的浑厚内力,即使是严重感冒,也不会虚弱到这种地步,我觉得事情似乎有些古怪。

叶溪低下头,把右耳贴近石头,仿佛在努力谛听着什么。这种奇怪的举动更让我觉得疑惑了:“她到底知道些什么?难道对这块石头有所了解?”

我强迫自己提聚内力,把额头上翻滚的热量逼出体外,让脑子变得清醒下来。她是联合国派驻伊拉克的核查小组成员,而这块石板画是唐枪从巴格达寄出的,她或许曾有机会见过它?

前额只凉下来不过一分钟,立刻又滚烫起来。我退到旁边的一张旧式木椅上,缓缓坐下。这种虚弱的状态不必说跟敌人交手了,就算自己勉强起身做事都会跌倒。

叶溪的到访带来了一股不安定的神秘气息,在遥远的中东沙漠上,战争、瘟疫、死亡、炸弹混合成了一个被白色恐怖笼罩的世界。作为核查小组的成员,无论在战前还是战后,都曾数次进入那个被战火毁坏殆尽的国家,她又遇到过什么怪事呢?还带了一个诡谲的孕妇回来?

一切谜题,都要她亲口给出答案。

她保持着谛听的姿势超过三分钟,最后悻悻然地直起身子,困惑地摇头:“没有声音?怎么会呢?”

我静静地望着她,不再出声提醒她什么。上天给了人类两只眼睛、两只耳朵、一张嘴,就是要我们多看、多听、少说,才会无限地贴近智慧的顶峰。

“你刚刚要说什么?现在可以说了。”叶溪又甩了甩头发,绕向石板背面。[汶网//。。]

我摇摇头:“没什么可说的,叶小姐呢?不是说有个奇特的故事要讲给我听?”

第二章 鬼墓绿洲来的女人

石板背后什么都没有,再次令她失望了,用力拍了拍手,从口袋里取出一张纸巾,仔细地擦着手指。

“沈先生,我的故事如果出售给各大报社的记者们,必定能引起全球性的轰动,换句话说,它很值钱,我不想白白地讲给别人听,你明白吗?”她的嘴角一翘,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这种微笑,仿佛是她的招牌动作一般,随时都会出现。

“我明白。”我老老实实地点头。

“所以,你必须付出一些代价,比如说——这块石板,就当作听故事的酬劳可好?”在她故作高深的外表下,掩藏着的其实只是一些低级的少儿级手段。刚刚对石板表示了极大的兴趣,马上就要将它据为己有,这种交换条件,只能骗骗小孩子而已。

我再次点头:“可以,但是你要把它的来历讲给我听,并且是你知道的所有细节。”

对付高科技专家,采用单刀直入的方式会比较容易奏效,这是心理学医生们的总结经验。

叶溪的眼珠转了转,“啪”的一声弹了弹指甲,爽快地点头:“一言为定。”

我们一起回到书房,分坐在书桌两边。

关伯泡了一壶新茶上来,是大陆十大名茶之一的“人参乌龙”,香气浓烈霸道,将叶溪留在书房里的香水味迅速冲散。下意识的,我把叶溪、严丝、狄薇、方星做了比较,气质、相貌当属叶溪最为优秀。

以前很少在工作之外接触女孩子,现在短短几天内,接连遇到四个非常出众的女孩子,关伯说的“桃花运”也算是贴切。

关伯把几片感冒药放在我的手边,引起了叶溪的嘲弄:“我以为全港岛的中医都与西医是绝对的死敌,永远不会服用西药的,没想到沈先生这么开明?”

我冷静地回答:“一个人要想成功,做任何事都要取最佳捷径,不管中医还是西医,都要以治愈病痛为目的,哪一条路快,我就选择哪一条。”

叶溪说话时,眼珠一直在转个不停,我知道,某些顽皮的孩子在编造谎话之前,都会有这样的表现。

关伯想要退出去,我及时拦住他:“关伯,叶溪小姐马上要说出石板画的来历,还有一个与‘十条命的孕妇’有关的恐怖故事,你也坐下听一听,说不定能给我们以帮助。”

叶溪肯定会说假话,至少有一部分是假话,有关伯在,更容易找到她的破绽。

窗外,太阳过午,风和日丽,是个最适合聊天听故事的时间。

我倒了三杯茶,先双手捧给关伯,然后是敬客,最后才轮到自己。曾经有一段时间,自己沉迷于苏杭茶道,为此耽误了很多正事,所以现在非特殊情况下,不碰茶壶和茶杯。

茶很香,依关伯的沏茶流程,必定先把头道茶滤掉,只喝二道、三道,然后再换新茶。我们躲在这个小院里,饮食起居,自成一统,日子过得平淡安逸,也就有心情细细地品茶、养花、美食、看书。

“这种平静,很快就要被打破了。”我能感觉到,外面虽然阳光灿烂,接下来的日子却是山雨欲来风满楼。

“好茶。”叶溪放下杯子,清了清喉咙,向我探了探身子:“我可以开始了吗?”

我淡淡一笑:“早就洗耳恭听了。”

麦义死了、严丝逃亡、梁举离奇死去,有关于“保龙计划”和“十命孕妇”的内容,或许只能从叶溪嘴里听到了。

叶溪又清了清喉咙,十指相对,合在胸前,双眼直视着我:“孕妇的名字叫做雅蕾莎,伊拉克人,我们最初的相识是在两年之前的秋天,地点是……‘鬼墓’。这个地点,沈先生清楚吗?”

我沉默地点头,石板画也是来自“鬼墓”,我预感到自己的猜测肯定与真相非常接近。

“那时候,战争刚刚结束,核查小组第四次进入伊拉克境内,搜索的主题为‘大杀器’的去向。当然,五角大楼的‘扑克牌通缉令’刚刚下达不久,几乎每天都有联军与伊拉克民兵交火的消息传来。九月十六日,我带领一个三人小组赶去一个名叫‘干海姆’的小村子,位置在摩苏尔东北四十公里的沙漠里。据说,共和国卫队曾在战前长期驻扎于此,核查指挥官怀疑那里会有大规模的军事武器设施。”

关伯不耐烦地长叹一声,随即被我的目光制止住。

伊拉克战争持续的时间比世人预计的要短,“红龙”的部队不战自溃,放弃抵抗,成了近代军事史上的一个不解之谜,连五角大楼方面都被弄得莫名其妙。毕竟伊拉克军队的实力是阿拉伯世界首屈一指的,应该算是一支“身经百战”的强悍部队。

全球军事专家们估计的“巴格达巷战”并没有如期展开,反而演变成了美军的和平解放。

对于这些军事战场上的事,关伯自然不感兴趣,他要听的,或许只是那石板画上握刀的人到底是谁?

“对不起,我的奇遇就是从探察完‘干海姆’开始的。我们乘坐的三菱越野吉普在返程的一半,遭到了伊拉克民兵的火箭炮袭击,三名同事当场死亡,我则幸运地跌进沙坑里,逃过了一劫。不过,等我从昏迷中清醒,已经到了半夜,我是被沙漠的夜间严寒冻醒的。当时,我穿的只是普通陆军作训服,根本无法抵御摄氏零下十几度的寒冷。向前或者向后,都至少有十公里路程需要跋涉,而我的两条腿都被弹片擦伤,每走一步,伤口就流血不止。”

我了解她说的情况,在沙漠里离开汽车和骆驼,唯一的结果就是死——早死或者晚死。

“谁救了你?或者说,你遇到了谁?”我替她倒茶,顺便问了一句。

茫茫沙漠一直被人称为“死亡之海”,酷热、严寒、缺水、毒蝎,以上列举的每一个因素都能轻易致人于死地。

叶溪捧着杯子,向后仰着,任自己的长发悬垂着,顺滑如漆黑的流瀑。她很会讲故事,懂得在设置完悬念之后,稍停一会儿,不断提升听众们的渴望。

一个漂亮的中国女孩子,身处战后的伊拉克沙漠,周遭说不清什么时候就会有“红龙”的党羽或者趁火打劫的民兵跳出来。等待她的,将会是死亡——或者是比死亡更可怕的噩梦。不过,我坚信,她的故事将是另外一个奇特的版本,否则今天也不会困惑无比地出现在我的小楼里。

关伯全神贯注地望着她,急切地期待下文,他已经被吸引住了。

“我看见了海市蜃楼。”她脸上掠过一片茫然。

关伯陡然“哧”的笑出声来,大声驳斥:“海市蜃楼?开什么玩笑?”

她已经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当时的情景必定对她造成了巨大的震撼,所以至今回忆起来,历久弥新。

关伯说得也有道理,世界上的海市蜃楼绝大多数是出现在白天,在日光折射和水汽弥散的双重作用下,才构成了地球上这一奇观。

“的确是海市蜃楼,或者天底下没有一个人相信,包括我爸爸,都以为那只是我极度疲惫状态下的个人幻觉,可它是真的,绝对是真的,我敢用自己的生命担保……”她伸手捋着长发,声音越来越苍白无力。

关伯大笑着:“小姑娘,你撒谎的本领还不到家,真想骗人的话,还是回家练几年再出来闯荡江湖好了。唉,我真没心情听你说了,还是去厨房做点好吃的,给小哥补补……”

他不顾我再三使眼色阻拦,径直开门去了厨房。那里是他自由发挥的领地,平时一直都是闲人免进的。

“我知道,没有人相信……永远没人相信……就像我转述上天的神谕,也没人相信一样,到现在不是已经应验了吗?”

我心里的某根弦一下子被触动了,“咝”的倒抽了一口凉气:“上天神谕?你……你就是在二零零四年圣诞节舞会上……对美国总统说‘红龙’一定会被抓到……的那个中国女孩子?”

这句话太长,而我的心情又是激动到无法抑制,所以根本无法一口气流利地说出来。

“对。”她淡淡地答应了一声。

我连做了三次悠长的深呼吸,才勉强稳定住自己的心情:“我信,从现在开始,你说的所有话,我都无条件相信。”

五角大楼发出“扑克牌通缉令”后,半年内“红龙”的麾下高官相继落马,但唯独没有他的消息,这件事一直让美国总统与国防部高官们如坐针毡、食不知味。

就在二零零四年的国防部圣诞舞会上,总统突然宣布了一个惊人的消息:“一位华裔美女传达了来自上天的神谕,‘红龙’一定会被捕获,时间会在一年半后。”

他没有说出这个人的名字,但已经足够引起全球媒体的一片哗然了,称这个“东方女巫”为国际骗子,应该被钉在十字架上烧死。如果这个所谓的“预言家”就是叶溪的话,真是最不可思议的一件事。

“你真的相信我?”她挺直了身子,端端正正地坐起来。

我直视着她,坦诚地笑着:“是的,百分之百相信,所以更希望听到下面的故事。”

那个“红龙被捕”的预言,也曾在港岛坊间传为笑谈,但到了最后红龙真的被美国人抓获,长舌妇们立即闭嘴,无话可说。

叶溪的眼睛骤然亮了起来,反复打量着我,以确定我是不是在随口敷衍她。

“连最疼我的爸爸都不信,为什么你会相信?”她重重地皱眉的时候,小巧而挺直的鼻梁上也现出了一层细密的皱纹,一副稚气未脱的样子。

“凭直觉吧,如果那件事是真实发生过的,何必管别人怎么看?在你身上发生的事,只对你自己有切身的利害关系,别人说好说歹,随他去就是了。中国人喜欢说,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多想想这句话,也就心安理得了。”我柔声安慰她,像对待一个还没长大的孩子。

对于女孩子的完美标准,我赞同港岛影视圈里一位著名的情场浪子的名言:“三十岁的冷傲、二十岁的身体、十五岁的思想、十二岁的纯真、八岁的撒娇发嗲,把以上五种如同摇晃一杯马提尼酒般融合在一起,五味杂陈,将会组成一个对男人一击必杀的完美女人。不过,这种女孩子只是在理论上存在,真要在现实中出现的话,全世界的男人都要死定了。”

我恍惚觉得,叶溪有点近似于以上这种女孩子。

“谢谢你。”她笑了,双颊上各现出一个又深又大的酒窝。除了冷傲之外,她身上集中了所有华裔女孩子的优点,无论是体态还是五官,都漂亮到了无懈可击的地步。

“叶小姐,请继续说下去,你看到了什么样的海市蜃楼?”我收敛心神,重新回到她的故事中。我曾在中国大陆的蓬莱和非洲大沙漠里看到过五次海市蜃楼,并且拍摄过三次现场录像,所以对这种自然现象并不陌生。

叶溪甩了甩长发,一声低叹:“接下来的事,越来越匪夷所思。我看到的景象,犹如一部武侠水幕电影,一男一女正在与一个超级巨人激战。几个回合后,男人受了伤,踉跄着后退跌倒,那女人立在他身后,巨人仰天咆哮——”

她所描述的,无疑就是那块石板画上的情景。

我再次无言地倒抽冷气:“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海市蜃楼?”

叶溪挑了挑长眉:“你仍然相信?”

我喝干了杯子里的残茶,强笑着反问:“为什么不信?海市蜃楼展现的本来就是莫名的幻影,无论是宫殿楼阁还是绿树碧波,都能被世人接受,当然也应该接受你说的这一种。地球上存在很多无法用物理知识来解释的自然现象,存在即是真理,我当然要相信真理,对不对?”

叶溪黯然长叹:“你说的对,可惜爸爸一辈子坚持‘人定胜天、子不语怪力乱神’,把我说的都当成魔幻小说。”

我笑着打手势,请她继续说,并且决定再不会打断她。

“那些混乱的图像消失后,我看到一个顶着水罐的女子,就在我身边十步之外,惊骇地望着我。她身上穿着黑色的阿拉伯长袍,当晚是个阴天,视线很差,但我能看清她的眼睛,一直在闪闪发亮。”

“我用阿拉伯语向她求救,她招了招手,转身一直向西走。我踉踉跄跄地跟着她,一直走到一座巨大的黑色帐篷前面,看着她掀开帘子,当先走了进去,并且再次回头招手。我口袋里的军用手枪早就子弹上膛,自信能够瞬间击毙任何突然出现的敌人,所以径直跟了进去。”

“帐篷空荡荡的,中央铺着一块黑色的地毯,四边和顶棚都是黑色的,所以在三十秒的视力调整后,我才发现,地毯上摆着一块黑色石板——沈先生,或许你不会想到,我当时见到的,就是现在储藏室里那块。”

她有意识地加快了叙述速度,并且尽量地简化情节。

我笑了笑:“请继续,后来呢?”

叶溪讲述的情节,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至少需要全部听完才有发言权。

“我的伤口很疼,向她要止血药品,但她突然张口,用生涩的英语告诉我:我们都是神的羔羊,如果有所需,尽可以向神索取。天上的神,洞悉人间一切苦难,并且随时都会垂下仁慈的手,施以拯救。”

这段话,似乎是在背诵某部经书上的教义,生硬而晦涩。

“那女子指向黑色的石头,并且说,那就是天神的传声筒,任何求取的人都能得到满足。我当然不相信一块其貌不扬的石头会有如此神奇的法力,但到了石头前面,双膝一阵发软,不由自主地跪了下去,双腿上的十几条伤口同时迸裂,痛彻心肺。”

“我忍不住在心里大声祈祷,只要让我的伤复原,我可以做任何事,甚至将自己的灵魂出卖给魔鬼,就在那时,我听到了——”

她停下来喘口气,视线茫然向前,双手在桌面上摸索着茶杯,进入了一种半梦游的迷离状态。

我俯身向前,握住她的手,关切地低声叫着:“叶小姐,你觉得怎么样?”

“冷……我觉得浑身冰冷,陷在深深的绝望里,或许我不该承诺要将灵魂卖给魔鬼,但我一个人被孤单地抛弃在无尽的沙漠里,已经闻到了死亡的味道。我又能怎么样?美国人或者联合国的高官们,除了在我下葬时将国旗覆盖在棺材上,还能替我做什么?”

叶溪的身子向前一倾,扑倒在自己的胳膊上。

我按向她的右腕脉搏,仍旧平稳有力地跳动着,只是情绪稍稍失控而已。

“叶小姐,不要紧张,过去无论发生过什么,都只是简单的历史画面。如果你不想说,没人会逼你。”我用右掌紧贴住她的掌心,催动内力,把一股强劲的纯阳暖意传输过去。

阴阳五行门派的高手都明白,男属阳,女属阴,任何时候,人体都需要将自身的阳气或者阴气调整在一个恰当的范围内。只要脱离这个范围,无论阳盛阳虚或者阴盛阴虚,都极容易令人情绪失控,导致无法预料的恶果。

医家讲究“阴阳调和”,所指的除了男女之间的身体结合,更重要的是强调“精、气、神”的有机融合。

过了足有五分钟时间,叶溪的情绪镇定下来,倏地坐正,迅速把自己的手抽离了我的掌控。阳光在她跳跃的黑发上一闪,犹如十几条乌溜溜的灵蛇同时飞扬着。

“我没事了,对不起。”她伸手在自己脸上用力搓了两下,精神明显地萎靡下来。

我拉开抽屉,取出一盒正宗的花旗参切片,放在桌面上,先拿了一片含在自己嘴里,然后凝视着她的脸:“叶小姐,这些参片,有强力提神的功效,对人体保健很有好处,请含一片。”

她放下手,眉尖一挑:“从小,爸爸就教育我,不要吃陌生人的东西,有毒。”

我一愣,会意地笑起来:“我不是巫婆王后,你也不是迷路的白雪公主,并且这些看起来枯燥无味的东西是参片,跟毒苹果毫无关系。”

白雪公主的故事流传了几十年,不过那应该是十岁之前小女孩的床头读本才对。

叶溪伸出纤细的手指,选了一片最小的,脸上依旧带着一丝怀疑的神色,迟迟不肯放进嘴里。

现在的港岛,越来越多的西医枪手对于中医横加诬蔑,其手段令人发指,也很大程度上将新一代年轻人彻底洗脑,迷信西医的同时把中医视为毫无意义的巫蛊之术。

“相信我。”我微笑着,其实脑子里一直在思索着她说过的话。

“黑衣女人、黑帐篷、黑色的石板画,她能听到什么呢?”西方神话里经常有人类把自己的灵魂出卖给魔鬼的桥段,并以此换取某种超能力,那么接下来又发生了什么?

叶溪把那片小小的花旗参放进嘴里,谨慎地品味着。

“叶小姐,我很想知道,你是如何得到‘红龙被捕’这个启示的?难道这块石头本身,会蕴含着一种奇异的力量?”

“不是它,而是与它相似的另外一块石头,同样是黑色的,同样在正面刻着那幅图画,但石头的背面却刻着另外的东西,一条……喷火的红龙……”每次讲到不可思议的部分,叶溪总会不由自主地喘息加剧。

并非每个人都有好莱坞魔幻编剧们的想像能力,我明白她这种自然而然的表现,证明内心里对自己当时遇到的事也并非完全确信。

真实与幻觉,只隔一层薄纸,就像古人说的“白驹过隙、稍纵即逝”。

“哦?红龙?”我皱了皱眉。刚才我们三个都仔细看过石板背面,黑漆漆一片,什么都没有。

“你的意思,它是一块被单面复制的赝品?”事情的变化越来越奇妙了,不过却让我突然松了口气。如果仅仅是某件神秘物的仿制品,自然不会具有什么破坏性的魔力,也就不值得为它担心。

“对,它只是仿制品,当时我看到背面那条红色的龙栩栩如生,甚至会奇怪地联想到,阿拉伯人的图腾崇拜怎么会与中国人相同呢?嗯,这些参片虽然味道怪怪的,提神的功效却真的很明显呢!”她脸上又浮起了微笑。

第三章 十根脉搏

中国神话中,龙主水,是纵横四海、布施雨水的大神,所以,喷火的龙往往被视为异端妖孽,况且是一条红龙,更应该是邪恶的象征。

“难道跟那个名为‘红龙’的伊拉克霸主仅仅是巧合?”我轻轻按了按太阳穴,混乱的思绪在脑子里纠缠为一团。如果不是突如其来的感冒加上身体的极度倦怠,相信自己的思维能力还不会脆弱到这种地步。

“叶小姐喜欢,可以整盒带走——”我能感觉得到,与叶溪之间的关系正在慢慢融洽。

“我继续说吧,当时我扑倒在石头前,突然听到了一阵奇怪的号角声。对于乐器,我最喜欢并且擅长的是钢琴与小提琴,深知它们可以演奏出低靡柔媚、回肠荡气的音乐,但从来没想到号角也能吹出如泣如诉的声音——”

她仰起脸,稍微沉思了几秒钟,轻轻哼起了一段旋律。

我几乎不假思索地第一时间叫出来:“葬礼!是阿拉伯人葬礼上的哀乐,而且是召唤死神将入土者灵魂带走的那种。”

“对,就是哀乐。”叶溪脸上现出一丝苦笑。

书房里的气氛蓦的阴冷下来,客厅里的挂钟再次敲响,已经是下午四点钟了。夕阳的余晖斜射在叶溪脸上,在她发梢边缘浅浅地镀了一层金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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