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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医古墓-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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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医生,别再疑神疑鬼了,或许只是心理作用而已,不必害怕。天马上就要亮了,我保证上班前就去你那里,明天见,好不好?”

梁举失望地连声叹气,就在此时,说不清是听筒里还是窗外,陡然响起一声幽长的猫叫声,像是一个怀春的古典女子正在哀怨地哭诉。

我握着听筒的手猛的颤了一下,猫叫春历来是生活中最难听的“四大声音”之首,其它动静无可比拟。

望望窗外,只有栀子花在夜风里摇曳着,万籁俱寂。受梁举的声音感染,像我这样并不胆小的人,都感到四周阴风阵阵,真看不出,他还有讲恐怖故事的天分。

“那好,只能明天见了……”电话断了,一阵“嘀嘀”的占线忙音传过来。

我挂了电话,才发现手心里竟然渗出了一层冷汗。在此前我的接诊经历中,曾有三十几次为双胞胎妈妈把脉的个案,脉象跟单个胎儿的妈妈截然不同。

“十根脉搏,根根不同,到底梁举遇到的会是什么人?”

电话里他一开始慌乱激动,到后来颓丧疲惫,其实真正的情况反倒并没介绍太多。我只大概明白,有个孕妇今晚请他把脉,然后出现了异样的状况。其间,他动用了放射室的仪器,自己也忙碌着无数次把脉——“这能说明什么?一个奇怪的孕妇而已。”

如果梁举是个严谨认真的普通人,或许我接到这种古怪电话后,会立刻前往,但他平素的行为实在让人好笑,就像那个“狼来了”的故事中说的,大呼小叫一百次之后,很难让人继续相信他的第一百零一次谎报军情。

我冲了一杯黑咖啡,重新回到桌前,蓦的记起了常春藤咖啡厅里被射杀的那名“假孕妇”。

真是巧得很,我跟梁举分别遇到了一件与孕妇有关的事,不知道他的病人到底是何来历?沉吟了一会儿,我决定打电话过去,再详细询问一下。

梁举的电话一直都在占线,我连续拨了四次,都无法接入,听筒里一直都在“嘀嘀、嘀嘀”响着。

“难道这老头子吓破了胆,又在向谁求救?”我疑惑地放下了电话。

“一个人同时显示十根脉搏?到底预示着什么?”我找不到答案,在书房里来回踱了几圈,其间又拨了几次梁举的电话,但一直无法拨通。

“这老头子究竟在搞什么?就算实验室的电话是大学统一买单,也不必抱着话筒不放手吧?”对于一个他这样的怪人,没有人能猜得出下一步他会做出什么匪夷所思的事情。

我彻底放弃了打电话的念头,在转椅上闭目思索着达措灵童来访的每一个细节,不知不觉天已经亮了。

关伯安睡了一夜,精神好了很多,我再问他昨晚知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他基本上一问三不知,连自己洗苹果、倒水的事都记不得了。

“小哥,我老了,却没糊涂,别问来问去地考察我了!”问到最后,关伯有点恼火,低头忙碌,看都不看我一眼。

只要他身体上没受损伤,我也没必要追根究底下去。相信达措的催眠术要比普通心理医师的手段高明几十倍,不会令被催眠的人留下后遗症。

关伯是跟我相依为命的一家人,如果有谁对他不利,我绝不会放过对方。

我回到楼上,只简短地打了个盹,让脑子里的紧张和焦虑稍稍缓解之后,立刻起床,再次拨打梁举的电话。

这一次电话通了,不过是个年轻的陌生男人,声音冷冰冰的:“谁?”

我脑子一转,马上判断出了他的身份:“何警官?”

对方反应似乎不输给我,立刻叫出我的名字:“沈南先生?你怎么会打电话过来?”

我也很纳闷,因为何东雷似乎没有理由出现在中医大的绿楼里,而且是在梁举的电话旁。一瞬间,我的第六感敏锐地意识到:“一定是梁举出事了!”

“沈先生,我刚刚要拨打你这个号码,死者梁举,两小时前曾给你打过电话,通话时长十二分钟。那是他最后一次与别人说话,与死亡时间吻合一致。所以,我要求你马上到死者的实验室来,配合警察的调查取证工作。”

何东雷的声音非常冷漠,令我肩膀一颤,深深地打了个寒颤。

“梁医生死了?怎么死的?”直觉告诉我,他的死,会跟十根脉搏的孕妇有关。

何东雷不带一丝热情地笑了一声:“来了就会知道,我等你。”

脑子里残存的疲倦睡意骤然一干二净,我轻轻拍了拍额头,让激荡的心情稳定下来:“何警官,死者的确给我打过电话,不过却是为了一件非常古怪的事。我要求检查他所有的电话记录,还有近几天里所有跟他接触过的人——”

何东雷冷笑着打断我:“这是警察的事,你要做的,就是马上到中医大实验室来,或者,我该派几个兄弟去请你过来?”

此时此刻,我无暇计较他的嚣张傲慢,立刻换衣服,边系领带边向外走。

关伯正端着早饭从厨房出来,疑惑地皱着眉问:“小哥,不吃早饭就要走吗?有什么急事?”

米粥和水煎包子的香味从他手里的托盘上飘出来,要在平时,空了一夜的肚子该咕咕叫了,但现在连胸带腹堵得满满的,一根针都插不进去。

我急匆匆地到了门边,才猛然想起一件事,回头大声叫着:“关伯,最近家里乱,你自己多小心些,留意来访的陌生人——”

关伯惊愕地“哦哦”了两声,愣在门边,很久都没回过神来,直到我跨出大门口,才听到他大声在后面叫:“小哥,你自己也要当心!”

杀戮的齿轮一旦转动,似乎没有那么快就终止下来。我是不由自主卷入这个危险纠葛中来的,眼前暂时一团漆黑,看不到敌人在哪里,更不知道怎样才能终止杀戮。

中医大的绿楼已经被警察封锁,七八辆警车胡乱横在楼前,建立起的安全警示线除了阻挡学校里一批好事的师生靠近围观之外,更重要的,是要挡住那些肩扛“长枪短炮”的记者们无孔不入的触角。

外墙上茂盛的日本爬山虎正郁郁葱葱地迎着初升的朝阳,奋力向楼顶攀升着,这也是“绿楼”之所以得名的原因。不过,我曾在盛夏时来过这里,绿色植物生长过盛后,整座大楼都被某种阴森森的气息笼罩着,给人带来荫凉的同时,无时无刻不散发着一种森森寒意。

跨入楼门的刹那,一股凉意迎面扑来,令我不由自主地皱了皱眉。

实验室在十二楼,电梯门打开之后,我立刻闻到了一股浓烈之极的血腥气,仿佛踏入了一个久不清洗的生猪屠宰场一般。

这间巨大的实验室面积足有五百平方米,中间是条五米宽度的走廊,两侧摆满了各种各样的试验仪器。此时,每台仪器上都沾着淋淋沥沥的斑斑血迹,十几名带着塑胶手套的警察正举着放大镜,小心地观察着那些血迹。

我抬手捂着鼻子轻咳了一声,提醒大家有人进来,免得惊吓到那些全神贯注工作的警察们。

何东雷站在敞开的落地窗前,嘴里衔着一支烟,烟灰已经累积了半寸长,显然正在专心致志地苦苦思索。

带领警察们处理现场的,竟然又是杨灿,他一见我,立刻露出了喜出望外的表情:“沈先生,感谢你百忙中赶过来,这件案子有些棘手,林局长安排我全天候协助何先生工作,其实我本来不是这个辖区的……”

何东雷猛然旋身,用一声威仪十足的重咳,截断了杨灿的话,鲨鱼一样的眼珠定定地落在我脸上。

杨灿惭愧地低下头,乖乖退到一边,露出摆在一张长条形办公桌上的尸体。

我举步向办公桌方向走,何东雷抢先跨上一步,挡在我面前。

“沈先生,梁举在电话里告诉过你什么?到底发生了什么大事,值得凌晨四点钟还要通电话?”

他直盯着我,用的是警察审讯犯人的态度。

尸体是盖在白被单下面的,从头到脚,严严实实,什么都看不到。我向侧面写字台上的电话指了指:“梁医生的电话带有录音,何警官听一下不就一清二楚了?”

我不是待罪的囚徒,也就无法容忍何东雷的冷酷傲慢。其实,我一向都赞同港岛警方提倡的“警民合作、共建和谐城市”的号召,只是不愿意给莫名其妙地呼来唤去而已。

之所以到绿楼来,是因为我对梁举的离奇死亡感到内疚,他曾向我求救过,如果我及时赶来,或许不至于发生这样的血案了。

何东雷冷笑:“沈先生,警察怎么做事,不必你来教,我问你的事,将来会作为呈堂证供,最好请你想清楚再说。”他直起腰,倨傲地挑着下巴,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冰冷的眼神中夹杂着一丝狐疑。

杨灿偷偷地向自己的手下打着手势,让大家专心做事,不要观望。

我向后退了一步,抱着胳膊,学着何东雷的口气冷笑:“何警官,我是来协助调查的,不是犯人。如果你继续用这种态度对待我,不好意思,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如果梁举刚刚打完电话就遭了不测,警察至少比我早到一个小时,勘察到的有用线索足够清晰勾勒现场发生了什么。何东雷要做的,是马上查找凶手,而不是把我锁定为犯罪嫌疑人,白白延误破案时间。

我最反感的就是这种故作高明、不懂装懂的官僚,他甚至不如反应能力稍差的杨灿可爱。

站在这种满眼血迹、满鼻子血腥的房间里,本来就不是一件愉快的事,更何况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何东雷冷笑着逼问?

第九章 女助手狄薇

“不说?敬酒不吃吃罚酒吗?”何东雷陡然欺近,右手“啪”的一下扣在我的左肩上,倏地收紧。

我早就注意到他曾练过“大力鹰爪功”之类的功夫,所以有所提防。肩胛骨一痛的同时,我的右手上翻,捏住了他的脉门,反手一拗,化解鹰爪的同时,单臂一振,以“四两拨千斤”的巧劲将他的高大身躯凌空甩了出去。

鹰爪功最犀利的攻击点只是双手,何东雷想以这种功夫制服我,实在是打错了算盘。我只是自卫,并没有展开凌厉的反击。

何东雷的轻功身法变化极快,脚尖在一台玻璃蒸馏器顶上一点,平举双臂,稳住身子,如同一只待机猛扑的孤鹰。

我向侧面横跨了一步,鼻子里冷冷地“嗤”了一声:“何警官,何必如此冲动?请记住,这里是二十一世纪的港岛法制社会,一切讲究证据,就像你在美国执行公务一样。再说,单以中国武功论,港岛这块藏龙卧虎之地,比你厉害几百倍的大有人在,最好能当心一点,省得丢了美国警察的面子。”

那些本地警察早受够了何东雷的傲气,有我替他们出头,乐得捂着嘴偷笑。

杨灿慌忙跳出来讲和:“两位千万别伤了和气,都是林局长的座上客,大家全是为了港岛的和平安宁,精诚团结才是,拜托给兄弟一点面子,点到为止、点到为止。”

何东雷再次冷笑:“我有权利对任何身份不明的人进行检查讯问,沈先生的武功再好,能胜得过这房间里的十柄手枪?不看林局长的面子,今天就铐你去警察局,要你好看。”

杨灿不停地打着圆场,看他的面子,我才没有继续发作。毕竟追查梁举的死因,比任何口水战都重要,何东雷的武功远远在我之下,可能在美国警察总部里没遇到过高手,才变得如此傲慢起来。

我掸了掸肩头被他抓过的地方,仰面冷笑:“何警官好身手,中国的鹰爪功传到美国去,劲道变化没增加多少,姿势倒明显是改进了很多,变得越发精致好看了。”

江湖上懂得鹰爪功的人很多,但真正登堂入室的却少之又少。如同正在持续衰败没落的所有中国武术一样,终将无法摆脱被枪械淘汰的宿命。

这次短促的交手,将何东雷的锐气折服了大半,重新落地之后,脸上也渐渐有了和煦的笑容。

“梁举的死因非常奇怪,像是被某种体形庞大的猫科动物所伤。对方抓裂了他的五脏之后,竟然又带着他凌空在实验室里绕了几十个来回,将所有仪器上都淋满了鲜血,然后才扔回地上。”

杨灿揭开被单,瘦削干枯的梁举已经没有人样,满头满脸都是两厘米深的抓痕。失血过多后,翻起的每一道白森森的伤口都让人不寒而栗。

“惨不忍睹吧?”何东雷拉开梁举胸口早就破裂的衣服,从胸到腹,血肉模糊,随处可见白生生的断裂骨茬,死亡的惨状,只能用“蹂躏”两个字来形容。

猫科动物中,体形最庞大的应属老虎,但老虎是不可能叼着人满屋子乱飞的。如果杀死他的是老虎,此刻屋子里应该不会再有一架完好无损的仪器,都被糟践干净了。再有,老虎也不可能自己乘坐电梯到达十二楼,它们还没有那么高的智商。

何东雷早就听过那些录音,对于“猫灵”两个字,不止一次地嗤之以鼻。对于“十根脉搏的孕妇”这个话题,更是不屑一顾。

杨灿的地位非常尴尬,既要照顾我的面子,还得接受何东雷的调遣,不时地露出难堪的苦笑。

这个房间里,找不到任何关于那个孕妇的记录,杨灿及时提出了一点:“梁举有个年轻的医学助手,名叫狄薇,很快就会赶来,应该能给咱们提供一些资料。”

梁举的五官已经血肉模糊,看不出任何表情。

“是谁杀了他?难道是一个拥有十条命的孕妇?杀人灭口?”

关于“猫灵杀人”的恐怖话题,在六七十年代的港岛非常盛行,不过随着高科技的进一步发展,新一代年轻人的兴趣转向了日本动漫,与咸蛋超人奥特曼、火影忍者之类的舶来品打成一片,本土的神话传说就渐渐地被人淡忘了。

我替梁举盖好被单,走到窗口去透气。

俯瞰中医大的校园,远花近树,郁郁葱葱,满眼蓬勃生气。迎面吹来的春风,带着丝丝暖意,提醒我夏天就快近了。如果不是梁举的突然死亡,能在这里吹吹风、看看风景,该是多么惬意?

就在此时,我的电话响起来,是关伯打进来的。

“小哥,快递公司送了一只大箱子来,说是一件礼物。我已经拆开了,你说怪不怪,里面竟然是一片黑色的石板,足足有两尺见方,四五十斤重,上面还有一幅画。”

关伯大惑不解地述说着,一边在用力挠头。

只要是“画”,就该是枪寄来的,不过他却没说,那画是留在块石板上的。我按了电话的侧键,让听筒里的声音降到最低,漫不经心地问:“画上是什么?”

挠头的声音消失了,关伯愣了两秒钟,才迟疑地描述着:“一个男人盘腿坐着,手里握着一件东西,好像是一柄小刀。一个女的,站在男人背后,高举着双手,右腕上戴着一个镯子。他们的对面,是一个高大的巨人,披着长袍,头发乱蓬蓬地向天直竖着。看这样子,似乎是一男一女跟一个巨人即将展开殊死搏斗——”

我的眼角余光,瞥见何东雷一直狐疑地向我望着,只能含混地说:“关伯,我不方便讲话,回去再说吧。”

“小哥,这幅画是刻在石头上的,笔画极其纤细,以我的经验,寻常小刀无法做到,竟然像是激光雕刻出来的——”关伯仍在继续说下去。

“关伯,我现在有事,回去再说。”我只能打断他。

何东雷像只警惕的猎犬,我不想让他将怀疑的触角一直对着我,耽误了抓获真凶的机会。

刚刚收线,电梯门“叮”的一声打开了,一阵女孩子高跟鞋的声音怯怯地响起来,实验室里所有的人不约而同地向电梯方向望去。

那是一个披着一头柔软金发的年轻女孩子,手里抱着一个沉甸甸的文件夹,略带慌乱地向前走着,竟然来不及整理披散在额前的乱发。

当她抬头向实验室里看时,突然发现这么多陌生男人的眼睛整齐地盯着她,越发慌手慌脚,文件夹脱手落地,发出“啪”的一声巨响,随即夹子里的资料四散乱飞出来,落了一地。

这个突如其来的意外,让她一下子愣住了,双手捂着嘴,脸上露出惊骇莫名的表情。

几个年轻的警察立刻抢出去,以“英雄救美”的洒脱姿势,一边低声安慰她,一边弯腰捡拾那些资料。

何东雷“哼”了一声,倒背着双手,踱向另一面窗子。

我打赌,像他这样冷漠乖戾的警察肯定不会有女朋友,哪个女孩子愿意每天面对一大块硬邦邦的坚冰呢?

“狄薇小姐,请到这边来,资料交由他们收拾就好了。”杨灿大声招呼那个女孩子。

我不屑于跟何东雷保持同样的窗前站立的姿势,向门口方向迈了几步,恰好跟那个女孩子眼神相接。在她眼里,蕴含着说不出的忐忑,特别是瞥到满屋子血迹的时候,她更是像一只误入屠场的小鹿,只差没有加速奔逃而去。

“是狄薇小姐吗?我是沈南,梁医生的朋友,咱们以前好像见过的,对不对?”我极力想打消她心里的惊惧。梁举死了,只有他的助手才能提供一切有用的资料,基于这一点,狄薇的地位变得极其重要而微妙。

“是的,沈先生,我见过您……梁医生的死太可怕了,原谅我的失态……”她的脸颊上飞起两团红晕,苍白的嘴唇也恢复了一点点血色。

狄薇是个中美混血儿,中英两国语言都非常流利,是近五年来唯一一个让梁举觉得满意的助手。

她有一双灵活的大眼睛,睫毛又长又翘,五官特征更偏向于华人血统,身材也是略显娇小,与人高马大的美国女孩子绝不相同。

杨灿搓了搓手,挤出满脸的笑容:“哦,沈先生与狄薇小姐熟识?这就好了,我们或者可以去隔壁谈?那边的小客厅环境稍微好一点……”

他是好意,并且很明显是想先让狄薇的情绪平静下来,但这个友善的举动竟然也遭到了何东雷的呵斥:“杨警官,我们是来办案,不是拿着纳税人的钱满世界泡妞的。看看你的手下,为了一个女孩子就放下手边的工作,还有没有一点组织纪律性?这里我说了算,谁再胡乱发号施令的话,就请他先出去!”

杨灿的脸“唰”的红了,接着一片惨白。

那些正在捡拾资料的警察不约而同地直起身,松开手掌,刚刚拿起的资料又全部落地,以这样的无声愤怒来抗议何东雷。

我寒着脸站着,想看看何东雷到底还能玩出什么花样。

杨灿用力搓了搓手,梗着脖子答应了一声:“是,长官。”

港岛警察部门一向采用军事化管理,要求下属对上级无条件服从,即使是明显的错误指令也要执行。杨灿虽然憋气郁闷,却也无可奈何。

直觉上,狄薇抱进来的资料都不会有用,因为梁举从来都不是一个按规矩办事的人。很多时候,他视那些登记档案为垃圾,根本不会接触,遑论提笔记录什么。

神秘事件应该从蹊径处着手,若是遵循这些现场勘察的老路,肯定毫无意义。

何东雷大踏步地经过我的面前,走向狄薇,像一只掌控了局面的老鹰要伸手去攫取可怜的小鸟一样。

我向侧面闪了一步,避开他的锋芒,同时目光转向靠窗的这面墙。从梁举的死亡原因分析,应该是死于某种力大无比而又行动灵活的怪兽爪下。既是怪兽,那么从电梯上下的可能性极小,所以要从窗户和顶楼天台处着手。

如果我的思路正确的话,在天台应该能发现某些线索。

“狄薇小姐,昨天你见到梁举的时候,他有没有什么异常表现?对你说过什么奇怪的话?”

何东雷例行公事一样的讯问,很标准但也很愚蠢。他对“怪人”梁举不了解,以为梁举不过是大学里的普通教授,一定遵循普通人的行为准则。

我向杨灿使了个眼色,慢慢走出实验室,折向右边那个通向天台的步行梯出口。那里有一扇沉重的绿色铁门,被一把巨大的牛头铜锁牢牢锁住。

杨灿跟出来,迅速靠近我,从口袋里取出一串黄铜钥匙:“沈先生,门锁着,地上的灰尘痕迹表明,近一周内没有任何人上过天台——钥匙全在这里。”

的确,靠近铁门五步之内的台阶上,积着一层薄薄的尘土,那是从门扇底下的缝里吹进来的。牛头锁上也落满了尘土,完全是自然沉淀而成,没有一个手印。

杨灿继续解释:“据校工讲,天台上没有任何值得检查的人工设施,所以往往一个多月都不会有人使用这扇门。每次开锁,几乎都要先向里面滴润滑油,是个最让人头疼的差事。”

我沉思着点点头,杨灿对于事件的表面分析头头是道,但这些理论性的东西只适合于记录在刑侦报告上,对侦破梁举的死因毫无用处。

杀人者是怪兽的话,自然不会使用电梯和这扇门。

若杀人者是人类,自然会在行凶后乘坐电梯离去,更不必开这扇门。我怀疑的目标是天台,而绝非这扇门。如果杨灿连这一点都不明白,多年的警队历练可真的是白过了。

我指向铁门:“杨警官,我觉得,大家应该把注意力放到天台上,凶手可能是从窗子里翻上天台,然后逃走。”

杨灿挠挠头,大惑不解:“翻上天台?飞檐走壁的轻功?”

我微笑着:“我只是提个建议而已,是不是不方便开门?需要请示何警官?”

普通人都以为“飞檐走壁”是电影里挂着钢丝、吊着威亚才能表演出来的动作,他们永远都想不到,其实在二十一世纪的都市里,不论是小小的港岛还是庞大的纽约、伦敦、华盛顿、东京……都会有轻功高手出没。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江湖中永远都不会缺少耐不住寂寞的高手。

“嘿嘿,是,我得请示何警官才能行动,不好意思。”杨灿尴尬地笑了。

我不动声色:“好吧,我还有事,去请教一下何警官,是不是可以离开了。”

如果事事都要向上级请示才能做决断,战机早就贻误殆尽了,还谈什么破案擒凶?我与其在这里耽搁下去,不如回家,看看唐枪到底给我寄来的是什么怪画。

回到实验室里,何东雷与狄薇仍在一高一矮对站着,从他冷冰冰的脸上能够猜到,狄薇根本提供不了什么有用的线索。

像梁举那样的人,只忠实于自己的学术研究,不会相信任何人,更不会把心里的秘密告诉任何所谓的助手、朋友、上司或者学生。

“何警官,我真的一无所知,梁医生什么都不告诉我,而我只负责批改学生作业、带学生们做初级试验或者替他出席学术会议之类,其它的我都说了,就这么多,相信我。”狄薇的声音可怜兮兮的,像是被警察抓到的小偷。

何东雷咄咄逼人的态度,让旁边那些警察都很不满,放慢了手里的工作,不断地斜眼瞟着他。柔弱的美女总是惹人疼惜的,这是人类社会的通则,放之四海而皆准。

“你是他的助手,一定对他的死因有所了解,再想想,再好好想想,他说的每一句话、接触到的每一个人……”

何东雷在做最后的努力,只是这些官方语言显得太过苍白无力,让我不得不对美国警察的办案水平也产生了怀疑。

我在门框上敲了敲,礼貌地向何东雷点点头:“何警官,我有事需要先走,可以吗?”

其实自己心里早打定主意,就算他不允许,我也懒得理他,掉头就走。我是港岛良好市民,当然有足够的行动自由。

何东雷望了我一眼,抬起右手向我一指,立刻带起一股劲风。很显然,他刚刚的出手被我轻松化解,心里很不服气,还想显露一次自己的武功。

“沈——”他只说了一个字,狄薇的身子随着她的手势摇晃了一下,直挺挺地向后倒下来。

我不假思索地向前滑步,张开左臂,揽住她的肩头,同时身子下蹲,把她平放在地面上。旁边的警察们发出一阵低呼,其中一个叫起来:“快送医院,快送医院……”

他或许忘记了,这里就是医院,而我和晕倒过去的都是医生。

狄薇脸色苍白,双眼紧闭,呼吸非常微弱。我伸手探她的脉搏,跳动迟缓之极,应该是长期睡眠不足、精力损耗巨大导致的气血两亏现象。

杨灿跟在我身后,低声叫着:“沈先生,她怎么样?没事吧?”

我把右手拇指按在她的人中穴上,稍稍用力,感觉到她的神志正在清醒时,马上借撩开她的头发之机,用“传音入密”的绝顶功夫告诉她:“不要动,我送你离开。”

“传音入密”与“腹语”都是内功修炼到极点时才可能突破的语言障碍,相信何东雷与杨灿都不会注意到我的小小“诡计”。

狄薇的身子柔软而轻盈,隔着合体的灰色西装,我能清晰感受到她有一次短暂的颤栗。她听懂了我的话,并且乖觉地继续闭着眼睛,做出奄奄一息的样子。

何东雷皱着眉冷笑:“沈先生,终于轮到你英雄救美了?”

他刚刚明明有机会抢先一步扶住狄薇,但却没有伸手,反而下意识地退缩了半步,好像正要跌倒的不是金发美女,而是一条嘶嘶作响的毒蛇。

我仰起脸盯着他,淡淡地一笑:“梁医生和狄薇小姐都算是我的朋友,要是都跟何警官这样,见到朋友跌倒都不扶一把,那还算是人吗?”

华人世界的绅士越来越少,没想到连美国来的人都丝毫不带绅士风度,如此下去,肯定会给彬彬有礼的欧洲人笑掉了大牙,“亚洲无绅士”这个冷笑话必定越传越广。

何东雷一怔,隔了两秒钟才醒悟过来我话里带的尖刺,下巴一挺,便要再次发作。‘w…r…w…h…u。c…o…m‘

杨灿及时跳出来解围,横在我们中间:“何警官,既然狄薇小姐不舒服,能不能稍后再作笔录,先由沈先生将她送去急救部门?”

这一次何东雷没有反驳,挥了一下手臂,仍旧风声虎虎:“好吧。”

我抱起狄薇走向电梯,杨灿快步跟随,并且替我按了电梯的召唤键。

“沈先生,别怪罪何警官,大家都是当差的,都是为混口饭吃罢了,仅仅职位高低不同而已。他这次来,据说肩上压着五角大楼方面的特别任务,责任重大,所以就……呵呵呵呵,你是林局长的座上嘉宾,大人大量,千万别……”

他跟随林局长久了,侦破办案的能力不见提升,这“笑弥陀”的功夫倒是学到了八成以上。

我缓缓摇头:“没事,你太多虑了,有事随时给我打电话。”

杨灿夸张地大笑起来,拍着我的肩膀:“好好,沈先生够爽快,怪不得林局长跟你一见如故呢!改天我做东,请你去吃海鲜——”

电梯到了,我跨进去,杨灿又殷勤地替我按键关门,并且向我挥手道别。

“狄薇小姐,可以醒来了!”我低头提醒,电梯正在急速下落着,到处弥漫着消毒药水的味道,不过当她轻轻抬头时,金发上带着的淡淡幽香,轻盈地充满了我的鼻腔,煞是受用。

她的体重最多不超过四十公斤,即使是在华人女孩子里,也是非常纤瘦的了,所以抱在怀里一点都不觉得吃力。

“哦,对不起沈先生,我头晕得厉害,麻烦你送我去教师宿舍区……”她仍旧闭着眼,长睫毛颤了颤,犹如黑天鹅优雅收紧的羽翼。

我试探着问:“你的身体非常虚弱,需要细心调养,最好是服一些安神补脑的温和汤药,难道自己不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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