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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和-第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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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官有同窗,同乡,同榜。
武将有同袍,有亲兵,有部将。
文官的关系网虽然密切,却不妨碍彼此插对方刀子。
武将的交情多是战场上一起流血拼命结下的。尤其在明初,卫所制度尚未崩坏,武官以下多是善战之兵,熬过洪武帝大杀功臣浪潮的勋贵个个不简单,如果建文帝敢触动这张关系网,等待他的下场不会比被燕王踹下皇位好多少。
洪武帝敢对开国功臣动手,前头发铁券,后头就举刀子砍人,完全无压力,只因为朱元璋有这个底气。
他就砍了,能怎么样?
反对?一起砍了!
建文帝不行。天生的优柔寡断和老朱家遗传的多疑性格杂糅在一起,将他一步步推到如今的境地。
重用文人,压制武将,削除藩王,都为保洪武帝交给他的江山社稷。
奈何雄心壮志与个人能力脱节,结果是燕王的造反队伍在山东喊打喊杀,混得风生水起,建文帝却只能在皇宫长吁短叹,中对书生问计。
手中明明一副好牌,打成今天这个样子,不用洪武帝,前太子朱标活过来都能把朱允炆一巴掌拍死。
胜利距离自己越来越远,齐泰和黄子澄在外募兵一直没有消息。建文帝只能期望方孝孺的离间之计能够奏效。不能让燕王父子相疑,好歹拖延一些时日。
在焦急的等待中,张安和王景弘始终没有好消息传回,取而代之的,是几则流言在京城中不断蔓延。
“皇帝重用锦衣卫刺探大臣宅邸,据说五品以上的官员家中都有锦衣卫的探子。”
“据悉翰林院中的某位大儒同锦衣卫也是关系匪浅,称兄道弟。”
有人不相信,洪武年间就取消了锦衣卫断狱之权,更解散了北镇抚司,当今天子用锦衣卫刺探情报?为何燕王造反之前不用?
被驳斥的人嘿嘿一笑,看看周围聚集来的目光十分的得意。
不怕被骂胡说八道,只怕引不起注意。
流言之所以是流言,就是因为不需要证据。
比起枯燥无味的真相,世人往往更喜欢听添油加醋的小道消息。
道听途说,捕风捉影。有人驳斥,就会有更多人传播,更多人相信。口口相传,到了最后,假的也会变成真的。
孟同知的精辟总结被燕军情报人员奉为圭旨,随着又一批细作进京,传入杨铎和徐增寿耳中。
左都督放下茶杯,搓搓下巴,“这话倒是有趣。燕山后卫的孟同知,莫不是当初随世子入京的那个孟百户?”
“正是。”
“真是他啊。”徐增寿笑了,那场因朱高炽引起风波,至今他仍记得。
燕王世子怀念太祖高皇帝,每日粗衣陋食,人渐消瘦,得了纯孝的美名。在京的藩王人人效仿,御史接连上疏,皇帝面子大失,不得不搬进武英殿斋戒,才挽回些许名声。徐增寿以为是哪个高人在外甥背后出谋划策,最有可能的是燕王府中那个和尚。
真相水落石出,竟然是个百户,着实让他愕然了好一段时间。
“听说他是道衍大师的徒弟?”
“此事卑职也有耳闻,真相如何并不十分清楚。”
“哦。”徐增寿点点头,那位大师可是了不得,是他的徒弟,有这样的手段无可厚非。
印象中,孟同知长相不错,身体却十分瘦弱,不知为何会从军。不到四年就爬到了从三品,就算不是道衍的徒弟,才干也不可小觑。
他日得见,说不得要讨教一下。
摇摇头,抛开其他念头,徐增寿示意杨铎靠近些,附在他耳边,这般如此,如此这般的吩咐一番,笑着拍了拍杨同知的肩膀,“震武的能力,吾知晓。尽力施为,莫要堕了汝父当年的威风。”
“卑职遵命!”
杨铎领命,起身告辞。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后,徐增寿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前日同谷王有约,今天的晚饭又不能在家中用了。
吩咐过长随,徐增寿换了一身外出访客的蓝色衣袍,腰系玉带,披上斗篷,英武中带着文雅,同徐辉祖愈发的相似。
得知徐增寿又去了谷王府,徐辉祖没说什么,挥手让护卫退下,负手立在窗前,看着有些阴沉的天色,陷入了久久的沉思。
为了徐家,他的确该好好想一想了。
进入十二月,燕王突然班师回了北平。
山东境内烽火暂熄,守卫济南的盛庸和退入宿州的平安却嗅到了一丝不寻常。形势大好却突然撤退,要么是北平出了事情,要么就是在酝酿着更大规模的进攻。
盛庸和平安都认为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眼前不过是暴风雨前最后的宁静,燕王再来时,恐怕就是最后拼死的决战。
京城的建文帝却不这么想,他更倾向于方孝孺的离间之计奏效,燕王疑心世子在他身后捅刀,大军回师稳定根据地去了。
方孝孺也是一样。
兴奋之余,一封声情并茂的檄文再次出炉,继续大骂燕王是扰乱朝纲的乱臣贼子,号召天下有识之士起兵勤王,还江山太平社稷清明。
方孝孺恨不能明日就诛灭燕王,天下稳定,他才可继续钻研周礼,推行复古,实现伟大的理想。
檄文发出之后,引来的不是如往日一般的赞扬之声,反而是声声质疑。在建文帝和方孝孺畅想剿灭燕王叛乱,共建美好社会的时候,关于锦衣卫的流言已是愈演愈烈,压都压不住了。
应天府堂官察觉到情况不对,担心背后有人操控流言的传播,联合五城兵马司在城内外暗中盘查,结果却是白费功夫。虽然知道流言大多由北边来的流民和乞丐传出,源头和正主却始终抓不到。
流民户籍不明,乞丐也是一样。
应天府衙役手握铁尺,五城兵马司的军汉挥舞着刀鞘,看似威风,却找不到用力的地方,只能拍空气。
随着应天府的连串举动,流言的传播速度更上一层楼。内容也是更加丰富多彩。
什么锦衣卫密探大闹国公府,天子与锦衣卫二三事,某大学士同锦衣卫千户不得不说的关系,绘声绘色,好似亲眼所见一般。
流言没有明指某大学士是谁,从内容揣测,有九成以上的可能是翰林学士方孝孺。
答案一出,天下哗然。
方孝孺是谁?
当世大儒,读书人的楷模,文官的偶像,言官的榜样。
如此正人君子竟然会同臭名昭着的锦衣卫牵扯到一起?
大部分人对此持怀疑态度,尤其是读书人,更斥责其为无稽之谈。
恰在此时,奉命入燕的锦衣卫千户张安突然现身说法,将方孝孺如何提出反间计,如何同他联络,又如何令他陷害对朝廷无比忠诚的燕王,挑拨燕王父子关系,原原本本,一丝不落的说了出来。并由“正义之士”集资印刷成文,供天下人阅览。为了增加内容的趣味性,撰稿者采用了演义的写法,分为章回小说体,可读性更高。
大概是觉得还不够震撼,燕王亲自写了一份奏疏,派人送入京城。
入京的武官很清楚,此行十分凶险。风险却伴随着机遇,如能保住性命,他日燕王殿下荣登大宝,自己的功劳绝对是铁板钉钉。
于是,在大摇大摆进入南京,将奏疏递上之后,武官春风满面的被大汉将军拿下,扔到锦衣狱中和武胜作伴去了。
两人见面之后,隔着栏杆抱拳,互相问候。
兄弟可好?如今做了邻居,为了美好的未来,光明的前途,理应互勉。
接到燕王奏疏,通政使司上下冒出一身的冷汗。
真要面呈陛下预览?
会不会把皇帝气出个好歹?
众人互相看看,最终由左右通政和誊黄右通政举手表决,送!
通政使为何没参与表决?
说起来惭愧,因与户部右侍郎政见不和,一言不愉大打出手。搏击之技略逊一筹,被敲破了脑袋,伤到了面子,告假养伤中。
如通政使司上下所料,燕王这封奏疏的确捅了马蜂窝。
民间的流言,建文帝一直被蒙在鼓里。宫中的宦官女官有意隐瞒,朝臣们是不愿自找没趣,大多趁着这段时间盘查府内,发现了蛛丝马迹,不免对皇帝寒心。
作为事件的当事人,方孝孺除了做学问就是为平定燕王叛乱出谋划策,也无暇留意城内的老百姓茶余饭后都在说些什么。虽也感到同僚的眼神透着古怪,但方大学士对自己的名声和人品一向很有信心,自然不会多想。
燕王这封奏疏,相当于揭开了众人联手遮掩的盖子,将“真相”摊开在阳光之下,一巴掌甩在了朱允炆脸上,另一巴掌赏给了方孝孺。
派锦衣卫入燕,建文帝已经做好了被御史喷口水的准备。没等到言官,燕王先给他泼了一盆污水。
方孝孺的震惊比建文帝更真实。他从没想过,自己会被燕王指着鼻子痛骂“沽名钓誉”,“与鹰犬为伍”,“挑拨天家亲亲之情”,“蔑视人伦”,“祸乱朝纲”。
遭到如此污蔑,建文帝还能坚持,方孝孺却支持不住,一口血喷出,当场晕了过去。
这已经不是面子的问题,而是上升到做人的根本。
如果燕王这封奏疏上的罪名落实,方孝孺往昔为人称道的一切都将被打上问号。
儒学大家,真君子?
伪君子,真小人?
有人暗中为方孝孺惋惜,这分明是燕王的毒计!可谁让方孝孺自己送出了把柄?计策不错,但用人不当。哪怕从大汉将军和旗手卫中挑人也比锦衣卫强吧?
同锦衣卫搅合到一起,武将尚且罢了,一个文官,还是被读书人视为偶像的翰林院大学士,绝对是自毁长城。
称快的同样不少。
自古文人相轻,方孝孺是大儒,却不是唯一的大儒。他的名声太大,被他压下的人又怎么能甘心?
遇上心胸宽广,胸怀坦荡的倒还罢了,有几分文采却小肚鸡肠的,无不想趁机踩上几脚,将方孝孺拉下神坛。
流言从民间涌入朝中,争论从朝堂向天下蔓延。
围绕着方孝孺的这场争论,在读书人中造成了巨大的反响。
太学,府学,州学,县学,甚至是卫学,都分为了旗帜鲜明的两派。一派认为这纯属污蔑,方大学士是正人君子,即便同锦衣卫有牵连也定是被人陷害。另一派对此观点嗤之以鼻,苍蝇不叮无缝的蛋,真是污蔑?为何不见方孝孺反驳?倒是张姓的锦衣卫千户手握证据,言之凿凿,还有方孝孺亲自草拟的诏书!
“如此伪君子,便是学富五车,我等也不愿与之为伍!”
两派学子争吵不休,声音渐渐压过了燕王造反的消息。
支持方孝孺一派的学子战斗力强悍,凡是不站在自己一方的,无论观点为何,全都大力攻讦者。
这些里有听信流言被方大学士的“无耻行径”伤害了心灵的,也有佩服方孝孺学问属于中间派的,还有看穿燕王伎俩却对方孝孺不通实务遗憾摇头的。
第三类人往往更注重实际,在争论中看到了朝廷的软弱可欺,也看出了燕王的强悍和霸气。
天子登基以来,除了削藩还有何建树?
倭寇登岸抢掠杀戮,安南趁机侵扰西南,各番邦不再来朝见,反倒是北边的残元摄于燕王的威名不敢轻举妄动。
对方孝孺和建文帝失望的同时,不免对燕王升起了期待。
建文帝是正统不假,可如今的大明,需要一个更有力的君主,能震慑四夷,扬威海外的皇帝!
这样的言论开始在部分读书人中流传,虽没摆上台面,却也不容小视。
天子与士大夫共治天下,明朝的读书人有不可理喻的一面,也有让人震惊佩服的一面。
土木堡之变,明英宗被俘,瓦剌兵临城下,明朝的士大夫们宁可拥立新皇帝,背负不臣的骂名,也不向敌人低头。
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
这是汉家风骨的最后挽歌。
最终,在野蛮的侵略之下湮灭。
北平的燕王没有料到,只是针对皇帝和方孝孺的计策,竟然会取得这样的效果。
朱棣很是高兴,当着众将领的面又一次夸奖了沈瑄与孟清和。
“我儿甚好,甚好啊!”朱棣抚着短髭,“孟同知更是吾之仲卿!”
听到这句,孟清和没觉得高兴,反而是后背发冷,头皮发麻。
朱元璋夸蓝玉是他的李靖张良,蓝玉剥皮充草。
朱棣称赞张玉是他的的冠军侯,张玉死在乱军之中。
现如今,当面夸他是卫仲卿,这代表着什么?
“卑职谢王爷,实在不敢当。”
明知是乌鸦嘴,含着泪水也要表达感谢。好歹卫青算是善终,比英年早逝的冠军侯好上几个段位。
心思跑远,孟清和脸上的笑容却没有露出半点破绽。
沈瑄睨了他一眼,不着痕迹的弯了弯嘴角,没有出声。
众人散去后,孟清和本想回房安慰一下自己,要么去找沈指挥找点安慰也成。不想中途被道衍叫了过去,进到厢房,坐下,对着大和尚愈发闪亮的光头沉默无语。
道衍面前摆着炭炉,炉上架着烤饼和馒头。
闻到烤饼的焦香和一丝肉香,孟清和没和道衍客气,大和尚为他准备的,不吃白不吃,浪费可耻。
道衍夹起一片馒头咬着,等孟清和吃完三张饼,也放下了筷子。
茶水送上,透过氤氲的热气,可以看到大和尚慈祥的面容。
燕王不懂道衍,孟清和以为自己懂,接触多了才发现,他同样不懂这个人。
以造反为平生最高追求的和尚,当真是个奇怪的人。
“劝王爷绕过济南的计策,是徒儿所出?”
预料到道衍会问这件事,孟清和放下茶杯,无视道衍话中的徒儿二字,说道:“回大师,是在下提议,做决定的是王爷。”
“污蔑方孝孺的计策也是出自你口?”
点点头,孟清和没想抵赖。虽然手段不太光明,把柄却是方孝孺自己送来的。况且,方孝孺的名声差了,燕王还会一意要他起草继位的诏书吗?如果方孝孺这样的都能逃过死劫,那自己欠了人情的铁铉,是不是也有办法?
假若方孝孺没有彻底激起朱棣的杀性,历史上的灭十族还会出现吗?
等到永乐帝坐上皇位,流的血是不是会少一些?
战场之上,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战场之下,殉国者固然可敬,被无辜牵累的人还是越少越好。
这些话只能藏在心里,不能同任何人说,连沈瑄也不行。
偶尔,孟清和也会觉得自己的举动有些可笑。心底的良知却告诉他,即便被骂虚伪,被骂假慈悲,也应该这样做。
孟十二郎走神了,眼神放空。
道衍没出声,静静的捻着佛珠。
厢房里只有火星爆裂的劈啪声,良久,孟清和缓缓舒了一口气,再看道衍,大和尚闭目凝神中。
“孟同知,”道衍睁开双眼,没有再叫孟清和徒儿,笑容中带着认真,“心有善念,便可随心而动,何须迟疑?”
孟清和惊骇,大和尚莫非会读心术不成?
正惊骇着,道衍又道:“为师交与徒儿的典籍可有读通?不懂之处可向为师求教。切莫为面子耽误了学习。”
孟清和:“……”
“没有不懂之处?”道衍笑得十分得意,“不愧是贫僧的徒弟。”
孟清和:“……”
这和尚不是高深,只是人格分裂而已吧?
建文三年十二月底下,经过休整与部署,燕王在承运殿召集众将,宣布将发动最大规模的进攻。
“频年用兵,何时可已?当临一决,不复返顾矣。”
解释过来,造了三年反,必须见真章了。此次出兵,当是最后一次,不打到南京,老子绝不回头!
以朱能,沈瑄为首,众将齐声道:“遵令!”
站在沈瑄身后,听着殿中的回声,孟清和胸中一阵激荡。
靖难,终于进入了倒计时。
第九十五章 胜利的曙光二
建文四年元月;燕王师出北平;锋锐再指山东。
盛庸等朝廷将领压根没想到燕王会来得这么快。
仗打了三年;双方已经有了默契;正月不打仗,春季才进攻。
燕王却突然不和盛庸等人讲规矩了;正月里就开炮,对着朝廷军队喊打喊杀;明摆着不打算过年,旁人也照样别想!
“燕逆此来,所图定然非小。”
济南城中;盛庸刚接到朝廷将派兵增援的消息,随军还有大量粮饷。
有人有粮,多好的事?
结果燕王突然出兵,一切的计划都被打乱,笑到一半就再也笑不出来了。
盛庸一咬牙,不过年?好,那就不过了!他倒要看看,燕王是不是真能打下济南!
将领们接到命令,立刻加快了构筑城防的速度。士兵排成几队,不分日夜到城外樵采,运回大量的原木巨石,并在乡间征集军粮,以备燕军断绝粮道,围城困守。
济南做好了准备,等着燕军的到来。燕王的举动却再次出乎所有人的预料,大军放弃了以往的进军路线,兵过藁城,乘河水结冰,夜渡滹沱河,转道威县进入山东。
南军将领都有些迷糊,摸不透燕王此举是何用意。莫非要再来一次东昌大战?
不想燕王压根没在东昌停留,取道馆陶一路南下,连夺冠县,东平,郓城,巨野,定陶,单县,只用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就穿过了山东,大踏步迈进了江苏。
燕军对山东境内的盛庸军理都不理,也不担心被抄了后路,一心一意的急行军,只要天气允许,便日夜兼程,探路的前锋全部由蒙古骑兵和边军精锐组成,十二骑便破邹县追兵,当真是势不可挡。
在朱棣的率领下,燕军像是一颗出膛的子弹,不击中目标绝不罢休。
进入江苏之后,发动了更加猛烈的进攻,丰县,沛县接连易主。
沛县知县颜伯玮不肯投降,又无足够兵力防守,在燕王进城之前,遣子还乡,自己留在县衙,整肃衣冠,向南再拜,哭道:“臣无以报国,唯有一死!”
遗文大骂燕王不臣,自缢而死。
被送出城的儿子中途折返,见到父亲的尸体,伏地大哭,随后自刎。
颜伯玮死后,沛县指挥王显打开了城门,迎燕王入城。
孟清和奉命搜捕城中的朝廷“细作”,进到县衙,发现沛县主簿和典史等都是一身官服,端坐大堂之中,等着燕军的到来。
看着一身正气满面正义的主簿等人,孟清和苦笑。
这场景,怎么看怎么像正义一方与邪恶势力的较量。
自己跟着燕王造反,在这些人眼中,本就是助纣为虐的乱臣贼子,恶棍典范。
“无耻贼子!”
在主簿的带领下,县衙中的一干人对孟清和等人展开了无情的抨击,严厉的讨伐。他们不知道孟清和姓甚名谁,却不妨碍对他的人身攻击和大肆唾骂。
骂上这一场,是生是死,都将青史留名!
“贼子不得好死!”
被当面这么骂,心态再好也没法淡定。
孟清和有点理解为什么燕王会被方孝孺气得大开杀戒了,就算不是变态杀人狂,遇上这样的也没法保持理智。
“同知,还和他们废话作甚,标下亲自动手,绑住了事!”
马常按住腰刀,满目赤红。
挨骂的不只是孟清和,闯进县衙的燕军有一个算一个,都没能幸免。
不敢去对着燕王“直言”,逮着小兵问候祖宗,算什么本事?
常年戍守边塞和北元作战,又敢跟着燕王造反,军汉们没一个脾气好的。
他们是造反了,怎么着?
知道他们是一群乱臣贼子,还敢当面喷口水,骨头肯定很硬!爷们就喜欢骨头硬的!
可惜,只有颜伯玮那样的才配称一声汉子!
眼前这些?
马常脸色阴沉,在某个文吏骂到他的父亲时,刷的抽—出了腰刀
孟清和阻止了马常。
燕军进入江苏,距离京城越来越近,一举一动都会被无限放大,给燕王的名声造成影响。好坏只在一念之间。
兵过曹县,在路边发现倒卧的南军士卒,燕王亲口下令救治,并言:“孤举兵是为扫除奸臣,将士何辜,怎能不救。”
此举明显有刷声望的嫌疑。
孟清和清楚,燕军将领也十分明白,沿途再遇上散落的朝廷士卒,无论是被打散还是在战场上溜号,全都收拢,给其衣食。不少人被感动,换上了燕军的袢袄,加入了造反队伍,发誓为燕王效力。
有了这些人的加入,好处显而易见,燕军前进的速度快了一倍不止。
别看只是一群小兵,偏偏是这些小兵,在战争中起到了最关键的作用。大军沿途的地形,城防,都如被揭开了面纱的少女,纤毫毕现,不再有任何秘密。
之前,燕王手中只有沈瑄和杨铎绘制的地形图,如今,他有了一群活地图。
刷声望果然是一本万利的买卖,燕王表示,不刷白不刷,必须走到哪刷到哪!
燕王有命,麾下将领自然不能拆台,不只不能拆,还要跟着一起刷。
头顶造反者的光环,坐上皇位也会被人指责来路不正。朱棣必须想办法为自己洗白。临阵磨枪不是不行,但有了平时的积累,枪才能磨得更亮。
想到这里,孟清和强压下心中的火气,抱拳,对兀自叫骂不休的主簿唐子清等人行礼。
主簿等人的骂声哽在了嗓子里,马常等燕军也愣住了,给骂自己的人行礼?孟同知被气糊涂了不成?
在众人惊讶的目光注视下,孟清和开口说道:“诸位都是忠义之人,效忠于朝廷,临危不惧,大义凛然,慷慨赴死,在下万分敬佩。要不要在下帮忙准备绳子?绳子麻烦,不如撞墙?依在下看,县衙的墙壁和地面都十分结实,应该撞不坏。在下太过敬佩诸位,实在不忍心让麾下动刀,伤感情啊。”
县衙众人:“……”
在场燕军:“……”同知果然是被气糊涂了吧?
看着县衙众人仿佛吞了苍蝇的表情,孟清和咳了一声,话锋突然一转,“虽然佩服诸位的高义,在下却不能苟同诸位的观点。自天子登基以来,于国政未有建树,却听信竖儒之言,不念亲亲之情,大举削藩,逼死藩王,真能当得仁厚二字?燕王殿下起兵,是奉太祖高皇帝遗训,为的是扫除朝中奸佞,还社稷清明!”
看县衙主簿想反驳,孟清和刻意提高了声音,“大军过处,秋毫无犯,顾念百姓困苦,燕王殿下几次下令放粮,诸位不曾听闻,德州等地的百姓夹道为殿下送行?”
主簿和典史等愤然道:“不过是乱臣贼子假作仁慈!庶民愚昧,不晓大义,为眼前之利甘于从贼,无耻之尤!死不足惜!”
“愚民?”孟清和摇摇头,“在下可不这样认为。”
“强词夺理!”
孟清和耸了耸肩膀,没打算继续同他们争论。
燕王的确是个造反者,本就不占理。
既然给燕王打工,就要站稳立场。一次又一次把洪武帝抬出来,不过是为燕王正名。
胜者王侯败者寇,实力决定了谁才能笑到最后,这不是骂几句能轻易改变的。哪怕骂出个花来,结果也是一样。
说完该说的,孟清和带着马常等人离开了大堂,退到县衙之外,见四周有百姓聚集,嘴角一弯,抱拳对门内施礼,高声道:“孟某同麾下佩服诸位高义!燕王一心扫清奸臣,还社稷清明,诸位深明大义,理解燕王的苦衷,请受在下一拜!”
马常等人脑子依旧没转过弯,但见孟同知行礼,只能跟着弯腰。
礼毕,孟清和又笑着对周围的百姓抱拳,然后低声对马常道:“带人去后门,如此这般……”
马常一咧嘴,他就知道,以孟同知的为人,怎么会被扇了一巴掌还把脸凑上去,肯定是踢一脚才对。
县衙前的一幕很快被报至燕王驾前。
沉思两秒,燕王笑了,对沈瑄道:“瑄儿果有识人之能,此事,果然交由孟同知处理最好。”
“王爷谬赞。”
朱高煦同朱高燧兄弟在一旁低声交换了意见,朱高燧有点想不明白,朱高煦为他解释,不管县衙中的那些人是死硬派还是投降派,孟清和此举都堵死了他们的退路。
“不投靠父王,跑回南京,朝廷也不会再信他们。”
“若是死了?”
“那也同父王无关。”朱高煦笑道,“定是他们明了朝中奸佞作乱,无能为力,也无法劝谏,只能以死明志,以死谏言。”
朱高燧咂舌,这个孟清和,还真是了不得。
不到盏茶的时间,又有消息传来,县衙主簿唐子清、典史黄谦等都已弃暗投明,在孟同知的“保护”下,到了大营。
至于是自己走还是被堵上嘴敲晕扛来的……反正人已经来了,坐实了结果,过程就不必深究了。
燕王表扬了唐、黄等人的深明大义,同时下令厚葬颜县令,妥善安置他们的家人。又当着城中百姓的面,流下两滴滚烫的泪水,大声感叹:“颜县令乃忠义之士,当真是忠义之士啊!”
沛县指挥王显等人面带悲痛,口中哭着“颜兄”,脚下却踩着死人的肩膀向更高的官位爬去。
清点县衙库仓之后,依惯例,燕王下令放粮。
沛县百姓提着分到的粮食,无不感念燕王的仁慈。
被孟清和从县衙后门绑架出来的唐子清和黄谦等人,看到入营拜见燕王的里中耆老和城中大户,满心不是滋味。有心再骂几句,却被凶狠的军汉狠瞪一眼,钵大的拳头握紧张开,骨节脆响。
孟同知说了,要以理服人。
军汉们一向习惯于用拳头讲理,可见,唐主簿等人的日子会过得多精彩。
在沛县停留不过三日,大军再次开拔。
探路的前锋先过丰水,沿途集结船只,目标直指徐州。
至此,盛庸和平安再也坐不住了,他们终于明白了燕王的真实意图。
济南,他不打了。
地盘,无所谓了。
燕王的目的地只有京城!
京城守军不足,燕军气势汹汹,盛庸等人心肝发颤,不再据城严防,纷纷调集军队,紧追在燕王身后。
必须把燕王拦下来,至少也要拖慢朱棣的脚步。同时快马加鞭给京城送信,一旦被燕王攻入南京,一切就都玩完了。
平安距离较近,率领四万军队最先冲了上去。
燕军都是骑兵,平安麾下也不是弱旅,双方你追我赶,只要逮住机会,平安军就在燕军的尾巴上咬一口。连续一个月,燕王攻城扎营都不得安生,气急了,采纳沈瑄的建议,在淝河设伏,狠狠敲了平安一记板砖。
淝河两岸地势平坦,林木稀疏,并不是设伏的最佳地点。
平安万没料到燕王会等在这里拍他板砖,傍晚过桥时,岸边突然蹦起大量披着树叶裹着枯草的燕军,着实是受到了不小的惊吓。
由于天色昏暗,平安军第一反应不是遭遇了埋伏,而是遇上了鬼魅山魈。惊吓之余,桥上拥挤,桥下踩踏,落水无数。
燕军乘势追杀,杀得平安军大败。
同样是一身枯叶草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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