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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和-第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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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比起垂头丧气的士兵,也有少部分人对李景隆愿意出城迎敌感到庆幸。例如为大军督运粮草的山东参政铁铉和李景隆麾下的将领盛庸。
    铁铉特地为李景隆准备了壮行酒,带着济南城的百姓为大军践行。
    “总戎满饮此杯,得胜凯旋!”
    李景隆接过酒杯,口中慷慨激昂壮怀激烈,心中到底在打什么主意,只有他自己清楚。
    燕军哨骑回报,济南守军出城列阵,打出的是李景隆的帅旗。
    孟清和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实在是李景隆此举太出乎预料。
    不跑,也不固城坚守,而是针锋相对的打一场。这是李景隆的选择?
    “指挥,其中是否有诈?”
    想起城中的铁铉,孟清和立刻提起了十二万分的警惕。
    沈瑄摇摇头,不只朱棣鄙视李景隆,燕军将领就没有一个看得起他的。嘴上没说,表情中却明摆着,李九江没这个脑子。
    “可是……”
    “无碍。”沈瑄拉起马缰,“王爷已下令,正面冲阵。”
    孟清和无语,在燕王和沈瑄的眼中,李景隆是无能到何种地步,连侧翼进攻都不用了,直接从正面冲。
    燕军中响起了号角声,这是骑兵出战的讯号。
    已同燕军交过手的南军顿时一阵混乱。
    连战连败,惨烈的战场足以让他们牢牢记住朱棣麾下铁骑的恐怖。
    杀人不眨眼的骑兵,凶狠的步卒,你死我活的拼杀,还要再来一次吗?
    心中有了恐惧,动作变得迟缓,军阵未能及时列好,燕军骑兵已挥舞着长刀冲了上来。刀锋闪着寒光,马蹄如奔雷一般,成千上万的骑兵如奔腾的洪水,瞬间席卷而至。
    恐惧,惊骇,愕然。
    种种情绪在南军的心中沸腾,就是没有拼死一战的斗志和勇气。
    瞬息之间,燕军骑兵冲入了战阵,沈瑄横托长刀,南军士兵的鲜血染红了马蹄踏过的每一寸土地。
    孟清和紧跟在沈瑄身后,佥事可以压阵,同知必须冲锋。
    比不得沈瑄一步杀一人,勉强自保还是能做到的。况且,跟着前边这尊杀神,不会有哪个不开眼的南军想从他身上捞战功。
    见到沈瑄冲过来,南军纷纷退避三舍,遇上这个杀神,想活命就必须躲远点,
    在这种情况下,跟得越紧,冲得越快,就越是安全。
    狐假虎威,浑水摸鱼?
    孟同知撇撇嘴,他就狐狸了,怎么着吧。
    举起战刀,砍倒一名南军,继续向前冲!
    仅仅一次冲锋,十几万南军便已溃散。
    燕王瞅准战机,张玉朱能谭渊等都被派了出去,吴杰也领着一支骑兵冲阵,杀得酣畅淋漓。
    被留下的邱福数次请战,却被燕王驳了回去。哪个成功者身边都会有一两个拖后腿的,朱棣比朱允炆成功之处在于,他提前看清了这些人的本质,非到必要,绝不轻易将他们放出去。
    经过白沟河一战,邱福就成为了朱棣眼中有待观察的对象,其军事生涯势必不会那么顺遂。但比起资格更老,官位更小的何寿,已经没什么可抱怨的了。
    敢抱怨朱棣这个大佬?升职加薪别想了,丢掉饭碗也是分秒的事。
    战场上,南军败退的速度简直是惨不忍睹。
    城头观战的铁铉目瞪口呆。若非亲眼所见,没人会相信,十几万大军竟会如此的不堪一击。
    接下来,还有更让人无法置信的事。
    李景隆单人匹马冲出了战场,弃城再逃。
    看到的士兵一片哗然,连声高喊:“主帅又跑了!”
    “那个混账王X蛋又跑了?!”
    铁铉的眼珠子掉在了地上,一直负责后勤工作的铁参政,委实不了解李景隆的长跑能力。看着他一骑绝尘扬长而去,整个人都石化了。
    就这样跑了?
    丢下正在战斗的十几万军队,头也不回的跑了?
    这还要脸不要?!
    还有下限吗?!
    战场上,主帅逃跑的影响是毁灭性的,南军彻底丧失了斗志。事情可一可二,不能再三再四。兄弟们被坑了多少回?继续玩命?那是傻子!
    上千南军接连在阵中投降。被坑了这许多次,再忍就成了神龟,不能忍,跳槽!
    城头的铁铉见势不妙,立刻召集城内余下的守军,下令打开城门驰援战场上的同袍,救他们回城。
    开城门?
    守城的裨将脚一软,差点坐到地上。
    这个时候开城门,燕军趁势冲进来怎么办?
    铁铉知道此举冒险,可任由城外十几万大军被燕军屠戮,更加危险!
    没有了城外的大军,济南城危在旦夕,注定是守不住的!
    铁铉坚持,裨将无法抗命,只能打开城门。
    为救人,铁铉下了血本,把城内仅存的战马都拉了出来。出城的南军大都是铁铉收拢救回,对铁参政的活命之恩始终铭记在心,明知是送死也没人皱一下眉头。
    战场上,燕军占据了压倒性的优势,南军即将被包围,不投降只有死路一条。
    中军大纛之下,燕王抚须而笑,没有了守军,济南唾手可得。
    在燕军的包围圈即将合拢时,异变突生。
    一支从城内奔出的骑兵找准了突破口,在燕军的外围撕开了一条口子,为不愿投降的南军杀开了一条血路。燕军猝不及防乱了阵脚,阵中的南军趁乱向外突破。带头冲杀的正是盛庸。
    被撕开的缺口一直未能合拢,燕军只能看着越来越多的南军冲出包围,向城内奔逃。
    郑亨奉命前去阻击,迎头撞上城头飞下的箭雨,不得不退了回来。
    令人心惊的是,高阳郡王朱高煦也差点被流矢击中,幸亏燕山后卫的孟同知以身挡箭,救了朱高煦一命。
    看着左臂中箭的孟同知,朱高煦很是感动。
    孟清和却只能苦笑,谁知道会这么凑巧,不过是没拉住缰绳,就平白的挨了一箭。好在有铠甲保护,箭头应该扎得不深。若像沈瑄一般,八成会直接掉下马背,被乱军踩成肉泥。
    “孟同知随孤来!”
    朱高煦发了狠,小宇宙顿时爆发,战斗力瞬间飙升。
    一杆长枪如银龙出海,无人可挡。
    不远处,沈瑄见到了孟清和受伤的一幕,周身杀意弥漫,仿佛染上了一层血色。不只是南军,连燕军都想离他远一点,实在太吓人了。
    突袭的援军,城头的箭雨,为被困的南军打开了一条生路。
    燕王开始调动军队,撤开包围,转而攻城,铁铉果断下令关上城门,拉起城外的吊桥。为城池的安全,还留在城外的南军只能另寻生路,他实在有心无力。
    燕军试探着攻城,没取得任何战果。
    朱棣下撤回攻城的队伍,先集中精力把城外的南军消灭,空出手来再去攻打城池。
    作为伤员,又是为高阳郡王挡箭的大功臣,孟清和从战场上撤回,立刻有大夫为他诊治。
    如他之前所想,左臂上的伤口并不深,清理过伤口,敷上药,用干净的布条缠上,一点也不妨碍行动。此次随军的是赵大夫,见孟清和起身准备走人,又把他拉了回来,取出一条布巾,直接把孟清和的胳膊吊了起来。
    “伤势严重,近日不宜再上战场。”
    孟清和瞪眼,沈瑄那么严重的伤口,依旧生龙活虎上阵杀敌。他不过擦破点皮,至于吗?
    “孟同知认为,你与沈指挥可比?”
    “……”好吧,没法比。
    他是正常人,沈瑄……已经不能用普通意义来衡量了。
    傍晚,燕军收兵回营。燕王得知孟清和的英勇事迹,特地派郑和前来慰问。
    “同知竟伤得如此严重。”见到孟清和吊起的胳膊,郑和哎呀一声,面现忧色,“咱家看着都疼。”
    郑和说得夸张,脸上的表情却十足的真挚。
    “王爷慈爱,卑职不过做了分内之事,如此,着实是……”
    有感于燕王的关怀,孟清和哽咽了,在哽咽中表示,他对燕王殿下的感激之情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如果还有机会,他仍会做出一样的选择。
    郑和眼圈红了,显然被孟同知的敬业精神所感动,抹了抹眼泪,说道:“如孟同知一样的汉子,当是我辈楷模,咱家一定以孟同知为榜样,为王爷的大业鞠躬尽瘁。”
    被宦官视为榜样?
    孟十二郎嘴角一抽,还是不要了吧,压力太大。
    郑和离开后,孟清和舒了口气,看看胳膊上的布条,眼珠子一转,还是留着吧。重伤员该有重伤员的样子。
    晚饭是在帐篷里吃的,孟清和胃口大开,连吃了五个馒头,一大碗菜。
    吃饱喝足,简单洗漱之后歪在塌上,打了个哈欠。
    帐外走过巡营的士兵,孟清和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梦中似有羽毛拂过脸颊,用手去拨,手腕却被扣住了。
    睡意朦胧,半睁开双眼,满目昏暗,只隐约辨别出一个熟悉的轮廓。
    “指挥……”腰侧被扣住了,掌心的温度让孟清和的睡意退去一大半,“子玉?”
    “恩。”
    低沉的声音,缓缓敲击着耳膜。
    嘴唇被含住了。
    孟清和合上双眼,伸臂揽住了沈瑄的肩膀,意识重又陷入了昏沉。
    隔日醒来,沈瑄已不见了踪影,摸摸嘴唇,应该不是梦。
    走出帐篷,两名亲兵守在帐外,其中一人告知孟清和,沈指挥已同王爷出战,作为重伤员,孟同知被留在了营中。
    “沈指挥说,同知若有精力,可到提调官处核对一下押运的军粮。”
    这是又被调入后勤部门了?
    扯了扯嘴角,囫囵吞了两个馒头,正打算去后勤部门点卯,亲兵又道:“昨夜,高阳郡王曾来探望同知。同知已经睡了,是沈指挥代同知谢过郡王。”
    “哦。”孟清和点点头,“还有其他事吗?”
    “赵大夫也来过,叮嘱同知记得服药。”
    孟清和含糊了应了两声,他的伤根本不重,又不再上战场,根本用不着吃药。况且,赵大夫的药不是一般的苦,能不吃还是不吃的好。
    当日,孟清和按照沈瑄的命令去后勤部门报道,受到自提调官以下诸多同侪的热烈欢迎。
    手不能动,干脆动嘴,后勤部门的办事效率立刻得到了大幅度提高。
    燕军在济南城下再次无功而返,鸣金收兵时,将士们的脸上并没有太多的懊恼。他们都相信,城内的人不过是子负隅顽抗,有粮有枪,人也不缺的大军,早晚会将这座城市攻破,将不肯投降的敌人碾碎。
    沈瑄回到帐中,摘下头盔,正解铠甲时,孟清和端着一碗汤面走了进来。
    这碗面是火头军给孟同知开的小灶,汤头没用多少香料,原汁原味的肉汤,撒上点蒜末,味道相当不错。
    沈瑄站在帐中,手持解下的长刀,目光落在孟清和身上,一言不发。
    帐帘放下,孟清和看看满脸尘土大战归来的沈指挥,再瞅瞅一身清爽手捧大碗的自己,有点心虚。
    “指挥出战辛苦。”孟清和堆起笑脸,“这是卑职特地为你准备的,趁热吃,味道相当不错。”
    沈瑄眯起眼睛,放下长刀,接过孟清和手中的大碗,筷子挑起面条就是一大口。
    孟清和有点傻眼。
    如此豪迈的吃相,还是第一次在沈指挥身上看见。
    眼见大碗就要见底,孟同知实在不敢说给他留一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沈瑄吃完了面,慢条斯理的将面汤喝得一干二净,姿态那叫一个贵气,动作那叫一个优雅。
    孟十二郎摸摸肚子,等着和小兵们一起啃馒头吧。
    放下面碗,沈瑄的神情变得格外柔和,向孟清和伸出手,将他拉进怀里,“十二郎的心意我明白。等打下山东,回到北平,我会再备厚礼,登门拜访。”
    他的心意?再备厚礼登门拜访?孟清和蹙眉,没出声。
    “十二郎生肖为何,生辰是何日?”沈瑄避开孟清和受伤的手臂,额头抵在他的发顶。
    问他生肖和生辰?孟清和抬起头,接下来是不是还要问他的出生时辰?
    弯起嘴角,沈瑄十分坦然,“十二郎知晓?甚好。”
    孟十二郎:“……”到底谁才是古人?
    南京
    燕王进军山东的消息传进建文帝耳中,一同传来的,还有李景隆连续两次刷新逃跑记录的壮举。
    先弃德州,再抛济南。
    看着通政使司递送的战报,建文帝已经不知该做出何种表情。
    愤怒?义愤填膺?杀之而后快?就算把李景隆剁成肉酱,即成的事实也无法改变。
    德州已经落入朱棣手中,济南靠着几万败军苦苦支撑,没人怀疑燕军会很快破城,包括建文帝在内。
    丢了地盘还可以商量,更让朱允炆无法接受的是,燕王仁慈的名声,竟从德州一直传到南京。
    燕王慈爱百姓,不忍百姓饥馁,下令开仓放粮。
    燕王谦逊仁厚,不受长者拜礼,且口称愧疚,长揖到地。
    燕军出德州时,百姓夹道流泪挽留……
    情况愈演愈烈,如今竟有传言,燕王在白沟河与李景隆六十万大军对战,得上天相助,先在燕军大营降下吉兆,后有神风助战,杀得朝廷军队大败,纷纷弃甲而逃。
    还有人声称,凡燕王到处必有五彩祥云笼罩,亲眼所见绝无虚言。
    更有不靠谱的,说燕王举兵前曾得太祖高皇帝托梦,言朝中有奸佞,令藩王起兵靖难,方能保国家安泰。
    五彩祥云,太祖托梦?
    建文帝怒极掀桌,对燕王的无耻有了进一步的认识。
    做了XX还要立个牌坊,还成功了,有没有这么气人的?!
    曾几何时,建文帝也想这么干,可惜XX没做成,牌坊也让人推倒了,动手的是燕王,摇旗呐喊的却是自己人,建文帝血吐干了也无济于事。
    “陛下。”王景弘躬身走进暖阁内,硬着头皮向建文帝报告最新消息,曹国公已平安返回南京。
    王景弘也感到很不可思议,据下边的人回报,曹国公是乘坐建文帝御赐的座船沿水路跑回来的,除了神态憔悴点,衣着凌乱点,豪发无伤。
    李景隆创造了一个奇迹。
    靖难期间,便是有金钟罩保护的燕王都难免受些外伤,擦破点皮。接连战败的李景隆却连一条伤痕都没留下,这不是奇迹,还有什么才称得上是奇迹?
    百万军中,全身而退,这样的奇迹不是一般人能够创造的。
    建文帝已经没力气再发火了。事到如今,只能再玩一把掩耳盗铃,否则,皇帝亲命的主帅丢下军队跑回京城,跑路工具还是皇帝御赐的座船,这算怎么回事?
    李景隆可以不要脸,建文帝却还要见人。
    想起战报上拼死守卫济南的山东参政等人,建文帝长叹一声,同样拿着他的工资,差别怎么就这么大呢!
    “拟旨:升参政铁铉为山东布政使,诏曹国公李景隆回京。敕盛庸为大将军,配帅印。与铁铉共守济南。”
    为了掩盖李景隆弃城逃跑的丑闻,建文帝不得不咬牙下了这道旨意。如此一来,李景隆回京就是奉旨行事,守卫山东的职责自然落在了铁铉和盛庸的肩膀上。
    随后,建文帝下令魏国公徐辉祖和都督平安做好出兵的准备,一旦济南城破,立刻率兵进入山东。
    无论是燕王还是建文帝,都对济南破城不抱有怀疑,区别只在时间的早晚。城中的几万南军队,连同铁铉和盛庸等人,都已被当做了弃子。
    接下来的战局发展却出乎所有人的预料,一堆弃子防守的济南城,竟然挡住了燕军进攻的步伐。
    一个书生,一个败军之将,领着几万残兵守住了城池!
    连打了三个月,燕军没能踏进济南城一步。
    城下的燕王面色阴沉,又一次进攻被打退之后,下令收兵,升起王帐,召集众将商议对策。
    朱棣已经失去了耐心,他决定掘堤堵涧,水淹济南!
    什么仁慈宽厚,都见鬼去吧!
    听到此言,站在沈瑄身后的孟清和心头一跳,猛然间想起,在挂神牌之前,铁铉还做了一件事,以燕王水淹济南的计策为饵,派人诈降,差点提前结束了整个靖难。
    想到这里,孟清和的脸色顿时变了。
    
    第八十二章 打不下的济南二

    明知某件事即将发生;却无法宣之于口;无疑使人懊恼焦躁。
    孟清和目前便处于这种尴尬境地。
    燕王下令水淹济南;为了自保;铁铉必定会如历史上一般设下陷阱,放出最诱人的饵料;等待燕王上套。一旦稍有差池,真让铁铉成功了;那玩笑可就开大了。
    “王爷,此举恐引朝中非议。”
    将领中也有提出疑问的,不是针对战术本身;而是淹了济南该如何善后。
    城中有守军也有百姓。燕王打着靖难的大旗,喊着匡扶社稷,却放水把百姓淹了,不说朝中的言官,天下的读书人都能一蹦三尺高。如果建文帝趁机发动舆论攻势,燕王的名声定会一落千丈。此前营造的慈爱形象更会被骂做沽名钓誉,小人行径。
    将领的担心不是杞人忧天,也不是无的放矢。朱棣下令之前也曾认真考虑过。为了一座城池赔上千辛万苦博得的名声,值得吗?
    燕王终究不是建文帝,他是个彻彻底底的实际派。他的最终目的是万里江山,是南京的那把龙椅。
    对朱棣来说,名声很重要,江山更重要。
    为今之计,只有打下济南,扫清前往南京的所有障碍才是根本。
    打下江山,坐上了龙椅,不过是读书人的一张嘴一支笔,算得了什么。况且,他不打济南,读书人就能不再骂他?明显痴人说梦。
    朱棣是个固执的人,一旦做了决定,轻易不会动摇。从起兵靖难登上九五,到五出边塞横扫草原,凡是被他盯上的敌人,都只能自认倒霉。
    济南城却成为他一生当中唯一的例外。如点在心口的朱砂痣,让他牢牢记住一辈子,直到去见老爹都没能释怀。
    当下,朱棣并不知道自己将一脚踩进铁铉的陷阱,唯一知道内情的孟清和却不能出言提醒。一来,他只知道铁铉设计诈降,不清楚具体的过程。再则,话说出口也要有人信才行。李景隆跑路之后,济南城被铁铉和盛庸打造得如铁桶一般,三个月的攻城战,城内的细作早死的死没的没,铁铉给燕王设套?你一个同知是怎么知道的?
    想破脑袋,孟清和也想不出合适的借口。无奈,只能保持沉默。
    燕王决心已定,帐中诸将也不会再触大佬的眉头。实际上,三个月的攻城战已让燕军上下感到疲惫。战斗力仍在,战意却明显不如之前高昂。
    一旦将士无心再战,产生了厌战情绪,仗就没法打了。
    不打仗,对建文帝很有利。他可以有充足的时间调集更多的军队,围剿打着太祖旗号造反的叔叔。
    对朱棣而言,停下进攻的脚步是很危险的。造反凭借的就是一股劲头,劲头没了,难免有人东想西想,万一不想继续造反了,那怎么办?
    所以,朱棣宁可不要名声,也要拿下济南。为的不只是一口气,更是军心。
    众将领命之后,走出大帐。
    孟清和眉头深锁,脚步略显迟疑。
    “怎么?”沈瑄停下,侧头看他,“可有何处不妥?”
    “没有。”孟清和摇头,只觉得胸口沉甸甸的,“指挥,卑职伤已无碍,可随军出战。此次掘堤之事,请指挥交于卑职。”
    沈瑄没说好,也没说不好,静静的看了孟清和一眼,转身迈步离开。
    孟清和连忙跟上,心下疑惑,这是答应了还是没答应?
    翌日,燕军大营没有再响起进攻的号角,济南城头的守军感到奇怪,立刻飞报铁铉。
    铁铉蹙眉,与盛庸商议之后,以吊篮放下斥候,打探燕军的具体动向。
    斥候没敢太过靠近,趴在地上,远远看到燕军似在伐木,堵住城外的各条溪涧,还有燕军光着膀子,挥舞着工具,似要掘开堤坝。
    “老天!”
    这是要掘堤放水,淹了济南城!一旦城池被淹,守军断无生路,城内的百姓又岂能逃出生天?
    斥候心头狂跳,脸色煞白,连忙回城报信。
    闻听斥候回报,指挥衙门里一片寂静。众人脸上现出恐惧之色,刚刚建立起的信心又有了瓦解的迹象。
    此计当真是毒辣,不想燕王竟如此的心狠!
    一旦燕王计成,济南必定是守不住的。
    拿下济南之后,燕王会如何对待自己这些人?德州的待遇是别想了,能保住项上人头就是万幸。
    惶恐的情绪开始蔓延,燕王是个可怕的敌人,济南城守到现在堪称是奇迹。想到破城后的种种可能,有人已经坐不住了。
    铁铉心中不免叹息,别人可以摇摆,可以害怕,但他不行。他是皇帝亲命的山东布政使,职责是守卫济南。
    哪怕城破,他也绝不会向燕王低头!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这是一个读书人的气节,是一个朝廷官员的的立身根本!
    “诸位,此计虽然毒辣,也不必过于惧怕。”铁铉轻咳一声,“燕王妄图水淹济南,足见其手段已尽,士卒已疲,再无其他办法。”
    “方伯所言甚是。”盛庸接言道,“我等守城三月,燕军久攻不下,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如能破此毒计,燕逆必定退军!”
    众人面面相觑,仍有迟疑。
    说得轻松,怎么破计?派人去偷袭?
    自济南被围,朝廷虽有援军,却是杯水车薪。城外燕军仍占据优势。守城已是极限,出城迎敌绝对是找死。
    “诸位不必担忧,铉有一计可破燕逆。”
    “方伯此言当真?”
    铁铉严肃的面容上难得露出一丝笑意,道:“此计若成,济南之危可解,更可扫除城外燕逆,趁势收复德州,汇合朝廷大军进攻北平!”
    众人面露惊色,不是说笑?还是为了安定人心故作姿态?
    “诸位不必怀疑,本官不会妄言。”铁铉略微提高了声音,“此计只有二字,诈降!”
    诈降?
    众人再现疑色,可行吗?
    “若一人诈降,燕逆定有怀疑,若是千人之数,又如何?”铁铉环视众人,沉稳说道,“济南城危,燕逆必自以为得计,放松戒心。我等设计诱其入城,埋伏将兵一举擒下,城外大军投鼠忌器,军心必乱。何愁大功不成?”
    “妙计!”
    “大善!”
    “需下官之处,方伯只管吩咐。”
    “如此,我等同心协力,扫除燕逆!”
    计定,铁铉立刻着手开始实施。
    出城投降的人必须严格选拔,不能露出半点破绽,令燕王起疑。更不能让左右摇摆的人混进去,使假投降变成了真投降。
    诈降前的准备工作由盛庸主持完善。城头之上,守军日夜轮换,对着城外的燕军大声唾骂,骂完就哭,内容大同小异,主题只有一个,“济南鱼矣,亡无日矣!燕逆真TMD不是东西!”
    城外燕军听到了,根本不做理会,继续该干什么干什么。
    水淹济南是个大工程,燕军的动作根本瞒不住城内,城头守军的大骂恰好证明此计可行。
    于是,燕王下令加快速度,济南挡在他面前三个月,再多的耐心也早已告罄。
    孟清和指挥着手下兵卒伐木堵住溪涧,在轰隆隆的巨响中,挺直背脊,遥望济南。
    没有攻不下的城池,只有坚不可摧的人心。
    铁铉,盛庸,济南的守军,他们的顽强令人钦佩。立场不同,注定彼此只能成为敌人。有这样的敌人,也是值得骄傲的一件事。
    如果南军一方都是类似李景隆的草包,史官不会浪费更多的笔墨,只为描绘朱家叔侄之间这场皇位争夺战。
    顶多在史书上留下寥寥几笔,记叙某年某月某日,藩王朱棣打着靖难的旗号起兵造反。一路势如破竹,先下某地,再下某地,接着下某某地。于某年某月某日,终于成功打进南京,把建文帝一脚踹下皇位,自己坐了上去。自此改换年号,祭拜太庙,新君新气象等等等等。结尾用上几个语气助词,对建文帝的短暂皇帝生涯做一下总结,也就罢了。
    缺少了势均力敌的对手,在史官笔下,燕军应该会成为各个以一敌十的猛士,张玉朱能沈瑄等大将更是猛士中的猛士。赵子龙七进七出曹营算什么,燕军猛士能把李景隆的中军穿成筛子!
    想到激动处,孟清和都为自己的脑补能力喝彩。
    丁总旗许久不见孟同知出声,瞅一眼他脸上奇怪的笑容,下意识侧身让开两步。以丁总旗曾为朝廷五品官的经验,短时间内,不要靠近孟同知为宜。
    不过两日,燕军在城外的工程就初见成效。
    流过济南的河流明显水位上升。夜间,恍惚能听到大水奔腾之声。
    铁铉知道,最佳的时机已经来到。这个时候出城诈降,燕王的戒心会降到最低。
    一千人的队伍已经选好,除了部分守军,城内的许多百姓也友情出演。搀扶起着须发皆白的老翁,铁铉长揖到地,感激的话在此时都已是多余。
    城头的守军不再大骂,而是大哭。一边哭,一边帮助同袍将准备好的铁板吊在城门之上,等待猎物的到来。
    守军乘夜试过铁板的威力,只要落下去,从外边根本撞击不开,或许用炮能砸开,但有燕王在手,城外的燕军绝不敢这么做。
    万事俱备,风已渐起,天空中零星飘落细雨。
    雨中,燕军仍忙着掘堤,济南城门突然大开,上千守军和百姓相互搀扶,走出城门。
    燕军大营
    燕王坐在大帐中,翻看济南儒生高贤宁的《周公辅成王论》。一边看一边点头,不时夸赞一句文采不错。看到文中所提的罢兵一事,却面带不悦,嗤笑一声。
    仗打了三个月,耗费钱粮兵马无数。马上就要攻下城池,这个时候罢兵?当他是脑袋上有坑的朱允炆?
    这时,营内突然传来一片喧哗,燕王皱眉。
    “郑和,外边怎么回事?”
    一阵脚步声,郑和走进帐中,弯腰道:“回王爷,奴婢正要禀报,济南有千余老幼和守军出城投降。”
    “什么?”
    燕王一下站了起来,险些踢倒了跟前的矮桌。
    “此言当真?”
    “回王爷,千真万确。”
    朱棣面上一喜,大步走出王帐,接过缰绳跃身上马,挥鞭径直冲出了大营。
    郑和连忙跟上,转瞬之间已到营外,远远看到了跪伏在地的百姓和守军。
    “殿下千岁!”
    见到燕王,上千人齐声高呼。
    燕王翻身下马,四周的燕军紧盯着人群,手按腰刀,保持警惕,不放过任何可能的危险。
    铁铉安排的诈降队伍出城时,孟清和恰好在附近,立刻停下伐木工作,给大营报信。
    看着人群中的老者,孟清和有点不确定,真是圈套?别说是燕王,自己看到眼前的阵仗都被吓了一跳。
    上千人诈降,如果真是铁铉设计,当真是了不起。他如何能确定不会有人露出马脚,也不会有哪个见到燕王之后把他卖了?
    正想着,燕王已走到近前,亲自扶起一名老者。
    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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