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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和-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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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堂哥,你这是?”
    “十二郎不能一直留在千户所。”孟清江指着刚翻出来,新做的棉被,“拿上,咱们去接他回来。”
    听了孟清江的话,孟虎立刻点了点头。
    两人套上厚实的棉袄,抱起棉被,推开房门,走进了风雪之中。
    西城千户所,三堂一间厢房内,燃起了三个火盆,房间里充斥着融融的暖意。
    沈瑄褪下染血的武官服,坐在圆凳之上,一个穿着圆领蓝衫的医户净过手后为他上药。
    房中的卧榻之前,赵大夫正为孟清和诊脉。若非鼻端还有微弱的气息,单看冰冷的手脚和清白的脸色,会以为这人早没了活气。
    放下孟清和的手腕,赵大夫起身,从药箱里取出一个瓷瓶,神情间貌似有些不舍,最后还是一咬牙,拔开瓶塞,从里面倒出一粒指甲盖大小的棕色丸药。
    一时间,药香四溢。
    走回卧榻前,赵大夫托起了孟清和的下巴,掰开,将丸药扔进他口中,手下用力,顺着下巴和脖颈一顺,不用灌水,药丸直接顺进了某人的肚子里。
    抚过花白的胡须,赵大夫颇为自得,“这门用药的手艺,老夫还没落下。”
    为沈瑄治伤的医户是赵大夫到边塞后收的徒弟,闻听此言,苦笑一声,摇了摇头。
    “师父,沈千户这伤,还是您来看吧。”
    言下之意,徒弟手艺不精,屋子里这位正主,不得怠慢,劳烦您老人家出马。
    赵大夫和徒弟换过手,坐到了沈瑄的对面,两指搭在沈瑄的手腕之上,微合双眼。
    外伤不要紧,最怕体内留下隐疾。
    “千户,”收回手,赵大夫又从瓷瓶里倒出一粒丸药,今天这一遭,他是连家底都掏出来了,“您的伤不比孟百户轻,这药您得用上三日。”
    沈瑄没说话,接过丸药送进口中。
    “老朽还有一件事想请教千户。”
    “何事?”
    “朝廷派下的都督,可是当年的锦衣卫指挥使,宋忠?”
    “是他。”沈瑄换下的武官服染了血迹,不能再穿,早有长随取来一件蓝色的便服,“赵大夫同宋都督是故交?”
    “故交?”赵大夫嘿嘿冷笑两声,摩挲着手中的瓷瓶,“老朽当年给宋都督治过风寒,药方同开给凉国公的一样。”
    沈瑄没说话。
    “千户放心,老朽知晓分寸,也知道自己的斤两。”赵大夫将瓷瓶放在桌上,站起身,又取出一瓶伤药,合上了药箱,“能活到今日不容易,老朽惜命得很。”
    给孟清和换药的医户手上动作一直未停,好似根本没听见两人之前在说些什么。
    卧榻上的孟清和紧闭双眼,对室内发生的一切,更是一无所知。
    “千户和百户怕是都会发热,最好有人在一旁照料。”
    赵大夫收好了药箱,和徒弟告辞离开,还有几十个军汉等着他去看。光凭城内的那些医户,外伤治好了,也会留下病根。
    师徒两人走过二堂,迎面遇上孟清江和孟虎。
    孟清江和孟虎都是第一次到千户所,哪怕习惯了同孟清和手下的军汉相处,见着门前影壁上的走兽,依旧是腿脚有些发颤。
    赵大夫背着药箱同两人擦肩而过,不言不语。赵大夫的徒弟有心提点两句,奈何师父脚步匆匆,孟虎和孟清江也只顾着跟紧带路的边军,不敢乱看,只能罢了。
    北平府
    燕王同道衍对坐,面前摆着一张棋盘,黑子同白子绞杀在一起,胜负难分。
    “王爷可已做下了决定?”
    道衍执白,话音未落,棋子已落在棋盘之上。
    “竖子步步紧逼,孤无路可退。”燕王一身大红色的常服,肩头的两条金色盘龙似要一飞冲天,“不进则死,进一步,尚可争得一条活路。”
    黑子落下,巨龙已成。
    道衍双手合十,念了一声佛号,“王爷大才,贫僧甘拜下风。”
    燕王哈哈一笑,随手将棋子拨落在地,“孤赢了,你这心系凡尘的和尚又何尝输了?”
    “阿弥陀佛。”
    道衍又宣了一声佛号,只要燕王肯造反,别说是心系凡尘的和尚,骂他是六根不净的秃驴又有何妨?
    匆匆赶到堂外的宦官,听到室内传出的笑声,嘴里有些发苦。
    王爷难得好心情,要是听到开平卫那边的消息,不知道又要发多大的火。
    报还是不报?
    咬咬牙,还是报吧。
    早死晚死都是死,没多大区别。况且佛爷在这,好歹生命安全有个保障。迟了,谁晓得会是什么情形。
    “王爷,奴婢三保,有要事禀报。”

    第三十四章 各方反应

    三保走进堂内;将开平卫报来的消息禀告燕王。
    “王爷;徐指挥派来的人还候着;是否召见?”
    “不必了。”
    燕王的脸色很平静;过于平静了。火山喷发,飓风海啸;都隐藏在刚毅的面容之下。
    了解燕王的人都清楚,这绝不是个好兆头。
    若是火气当场发出来还好;劈桌子砍凳子,把屋顶掀了都不是问题。像现在这样……肯定是有人要倒霉了,倒大霉了。
    一旦燕王将所有的情绪隐藏起来;也是他真正要置敌人于死地的时候。
    “宋忠,宋都督。”燕王重新捻起一粒棋子,手腕悬在半空,久久没有落下,冷笑一声,“孤还真是小看了你。”
    道衍低垂双眸,手指动了动,发现随身的佛珠忘在了厢房里。
    三保躬身望着脚下的石砖,额头颈后都开始冒汗。明知燕王的怒气和杀意不是针对自己,依旧害怕得牙齿打颤。
    站在一头被撩起了火气的老虎跟前,对着随时都能要自己小命的獠牙,不害怕的那是神仙。
    啪!
    棋子终于落在了棋盘之上,位置不当不正,好似只是随意一放。
    道衍没动,他知道,燕王的本意不是和自己再下一局。
    果然,不到片刻,剩下的棋子全部被挥落在地,叮叮当当的砸在了砖石上,连棋盘也未能幸免。
    燕王的表情仍然很平静。
    “三保。”
    “奴婢在。”
    “你到开平卫去一趟。”燕王整了整衣袖,“带上刘大夫。”
    “奴婢遵命。”
    “再给沈瑄带个话,谁动的手,做叔叔的早晚有一天给他找回来。”
    道衍仍是没出声。三保头上冒了一层冷汗,却不敢去擦。
    “是。”
    “还有,那个顶撞余瑱的百户是叫孟清和?”
    “回王爷,正是。”
    “好,也给他一句话,忠义之士,本王向来不会亏待。”
    “是。”
    “下去吧,明日,不,今日就动身。”
    “奴婢遵命。”
    王爷发话今天动身,哪怕外边正飘着大雪,顶风冒雪也得启程。
    待到其余人退出堂内,道衍才开口说道:“王爷,继续让宋忠留在开平卫不妥。”
    “无碍。”燕王站起身,背着手在室内踱了两步,“暂且先让小人得意。”
    “王爷可是还准备入京?”
    “自然。”燕王停下脚步,“入朝参拜新君,孤是必定要去的。”
    “可……”
    “和尚放心。”燕王笑得肆意,“齐泰黄子澄均是纸上谈兵之辈。唯一可虑者,不过魏国公寥寥数人。孤自有应对。”
    “王爷既已决定,贫僧不再多言。”
    “孤月底动身,一应诸事还要烦劳和尚。”
    “阿弥陀佛,王爷有命,贫僧自当竭尽所能。”
    准备妥当之后,宦官三保便带着燕王口谕动身前往开平卫。
    未几,燕王世子朱高炽也得到了消息。
    “父王必定是气狠了。”朱高炽放下笔,似对刚写就的这幅字并不满意,“拿去烧了。”
    “世子?”
    “烧了。”朱高炽擦了擦手,“孤去母妃那里,王安跟着。”
    “遵命。”
    入冬以后,燕王妃受了风寒,吃了许多副药,断断续续一直没好。大夫诊过,说是郁结于心,想要真的痊愈,还要想法子排解燕王妃的心情。
    说是这么说,真正做起来可不是那么容易。
    燕王被皇帝猜忌,不干政事的燕王妃也已察觉。写信给在京中的魏国公徐辉祖,希望看在兄妹一场的份上,哪怕是看在几个外甥的份上,好歹帮忙在陛下面前转圜一下。
    等了许久,好消息没等来,坏消息却是一箩筐。
    先是周王获罪,紧接着就是代王。
    皆是废为庶人,发往苦寒之地。
    周王代王暂且不论,燕王妃和代王妃可是亲姐妹,都是魏国公徐达的女儿,自闺中感情一直不错。想起代王妃如今的遭遇,再想想自家的情况,燕王妃的心就像是被雪冰过一样,拔凉拔凉的。
    知道兄长也是为难,可左思右想,燕王妃心中还是难受。
    燕王和几个儿子轮番劝解也没多大的用处。朱棣很郁闷,总不能明白告诉自己的结发妻子,不用担心,明个本王就扯旗造反,龙椅上那个小屁孩嘚瑟不了几天了,咱们不惧!
    朱棣要真是这么冲动,道衍也不用花费十年时间,苦心费力的劝他造反了。
    大雪纷飞中,两名宦官扶着朱高炽走到圜殿,穿过周回两庑,走到正房门外,未及禀报,隐约听到室内传出一阵笑声,声音很熟悉。
    朱高炽敦厚的面容上闪过瞬间的阴沉。
    “里面可是孤的二弟?”
    “回世子,正是高阳郡王。”守在门外伺候的宦官小心答道:“郡王来了不到半盏茶的功夫。”
    “恩。”朱高炽脸上重又露出憨厚的笑容,“通报吧。”
    “是。”
    看着敦厚富态的世子,守门的宦官一度认为刚才是自己眼花了。
    临近傍晚时分,雪下得更大了,从王府出来的三保一行人赶在城门关闭前出了北平城。
    燕王府派人出城的动静自然瞒不过张昺和谢贵在城中布下的耳目。
    “北边?”
    布政使司内,到任不久的北平布政使张昺坐在二堂厢房内,得知三保等人出了广智门,着人给北平都指挥使司带个话,询问是否是边塞又出了事情。
    宋忠在开平卫杖责边军的消息尚未传到张昺耳中,他必须确定,到底是燕王打算提前反了,还是另有原因。弄清楚燕王此举的用意才能想法子应对。
    都指挥使司内,谢贵也是一头的雾水,他比张昺想得更周全些,立刻派人追出北平城,跟在王府派遣之人的身后,看看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开平卫
    孟清和动了动胳膊,养了半个多月,背上的伤口倒是结痂了,被伤到的内腑还需慢慢调养。
    “百户千万要放在心上,别仗着年轻就不当一回事。到老了,可就要遭罪了。”赵大夫诊过脉后,给孟清和重开了一副药,“老夫不是危言耸听,百户底子薄,还是多注意些好。”
    “谢赵大夫,孟某自会注意。”
    话音刚落,孟清和就忍不住咳嗽了几声,胸腔里像是开了个风箱,嗓子和耳朵都难受得紧。
    “赵大夫,这药还要吃多久?”咳嗽过,喝了几口水,勉强压了压,“孟某不能一直这么养着。”
    “多则数月,少则半月。”赵大夫提起药箱,“百户还是安心养着的好,免得落下病根。”
    孟清和已经领会过赵大夫的个性,目送老先生出门,重新躺回塌上,总算是舒服了一些。
    从昏迷中醒来,发现自己竟然在千户所里,睡的还是沈千户的卧房,孟十二郎很有一种被百万大奖砸中的感觉。
    没死,熬过去了。
    投名状也起作用了。
    如果之前的自己,在沈瑄眼中还是个微不足道的小虾米,现在,怎么说也升级到凤尾虾级别了吧?那么,成为龙虾那一天也不会太远了吧?
    孟清和醒来之后,沈千户没马上让他卷铺盖走人,只是让他从自己的卧房搬出来,到三堂的另一间厢房内养伤。
    期间,孟虎和孟清江都来看过他。让孟清和吃惊的是,两人竟都入了军籍,穿上了朱红色的袢袄。
    “四堂哥,五堂哥,这是怎么回事?”
    孟虎和孟清江互看一眼,之前,他们壮着胆子来千户所接人,却被告知十二郎伤重,不能轻易搬动。正没主意时,见到了沈千户,意外得了沈千户的赏识。
    “我们兄弟也没多大本事,只会种田,有一把力气,得千户看重,那是了不得的事。”
    看着脸膛发红的孟清江两人,孟清和有点不是滋味。
    到底是沈千户天生霸气侧漏,还是因为自己官太小?
    一起生活了几个月,眼见自己升官,也不见这两位堂兄动心,怎么才见着沈千户一面,就义无返顾的成了军户?
    “两位堂兄可想好了?九叔公和大堂伯那里,最好还是提前说一声。”
    孟重九那只老狐狸,孟清和倒是不太担心。能主动提出让孟虎跟自己到边塞,肯定早料到会有这么一天。
    让孟清和忧心的是孟广孝一家子。若是知道自己还活着,孟清江就成了军户,不知道会不会脑袋发热去找自己家人的麻烦?
    “十二郎放心,家中的事情我等自会料理,不会让十二郎为难。”
    孟清和点点头,不再多言。心中仍想着给孟王氏送个消息,到底有个提防的好。
    毕竟,孟清江主动投军,实在有些出乎他的预料。
    除了孟虎和孟清江,周荣和高福等人也来探望过孟清和。比起孱弱的孟百户,一身腱子肉的军汉们早就活蹦乱跳,开始当值了。
    十五军棍,不过是背上多了几条疤。
    “孟百户是条汉子!”
    同样荣升百户的周荣,好似忘记了同孟清和在城外的不愉快,对孟清和翘起大拇指,蒲扇大的巴掌就要拍在孟十二郎的肩膀上。
    幸亏中途被高福截住了,这一下要是拍实了,孟清和怕是要当即慷慨就义。
    孟百户呲牙,尽释前嫌?真不是借机报复?
    “百户,咱们兄弟都被调回了城内。”
    周荣离开后,高福将孟清和昏迷卧床期间发生的事,捡着重要的说了。
    “丁小旗伤得也重,其他兄弟都能当值了。百户的两位族兄都在标下旗中,这几天跟着刘小旗在城头巡视。”
    “城外的了望墩台如今是谁在守?”
    “周百户手下的一个总旗。”
    “他们不是骑兵吗?”
    孟清和十分诧异,骑兵不该机动作战?什么时候开始守墩台了?
    “千户手下的骑兵被抽调一千,补上来的都是步卒。”顿了顿,才接着说道,“据说是宋都督的意思。”
    “宋都督?”孟清和沉吟片刻,“这事我知道了。告诉兄弟们好好当值,别人有话不用理会。沈千户对咱们弟兄有恩,能心甘情愿为手下挨军棍的上官有几个?”
    “百户放心,弟兄们心里都有数。”
    “还有,那个什么朝廷来的都督,蹦跶不了几天。”孟清和冷笑一声,“好好看着吧。”
    “百户慎言!”
    “没事,只要弟兄别外传,没人知道。”孟清和看着高福,“高总旗是仁义汉子,救过孟某,孟某信你!”
    “百户……”
    “另外,这里还有一件事托高总旗去办。办好了,怎么着也能多少还上些千户的恩情。”
    “百户请说。”
    “得空了,高总旗去一趟城中的杂造局……”
    说话时,两人都没发现,一个穿着青色武官服的身影站在门外,驻足良久。
    如玉的面容上带着一丝触动。
    沉思片刻,沈瑄转身离开,青色的官服下摆,带起一阵朔风。

    第三十五章 应变

    北平府;宛平县衙
    孟重九等里中老人;均一脸肃穆候在县衙二堂。
    每月的今日;大令都将亲召县中耆老;面讲朝廷宣谕,再由耆老到里中宣讲。
    刚过巳时;一身青色公服,袍上绣着鸂鶒的贺县令从堂后走出。
    耆老们起身见礼;贺县令回礼。随后,众人肃然而立,贺县令展开宣谕;开始诵读。
    “说于百姓每:春气发生,宜时载重农桑……”
    自洪武朝,朝廷逢朔旦请旨传宣谕一道,着为令,除正月和十二月之外,每月一行,诏令天下。
    宣谕的中心思想主要是劝说百姓勤务农桑,不要懒惰懈怠。生活要节俭,不要铺张浪费。要爱惜粮食,不要纵放牲畜毁坏粮亩。时常还会加上思想道德方面,例如不要赌博,要安守本分,遵守法律,不许逃税漏税,不许窝藏盗贼,告状可以,乱告状打板子等等。
    宣谕读完,孟重九等人谨声应诺,言称必行老人之责。
    贺县令收起宣谕,面色不再严肃,“自今日起,烦劳诸位耆老。皇帝慈爱,另有米肉絮帛赐予诸位年高老人。”
    “不敢,此为我等分内之事,大令言重。”
    孟重九等人再次见礼,贺县令忙上前搀扶,没扶住也侧身避让。
    “耆老不必如此。”
    洪武帝尊重老人,建文帝登基不久,朝廷法度大多延续前朝。
    朝廷劝诫百姓勤劳种田之外,对各地官员同样有令。养济院需收留鳏寡孤独废疾者,由官府出钱。各县各州各府需探访民间遗贤,旌节孝,瘗暴骨,免除荒田租税。
    诏令内容无不彰显皇帝仁爱,民间多有赞颂。
    只可惜,建文帝的这份宽厚给了天下百姓,同他的叔叔们没有丁点的关系。
    据可靠消息,继把代王发配蜀地之后,湘王就是建文帝的下一个目标。
    孟重九走出县衙,坐上牛车,与同里的老人商量着回去该如何行事。说话间聊起了大令口中的举贤德,旌节孝一事。
    “里中多有孝子,最可赞者当为孟十二郎。”一名老人说道,“此子为报父兄之仇,以身从军,当为大孝。”
    另一位老人接话道,“孟十二郎的母亲同两位寡嫂,自十二郎从军之后便严守门户,为夫守节,必为节妇。”
    “正是如此。”
    “十二郎临行前还赠书于族中,此举更是大善。”孟重九开口说道,“便是大令口中的举贤德,也是当得。”
    “对!”
    “当真是好儿郎。”
    牛车上,众老人对孟清和交口称赞,同车的里长却是面色发沉,一言不发。
    全怪他当初看走了眼,同孟广孝结了亲。本以为孟大郎会是出息的,没想到孟广孝却是个拎不清的。不过是几亩田,白白搭上了一家子的名声。别看孟大郎考中了秀才,进到县学里读书,他可是听说了,县学中的教谕和县中的大令,对他这个女婿的观感都很差。
    最直接的证据,朝廷选举贤才,县学中把孟清海的名字报上去,结果怎么样?硬生生的给划掉了。
    被举荐的四人,虽没全部选中,其中一个叫杜奇的却得了大令的赞赏,这个月的学中评考,只要不出大错,一等是板上钉钉的。
    至于孟清海,是不是能保住一等都是未知。
    想想,里长就不免叹气。
    亲都结了,他还能怎么样?退亲?除非他也不要名声了。
    孟重九瞅了一眼哀声叹气的里长,当初孟广孝联合孟广顺等人侵占十二郎家的田产,没少给这位送礼疏通。否则怎么让中人闭嘴?这么低的田价到县衙报备又岂会那么顺利?
    现在十二郎出息了,孟广孝一家的名声毁了,就算没直接牵连到他,怕是也多少有些麻烦。
    里中的几个甲首都是眼巴巴的瞅着,这个里长,他怕是也做不长了。
    想起孟虎之前带回家的消息,孟重九忍不住的高兴。十二郎升了百户,实打实的朝廷六品官,他这个外孙子也没让他失望,虽说脑袋愚了点,到底是开窍了。
    家里的几个儿子,连他那个上门女婿都在埋怨孟虎做事轻率,怎么就突然投了军!话说得重了,孟重九当着全家人的面发了火。
    “军户又怎么样?军户照样能出人头地!看看十二郎现在如何?再看看大郎!”孟重九瞪了儿子和女婿一眼,“真有本事的,到哪里都能混出个人样!”
    孟重九一发威,家里人再不敢多言。就算再埋怨孟清和与孟虎,也不敢摆到明面上来说。
    “明天割上两斤肉,捡十个鸡蛋,一斗粮食,给十二郎家送去。”
    “正月里不是刚送了高粱面,这又送?”
    “怎么,不乐意?”
    “……”
    “十二郎现在可是百户,六品的官!这才从孟家屯出去多久?一年都不到!”孟重九就不明白了,自己也不是笨人,怎么儿子就没一个聪明的?
    “可是,爹,族长那里……”
    “孟广孝?”孟重九眼睛一眯,“正月里,他给十二郎家送了什么,没瞧见?”
    地下站着的儿子女婿嗓子一哏,不说话了。
    “四郎也投了军,孟广孝转不过来弯,他大儿子不是个笨的,知道怎么做。”
    对孟清海,孟重九起初也是看好的,但从洪武三十一年之后,他对孟清海的观感就是一路直下。
    不怕有心思,就怕心思用不到正处。同孟清和相比,孟清海的心性人品何止差了一截。
    当初让孟虎跟着十二郎,当真是作对了。
    孟重九发话,做儿子女婿的就算不情愿,该送的也得送。
    推着独轮车朝孟清和家中去的时候,孟重九的大儿子恰好遇上了孟广孝。打过招呼才知道,一样是去十二郎家。
    看看孟广孝车上堆着的东西,孟重九的大儿子心下暗道,看来还是爹说的对!
    事实上,孟广孝也不想走这一趟。
    年前,孟清江来信报平安,信上寥寥几行字,惹得孟刘氏哭了一场。没过两个月,又托人带回口信,说是他从了军,就在十二郎手底下做事。
    孟广孝当时就懵了。
    孟清江和孟清和不一样,孟清和死了,勾补贴户还有可转圜的余地,要是孟清江有个万一,孟清海十成十的要被勾补成军户。
    一是气,二是急。想起整件事的“罪魁祸首”,要是孟清和当面,孟广孝恨不能生撕了他。
    “小畜生!当初就不该心软!”
    孟清海从学中归来,闻听此事,倒是没像孟广孝一样着急,反倒是笑了,还让家里准备上东西,送去孟清和家里。
    孟广孝终于跳脚了,好不容易养好病,又差点咳嗽出血来。
    那小畜生害得他一家至此,不打上门去,还要送东西?
    “爹,生气也没用。”孟清海整了整身上的儒衫,“就当是为了四郎。四郎不是说了,十二郎如今可是百户。”
    “百户又怎样!”
    “县中大令才是七品。”孟清海正了脸色,“虽然文武不同,但十二郎能有今天,也是他的本事。”
    “大郎,你先前不是说?”
    “爹,今时不同往日。”孟清海说道,“学中马上又要评等,几月后就是秋闱,儿子现在虽是一等,却不能给人留下话柄,失了这个名额。”
    “那……”
    “爹请放心,儿子说过的话,一句也没忘。”孟清海笑着说道,“今后的事情,今后再说。现下,爹还是照儿子说的做吧。”
    最终,孟广孝还是被孟清海说服了。
    孟王氏看着送到家中的粮食,也没推却,向孟广孝两人道过谢,重新关上门过自己的日子。
    孟许氏有些不安,犹豫了片刻,开口说道:“娘,这东西真收下?”
    “收下。”孟王氏将两个孙女拉到身边,“粮食收好,肉和鸡蛋收到灶下。”
    “可是,娘,”孟张氏也开口说道,“九叔公的心意,咱们留下。大堂伯那里,妥当吗?”
    “甭管妥当不妥当,送来了,咱就收下。”自收到孟清和的来信,孟王氏心中就有了底气,“要是不收,那家人不会安心。只是他家送来的东西,都要仔细记着,有人问起,多说几句好话。再问十二郎如何,别多言就是了。”
    孟许氏和孟张氏心中揣度,应该是小叔信中写了,娘才这么有主意。不过小叔是有大才的,按照他说的做,应该不会有错。
    自孟重九和孟广孝往孟清和家中送过东西后,族中人陆续得知孟清和在军中升了百户。
    羡慕的有,嫉妒的也有。说好话的多,语气发酸的也不少。
    孟王氏婆媳三个,不管什么样的话,听过就算。
    倒是孟清海,如他之前所料,在学中考评中降到了二等。若非在族中摆足姿态,没让人抓住把柄,怕是连二等保不住。
    离秋闱还有不到六个月,在这期间,他必须想办法不被评为三等以下。为此,他什么都能忍!什么都可以做!
    端坐于案后,翻开书本,听着儒师在前方宣讲,孟清海的双眼中闪过一抹坚定。
    孟清和,十二郎。
    总有,再见面的一天。
    开平卫,西城千户所中,养伤中的孟百户突然打了个喷嚏。
    受凉感冒了?不像。
    那是有人惦记他?揉揉鼻子,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带着燕王口谕的三保一行,在路上被大雪耽搁了两日,终于抵达了开平卫。
    在城门前验过腰牌,说明来意。守城门的边军立即派人禀报卫指挥使司。
    燕王有话带给沈瑄,还有口谕是带给宋忠的。三保在燕王身边伺候多年,自然能分辨其中的轻重缓急。
    报信的人先后到了西城千户所和卫指挥使司。沈瑄先一步迎到了城门前。
    见到一身青色武官服,面色略有些苍白的沈千户,三保不敢怠慢,上前一步,“咱家有礼,千户一向可好?王爷有话要带给千户,待咱家见过宋都督,再告于千户。”
    “多谢马听事。”
    “不敢。”
    两人说话时,到卫指挥使司送信的边军折返。见只有一名指挥佥事前来,三保嘴边的弧度未变,眼中却没了笑意。
    “宋都督要抽调卫所半数精壮,为防边塞有失,徐指挥正前往开平左屯卫调派兵卒。”短短一句话,赵佥事就解释了徐忠不在开平卫的原因,顺带告了宋忠一记黑状。
    别看三保只是个宦官,能被燕王派来传达口谕,证明他是在燕王身边说得上话的。
    赵佥事想得很明白,既然选了燕王这条路,干脆一条道走黑。宋忠的黑状,不告白不告,完全无压力。
    在燕王的地盘上,抽调边塞的精壮,一次就是几千人,连个招呼都不打,这绝对是一巴掌扇在了燕王的脸上。
    燕山护卫被调走,那是朝廷有令,调走开平卫的边军算是怎么回事?
    比起现在还很低调的燕王,宋都督此举才更有造反的嫌疑。
    说是皇帝命令的?旨意呢?空口白话,红口白牙的,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徐忠借口到屯卫调遣兵卒,未尝没有拖延的意思。宋忠调走沈瑄麾下的一千骑兵,已经让卫指挥使司上下警觉。看这架势,说朝廷不想办了他们这些同燕王走得近的,谁信?
    一记黑状告完,赵佥事眼珠子转了转,又加上了一句,“宋都督还说,燕王不过是藩王,传达口谕何须亲迎,让马听事自去见他。”
    宋忠的原话不是这样,意思却是一样。
    按理也找不出错来。但有之前那记黑状打底,这就不是遵守朝廷法度,而是藐视燕王!
    华夏的语言艺术,当真是博大精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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