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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和-第10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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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官谢国公爷!”
朱能笑道,“不提其他,以贤弟同子玉的交情,也当叫某一声兄长才是。”
孟清和抬头,认真看着朱能。
只是字面意思,还是另有深意?
难不成,他同定国公的关系已经这么明显?
摇摇头,一定是他想多了。
朱能比孟清和更加老道,孟清和只想着拉他和沈瑄入伙分担压力,他却大笔一挥,特地修书送往大军中,征讨安南的将官,凡官至都指挥,爵位三等伯以上者,有一个算一个,都在奏疏上落款签名。
吃独食的注定走不远,有功劳大家分,才是成功之道…
“国公爷深思熟虑,是下官想得不够周到。”
孟清和汗颜,想在大明官场上拼搏,更上一层楼,还要继续学习。
三封信陆续从凭祥县衙送出,李庆青同首批召集来的商人也初步达成了共识。
初时还有些紧张,随着预定好的条件一个又一个抛出,商人们的目光愈发炽热,他却奇异的冷静下来。
“以盐井为担保,诸位运来的粮食皆可换取等价值的茶叶,丝绸,瓷器和金银。”
“大令所言可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李庆青道,“不拘于稻谷,小麦粟米亦可。但本官有言在先,不得是陈年之粮。”
“除了粮食,大令可还要其他?”
“香料,药材,野物,本官同样收购。”李庆青道,“若有良种,价格好说。”
有商人道:“听闻县衙收购木料,李大令为何不交给我等?”
“此事已交由各部土官。若诸位想做木料生意,这粮食的生意,本官就要另择他人了。”
这样的条件,是孟清和提前交代李庆青的。
因边民和土官还要在此居住,砍伐木材时,自然会有所选择。分散在各地的商人则不然,若是将生意交给他们,其他不论,与边民产生冲突,结果会相当麻烦。
何况,木材是个长久的买卖,当下,筹集粮食才是紧要。
大军有缴获,可终究是有备无患。
就算大军充裕,不需要更多粮食,运回中原地区也能解决部分郡县遭灾缺粮的问题。
南京户部不缺钱,只缺粮。
对消息灵通的兴宁伯而言,实在算不上秘密。否则,永乐帝也不会准许他“便宜从事”,只为筹集军粮。
最终,商人们均选择了粮食买卖,有希望换取铁器的,李庆青派人请示过孟清和,也表示了同意。
大明的铁器限制外卖,从安南缴获的兵器不在此列。
明军看不上安南人的刀枪,对临近番邦来说,却是可遇不可求,价高无所谓,数量多就行!
李庆青带着拟定的契约到了三堂,孟清和一时兴起,拨拉着算盘,大概估算了一下以布帛换取粮食的利润。
得出一个大致的数字,算珠声停了,眼睛圆了。
算错了吧?
朱能凑过来看一眼,眼睛也圆了。
李庆青伸了一下脖子,不只眼睛圆了,下巴都掉地上了。
“这还只是布料……”
李庆青喃喃自语,好似神魂出窍。
孟清和看看朱能,“要不然,把县衙里的主簿找来再算算?”
这个利润比例,委实有些惊悚。自己都不敢相信,上奏京城,永乐帝会相信吗?
万一欺君的帽子扣下来,乐子就大了。
第一百七十八章 石化的永乐大帝
永乐五年正月
随着越来越多的商人聚集到广西,思明府凭祥县近乎成为一个巨大的物资流转中心。
从安南运回的金银,盐巴,铁器,在这里换成大量的粮食和香料,一部分送往征讨大军,充作军粮。一部分随木料运往南京,或送往海港,装船后,经海路馈送天津卫。
朱高燧已取得老爹许可,同户部工部一同督造北京城。在他的活动下,送到天津卫的木料大部被朝廷购买,给出的价格相当令人满意。
户部尚书挺起胸膛,咱不差钱!
大批的粮食也解决了朝廷的燃眉之急,部分州县遭灾缺粮的情况得以缓解,户部不必捏着鼻子将府库里的粮种充作灾粮发放。
得知粮食是兴宁伯从商人手中换取,以往看孟清和不顺眼的文官们,难得在朝上为他说了几句好话。
征讨安南的大军水陆并进,接连在木丸江,黄江,鲁江等处追击黎贼,最终在鲁江同黎贼大部相遇。
安南舟师聚集于江中,五百余艘江船首位相接,舟上贼军击打木抢战鼓,鼓噪之声颇具声势。
换成临封小国或是被欺负惯了的土司,遇到此景,说不定会吓得掉头逃跑。可惜,同他们交战的是明朝军队,而且是开战以来,始终担任运输任务,无仗可打,憋了一肚子郁气的明军舟师。
见到如此多的安南江舟列于江中,舟师上下顿时眼睛亮了。
对舟师而言,江中的不是敌人,而是明晃晃的战功!
数数江舟数量,估算一下人头,自都督柳升以下,嘴巴全都咧到了耳根。
“都督,请示总戎,进攻吧!”
柳都督麾下同知,佥事,千户,百户,各个摩拳擦掌,恨不能马上率领麾下儿郎冲过去。甚至连文吏也是眼睛发红,鼻孔喷气。
战功就在眼前,容不得他们不激动。
如此渴望战斗,并非舟师上下均为狂热的好战分子,实在是被陆上的战斗刺激到了。眼睁睁看着同袍列阵杀敌,几刀就能升一级,更能凭借战功获取钱钞粮食布帛,不眼红才怪。
发展到后来,再见贼军,周师上下本能的数人头,换算战功,继而咬牙。
舟师可以陆战,且战斗力未必弱于卫所边军。柳都督曾主动请战,却被沈瑄无情驳回。理由很明确,舟师是以水战为主,陆战未免大材小用。
“舟师可陆战,卫所边军却不习水战。陛下令柳都督至此,当有大用。”
靖难中,燕军过长江,遇上南军的舟师,仗打得相当辛苦。哪怕最后赢了,从将官到士卒,回忆起当时情形,也是心有余悸。
挥刀子砍人不怕,被人砍也不怕,晕船太糟心。
经过一段时日,征讨安南的边军多少习惯了乘坐江舟,可仍有部分边军上船就脸色发白,若在水上作战,恐怕会吃亏。
对比之下,明军舟师的重要性不必多言。
沈瑄拍着柳升的肩膀,舟师任务艰巨,任重道远,不必急在一时。柳都督身负大才,必有立功之时,本帅看好你!
柳都督激动万分,连声道:“是,属下一定全力以赴!”
走出军帐,被风一吹才反应过来,他是来请战的吧?怎么就这么出来了?
军帐中,沈瑄回到案后,展开孟清和写来的书信,细细研读。
张辅等将领候在一旁,表情十分难以形容。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果然是至理名言。同兴宁伯交情莫逆,定国公忽悠人的功力也是蹭蹭攀升。
互相瞅瞅,今后同总兵官交流,必须十二万分的小心,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被带进沟里。
高皇帝义孙,今上义子,荣封国公,战功彪炳,身高都比人多一截。
战场上非人,战场下一样秒杀众人。如此差距,压根不能激发斗志,而是专门打击人的。
这样的人往面前一站,还让不让旁人活了?
柳都督同麾下官军再郁闷,也不能违反将令,只能老实的送人过江,顺便馈运军粮。
好在安南军善解人意,自动送上了门。江中的五百余船只,正等着为舟师增添战功。
“令舟师出战。”
总兵官将令下达,舟师上下终于迎来了曙光。柳都督亲自披甲,令亲兵擂鼓,率领麾下向安南水军发起了进攻。
比战船数量,舟师处于劣势。
比战船大小和火力装备,安南军压根不是明军的对手。
明军战船上已搭载火炮,并备有火铳和大号的弓弩。条件所限,比不上宋时的床弩和神机弩,却也能将安南人的木质小船凿出个窟窿。
安南军还停留在江舟相接,以刀枪和弓箭对敌阶段。在明军的楼船面前,完全不够看。
船上的安南军站起身,
接帮战?更是想都别想。伸长了脖子未必能碰到楼船的船舷。凑过去,基本是被完虐的命。
安南人发挥出了巨大的勇气,或许是臆想自己刀枪不入,正如黎季牦宣称召集水陆大军七百万,勇猛的向明军舟师发起挑战。
对安南人的送死行为,舟师上下举双手欢迎。
柳都督一声令下,楼船侧过船身,在安南人不解的目光中,改造过的船身,掀起挡板,数门火炮张开了漆黑的炮口。
火药被点燃,炽热的铁球,带着燃烧中的火星,呼啸着砸向安南江舟。
火炮的准头算不上好,屡屡命中目标,只能归功于安南江舟过于密集。
船多了,连在一起,想砸不中都很难。
楼船上的明军忽然发现,自己变成了神射手,发三炮,就能砸沉一艘安南人的江舟。
江舟断成两截,瞬间解体。铁球沉入江中卷起巨大的漩涡,落水的安南军很快没了踪影。
安南人被吓傻了。他们见识过明军骑兵和步卒的厉害,却从没和明军舟师较量过。
眼前的一幕,彻底颠覆了安南人对水战的认知。
原来,仗还可以这么打?
想当年,洪武帝逐鹿中原,在水战中是个短板,连吃几次亏,最惊险的一次,差点被陈有谅的水军送进江里喂鱼,提前结束争霸之路。
定鼎天下之后,痛定思痛,大力发展造船事业,并敕令沿海卫所勤练舟师。
经历过数十年的发展,明朝的造船技术日趋成熟,造船厂具备了相当规模,舟师愈发精锐。为永乐年间,郑和下西洋的壮举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前人栽树,后人乘凉。
没有洪武帝,就没有永乐朝。
没有洪武和永乐时期的积累,哪里有所谓的仁宣盛世。
洪武帝和永乐帝的确好杀,但少了他们的屠刀,何来华夏文明的复兴?
北元是不幸的,有朱元璋和朱棣在,草原的猛士们注定只能在梦里追忆往昔的荣耀和大都的繁华。
安南更加不幸,小彩灯和数百瓦的大灯泡比亮度,不是找虐还能是什么?
经历过洪武,建文,永乐三朝的酝酿,明朝的陆军领先世界,水军也不遑多让。继对战倭寇之后,终于在安南亮剑。
炮击结束,江面上出现了诡异的沉默。
除了江风,几乎什么声音都没有。
没被火炮击中的安南人变得畏缩不前,勇气似乎随着江风一起飞了,距离明军舟师较远的安南人,甚至起了临阵脱逃的念头。
“弓弩手!”
令旗挥舞,楼船让开江面,更多的战船逼近,船上的明军五人一组,操控巨弩。
伴随着绞弦声,一支支利箭,如雨幕般穿空而过。
轰!
弩箭凿穿江舟,数个倒霉的安南人来不及躲闪,一同被钉在了船板上。
比起火炮,弓弩的准头不知强了几倍。
惊慌,恐惧,绝望。
各种情绪在安南水军中蔓延。
“不要慌,迎战!”
安南军中的将领挥舞着长刀,接连杀死两名吓疯的士卒,不起一点作用。只是增添了安南士卒的恐惧,甚至有安南士卒直接从船上跳入水中,妄图游到江边逃跑。其结果,自然可想而知。
楼船上的令旗再次挥舞,弓弩停止射击,江面上响起了进攻的战鼓声。
咚!咚!咚!
船舱里的水手喊着号子,用力踏着脚板。
沉重的战鼓和自胸腔中发出的声音,带给了安南人最大的恐惧。
楼船开始加速。
“冲船!”
柳升站在船板上,玄色铠甲,大红斗篷,银色长枪,面容刚毅。
舟师中的明军发出了震耳的吼声。
“杀!”
携着惊天的战意,楼船狠狠撞翻了两艘安南江舟,柳都督亲自搭弓,一箭射中敌军将领阮磊。
江舟之上,提着长剑大喊大叫,不射他射谁?
捂着被射穿的脖颈,阮磊倒退数步,跌入江中。
他的死,只是开始。
岸边,明军列阵,架起的火炮和弓弩手严阵以待,截断了安南人的退路。
安南人打不过明军舟师,想跑都不可能了。
沈瑄放下千里眼,张辅沐晟等将领也面带轻松。
一场毫无悬念的战斗,无需费力猜测结果。
“柳升堪称将才。”西平侯沐晟道,“平江伯手下有此等能人,吾竟不知。”
丰城侯李彬道:“沐将军麾下一样卧虎藏龙,连日观战,我等无不佩服。”
“李参将过誉。”沐晟笑着摆手。
正说话间,江上的安南军已折损过半,未同明军舟师接战的舟船,纷纷调头逃跑。
沐晟等人不再多言,立刻下令火炮填装,弓弩手列阵。
“放!”
江上的贼船,一艘也休想走脱!
今日的鲁江,注定被安南人的鲜血染红。
数日后,征讨安南大军的战报传至凭祥,不提孟清和,朱能都吃了一惊。
五百贼舟,俘虏十余艘,余下的都沉如了江中、战中,贼将阮元子,阮磊,阮劣被杀,黄世冈,彤文杰,冯宗实,莫铁,范鞋,阮利等百余人被擒。
舟师斩首万余,溺死贼军无算。
读完战报,半晌,孟清和才问出一句,“这么说,就抓了一百多俘虏,其他的……”都结果了?
朱能没接话,把战报重新递给孟清和,示意他再看。
孟清和这才发现,刚才漏看了几个字。
被抓的一百多贼将,也在战后斩首示众。
所以说,这场水战,除了十几艘船,一个俘虏都没有?
瞪圆了眼睛,他从来不知道,明军舟师是如此的……凶悍?
如果说遇上明军步卒骑兵,是搭上了去阎罗殿的列车,遇上明军舟师,明显是由列车升级到高铁。
已经不是死不死的问题,而是想慢点死都相当难。
放下战报,深吸一口气,遇上这样的军队,安南人算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
敢和永乐帝叫板的黎季牦,勇气着实可嘉!
惹谁不好,偏偏去惹朱老四,明摆着找死啊。
当日,舟师的战报随朱能的奏疏一同快马递送京城。
孟清和一直犹豫是否将换粮所得利润如实上报,看过舟师的战报,头顶的压力顿时飞了。
比起征讨大军的战绩,不过是多赚了些利润,算得了什么?
有言官弹劾欺君,也找不到他头上。又有成国公打包票,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上报,必须如实上报!
奏疏和战报送出,孟清和的工作积极性更高。凭祥一县的交易,陆续扩展到整个思明府。临近的太平府,南宁府也因而获益。钦州和归顺州等地,陆续有土司和边民结队到安南寻找发财机会。
据悉,兴宁伯不只收购木材,安南的土产和交战时逃跑的安南士兵,一样可以换钱。
大军的缴获不断运往凭祥,孟清和手里不差钱。无论木头还是人,都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都指挥蔡福领着上千明军干起运送大队的活。当然,少了战功,必定要有额外补偿。
日子长了,行动尚算自如却不能再上战场的明军,自动代替还能作战的同袍,肩负起此项任务。
没人敢打这支运送大队的主意。
黎氏和安南权贵积攒的财富固然诱人,抢了,也只是一锤子买卖,事后还要忧心明军报复。
同兴宁伯的生意,才是能长久做下去,发家致富的买卖。从去年十一月至今,通过木材和土产交易,大量边民和土司的荷包都鼓了起来。从暹罗等地运回粮食的商人,也大赚了一笔。
安南境内发现的盐井,已有明军驻守,不换丝绸瓷器,也可换盐。虽然得盐质量不高,商人仍是趋之若鹜。不能运回大明,在老挝等番邦出售,价格同样能翻上几倍。
铁器也是一样。
孟清和抽—空见了两名大食商人,用丝绸和瓷器换了整船的香料和宝石。大食商人提出想换茶叶,被孟清和拒绝了。
开玩笑,好不容易请朱高煦帮忙,说动永乐帝下达茶叶限售的诏令,防备的就是大食人!
让他们把茶叶带去欧洲,帮助欧洲人发展航海事业?
想都不要想!
孟清和自己不卖茶叶给大食人,更提醒聚集到此的商人,如果谁卖茶叶给大食人,同他的交易立刻断绝。
虽然不能完全禁止茶叶流出,但他会尽己所能,拖慢欧洲人开启新航路的脚步。
“不交易茶叶,还有瓷器,丝绸,各种精美的工艺品。”
笑着给出了足以让大食商人心动的交易数额,果然,所有的不满一扫而空,双方的交易进行得非常愉快。
两名大食商人带着满船的瓷器和丝绸离开,消息很快传出,更多番商涌来。
广东市舶司设立至今,迎来了最繁忙的一段时期。
随着海外贸易的发展和郑和船队开辟出新航路,明朝设立在各地的市舶司将陆续向广东市舶司看齐,迎来一个又一个业务高峰,一起痛并快乐着。
永乐五年二月甲午,皇后千秋节当日,征讨安南大军的捷报和成国公的奏疏抵达京城。
看着通政使司封存后送上的文书,朱棣做出了很不霸气侧漏的举动,揉眼睛。
陆战大捷,很好。
水战大捷,也很好。
粮食充裕,很好。
利润数倍,更好。
可列在上面的数字,着实是太过惊人。
单是以布帛换取粮食的利润,竟超过了户部半年的粮税。若是再加上木材和其他……永乐帝数学再不好,也能大致估算出一个数字。
算完,整个人都石化了。
这已经不是惊喜,而是惊悚。
第一百七十九章 炸开锅
户部尚书夏元吉奉急召入宫,沿途遇上同样被召的户部左侍郎王忠和右侍郎李文郁,三人不及下马,只在马背上拱手见礼,稍停片刻,传召的中官已是连声催促。
“夏司徒,两位少司徒,莫要耽搁,陛下还等着呐。”
天子急着叫人,宁可得罪眼前三位,也不能误了天子的事。
中官焦急的表情不似作伪,也不像是故意要找三人的麻烦。
夏元吉同王忠李文郁心中立时有了计较,不敢继续耽搁,同时扬鞭,马蹄声哒哒响起,内官暗暗松了口气。
逢皇后千秋节,今日无晚朝,天子特意召见六部官员很不寻常。
刚到宫门,天空就落下小雨,雨水中夹杂着片片雪花。
夏元吉三人下马,值守的锦衣卫查验过中官腰牌,问清是天子召见,让开了道路。
朝官进宫不许撑伞,夏尚书等人根本来不及披上斗篷,只能顶着雨雪,随中官快步前往奉天殿西暖阁。
到了西暖阁,三人公服的肩头和衣摆已经雨雪打湿,手脚也有些发僵。
侯显亲自在暖阁外等着,见到匆匆赶来的三人,立刻入内通禀。
“陛下,夏尚书和王侍郎李侍郎奉召觐见。”
“宣。”
朱棣头也没抬,仍拿着广西送来的奏疏看了一遍又一遍。
每看一遍,都要被重新震撼一次。
西南之地,自唐宋时起,便是朝廷流放犯官和罪人之地。虽不贫瘠,却是林木丛生,瘴气弥漫,耕地稀少,数里不见人烟。夸张点形容,林子里的野兽恐怕比人都多。
这样的州府,多以官军和土官治理,隔三差五就要闹出些乱子,受教化程度甚至比不上辽东。直到朝廷打败了北元,西平侯镇守云南,在西南各州府设立卫所,陆续派遣流官,设立儒学,情况才逐步好转。
朱棣想不明白,短短不到四个月时间,孟清和是如何得了这么多的粮食。除了供应大军所需,还可运往北疆补充边军。难不成是借商人之手搬空了临近番邦的国库?可能性不大。真是这样,番邦早出乱子了。
去岁,全国的粮税满打满算才三千多万石,还是夏冬两季粮税。
西南之地,仅凭商人之力,得粮如此之丰,永乐帝当真不知该怎么办了。
不要,舍不得。
想要,实在开不了口。
孟清和已经主动给出了一批粮食,正在送往天津卫的路上,还有大批的木材,说明为营造北京宫殿之用。
再开口?就算是自家人,也不能这么不讲究。
朱棣发现,他似乎能理解户部的苦恼了。
没粮食,他愁。
粮食多了,他也愁。
君无戏言,前脚刚下令,后脚就收回,不利于皇帝形象,传出去也不好听。
实在不成,户部库房里的铜钱堆成山,用钱换粮,发给征讨大军,也不失为一个办法。
夏元吉三人走进西暖阁,见到永乐帝对着奏疏皱眉的样子,心里顿时咯噔一下,以为是哪个州府又遭灾了。
府库里没多少存粮了,正月里,皇帝又下令免除应天府辖下三个州县的粮税,再免,运往北疆的军粮都成问题。
心中焦急,表情中多少带出几许。
三人依礼下拜,口称:“臣叩见陛下。”
朱棣抬头,“三位卿家请起。让爱卿冒雨入宫,朕实是过意不去。”
夏尚书三人脸白了。
完了,事情麻烦了。
朝廷六部各衙门,但凡是有脑子的,都十分清楚,被永乐帝这般亲切对待,只有两种可能,要么升官发财,要么被架到火堆上烤。
前者参照兴宁伯,后者可观解缙。
向兴宁伯靠拢还好,若是向解缙看齐,可倒了大霉。
朱棣愈发亲切,“侯显。”
“奴婢在。”
“给三位爱卿赐座,上热茶。”
“是。”
侯显领命,夏元吉三人的脸更白,心里愈发没底。互相使着眼色,户部这段时间没出问题吧?火耗孝敬都停了,不干事的也给摘了乌纱戍边去了,还有什么问题是没注意到的?
唯一的可能,就是粮食!
这委实不是户部的问题,各地天灾频发,粮食歉收,皇帝高兴还要免税,别说向库房里伸手,户部上下恨不能求神拜佛,请哪路神仙变出些粮食来。
天子如果因为这件事拔—刀子,他们是真心冤枉。
看出三人不自在,朱棣咳嗽一声,试图缓解一下气氛。不料取得了反效果,夏元吉三人更加紧张,额头都开始冒汗。
永乐帝摸摸下巴,他有那么吓人吗?
夏元吉三人颤巍巍的端起茶盏,陛下,真有!
半杯热茶下肚,三人的脸色略有些好转,永乐帝示意侯显将广西送上的奏疏递给夏元吉。
“这是成国公和兴宁伯联名上奏,三位爱卿都看看吧。”
“是。”
夏元吉放下茶盏,恭敬接过。
奏疏开头的内容并不出奇,勋贵文武上奏时,基本都是固定格式。先写上几行好话,歌颂一下天子文治武功,仁德彰显,表示一下忠心,再进入正式话题。
夏尚书一目十行,扫过这些套话,继续向下看,神情瞬间一变,脸色由白变红,手都隐隐有些发颤。
王忠和李文郁觉得奇怪,以为是征讨大军出了什么差错,向永乐帝告罪一番,探头过去一起看。
然后,抖得比夏元吉更厉害。
这么多粮食,木材,金银,征讨安南的大军得了聚宝盆不成?
奏疏是成国公亲笔,下边还盖着印章,夏元吉三人丝毫不怀疑内容的真实性。同永乐帝一样被震撼之后,胸中涌起一阵激动之情,有了这些粮食,发往各州府的赈灾粮,北疆的军粮,一下子都有了!
永乐帝能猜出夏元吉三人在想什么,不得不出声打破他们美好的幻想。
“朕已下旨,朝廷不发征讨安南大军粮饷,大军所得也可便宜行事。”
也就是说,这些粮食没朝廷的份。
听到这番话,激动中的夏尚书三人顿时降温。
从希望到失望,不过几秒的时间。
原本山花烂漫,最困难的问题都能解决,皇帝一句话,又被打回了原型。
没户部的份还给他们看?逗他们玩?
夏元吉三人很失望,朱棣有些不自在。朝廷的确没份,内库却有份。但话不能明说,说了,总觉得不太厚道。
“朕召卿前来,即为此事。“
“陛下的意思是?”
夏元吉三人瞬间眼睛发亮,莫非事情还有转圜余地?
征讨安南大军前后两任总兵官都不是有事好商量的主,皇帝又下了明旨,咬死不给,换成其他人,户部还能想想办法,但兴宁伯,还是算了吧。
大军征讨安南,军粮是重中之重。
户部筹集不到足够的粮食已经相当没面子,给军汉们留下了十分不好的印象,敢向大军自筹的粮食伸手?明显找揍。
粮食多,分享一下?
依兴宁伯的性格,八成会说,官军跋涉艰难,连续作战,体力消耗甚大,进而饭量激增,一顿五碗是半饱,八碗不稀奇,十碗才是真英雄。
夏元吉捂脸。
他有些后悔,怎么就和兴宁伯做了朋友?
如果不和对方做朋友,是否就不会产生如此实际的联想?
那样,希望或许还大点。
不过,成国公的奏疏刚送到,天子就急召他们进宫,应该不是无聊到逗他们玩,或许真有办法为户部匀出一些粮食?
奏疏上写得明白,大军筹集的多是稻谷,其中很大一部分是占城稻,还有不少粮种。能分到五分之一,都是不小的数额。
三人满怀希望的看向永乐帝,朱棣又咳嗽一声,“直接抽调是不行的,以库存钱帛充作军饷,换粮,卿以为如何?”
朝廷拿钱换粮?
夏元吉三人愣了一下,很快明白天子为何急着召见他们。
很显然,这事不能在朝堂上说,知道的人也不能太多,否则,御史言官的口水能直接喷脸上。
“陛下,此事恐有些不妥。”
李侍郎眉头紧皱,斟酌半晌,才道出一句不妥。可到底哪里不妥,一时之间却给不出合适的理由。
说朝廷用钱换粮不妥,还是天子和臣子做买卖不妥?
若是不给钱,直接调粮入京,朝廷更不占理。兴宁伯不出声,征讨大军也会抱怨。
这是真不把军汉当人看还是怎么着?打仗不给粮饷,还想着法的盘剥搜刮,有这样的道理没有?就算换粮的财物有一部分是大军缴获,照样说不过去。
李侍郎不说话了。
最后,是夏元吉鼓起勇气,上前一步,拱手道:“陛下,当前粮食最重。以钱换粮,是为朝廷计。”
“卿认为可行?”
“臣以为可行!”
夏元吉咬牙认了,打算回府就写奏疏,把事情扛到自己肩上。就算御史给事中要弹劾,他一力承担!
经过建文永乐两朝,夏元吉彻底看明白,如今的大明,需要杀伐果决的天子。这并非意味着对建文帝弃如敝履,相反,身为读书人,夏元吉对朱允炆存在一定好感。但为家国百姓,王朝社稷,永乐帝这般的天子,才能真正坐稳江山。
夏元吉出声了,王忠和李文郁也很快明白了他的想法。两人互看一眼,同时咬牙,大不了去流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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