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朔风飞扬(全)-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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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蹄翻飞,向灰尘尽头狂奔的赫纳利急追而去,整个动作一气呵成,精熟之至,唐军阵营立刻爆发出雷鸣般的喝彩。
众人的目光紧紧追随着两匹流星般急驰的战马,心情各不相同。赫纳利趁野利飞獠的轻敌,先放马取直线直奔营门,尽可能和对手拉开距离。老练的野利飞獠看出了王子的打算,也不急于追赶,而是紧盯狂奔的对方坐骑,左右转着圈子,因为风向正迎面吹向他,此时追击抛索,并非最佳时机。所以他尽管大呼小叫地佯做追赶,实际是不紧不慢地绕到上风头,同时节省马匹脚力。无论如何,赫纳利都会拨马回转的,那时侯就会落在下风,要想成功躲避套索只有快捷转向,忽左忽右,但是那时急速奔驰一阵的马匹已显疲态,尤其在转向时甚费体力,只要稍有疏忽……李天郎咬咬嘴唇,凶多吉少啊!焦急的小勃律人发现两人之间的距离在迅速缩短,忍不住失声大叫,关切之情溢于言表,不管王子是否取胜,他的勇气和声誉无疑会得到所有臣民的尊敬,只是不知他还有没有享受这样荣耀的机会!
当赫纳利在营门拨转马头时,与野利飞獠的距离已经缩为一丈!
“哟喝!”野利飞獠扬手将套索在头上挽了几个完美的绳圈,看准时机突然向前方的赫纳利抛出。听得对方喝叫,赫纳利一扯缰绳,战马猛然扬蹄横转,套索顿时落空!
“耶~~~耶~~~”
“赫纳利!赫纳利!”
兴奋的小勃律人掌声如潮,一起有节奏地高呼他们勇敢王子的名字。连不敢睁眼的苏失利之也忍不住张眼眺望。
第二次抛出的套索又被赫纳利躲开,两人两骑离高仙芝所在不过半里之遥,赫纳利胜利在望。唐军阵营里嘘声四起,李嗣业、段秀实等诸将眉头紧锁,岑参、刘单等文官交头接耳,只有高仙芝,依旧把玩着手里的马鞭,不露一点声色。兴奋的小勃律人高举拳头,欢呼雀跃,情绪高涨到极点!
离终点不过百步,野利飞獠一声暴喝,刷刷刷,手中魔术般接连幻化出三道绳圈。大惊失色的赫纳利使尽浑身解数,将马拼命转了两圈,狂跳数下,好歹躲过最前面一个,后面两个一套马前蹄,一套赫纳利肩膀!战马惊惶失蹄,身体一软,翻滚倒地,尘土飞扬中,赫纳利惨声尖叫,重重地跌在地下。野利飞獠得意洋洋地仰天狂呼,一扯套索,拨马飞驰,在众人的惊呼中拖着勒得死紧的小勃律王子绝尘而去!
“不!不!”苏失利之眼前一黑,昏厥过去,要不是马搏眼疾手快一把抱住,定会倒下马来。刚才还兴高采烈的小勃律人被突如其来的变化骇得目瞪口呆,情绪顿至冰点。
有意炫耀自己的绝技,也为了发泄刚才失手的愤怒,野利飞獠故意纵马奔驰转圈,将被缚的王子在众人面前一路拖来。“大帅,赫纳利毕竟是小勃律王子,虽年轻气盛,但也非狂妄之徒,略施惩戒即可……”李天郎急急说道,高仙芝目不斜视,似听非听,“我既获胜,蛮夷也不得不服,但若王子身亡,不仅不能以威慑人,还会激起对方仇恨之心,也让世人耻笑大唐草菅人命!”
“李大人说得是……”李嗣业干咳一声接着说,“况且今天大军会师,血光乍现绝非吉兆……大帅?是否网开一面?”
“是啊!是啊!”岑参刘单等人历来看不起非汉的党项蛮夷,见野利飞獠粗野暴戾,早就对其飞扬跋扈看不过眼,立刻随声附和。
高仙芝侧过头来,冲李天郎心领神会地笑了笑,不仅脸上在笑,连心里的笑声,李天郎都听见了。“你们慌什么,李都尉早有安排!赵陵!动手罢!”
话音未落,只听得“挽月”弓响,一支利箭飞射而去,正中套索,套索立断!正拉绳狂奔的野利飞獠在马上一个踉跄,差点跌下马来,后面被拖得遍体鳞伤的王子翻滚几下,消失在滚滚尘埃里。心急如焚的小勃律人纷纷催马上前探视,野利飞獠则抖着断裂的套索破口大骂,看到前来查看王子的小勃律人,正一肚子火没处发的野利飞獠一边大喝“反了,反了,”一边将手伸向了腰刀。刚拔出一半,“得”的一声,野利飞獠手上微微一震,他低头一看,刀鞘上插上了一支羽箭。“他奶奶的,谁敢射箭?”
“铁鹞子,莫造次!速速过来!”李嗣业叫道,“大帅要赏你!”
野利飞獠呸地吐口痰,恨恨地看了正在下马的小勃律人一眼,策马奔高仙芝而去。
“铁鹞子!干得好!不愧是马上的勇士!喏!赏给你了!”
野利飞獠扬手接住高仙芝抛过来的马鞭喜形于色地捧在手里看了看,咧嘴大笑:“谢大帅!谢大帅!”
“好了!风头也出了,赏也得了,回营去吧!”
“遵命!”似乎又想起什么事,野利飞獠将缀满宝石的马鞭往腰间一插,呲牙咧嘴道,“对了!大帅,刚才是哪个鸟人射我的刀鞘?”
“我!赵陵!”
“原来是赵校尉,怪不得好箭法!”野利飞獠怪眼一翻,将刀鞘上取下的羽箭抛还给赵陵,“有机会和赵校尉切磋切磋!”
“好说!赵某随时恭候!”赵陵冷哼一声,不失礼数地拱拱手。
野利飞獠还想说什么,被赵陵身边的李天郎虎目一瞥,心中一个激灵,他转头看看捂住嘴巴打呵欠的高仙芝,悻悻然住了口。
骑马回来的杜环低声在李天郎耳边说道:“王子右腿骨折,两条肋骨亦断,还有外伤若干,伤得够重,但侥幸无性命之虞……只是少说也要修养百日以上,腿骨伤尤重,可能会留下残疾……”
“王子不愧是王室贵胄,有勇有谋,小小年纪,有如此胆识骑术,将来必成大器!”高仙芝朗声说道,“皮肉之伤,不足挂齿!来人那!速送大营,遣最好的医官诊治,不得有误!”有人应命去了,高仙芝拍拍李天郎的肩膀,继续说道:“李都尉思虑万全,安排得好啊!”突然又压低了声音,“嘿嘿,又让你拣个便宜,做次好人!”
“大帅言重了!”李天郎躬身行礼,“都是大帅英明仁慈……”
“切!磐石校尉什么时候也学会阿谀奉承了!也好!让你好人做到底,”高仙芝细眯的眼睛跳动着无数诡异,“嘿,那王子伤势,你一概负责去了罢!别让他夭折了!他的臣民们还等着他那!”
“遵命!”
“好啊!回营吧!那老家伙如今也没心思陪我逛军营了!”高仙芝挥手示意全体人马回城,李天郎赶紧叫赵陵带领人马护卫,自己准备留下探视赫纳利。“李将军历来对小勃律特别上心啊,呵呵,与苏失利之王室看来也别有缘分!去吧!去吧!”
李天郎闻言大惊,一时不知该如何应答。还好高仙芝也没在多说,大笑着自行率队纵马离去了。李天郎直起腰身,心中泛起一丝不安,他抬眼往队中的阿悉兰达干望去,阿悉兰达干冲他茫然地摊摊手,随高仙芝走了。难道这头见风使舵的肥猪真的向高大帅告了密?如果真是这样,那公主岂不是……?李天郎心头一紧,也许自己将公主送回阿悉兰达干府是一大错误?可是不这样又能将她藏在哪里呢?依公主的聪慧,她一醒来就应该离开阿悉兰达干府邸躲得远远的……不,阿悉兰达干没有那个胆子,不敢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李天郎一拽缰绳,先稳住王子这边再说!叫杜环去查问阿悉兰达干!对!就这么办!
浑身裹着绷带上着夹板的王子被西凉士兵用门板抬回了王宫,一路上都有小勃律百姓在道路两边恭敬地行礼,还纷纷献上花环,这是小勃律最尊贵的敬意表达方式。不一会,赫纳利身上就堆满了鲜花。西凉士兵开始还企图阻止,见李天郎默许,也就不再理会,只是加强戒备,不让百姓在王子身边逗留。
“大人!大人!”气喘吁吁的杜环骑马赶了上来,汗也来不及抹一把,急急说道,“我去过阿悉兰达干府邸了,下人们说没看见女人进出府邸,刚才我又细问了阿悉兰达干本人,他说他将公主藏于他卧房,但今早出来就再没看见公主……娘的,那家伙不象在撒谎,公主可能已经离开了!”
那就好!至少没落在高仙芝手里,可能是自己过于紧张多虑了吧?不,依照以往的经历,任何对高仙芝的多虑都不是多余的……李天郎紧锁了眉头,公主,你在哪里?安全了吗?
“大人,你一定觉得我很蠢笨吧?”赫纳利虚弱的声音从血痕累累的脸上发出来,纳波王后心疼地拂住他的胸口:“伤这么重还说话!”
李天郎笑笑:“你是败了,但是虽败犹荣!你是今天最出众的勇士!我想你的父王和你的臣民都为你而骄傲!”
“是吗?可那有什么用?我还是败了!败得非常彻底!”赫纳利悲愤地说,“你们汉人有成王败寇的说法,失败的人再勇敢也不过是莽撞,就算小勃律所有的子民都跟我一样勇敢,我们同样胜不了大唐!我们注定了失败!失败!”两行热泪从年轻王子的眼眶滚落而下,“为什么,为什么不让我们享受自己的一份宁静!为什么要让我们承受这样的屈辱!李大人,素闻天朝物华天宝,人杰地灵,乃千古文明之邦,我一直十分向往,可是如今小勃律迎来的却是刀兵和征服,这就是礼仪之邦对待别人的礼仪么?巍巍大唐疆域博大,威震寰宇,四夷咸服,你们还缺什么呢!你们还想要什么呢!”赫纳利剧烈地咳嗽起来,扯动伤口疼得龇牙咧嘴。纳波王后汗水淋漓,一个劲地叫他别再说了。
“大唐好强盛啊!太强盛了!我要是大唐的王子就好了,想必再也不会有这样的命运了!”
李天郎叹了口气,是啊!大唐实在太强大了!也难怪有周边各族蜂拥内附,看重的固然是天朝的富庶和辉煌之文治武功,但依附强盛确实也能带来生活的平和与安逸,谁不愿过这样的好日子呢!可是,就象王子所说,这需要征服小勃律这样的弹丸小国来显示大唐的威仪吗?兵锋带来的顺服能持续多久?唉!大唐啊!大唐!赫纳利王子绝望之余,想做大唐的王子,这和自己煎熬的心境何其相似!自己拼命想融入大唐,安于大唐,却又被大唐遗忘,被大唐排斥,以至于不能做回自己,弄得自己不伦不类,只有拼命忘记!野利飞獠虽然也是外族人,但他就知道死心塌地为唐朝亡命,为他的高大帅效忠,虽然也被大唐排斥但他却活得真实,活得简单!不象自己!……
“王子好好休息吧!别想那么多了!李某告辞!”冲杜环一招手,两人转身出门,都没有说话,心里各自感慨不已。
李天郎低头一路沉思,没注意到番兵营大总管贺娄余润带着一干人谈笑风生地从门口进来。“李都尉还在忙活什么呢!怎么还不准备准备,明天可有好事啊!”贺娄余润喜滋滋地说,“高大帅明日将在宫里举行盛大的宴会,以庆祝远征的胜利,同时准备班师回朝了!呵呵!可以回家了!说不定还能吃上月饼!”
被打断思绪的李天郎抬手行属下之礼:“卑职看护小勃律王,责任重大,大总管自去,末将坚守岗位……”
“嗨!那有这么多事!大帅要果毅以上的所有人参加,不得缺席,还特别嘱咐我一定要安排你去,当然罗,还得把苏失利之一并带去!你将护卫之事交于赵陵、大元他们,自然安心!”贺娄余润大咧咧地说道,“到时候有的是美酒佳肴,不去实在可惜了!自连云堡战役以来,我还没好好和你干上两杯,感谢你的救命之恩呢!”
“将军那里话!什么救命之恩……”
“救了就是救了!那有那么多废话!你们汉人就是嘴上一套心里一套!也不嫌堵得慌!大碗喝酒,大块吃肉,那才痛快!那有你们那些罗里吧嗦的繁文褥节!对了!届时还有那个什么跳舞的?那个什么来着?”
“天魔舞姬!”有人接口道,李天郎听得声音洪亮,注目一望,是一位身材极其魁梧的突厥军官。该君身长足有八尺,比常人高出整整一个肩膀,高鼻深目,容貌雄健,却也不失清秀,可谓玉树临风,风流倜傥,绝对可称突厥人中的翘楚。一根用七彩丝线编织缠绕而成的粗亮长辫醒目地垂在身后,黑色丝绸的披风上绣着一只狰狞的野狼,那野狼绣得活灵活现,尤其是那双绿幽幽的眼睛,随着身体的抖动恶狠狠地瞪着四周。“这是营里的左果毅阿史那龙支,”贺娄余润给两人介绍,“你们还未正式见过面吧,龙支,这位就是……”
“雅罗珊将军,磐石校尉,我早就如雷贯耳啊!”阿史那龙支拱拱手,“今日得见,幸会!幸会!”阿史那龙支说一口地道长安口音的汉话,比贺娄余润流利多了。这不三怪,在所有的突厥贵族中,可能没有哪个家族能够象阿史那家族那样博得大唐王朝的青睐了,其先祖阿史那社尔为太宗皇帝征战西域倍受恩宠,官至右卫大将军、加位镇军大将军,唐高祖李渊还将自己的亲生女儿衡阳长公主下嫁阿史那社尔。阿史那社尔对大唐也是誓死效忠,太宗皇帝驾崩,他居然要求按照古老的突厥习俗殉葬太宗,“以卫寝陵”。此后,阿史那家族为大唐官者不计其数,成为大唐统治突厥的急先锋,包括册封成为咄陆部可汗的阿史那弥射,还有弩失毕部的可汗的阿史那步真,以及曾任北庭大都护、瀚海军使,又任招慰十姓兼四镇经略大使,而且还“节度已西诸蕃国”的阿史那献等等,其声望之甚,使得突厥几乎就等同于阿史那。
“原来是阿史那将军,幸会!什么雅罗珊将军,磐石校尉,都是旁人的溢美之辞,实不敢当!”李天郎还礼,心里暗叫惭愧。虽然加入番兵营有些时日了,但实际上一直率领西凉团单独行动,没有正式归建番兵营。与贺娄余润、阿史那龙支等营官也从未正式谋面,这确实说不过去。“没有早日拜会各位将军,虽是军情紧急,但李某也确失礼数了……”
“李将军终日为大帅操劳,自然和我们不同……”阿史那龙支不咸不淡地说,“有空我们好好亲近亲近!”
又是一桩麻烦事,看来以后在番兵营也得谨慎从事!唉!李天郎觉得烦躁不已,怎么老有麻烦事萦绕身际!自从婆勒川战役以来,自己就身不由己地陷入说不清的权力旋涡,怎么也摆脱不掉,甚至越陷越深,往日的平静祥和再也不存在了!
盛大的晚宴。
繁星般密集的火把、灯笼和巨烛将小勃律王宫照得如同白昼。精美的地毯,华丽的酒具,丰盛的美食,欢快悠扬的乐曲,宾客们流光溢彩的服饰……
小勃律地处西域三十六国交通要冲,饮食音乐博及众家,既有东方高昌、焉耆的拨弦乐器和鼓乐,也有西边波斯、大食、乃至天竺的舞蹈、丝竹和管弦器乐,纳波王后来后,又渗入了雄浑高亢的吐蕃乐章。可谓恬静秀永中不乏狂野奔放,古朴粗犷中尽显优雅柔媚。
李天郎不得不再次对高仙芝超人的驭人手腕表示折服,他巧妙地借用宴会之机笼络了这些小勃律的城主和酋长们,用西域极为珍稀的金帛收买了他们虚荣和贪婪的心。小勃律的贵族们在阿悉兰达干卖力的带动下,纷纷向(三*五*网…整*理*提*供)高仙芝表示忠心和臣服,争先恐后地请高大帅向大唐皇帝转献各种特产宝物,甚至为谁的贡物珍贵而争执起来。
整个宴会洋溢着太平盛世的欢乐和热烈。
孤寂的苏失利之和纳波王后坐在高仙芝下首,被这世态炎凉的可怕氛围无情地包裹。虽纵有珍馐美味,好酒佳酿,却那里吃得下一口!一脸稚气的小王子对这样的场面更是百思不得其解,他瞪着天真无邪的眼睛,看看欢乐舞蹈的人群,又看看神色凄然的父母,最后看着桌子上堆放的瓜果和食物,不停地舔着嘴唇。坐在国王夫妇身后的杜环注意到了,悄悄递给他一只肥大的鸡腿,孩子到底是孩子,小王子吞了一口唾沫,再次转头看看父母,纳波王后心中一疼,别过了脸。小王子得到默许,冲杜环无声地笑笑,一把接过鸡腿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看到孩子的吃相,杜环展眉一笑,刚想说什么,却感到李天郎的目光正转过来,他赶紧坐直身体,自顾端酒自饮,李天郎冲他微一点头,杜环也举杯示意。。
“祝大唐天可汗万寿无疆!万岁!万岁!万万岁!”微醺的阿悉兰达干高举酒杯,在宴会中央大呼小叫,“高大帅神勇无敌!让我们为大唐有这样的天神将军欢呼吧!”
“哟喝!哟喝!”
“干杯!干杯!”
“万岁!万岁!万万岁!”
乐声骤然高昂,节奏也欢快起来,几个身穿鸵鸟羽衣的小丑翻着跟斗跃进场内,为众宾客表演叠罗汉,搭人梯,抛人球,其滑稽灵动的表演赢得众人一片欢笑声,小勃律人一齐使劲地跺着脚,为小丑们热烈地喝彩。唐军宾客们也个个乐不可支,喜笑颜开!
小丑们汗流浃背地退了下去,高仙芝端着酒杯站了起来,识相的阿悉兰达干赶紧摆手示意安静,高大帅要说话了。
“明日,我天朝大军将班师回朝!”
“恭送将军!恭送将军!”阿悉兰达干带头,小勃律人们用各种腔调七零八落地应和道。
高仙芝一扬手,全场静了下来。
“小勃律王苏失利之殿下将随大军东归,其为带罪之身,本帅将递解其至我天子脚下,听候发落!”关键的宣布终于来临了,小勃律人似乎现在才想起自己的王,自己所处的劣境,全场尽皆惨然。
“所有小勃律城主、酋长每户出一人,或城主、酋长本人,或嫡亲子嗣随侍你们的大王,跟大军归朝乞罪!明早到营,不得有误!”
小勃律人听完传译,面面相觑,不少人不由自主发起抖来。
“怕什么!你们前面还有苏失利之顶着那,要你们去长安朝见天可汗,那是几世修来的福啊!别哭丧着脸啦!”高仙芝呵呵大笑,阿悉兰达干也跟着干笑起来。“可国不可一日无主,小勃律大王子赫纳利年少有为,英明神武,本帅特令其暂为监国,以待天可汗择日处置。” 阿悉兰达干脸上的笑容顿时僵硬,小勃律人群则总算恢复几许生气,响起一片欣慰的嗡嗡议论。
“哈哈!好了!!敬我们的赫纳利王子!干啊!”高仙芝将酒一饮而尽,“来呀!来最精彩的节目!天魔舞姬!”
一声悠长的胡笳声……
同时响起的叮当铃声和娇媚的女声哼唱……
十二名不同颜色轻绸裹身的少女分两组如彩云般飘落而来,手腕和脚腕的小铃铛随着乐声和出清脆的舞步,孔雀羽毛点缀的发饰在飞扬的黑色长发或者栗色的长发中挥洒,脸上的面纱,露着一双双勾人魂魄的彩色眼睛,灰的神秘,绿的幽静,蓝的清纯……。。十二具丰乳肥臀,柔软洁白的美妙胴体活色生香地出现在宾客面前,所有人的眼睛都发起亮来……
这就是小勃律第一三宝………天魔舞姬!
一声鼓响,乐声顿住。
十二间色彩斑斓的绸衣轻轻颤动,犹如十二朵即将怒放的牡丹。
众人屏息等待。
又一声干净利落的鼓响。
一声娇喝,十二件轻绸一齐落下,十二具发亮的惹火身材顿时点燃了全场的气氛。刚刚冷却下来的会场气氛重新炙热起来,男人们狂热的喝彩声牛群狂奔般轰响,尤其是久不闻女人芳泽的唐军诸将,声音都变了调,连岑参、刘单这样的儒家文人眼神都开始发直。因为十二名褪去轻绸的天魔舞姬除面纱外,身体几无寸缕,只有一件紧身纱衣靠彩带束在腰间,裸露颤动的淑乳上各系着一个小彩铃,映衬着大片珠圆玉润的肌肤……
极度诱人的身材,妖艳的装束,透明薄纱下若隐若现的曲线,足以叫孔夫子也血脉贲张。
手鼓和琴声快马奋蹄般疾响起来,天魔舞姬们展示了她们魔鬼般的肉体后,又以激烈飞扬的舞姿撩拨起雄性的热浪。宾客们眼前晃动着诱人的身影,节奏越来越快的铃铛声令所有的人都如痴如醉,无数口干舌燥的喉咙在舞曲中不由自主地灌进一杯杯烈酒,无数双充血的眼睛在乳波臀浪间迷离,无数垂涎的双手随着舞姬们扭动的腰肢摆动。
美妙的舞步飞快旋转,轻薄的纱衣如莲花般张开,二十四条修长洁白的美腿,二十四座鼓胀的乳峰,引来宾客们近乎失态的狂叫。
急促的鼓声里渗透了雄兽交配的粗野嚎叫,嘈切错弹的胡琴夹杂着做爱的消魂呻吟,雨点般敲打心扉的铃声幻化成诱惑的欲望呼唤,一波波冲击着观者潜伏心底的狂躁本能……
痴迷……
狂热……
充血……
躁热……
观众们如痴如醉,忘乎所以,完全被融化入淫欲的旋涡,越旋越晕,越旋越晕……
只有三个人例外!
苏失利之!纳波王后!还有……。
握紧刀把的李天郎!
所有的喧闹,所有的疯狂,在李天郎眼里都不存在了,他的眼睛死死盯住一位身着紫色纱衣的舞姬,脑门上的血管蓬蓬暴现。初时被天魔舞烧沸的血液急速冻结,作为男人,李天郎同样有勃起的欲望,但是现在他浑身僵硬,丝毫没有色情的躁动,原因很简单
那个紫衣的舞姬……
公主……
你要干什么……
你疯了吗?……
我的话看来你一句也没有听进去……
尽管面纱遮脸,李天郎还是可以肯定自己的直觉,紫衣舞姬绝对就是阿米丽雅公主!她乔装潜入王宫的目的绝对不仅仅是见上父亲家人一面,而是刺杀唐军主帅高仙芝!一定是!
汗水从李天郎的额头滴落而下,怎么办?怎么阻止她!这个女人简直疯了!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知道这样做的后果吗?
烤全羊在舞蹈最高潮时送了上来,扑鼻的香气笼罩了全场。
美酒、美食、美女加上美艳的天魔舞,没有人还能保持清醒。
斜倚在座椅上的高仙芝满意地浅酌着杯中的佳酿,发烫的目光在春色无边的天魔舞姬里游荡,呵呵,都是尤物啊!都是令人神魂颠倒的尤物啊!
绿色的双眸终于在那把小刀上停住了,是插在烤全羊背上的那把刀,虽然短了点,小了点,但是够用了!阿米丽雅在面纱下咬紧了嘴唇,随着前面的舞姬从侍者手里一一接过盛酒的金杯,鱼贯舞过手捧大酒壶的司酒,将金杯逐个装满。照惯例,最后将由天魔舞姬为十二位最尊贵的客人敬酒。以高仙芝为中心,从左自右依次是赵崇玭、贾崇璀、席元庆、贺娄余润、田珍、段秀实、李嗣业、 苏失利之一家、李天郎、岑参和阿史那龙支。高仙芝坐在段秀实和李嗣业中间,正好是阿米丽雅准备敬酒的位置!
再见!父亲!
再见!我的亲人!
再见!我心爱的小勃律,我的故乡!
旋转的目光扫过呆若木鸡的苏失利之,他不可能认不出自己心爱的女儿……为你的女儿祈祷吧,她准备为您,为残废的赫纳利,为受蹂躏的小勃律复仇!
旋转的目光扫过一脸铁青的李天郎,你也一定认出我了,不过我知道你不会揭发我!你是个好心的男人!给我真心忠告的男人!可惜你是小勃律的仇人!我将在你面前杀死你的高大帅,让你得到解脱,也亲眼欣赏我的胜利,我的死去……欠你的性命,下辈子再来还你吧!
旋转的目光定格在高仙芝的心脏,那里跳动着一颗狼子野心!看他俊美的外表,看他貌似清高的微笑,一切都是虚伪的假象,他是一只凶狠残暴,奸诈阴险的狼!
阿米丽雅在催情的乐声中且舞且趋,一步步靠近了神态恍惚的高仙芝……绝好的机会啊!
李天郎握刀的手青筋毕露。
看着金光闪烁的酒杯,高仙芝眨眨眼,瞳孔里塞满粉红的乳晕,呵呵,有诗云:";粉胸半掩疑暗雪";,";长留白雪占胸前";不过如此啊!恩,还应加上一句“两粒红豆出银雪”才是,就象这个……
眼前突然花了,什么也看不见!
是什么!是什么!
措不及防的高仙芝闷哼一声,下意识捂住双眼,是酒!刺痛的眼睛一片白茫茫,是那女人将酒泼在了我的脸上!
阿米丽雅公主动如脱兔,左手执杯泼面,右手闪电取刀!
玉腕一翻,锋利的尖刀猛刺向双手捂眼的高仙芝胸膛!
唐军众人尽皆愕然,加上视线遮挡,一时间全部不明所以,左右无一人做出反应!倒是下方的小勃律众人看得真切,但距离遥远,无计可施,只有时间发出惊呼!
一个人影如利箭般越过重重桌椅,扑向高仙芝的座位。
“叮!”
刀光!
比闪电更神速的刀光!
没有人看清李天郎在身体跃动的同时是如何拔刀,又是如何准确切中直刺高仙芝的利刃的。
快得令人匪夷所思!
快得连行刺的公主都没有注意到刀光就在她手边掠过!
为了这复仇的一刀,公主使出了全身的力气,尽管有神三的闪光掠过,余势未消的小刀依旧狠狠地插上了高仙芝的胸膛!直至没柄!
中刀的高仙芝大吼一声,将身往前一欠,右手捂住自己的胸膛,左手惊惶地伸向前方,似乎想抓住什么。
几乎就在同时,众人看见落在女刺客和高仙芝中间的李天郎肘部一翻,横刀刀柄正中刺客耳后,女刺客尖叫一声,往后翻身瘫倒。
苏失利之惊惶站起,正要张嘴呼叫,被后面的杜环死死扯住:“要你女儿活命就什么也别干!”
此时清醒过来的阿史那龙支、席元庆、贺娄余润、田珍四人先后推开面前的舞姬,拔刀抽剑,一齐往倒地的刺客身上斩去,高仙芝身侧的段秀实和李嗣业一人仗剑护卫,一人查看高仙芝伤势。
“叮当!叮当!”
如飞鹘般跃起的李天郎刀锋旋动,将四支往公主身上招呼的兵器全部格开!
所有的这一切均发生在电光火石般的一瞬间!
“李天郎!你要干什么!” 阿史那龙支怒极大喝!手中弯刀嗡嗡震颤,他离刺客最近,与李天郎的横刀相交也最猛!
“李天郎你要造反么!”席元庆手腕微微发麻,又惊又怒!
“各位大人息怒!先且刀下留人!”李天郎垂刀站在昏迷的刺客身边,全身刀气纵横,“留她性命,听大帅发落!”
“放屁!大帅都……!”席元庆大骂。
“围住王宫!不得放走一人!传令!全军戒备!”田珍转身对蜂拥而进的士卒们喝道,“谁也不许出城,违者格杀勿论!”
“慌什么!”是高仙芝镇定自若的声音,众人听了都大吃一惊!
酒桌后面的高仙芝慢慢站了起来,将手里的一个刀柄抛了一抛,众人这才发现,那把用来割羊肉的小刀被齐刀柄斩断,戳上高仙芝胸膛的不过就是一个平展的刀柄,只是挂破了他的外套,没有伤到一根毫毛。旁边的李嗣业递给高仙芝一段刀身,高仙芝将二者对了对,掂了一掂,呵呵一笑:“没想到我高某戎马半生,经历无数刀山火海,千军万马,如今却差点丧生于一把羊肉刀下,让天下人耻笑!” 好个高仙芝,经此大变,居然丝毫不见慌乱,好象什么都没有发生。
“大帅无恙!大帅无恙!”惊喜交加的诸人都松了口气,唐军众将收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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