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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华达山上的中国长城:出路-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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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还了当初来美国时的担保金,如果现在就把他们给解雇了,则意味着从此失业,则意味着连回家的路费都出不起,只能流落美国街头当乞丐了。
  大家提出的条件不但没有得到解决,还差点让人给解雇了,心里都很不是滋味,谁都明白,这样一来,以后面临大家的日子将会更加艰难了,便都有一种既有今日,何必当初的感慨和失望。
   。 想看书来

第十四章(1)
世界上有些事情,真是很难预料。我的曾祖父说,谁也不会想到,对中国劳工刻骨仇恨的白人劳工彼卡,已经慢慢地在改变对中国劳工不友好的态度,和华工的关系开始变得缓和了起来。当然,任何事情都是有起因的,而真正的起因在于有一天,李仓不顾一切救了他的那条命。
  那是非常重要的一个细节。虽然说那种老掉牙的故事到处都有过,都在不断地被循环往复,讲起来一点新意也没有,但事实却是,李仓和彼卡之间,就是因为发生了那种有点俗套的故事后,关系才变得好转起来。
  那是一个刚刚收工的午后,那时,太阳已经隐没在山的另一边去了。天边可以看到许多的红霞,一片一片,一朵一朵的,非常的美丽和壮观。辛勤劳动了一天的华工们,这时都一个个拖着疲倦的身体在往自己的营地走去。和每天一样,等到劳工们都离开工地后,那些负责爆破作业的劳工就开始埋炸药,引爆那些岩石了。顿时,漫山遍野炮声大作,到处飞沙走石,各种大小不一的石头从岩层上滚滚而下,直向山野冲去。点好炸药导火线刚刚要跑到安全地带的李仓,就是这时看到一块巨石正呼啸着向一个白人劳工身上砸去的。我的曾祖父说,按道理,在放开山炮前都是清过场,无关人员都要离开现场的,鬼知道彼卡为什么还留在那里。而这时,李仓并不知道那个白人劳工到底是什么人,如果说有所意识的话,最多只能说他已经看出了那是一个白人劳工。李仓不顾一切扑向白人劳工,完全是凭着一种救人的本能,他并不去管他要救的人到底是什么人种。李仓知道被自己救下来的是白人劳工彼卡的时候,是在彼卡脱险之后。那时,四目相对,不管是李仓还是彼卡,两个人都有一种说不出的心情。彼卡也说不上感激,只是有点意外,再加一点点的羞涩,李仓的举动让他不可思议。他不明白他曾经那样欺侮过李仓,回过头来李仓为什么还要救他?他以一个西方人的心情,以一个白种人的心情来猜测李仓,猜测这个来自东方国家的黄种人,只是猜了半天也没猜透。
  但不管怎么说,自此后彼卡已经不再像过去那样故意刁难中国劳工却是事实,这种巨大的转变让中国劳工过了一段相对平静的日子,因为从白人劳工方面讲,彼卡大小也算是白人劳工里的一个头目,他对中国劳工的一切行为,对那些白人劳工来说有绝对的影响力,直接影响到其他白人劳工对中国劳工的态度。在那之前,白人劳工几乎天天拿中国劳工取乐,只要他们高兴,他们可以随意打中国劳工,中国劳工就算被打不还手,被骂不还口,白人劳工还是要欺侮你,要打你。现在好了,李仓救了彼卡,也就等于救了中国劳工。
  白种人不再打中国劳工,不等于说中国劳工的身份地位变高了,高强度和恶劣的工作环境仍然时时刻刻在威胁着这些瘦小的黄种人。我的曾祖父说,那些美国铁路公司的老板哪里把中国劳工当人看,在他们眼里,中国劳工简直连牛马都不如。那种观念从中国劳工到美国的那一刻开始,到铁路修好的那一天,自始至终,一直没有改变过。中国劳工本来想通过请愿*,以达到改善工作和生活环境的目的,没想请愿失败,而失败的结果,则直接把中国劳工推向更被动更为糟糕的境地,他们已经完全与铁路公司失去了相互对话的机会。骄傲而自负的查尔斯?克罗克和詹姆斯正陶醉在征服过的快意之中,他们自知他们的手中掌控着中国劳工命运的杀手锏,那足以把中国劳工置之死地,却不会有任何的反抗,他们为这点感到洋洋得意。因此,自那次中国劳工请愿的事发生过后,不管是克罗克或詹姆斯,他们连看中国劳工在劳动的心情也都变了,变得很优雅,很从容,看中国劳工在铁路工地拼命干活的样子,他们更多的就像是在欣赏一道风景,那道风景并不是白人劳工,或者是真正的牛马可以代替的。在他们的眼里,那道风景真好看呀,说中国劳工是人吗?他们一点也不像西方人一样高大威猛,他们个子瘦小,辫子长长的,皮肤黄黄的,让人觉得一脸的病态;说是牲口吗?但他们又确实是人。他们一点也不比白人傻,有些事情他们能够做到,白人却不一定能够做到。他们怎么会是牲口呢?克罗克和詹姆斯就是带着那种复杂的心情一边在观察着,一边在玩味着这些来自东方的劳工。他们尤其喜欢在炎炎烈日下带着一种消遣的心情在看中国劳工们劳作,那时候,太阳当空,各种树木的叶片已经受不了强烈阳光的照射,都认输地卷起了原先的灵气和锐气,大地在太阳光的烤晒下,连仅剩的一点水分也都蒸发掉了,开始往地面上冒烟,大地快要燃烧起来了。光着膀子的中国劳工们这时已经被煎熬出了油来,金黄金黄的,一串串滴落在地上,才把脚下的地濡湿了一小片,很快地就又干了,于是又有一串汗油滴落下来……

第十四章(2)
鬼知道克罗克和詹姆斯两个人心里是怎么想的,两个人的喜好却有惊人的相似。他们都喜欢看那种场面,看劳工们像在烤炉里苦苦挣扎的样子,看劳工们那种无助又无奈的绝望的眼神。那很让他们欣慰。
  克罗克和詹姆斯还喜欢欣赏中国劳工在冰天雪地里施工的场面,那别有一番情趣。阴霾的天,雪花在轻轻地不停地在飘落,千里冰封,万木凋零,大地一片苍茫,这时,哪怕是那些耐寒的动物也都躲藏起来过冬去了,更何况是人。克罗克偏偏就是喜欢在这种时候,在皑皑的白雪中,看中国劳工在施工的身影,看一片片鹅毛大的雪花跌落在劳工们的头上,耳朵上,一会儿,又化作雪水流进了他们的脖子里;看雪如何把衣衫单薄的中国劳工一个个包裹成可以活动的雪人,雪动物。
  问题是,这些中国劳工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牛马,他们也是有血有肉的人,是人却不能过一个正常人的生活,被当做牲口使唤,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怨怒在中国劳工的心中不息地鼓涌着,膨胀着,但又能怎样,请愿不成,你总不能又一次请愿,只要你不怕失业,你就继续请愿好了。可是,那种牛马不如的生活,劳工们已经实在无法再过下去了。有一天,终于有人说要给大清的皇帝写信,诉说劳工们的生活现状,他说这种事只能以国家的名义向美国政府提出交涉,否则,中国的劳工们将永远没有出头的日子,永远只能当牛做马下去。
  说这话的不是别人,正是李仓。对这件事,可以说李仓是处心积虑,已经在心里酝酿了很长的一段时间。一天,李仓非常认真地对我的曾祖父他们说:“看来我们只能够依靠朝廷了,如果说我们还是一个孩子的话,那么朝廷就是我们的大人,我们的父母了。眼下我们受了别人的欺侮,我们不请大人出来替我们撑腰,谁还能够替我们撑腰?”
  我的曾祖父说穿了就是一个农民,对这件事心里没数,他担心说:“那朝廷能够管这事吗?就是朝廷真的出面了,美国人肯听朝廷的话吗?”
  刘世顺对这事也根本不抱什么希望,他说:“以我们现在这种状况去求朝廷,朝廷是不会替我们做主的,我看李仓你也太相信朝廷了,你不要想得太天真了!”
  苏文清也说:“李老师从来就是太相信朝廷了,朝廷却没把我们当人看你知道吗?你不可以再执迷不悟下去了!”
  李仓听大家那样说,心里有些着急,他说:“你们怎么就那么肯定朝廷不会出面替我们说话?从大的方面讲,现在美国人那样欺侮我们也是扫朝廷的面子,看不起我大清国,如果朝廷不把这件事当一回事,不就是让人家打了不敢还手吗?”
  李仓言之凿凿地说着,不管大家怎么反对,他却坚持要写这封信。对他的固执大家一点也不感到意外,因为李仓向来对大清政府抱有很高的期待,总是相信清政府。现在华工们在海外遇到这么大的困难,求得清政府的支持和救助也是很自然的一件事。从李仓方面讲,他确实把改变劳工命运的所有希望都寄托在大清政府那里,他知道,任何人的力量都是极其渺小和有限的,尤其是作为身份极其低下卑微的华工。他们怎么可以跟一个国家,一个政府去比呢?只要一个国家,只要一个政府站出来替华工说说话,再难的事情,可能也就解决了。这是一个方面。另一方面,他坚信,不管从哪方面讲,这些华工都是大清国的子民,是皇帝的儿女,当自己的儿女在自己的国家以外受到人家的欺侮和凌辱时,你做父母的哪有不出面,不救他们的道理?我的曾祖父说,李仓总是以他一个穷酸书生的心理去看世界,去看自己的国家,他把任何一件事都看得过于简单,过于美好,过于理想化了。把清政府给美化了,高尊了,清政府怎么可能为他们几个华工而丢下大清帝国的脸面去向美国妥协呢?要知道,那时的大清帝国,一律把外国人,特别是西方人称为蛮夷,他们是根本不把外国人放在眼里的,倘是把外国人放在眼里,又哪来的在前面提到的朝廷要让外国人和中国臣民一样,向中国皇帝行下跪礼呢?更要命的一点是,当初美国人到中国招这批铁路劳工时,并没有得到清政府的应允,甚至于连招呼也不打一声,严格来讲,美国那些负责招工的人是通过“猪仔馆”偷偷招到中国劳工的。清政府并不知情,即使那些地方官员早已耳闻目睹,也是我的地盘我做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太当一回事的,或多少拿了人家“猪仔馆”的一点好处费。后来,此事已经闹大了,成了一件公开的事传到了朝廷,闭关锁国的朝廷又气又恨,却又无可奈何,只好给那些远去美国的华工定了一个罪名:叛逃罪,算是对那件事件作了交代。

第十四章(3)
当然,包括我曾祖父在内的中国劳工,当时并不知道朝廷给他们定了那种罪名,他们只凭直觉认为李仓打算给朝廷写信求助,完全不会起到任何的作用,那种感觉无异于竹篮子打水,是白费力的事。不想李仓却坚持要写,大家也只好顺从,觉得不能够拂了他的一片热心,你一句我一句说起要写就该如何写,让朝廷引起重视,替华工们撑腰做主。李仓不愧为书生,写一封信一点也不难,只一会儿功夫,一封信就写好了,信是这样写的:
  “美华工合并谨奏:恭请皇上万安。蚁等生长大清国,事于同治三年,为饥寒迫,工艺为艰,适值美国招人,当面立约,不下数万人,或在广州落船。遂尔远适他乡异域,屈指两年有余,凭东家而吩咐,当牛做马,一任指挥,开山炸炮,概遵调遣,工夫不断于晨昏,力役无间乎寒暑,在蚁等亦为衣食计,难昧主佣之分耳。不意恶夷等恃富凌贫,等人命于草芥。衣食工银唯知吝啬,憔悴惫倦莫肯恤怜。常见苛求,恒加打骂。在东家既属苛残,官府依然阿比,纵尔鸣冤,反遭谴责,时时闻屈死之惨,处处有冤魂诉哀。岂不知君父之恩难忘矣,独是悲楚之下莫堪。似乎负屈难伸,含冤莫白,爰谨具奏恳恩救拔,伏乞施霖雨于遐方,苏兹枯槁,流福星于一路,庇我穷黎。庶几生死衔恩,远近沾德,万世流芳,匍匐哀告……”
  信写好了,李仓已经泪流满面。这时,他看大家都在看他,一时变得很尴尬,他说,他真的是太激动了,他相信朝廷收到信后一定会替他们做主的,他面对东方,虔诚有加,跪了下来,并叩了三个响头说:“皇上,您千万要替我们做主呀!……”
  本来,大家并不指望那封写给皇帝的信就一定能够改变他们什么,但李仓的样子还是感染了大家,毕竟,大家也都在盼着这封信能够给他们带来好运。大家看李仓跪了下去,便也都面朝东方叩了三叩。
  出于对中国劳工的大量需求,从1865年起,美国政府通过了《鼓励外来移民法》,此法一颁布,迅速建立起同中国之间的海邮汽船服务事宜。这就为华工和李仓他们把信寄往中国,寄给清朝皇帝提供了便捷。几个月后,这封带着美国铁路华工对朝廷满怀热切期待目光的信,几经周折终于被送到了紫禁城。小皇帝同治1861年六岁即皇位,到现在满打满算也不过十来岁,连汉字都还没能看懂,他不可能认识到这封信的重要性,它事关中国劳工的生死攸关。但是垂帘听政的皇太后慈禧不可能不识得字,她不但懂满文,还能读写汉文,她的这种本事后宫嫔妃里几乎无人可及。因此,她不可能不知道那些华工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是不可能写这封信的,那不是自打耳光吗?外国不是那么好吗?外国的月亮不是比中国的圆吗?你们不都往外跑了吗?现在回过头来找朝廷干什么?关于南方部分农民出洋当劳工的事,这个精明的女人早就听说过了,她还知道在那些劳工里面,还有相当一部分是红毛残余,那是她所不能容忍的。一提起红毛,她就恨得直咬牙切齿。咸丰六年,当她得生皇子,也就是后来的同治皇帝时,她就觉得自己已经有别于咸丰的其他嫔妃,她的一整个生命都已经交给了咸丰。咸丰喜,她也喜;咸丰忧,她亦忧。咸丰那时正在被南方的红毛搅得心神不宁,她也是。咸丰之后,同治即位。一个六七岁的孩子能知道什么?国家大事还不都是要她来操劳?整整十几年时间,她几乎被红毛搅得没能过一天安宁的日子。现在好了,红毛们该灭的被灭了,该逃的也逃了,世道太平多了,从内心来说,她还巴不得那些红毛死光光呢,她怎么可能去为那些人去求洋人?慈禧有打麻将的喜好,而且每打必赢,慈禧不可能没有自知之明,她也知道她之所以回回打回回赢,多半是因为那些格格们拍了她的马屁,故意让她赢的,讨她的欢心。作为她来说,却也乐得其所,不想去捅破那层纸。搓几圈麻将哄她开心算什么?别说那些格格,就是那些王公大臣,和整个大清国,还不是都要围着她转呢?
  那天,她刚好和格格们在搓麻将,与往常一样,她赢得很开心。对这件事的处理她显得非常的轻松潇洒,当小太监把奏折递给她时,她连头也不抬,只说:“别去管他们,当初他们想去发财的时候为什么就不想到朝廷,而是偷偷摸摸地逃走了,现在让人家欺侮了,日子过不下去了才想起朝廷,这算什么事?包括那些跑出去的红毛,朝廷没治他们的罪就已经不错,要赶紧谢主隆恩了,他们还敢厚着脸皮写信来,亏他们想得出来!”
  慈禧的一句话就把这件事给了结了。她对格格们说:“我们打我们的麻将吧,别让这种不愉快的事搅了我们的心情,那些美国人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好了,我们也管不了人家,要我说那都是他们自己找的,活该!”
   。。

第十五章(1)
李仓他们自然在白等,永远不可能等到朝廷出面和美国有关方面交涉的那一天。他们更不可能知道慈禧会用那种极端不负责任的态度对待他们的求助。1860年10月(清咸丰十年),中英《天津条约》生效起,先后有英国、德国、美国等多个国家在中国设领事馆或领事代办处。领事馆的设立主要是为了保护本国侨民,办理两国外交事务,收集当地信息。而大清国走向保护侨民却经历了一条很长的思想转变之路,尽管各国在华设立使馆领事馆,可是清朝却在外国很少设立。这中间当然有西方国家阻挠的原因,但很重要的一点,那就是清政府闭关锁国,思想转不过弯来,相当鄙视那些出洋谋生的人,认为他们都是一群大清国的不孝子民。难道不是吗,连自己的国家都不要,跑到外国去了,为什么还要去管他们的生,管他们的死呢?1740年10月,印度尼西亚的荷兰殖民统治借口华侨要进攻巴达维亚,下令荷军在巴城内挨门逐户拘捕华侨,不论男女老幼,抓到便杀,一时“悲号之声,耳不忍闻。”短短四天时间,城内被屠杀华侨近万人,在印度尼西亚发生了惨绝人寰的惊天血案。荷兰本国和巴达维亚当局都害怕清朝政府会因此采取报复措施,与1741年派出专使乘专船携带“说贴”前往北京活动,而此时的中国正当所谓的“乾隆盛世”,到处呈现一片欢腾景象,根本无心去理哪个中国人被人给杀了,荷兰使者来华谢罪,居然不当一回事,反而说,“天朝弃民,不惜背祖宗庐墓,出洋谋利,朝廷概不闻问”。既没有对荷方使者严词谴责,也没有向杀人凶手兴师问罪,更没有采取任何措施对华侨进行保护,致使这场针对中国侨民的血腥大屠杀不了了之。“乾隆盛世”如此,更不要说此时此刻的中国了,内忧外患,国内的一大堆烂摊子都收拾不过来,何况国外呢?
  后来,中国也开始陆续在海外一些国家设领事馆,和外国人进行一些书信外交。那封送往中国的信件,当时就是通过“六和会馆”递送给大清国驻美国领事馆公使,再由领事馆公使转交给大清国皇帝的,因此,从这个层面上说,倘若没有中国驻美公使,大清国的皇帝包括慈禧太后,就连看到那封信的机会都没有,更不用说对那封信说三道四了。但是,看了也是白看,不可能解决实质性的问题,李仓他们终于在无望中结束了等待。我的曾祖父说,那段时间,李仓情绪非常低落,经常一个人呆在一个地方,面对那面他不知道看过多少遍的青龙旗掉眼泪。从内心来说,他确实对朝廷抱有太大的希望了,他深信朝廷会替他们做主,给他们一个说法,因为他们毕竟是大清国的子民。他想不到等来等去,会是那样一种结局。他曾经在心里做过无数的想象,比如,大清皇帝或者慈禧太后在看过他们的信件后会是一种什么样的表情,会不会拍案而起?然后马上派一个大臣到美国跟美国政府交涉,改变中国劳工的生存环境等等。而所有那些念想,只不过是李仓的一厢情愿而已。
  没有得到朝廷的任何回音使得李仓一度陷入了极其痛苦的自责之中。他觉得在这件事上,他真的好没面子,他当初信心满满要给朝廷写信,不就是指望朝廷能够出面救他们,而他又可以在广大的华工面前非常自豪地说一声:你们看,这下你们总算相信我没有说错吧,朝廷怎么可能丢下我们不管呢?朝廷终于来救我们了!

第十五章(2)
可事实并不是像李仓想象的那样乐观。李仓千呼万唤的朝廷根本就不买李仓的账。那件事对李仓来说简直打击太大了,他自言自语:怎么会呢?那怎么可能呢?朝廷怎么可以不管我们的死活呢?
  从李仓方面讲,到现在为止,他仍然没有怀疑朝廷不会来救他们,之所以迟迟未到,一定是在哪个环节上出了什么差错的,他死不了那条心。
  糟糕的是,施工任务却是越来越重,工作环境已经越来越严峻了。分水岭隧道似乎永远也打不通,劳工们像是一群在拼命觅食的蚂蚁,成群结队在隧道的里里外外忙碌着,折腾着。
  三月底,雨季提前来临了。雨哗啦啦地下个没完,整个施工工地几乎都被雨水浸泡了,成为一个泽国。华工们连一件像样的雨衣都没有,被雨淋着,一个个像是才从河里捞上来似的,衣服全湿透了,雨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从华工的衣服上滑落下来。像这种鬼天气,白人劳工是坚决不上班的,他们可以找出各种的借口和理由,拒绝上工地,他们不想赚取这种命钱。铁路公司就是有意见,也拿他们没办法。但中国劳工就不行,他们必须老老实实上班。除了上工地,他们别无选择。
  所有的中国劳工,他们谁也没有注意到,在这样的一个鬼天气里,会有一个白人劳工这时正站在崖壁上偷偷地看着他们,并将对他们采取极端的行动。雨幕中,那些中国劳工在劳作的景象不停地在他的眼前晃动着。尽管他对眼前的这些劳工再熟悉不过,但他还是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震撼了,他在平日里看到的场面,好像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的立体感,悲壮感。他看出,眼前的这些中国劳工,分明就是一群连牛马都不如的动物。实际上,他的这种感觉已经有过一些日子了,他开始怜悯起这些来自于东方的矮小的黄种人,他不停地在试图谋划着如何解救他们,但所有的想法和努力都是不现实的,不可能达到目的的,他知道自己同样作为一名劳工的渺小和悲哀。他能会有什么力量去拯救他们呢?那实在是相当可笑的一件事。既然解救不成,他就想尽早让他们解脱,让他们彻底结束这种连牛马都不如的生活,送他们到一个永远没有痛苦,没有歧视的地方去,否则的话,他们将永远受苦受难下去。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那个曾经处处与中国劳工作对的白人劳工彼卡。此时,彼卡腋下正夹着一包炸药,炸药包边上露出一截导火索,只要点上导火索,然后往隧道口一扔,炸药的威力足可以把整个隧道口炸得粉碎直至塌陷下来,然后将这些中国劳工全部埋在里头,闷死在里头。这一点,彼卡心里相当有数。他的这个决心不是一天两天能下得了的,他已经酝酿很久了。但在要引爆炸药的那一刻,彼卡又犹豫了,于心不忍了,他觉着那样实在太残忍了,他不能那样做。他知道,只要他点燃炸药包,只要将炸药包往洞口那么轻轻一扔,这些中国劳工就全完蛋了,尽管那样做中国劳工可以永远得以解脱,但他将会受到良心的谴责,将一辈子不得安宁。他的心在矛盾着,犹豫着,痛苦着。就连彼卡自己也闹不清楚,就在这种时候,他就像是一个把钱输光了的赌徒,冲着中国劳工声嘶力竭地大嚷大叫起来,他说:“你们都给我好好听着,我要把你们统统都给炸死掉!你们一个也休想逃脱,你们就认命吧,你们就等着死吧!” 。。

第十五章(3)
那时,中国劳工正在雨中不要命地干活,在隧道里隧道外忙个不停,谁也没有注意到彼卡的举动,等到彼卡冲着大家大喊大叫了,大家这才发现了彼卡。但是毕竟雨下得太猛烈了,哗啦啦的雨声把他的喊声全给盖住了,尽管大家都听不懂彼卡到底在喊些什么,但一看他腋下的炸药包,就什么都明白了,加上中国劳工里唯一能听得懂美国话的刘世顺在一边作翻译,气氛一下子变得异常紧张了起来。苏文清第一个反应过来,惊恐万状,他说:“你们都听到没有,他说他要炸死我们!他为什么要炸死我们?他凭什么要炸死我们?”
  苏文清显得无比慌乱。李仓倒是非常平静,好像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我的曾祖父曾经说过,事实证明苏文清的紧张有点多余,因为从情理上分析,彼卡如果真的想炸死他们的话,他早就已经冲他们扔炸药了,根本用不着朝劳工们大嚷大叫,既然大嚷大叫了,就说明他不想炸死他们了。果然,彼卡嚷嚷了一阵,扔下炸药包,沮丧地走了。
  不过,这件事却给彼卡带来了相当严重的后果。这天下午,彼卡就被铁路工地的最高领导人克罗克和监工詹姆斯叫去训了一顿后关了禁闭。克罗克劈头盖脸问他为什么要炸死那些劳工?你难道不知道炸死他们意味着什么样严重的后果吗?彼卡言之凿凿,他说,他是在拯救他们。他炸死他们,对那些中国劳工来说将是最好的解脱。彼卡也是一个非常虔诚的基督教徒,他反问克罗克:“你必须以上帝的名义保证,难道你们不觉得这样对待他们太不仁道了吗?”
  克罗克恼怒起来说:“我一点也不知道你在胡说八道一些什么?你不知道那些劳工在他们的国家时,就连吃的穿的都不能够保证,他们差不多都要被饿死了。现在,他们在我们这里,那些问题都已经得到了解决,把一个快要死了的人拯救过来,让他们劳动干活,还可以赚钱,比眼睁睁看着他们去死,到底哪个更仁道?”
  彼卡反驳说:“你应当承认,在你们的眼里,他们就连一群牛马都不如!”
  克罗克几乎被这句话激怒了,他说:“什么叫做牛马不如?劳动强度大一点就叫牛马不如吗?你说的话一点也不符合逻辑!你知道吗?我们是在遵照总统的意旨,争分夺秒想用最短的时间把铁路修好,造福美国人民,在这个大前提下,我们,包括你还有那些中国劳工,都必须服从,你明白吗?必须无条件服从。除此之外,我们不可能有任何的选择。从另一种意义上讲,修好铁路,对那些中国劳工也将意味着幸福生活的开始,将来铁路修好后,他们完全可以选择留在美国,在美国安家,与我们一起分享铁路文明给大家带来的方便和快捷,这与那些牛和马可以相提并论的吗?你的话简直愚蠢,太荒谬了!”
  彼卡说:“可是我觉得你们这样残忍地对待他们,还不如让他们去死,现在他们虽然活着,却比死去还难受,你们知道不知道?”
  彼卡本来还打算争辩一些什么,却被克罗克粗暴地打断了,让詹姆斯马上把他带走。彼卡纵然心有不服,却也没有任何办法,被带去关了禁闭。当然,对那些白人劳工,克罗克的惩罚只是象征性的,只关了一天,彼卡就被放了出来。但是,作为彼卡,他并没有因此感激克罗克他们,从此之后,他几乎和中国劳工成了朋友,动不动就拉着刘世顺往李仓他们住的帐篷里跑,刘世顺成了他最好的翻译。他对李仓说:“罪人是不能够自己救自己的,而且,现在谁也救不了你们,只有神,只有上帝能够救你们了!”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第十五章(4)
李仓说当然不可能相信彼卡的话,但是出于礼貌,他说:“是嘛?上帝怎么救我们?”
  彼卡问李仓他们:“听说你们中国人都不信奉耶稣,都不愿意当基督教徒是不是真的?”
  李仓想不出要怎样回答这个问题。彼卡便说:“一个人不管身份高低贵贱,心中一定要有个上帝,有一个神,你们信不信,神可以拯救我们。让我们脱离苦海,就像我一样,虽然我现在的身份跟你们一样的低下,但总有一天,神会把我从这个苦海里救出来,成为一个高贵的人的。”
  苏文清因为上回彼卡欺侮李仓的事,至今还对他心怀不满,现在听彼卡这样说,便有点不屑,他说:“是神教你们用武力来对付我们中国人,来欺侮我们中国人的吗?神不是讲爱吗?那天你打了我们中国人要怎么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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