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芙蓉小说 返回本书目录 加入书签 我的书架 我的书签 TXT全本下载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内华达山上的中国长城:出路-第2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仓这才知道自他入了太平军后,清兵就上门来了,不停地找文淑要人,害得苏文淑带着孩子东躲西藏,没能过一天安宁的日子。李仓突然出现在苏文淑面前,委实让苏文淑吓了一跳,不禁叫道:“冤家呀!你回来要干什么?你这不是要回来送死吗?”
  久别重逢,按理说该有多少话要讲,但在那个晚上,留给李仓和苏文淑更多的则是担心和害怕。官兵在到处抓捕太平军,要是官兵来了,李仓又能躲藏到哪里去?那些日子刚好“猪仔馆”在到处招募去美国的劳工,李仓就想只有走美国这条路了。只要离开了大清国,清兵总不至于追到美国去吧。我的曾祖父唐念祖就是在那种情况下遇到李仓的。
  我曾祖父唐念祖的年龄虽然比李仓小了许多,但因为李仓是一个私塾老师,附近一带的大人小孩没有不认得他的。实际上我的曾祖父当初也很想进李仓的私塾念书,甚至于有几次我的曾祖父都已经下了决心,走到李仓教书的那个私塾门外了,但犹豫了再犹豫还是走了。他知道那个地方不是他这种穷苦孩子随随便便可以进去的。
  李仓当太平军的事我的曾祖父是知道的,我的曾祖父是个心怀正义感的人,清朝已经*成那个样子了,官逼民反是很正常的事。可惜当那年太平军经过家门口时,除了因为他年龄还小外,他确实也没有李仓的那种勇气,否则他也一定参加太平军去了。
  那天也是凑巧,李仓碰见我的曾祖父唐念祖时,我的曾祖父正在为要娶田玉莲的聘金苦恼着。李仓出门时虽然经过一番乔装打扮,但还是让曾祖父一眼看出来了。老实说,曾祖父看到李仓的时候倒是给吓了一跳,心里想李仓不是当太平军去了吗?他怎么会在这儿?这家伙简直不要命了,清兵不是在到处抓他吗!他到底要干什么?我的曾祖父心里有一连串的问题没法得到答案。我的曾祖父想不到这时李仓会冲着自己走了过来。
  李仓站在我的曾祖父的面前,笑着。李仓说:“我知道你,你叫唐念祖。”
  我的曾祖父觉得奇怪,他说:“你怎么会认识我呢?”
  李仓说:“有几次你去私塾,我都看到了。”
  我的曾祖父被说得有点不好意思,说:“那是。”又说:“你不是去参加太平军了吗?怎么会在这?”
  李仓笑了笑说:“想参加就去了,不想留下就回来了。”
  李仓说他相信我的曾祖父一定不会去向官兵告发他的。我的曾祖父笑了一下,他说李仓做的是对的,他为什么要去告发他?不过他真有点替李仓的处境担心,他对李仓说:“官兵到处都在抓太平军的人,你应当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藏起来才是。”
  不想李仓却轻轻松松地说:“你放心,我已经把自己给卖掉了!”
  我的曾祖父知道李仓所说的卖掉是什么意思。那时,广东、福建一带到处都有“猪仔馆”,所谓猪仔馆就是把自己像猪仔一样卖给了“猪仔馆”。那些“猪仔馆”大多是为外国人在中国招收劳工而设立的。不到万不得已,一般人是不会去走那条路的。况且,当时满清政府的律例明确禁止向外移民,凡中国以外的国家,都属于蛮夷之邦。满清政府的感觉是,从鞭长莫及的南方出国的民众,几乎可以肯定是反清和阴谋推翻清王朝的。因此,从某种意义上说,“猪仔馆”是非法的,是不被满清政府所允许的。李仓的做法自然让我曾祖父感到吃惊,他说:“你卖给‘猪仔馆’了?你怎么会把自己卖给了‘猪仔馆’呢?”
  李仓想不到我的曾祖父会被吓成那样,笑了笑说是,他说他刚刚看到一张美国人贴的招劳工的海报,他让曾祖父猜那上面到底写了些什么。
  “我们有的是钱,可就是没有人来领。要吃饭要钱的人,请快来美国!”
  李仓笑起来说:“真是大笑话,把我们当小孩子一样骗!”
  不过明明知道是个骗局,李仓还是把自己给卖了,心甘情愿地受骗。他说已经没有路可走,只有挺而走险,走这条路了。等过两天洋人把劳工招齐了,他们就可以坐船去美国了。说着,他把一张刚刚和“猪仔馆”签下的契约拿给我的曾祖父看,他问我的曾祖父要不要也跟他一起去,他说国力衰弱,大清如此*,还不如到国外去找一条生路。曾祖父当时正在为钱的事愁着,不知道要怎么办?李仓的一句话就把他的心给说动了,几乎没有更多的犹豫,我的曾祖父就跑去“猪仔馆”也把自己给卖了。然后拿着那张契约去银铺兑换了一些安家的银子,急急忙忙跑回家把钱交给母亲了。也就是说,要是没有李仓的那句话,我的曾祖父也就不可能去成美国,也就更不可能有后来的许多事情发生,那是后话。
  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第三章(1)
事实上,十九世纪中后期的美国还是一个相当年轻的国家,甚至于连一条贯通美国东西部的铁路都没有。交通工具除了水上的轮船外,陆路交通就只有马和马车,那是非常要命的一件事,这等于说西部广阔肥沃的土地就没办法让更多的人前往开垦耕种,大大小小的金矿银矿也就没办法开采。那时,美国政府还在打南北战争,但是,战争中的美国政府仍然意识到修建贯通东西的交通路线在政治和经济上的意义。为了国家的统一和美国西部的开发,美国总统林肯在内战的阴云下签署了铁路法案,提出政府以发行国债的方式为筑建一条横穿美国东西部的铁路提供资金。这个将全国联结起来的横贯新大陆的铁路计划,日后证明不仅改变了全美的经济和交通状况,甚至还决定了南北战争的结局和美利坚合众国的统一。太平洋铁路的建成,宣告了美国在经济运行上开始连成一体,推动美国成为联结太平洋和大西洋的经济大国,也让美国成为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合众国。
  筑建铁路的工程最后承包给了美国的中央太平洋公司和联合太平洋公司。两个公司前者负责铁路西段的建设,后者负责东段的修筑,两段铁路计划在美国犹他州境内汇合。
  1863年1月,两家公司正式开始动工,联合太平洋公司从内布拉斯加州的奥马哈开始,公司雇用了一万多名因逃避饥荒而移民美国的爱尔兰人和墨西哥人,他们一个个身高体壮,工程进展得非常顺利。而位于西段的中央太平洋铁路公司则由以利兰?斯坦福为首的几个企业主组成。由加尼福利亚州的萨克拉门托动工。由于地段环境险恶,一直招不到工人。他们所能够利用的仅是加利福尼亚州的有限人力,而且他们还必须按照加利福尼亚一带极为高昂的工资水平去雇工,每月付给白人筑路工人的工资实际上是三十五美元,还不包括食宿。以白人劳工的工资而论,中央太平洋铁路公司必须比他的竞争对手多付高出两倍的工资成本。这些年轻的企业家首先面临两大问题:既缺资本又缺劳力。他们必须先设法解决这两大问题,才能够着手处理沿途要遇到的最大问题,也就是如何通过天险内华达山区。关于第一个问题,美国国会为他们作了部分解决。办法是以政府公债的形式给予贷款,以及按设计的筑路权,沿铁路两侧直接授予公地。这就使得借贷所必需的资金有了保证。但是,第一个难题的解决,反而使第二个难题更加严重了。由于公债和授地是按铁路铺轨里程发放的,而国会法案没有为铁路的东西两段规定会合地点,因此,建筑这两段铁路的公司为了筑路里程和各自的生存而投入了竞赛,成败的关键取决于筑路工程的速度。当时美国正处于危急时期,工业尚不发达,在各种现代机械设备没有问世以前,建筑工程的速度无疑与雇用劳动力的规模大小有直接的关系。而在十九世纪六十年代初期,要在加利福尼亚州招募劳工是相当困难的。在这种情况下,中央太平洋铁路公司向中国寻求劳工,并把他们引入美国是不可避免的。他们给中国劳工承诺的月工资是二十五美元,但不提供膳宿。中央太平洋铁路公司招募的铁路劳工,大多来自于中国的广东和福建沿海地带的穷苦农民,当时广东和福建两地农民的收入,实际上每年只有一点五两不到的银元。悬殊如此之大的收入,对中国劳工来说,当然富有诱惑力。曾祖父他们这些劳工是在上船后才知道,他们是要被运到美国西部去修那条七百多英里长的铁路的。准确一点讲,就是要去修筑那条由中央太平洋公司负责的天路。此时已经是1864年的8月。

第三章(2)
把那条铁路说成天路,一点也不过分。美国西部的地理位置和自然环境都相当复杂恶劣,到处是沙漠和高山峻岭。在我的曾祖父他们去美国之前,铁路虽然已经动工两年了,工程却毫无进展。公司老板最早起用的是当地的白人和印第安人,至此公司才发现原来雇用了一群饭桶加笨蛋。这时,有人向公司建议,为什么不可以让东方的黄种人来修建铁路呢?人家都可以修筑万里长城!一句话让公司老板如梦初醒,急急忙忙向美国移民局申请在大清招收一万名契约劳工。他们付给代理人装备费和船费,并从每一个中国人那里取回由“猪仔馆”担保的一张七十五元美金的期票。契约规定从新来的中国劳工开始在铁路上劳动时算起,七个月内,分期扣还贷款。
  我的曾祖父他们其实一点也不知道就要去的美国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美国对于他们来说,还不如天上的星星和月亮。星星和月亮虽然在高高的天上,但至少还可以看得见。美国就不一样了,陌生而又遥远。美国到底在哪里呢?谁都没有去过,听说在海的那一边,至于那个边在哪里,那个边的头又在哪里,就谁也都说不清楚了。
  去美国的“明轮船”是在几天后带着大清劳工们对那个未知世界的向往和迷惘缓缓地离开了广州码头的。船费是由负责修铁路的老板给垫付的,也就是说,劳工们到美国打工后必须先交还给老板这笔钱,在工资里逐月扣回。坐在拥挤不堪密不透风的船舱里,看到大清国的海岸线变得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我的曾祖父不禁跪在舱板上哭了。他想不出自己到底什么时候还能够重新回到这里。曾祖父看着坐在身边的李仓,李仓的脸上现出一种非常复杂的说不清的表情。我的曾祖父觉得李仓的脸上更像是被一层深深的忧伤和无奈笼罩着。随后,两人便一起忧伤着。
  我的曾祖父并不知道,此时的李仓,正在回忆昨晚的情景。
  天还没暗,苏文淑就早早地把饭煮好和李仓孩子一起吃了。然后她先把孩子打发去睡,看孩子入睡后,自己则宽衣解带上床等着李仓。和李仓成亲几年来,这是她第一次如此的主动,她知道这个夜晚对她和丈夫来说,将意味着什么。李仓上床了,苏文淑一下子就抱住了他,李仓想不到一个小脚女人力气会那样大,抱得那样紧,几乎要让他喘不过气来了。苏文淑说:“你不参加太平军不行吗?你偏要参加了,这下可好,遭官兵追得无处可逃了。如果说有一双大脚我也就跟你一起走算了,可我恨透了自己这双小脚,你走了我要怎么办?孩子要怎么办?你今天必须说个明白,你不能够说走就这样走了。”
  李仓说:“我答应你去几年就回来还不行吗?我心里明白自己并没有做对不起大清的事,皇帝老爷他一定会明白我李仓的苦心,早晚会赦免我无罪的,那时我就可以回来了,我们就可以又在一起了。”
  李仓嘴上那样说,心里也确实是那样想的,他认为总有一天皇帝爷一定会宽恕他的。他在等待着那一天的早日到来。作为妻子苏文淑嘴上虽然那样说,心里却又是另外的想法,她的脑子却要比丈夫清醒多了,她知道自己的丈夫犯的是死罪,不可能有出头的那一天,丈夫选择去美国也是对的,总不可能呆在家里等死吧,自己纵然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丈夫离开自己,但她又能够怎样?这下,她含着泪水对李仓说:“我知道去美国你也是没办法的事,但你必须答应我,不管是在美国,还是在哪里,你都要把自己的身子照顾好,不能够丢了我和孩子。否则的话,你别笑话我是小脚女人,那一天,就是爬,我也一样带着孩子爬到美国去找你,我说的全是真的,你倒是听见了没有?”

第三章(3)
李仓嘿嘿笑着:“我都不知道美国在哪,你到哪里找我去?”
  苏文淑擦着眼泪说:“我就是有办法找到你,你信不信?”
  李仓说:“要是我死了呢?”
  这一说,伤心的苏文淑又落下泪来,想了想说:“那我也要到美国把你的骨头给背回来!”
  李仓已经不忍心再听下去了,他把苏文淑轻轻地拥在了怀里,一遍又一遍轻轻地抚摸着她的身体,他尽量在找一些好听的话劝说着苏文淑,他说:“我当然是要回来的,我为什么不回来呢?我的家在这,我的祖国也在这,我一定要回来的。”
  李仓实在是有点太幼稚了,他一点也没想到,他这一走,谁又能够保证他能平平安安地回来呢?这是一;第二,朝廷能够让他回来吗?能够不再找他的麻烦吗?朝廷如果不能够放过他,那么,他这一辈子就将永远亡命天涯了。李仓看着苏文淑在自己的怀里安静地睡去,他所有的感觉就是一种离别的痛苦,他觉得自己实在太对不起她和孩子了。他不但不能够让他们过上幸福的日子,反而要让他们跟着自己受苦。从这一点上说,李仓觉得自己真的是一个死有余辜的人了。
  这时,他看见一滴泪水还挂在妻子的眼角,在黄黄的灯光下闪着幽幽的光芒。
  “明轮船”缓缓地驶向宽大无边的蓝色太平洋。“明轮船”是十九世纪海上交通的主要工具,整个船体都是由木料做成的。“明轮船”之前行,主要靠船舷两侧露出水面的一对巨大的驱动轮推动。船行速度因此很慢很慢。
  离开海岸越远,我的曾祖父越明显觉得轮船的整个空间太小了,小到连喘气都觉得困难。船上条件极差,狭窄的船舱里,密密麻麻挤压着几百号劳工,每人一张草席,头对着头,脚对着脚,连伸腿的地方都没有。在舱里才坐不到两天,就感到身体燥热难耐,舱里头处处散发着一阵阵令人作呕的污臭味。船越往前行,那种感觉就越明显,越强烈。毕竟航程才刚刚开始,大家还都可以忍受,劳工们有坐着的,有躺着的。由于没有什么事可做,大家都兴致勃勃地聊起了就要去的美国,说美国的钱有多好赚,好像几年下来就可以把一座金山银山运回中国似的。大家都嫌船走得太慢,都恨不得立刻就到美国去大发洋财。
  但也总不可能老聊一个话题,大家聊了一阵美国后,都显得有点百无聊赖,眼睛空洞洞的,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我曾祖父这时看到一个洋人传教士不知道何时从其他船舱走过来也坐在他们的中间。那传教士穿一身黑袍,皮肤白得有点过分,满头的金发与船舱里清一色的黑头发比起来显得很不协调。传教士是一个美国人,叫蒲鲁士,这次也要随船回美国。
  实际上两天前在广州才上船那会,曾祖父就看见他了,他的女儿凯西一直跟他在一起。那是曾祖父有生以来第一次看见西方女人。那女人身材修长,鼻梁长而挺,烟碧色的眼睛深陷眶中,一袭拖地的白色长裙给人飘飘欲仙的感觉。凯西胸前挂着一个金色的小十字架项链,随着她走路时的晃动,十字架跟着散发着一道道亮光。
  蒲鲁士说他十几年前就开始在中国传播耶稣福音,是一个老中国通了。传教士不但能讲一口流利的汉语,居然还可以讲广东话。这批劳工要去美国西部修铁路的消息,就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蒲鲁士好像很喜欢和大家聊天拉家常。他上船后,天天就在劳工们中走来走去,觉得特别有乐趣。特别是当讲起上帝时,他目光闪闪如炬,引得劳工们一个劲地问这问那。而他则越讲越起劲,一会儿一个“阿门!”

第三章(4)
我的曾祖父对那个被钉在十字架上的外国人一点也不感兴趣。他从小就信佛,其实也无所谓信不信。讲的认真点是每当家里碰到三灾六难时,做父母的就要让他跪在佛祖面前三拜九叩,好像那样一来灾难就会消失似的。前些年,一个美国传教士在我曾祖父的家乡盖了一座教堂,有一次,我曾祖父出于好奇也进去看了看,结果吓得他落荒而逃。他不明白信徒们天天在顶礼膜拜的神却原来是一个被钉在墙上的死人。李仓也一样,神的荣耀从来就没有照射在他的身上过,自己国家的一个活生生的皇帝都没办法让百姓解脱于水火,一个外国的死人真的就能够给大家带来福音吗?他不信。
  正说得兴致勃勃的蒲鲁士好像已经看到了我的曾祖父和李仓对那个上帝儿子的不恭和鄙视,他朝我的曾祖父他们这边挪了挪,然后就在我的曾祖父他们面前坐了下来。坐了一阵,蒲鲁士这时看着我的曾祖父和李仓说:“第一次去美国吗?”
  我的曾祖父和李仓都点了点头。
  蒲鲁士又说:“听说过美国吗?”
  我的曾祖父和李仓都摇了摇头。
  蒲鲁士似乎对他们连美国都不知道觉得非常的遗憾,他说:“是吗?你们居然连美国都不知道。我告诉你们,什么国家都可以不知道,甚至可以记不得她。但是,美国却是你们必须要牢牢记住的一个国家。你们并不知道,美国实在太伟大了,美国是一个相当宽容,相当讲*的国家。美国人几乎都信奉耶稣。你们呢?事奉主耶稣吗?”
  我的曾祖父坦率说:“没有。”
  蒲鲁士说:“我知道你们没有。你们大清国的人,号称有几千年的文明,却连上帝都不懂得去敬奉。我在你们国家几年,有一个很深刻的体会,那就是跟你们沟通很难的。你们我行我素,一点也不把神放在眼里,那是不对的。神是极其伟大的,他教导大家要忍受生活中的苦难,顺从命运的安排。但神又是积极向上的,比如你们大家现在要远渡重洋去美国修铁路,就是神的旨意,神的恩典,神在救助你们。你们有谁敢说你们去美国难道不是因为生活所迫,或者说是其他无法解决的问题才做出去美国的决定吗?那就是神在你们看不见的地方救助你们。只要有基督在,神的荣耀就会照在你们的身上。”
  我的曾祖父一点也没有听懂蒲鲁士的话。他说:“我们当然是因为生活贫困才想要去美国的,可那眼神,跟耶稣又有什么关系?我们一点也不明白。”
  蒲鲁士似乎在为我的曾祖父对神的不敬感到痛心,但他一点也不生气,倒很耐心地给我的曾祖父解释。他说:“一个罪人是不能够知道耶稣是他们的救主的。从本质上说,人都是有罪的,今天你们生活困顿,那也是因为你们有罪。你不能因为你不承认自己有罪就没有罪。其实,就是有罪也没关系,神不信任无罪的人,只信任曾经战胜过罪过的人。你要知道,在圣灵的感动下,你会发现原来自己是多么的邪恶,而有罪的人是不可以自己救自己的。只有神才能把你从邪恶的深海中解救出来。因为耶稣已经用他自己的血洗净了大家的罪,耶稣是为你,为我,为我们大家而死的,你们明白吗?”
  李仓听了有点不服气,他说:“你把神说得那样好,那么,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神存在吗?上帝真的存在吗?”
  蒲鲁士不可置疑说:“当然有。你们应该相信上帝随时与我们同在。”
  我的曾祖父也说:“你们天天在说人死了可以上天堂,那么,这个世界真的有天堂吗?”
  蒲鲁士说:“当然有天堂,不过,天堂是为那些接受耶稣为救主的人预备的地方,那些未接受耶稣为救主的人,将与上帝永远分隔。”
  这时,有人在打趣说:“你见过上帝吗?他究竟长什么模样?”
  蒲鲁士觉得那人问的话非常幼稚,他反问道:“你见过风吗?”
  那个人愣住了,一会儿摇了摇头说:“没见过。”
  蒲鲁士说:“见不到风并不等于说风就不存在。你望不见神,你就能说没有神吗?世界上最可怜,最没有指望的人不是那些缺衣少食的人,不是那些没儿没女的人,不是像你们这些要漂洋过海去美国做劳工的人,而是那些心里没有神的人。如果心里没有神,就是让你当了大清的皇帝,仍然是一个可怜的人。因为人如果心里没有神,就没法永生,没有指望。那是多么可怜的一件事。”
  那人本来是想给蒲鲁士出难题的,没想反讨了个没趣,便不敢再说了。蒲鲁士却兴致未消,微微笑着,像一个诲人不倦的老师,等待别人继续向他提问。在他看来,他不但要给中国人传播耶稣的福音,还要给他们传播西方的文化。蒲鲁士没想到大家都对上帝没什么兴趣,坐了一会儿觉得有点无聊,正好这时他的女儿凯西在叫他,就回到他坐的船舱里去了。
  

第四章(1)
轮船顺着赤道一直往西走,只是跑得实在是太慢了,比走路的速度快不到哪里去。坐在船里的人只好数着日落日出过日子。
  天天吃的伙食是从广州一起搬下船的糙米和咸菜。淡水是越来越少了,每天除去三餐进食时补充一些水分外,几乎再也喝不上一滴水,加上整天闷在狭迫的船舱里没有活动,劳工们的体质一天天在下降。有人开始生起病来。先是一小部分人,慢慢地发展到生病的人越来越多了。当初满腔热忱想去异国他乡“淘金”的人,脸上也现出“发洋财”遥遥无望的惆怅。终于有一天,劳工里已经有死人了。头一个死去的人就在我的曾祖父他们所在的那个船舱里,我的曾祖父他们是眼睁睁看着那个人在自己的面前死去的。我的曾祖父曾经说过,那人要断气的那一瞬间,伸展着一只已经明显失去水分的手臂在空中乱舞着,像要抓住什么,结果什么也没抓到,最后还是无力地垂了下去,眼睛瞪得比鸡蛋还大,脸一歪,就没气了。我的曾祖父说,那一幕实在太震撼了,让人永生难忘,那是他第一次看到一个大活人在短短的几天内阴阳两隔,从生走向死亡的,而且是死得那样的不甘不愿,悲壮惨烈。不知是谁尖叫了一声,马上就有两个美国人进舱里来抬尸体。那两个美国人实际上是美国铁路老板派他们到大清来招华工的头目,对待华工非常的苛刻,华工们都恨透他们了,可又都不敢去得罪他们。两个美国人看死了人,一点也不觉得意外,平静得就像是死了一只猫一样。两人在交头接耳说了几句什么,其中一个美国人便走了出去。不一会儿,那个美国人回来了,后面还跟着传教士蒲鲁士和他的女儿凯西。蒲鲁士是来为死者做祷告的,因为舱里太拥挤了,凯西只得在舱外站着。蒲鲁士好不容易才挤到了那个死去的华工跟前,大家看见蒲鲁士的表情跟那两个洋人头目差不多,没有一点悲哀的感觉,心里相当气愤,觉得别的洋人可以对死了的人无动于衷,但你一个信奉耶稣的就不可以。你口口声声说神的恩典,神在救大家,现在连人都死了,神的恩典又到哪里去了?难道说神的恩典就是让人去见神见上帝吗?
  大家骂蒲鲁士麻木不仁,对蒲鲁士来说,实在是有些冤枉。因为从基督方面讲,人生在世不过数十寒暑,非常短暂,而且身体日渐衰残,终归尘土。但一个人死了,那只是他的躯壳,并不是人死如灯灭那样的简单,只要你信奉主耶稣,人的灵魂就是不灭的。人死了,灵魂却活了。因此从基督来讲,死亡并不是什么坏事。
  蒲鲁士开始为死去的华工做祷告。他嘴里念道:“创造万物生命人类的主,我们众人此时怀着万分不舍的心情来送别这位朋友。他为了生存生活在世上,经历了许多苦楚,甚至付出了生命。主啊,求你怜悯。死者已矣!此时我们特别为他们的家人祷告,愿生者获得安宁;同时也为在这船上的所有人祷告,让他们能够认识人的有限,生命的脆弱,能够抓住机会接受耶稣作为我们个人的救主,让我们得到生命内在的平安,得到永恒的生命。因为你说过,在世有苦难,但是你们放心,在我里面有平安;你也说过,凡劳苦担重担的人,可以到我这里来,我就使你们得享安息。求主帮助我们,继续带领大家走前面的路,你与我们同在。奉主耶稣的名祷告,阿门!”

第四章(2)
那时候,我的曾祖父看见凯西站在舱口静静地看着他的父亲在为死者做祷告,也两手合并,做祷告状。凯西的脸上现出一种悲悯的表情。
  蒲鲁士做完祷告过后,那两名美国人便把死去的华工抬往舱外扔到海里去了。那是大家意料之中的事,船上就连活人都装不下,又哪来的多余的地方装死人?
  接下去,生存环境是越来越糟糕了,几乎每天都有死人,有时一天会死去好几个人,大家眼睁睁看着一个个鲜活的生命从自己的身边消失却毫无办法。那些死去的人大多是因为严重脱水才死去的。李仓比我的曾祖父年龄大了好几岁,毕竟多了一些经验,没水喝他就喝自己拉下来的尿。尿是最好的水。一碰上要拉尿,他就用自己吃饭的那个大黑碗接住,一尿完就仰起脖子咕噜咕噜一口气把碗里的尿彻底喝个干净。那样子就像在喝一碗糖水。李仓的做法自然受到大家鄙薄,认为就是死了也不能干这种丢脸的事。有人干脆开起了李仓的玩笑,要李仓直接过去含住他那玩意儿像小孩吸奶一样吸就行了,省得那么麻烦。李仓可不管那么多,羞辱也好,鄙薄也罢,只要是谁愿意给他尿,他一样喝下去。他教我的曾祖父也喝,他说人到了要保命的时候还顾什么脸面,在生存面前,什么事都可以做得出来的,更不用说喝尿了。你不喝你就得等死。我的曾祖父本来想说死也不喝,一转念又不说了,如果说喝尿和死亡两个让他选择的话,他也肯定选择前者。生命毕竟比什么都重要。到了后来,大家终于也意识到尿可以救命了,便都惜尿如金,都悄悄把自己的尿给喝了,感到之前鄙薄李仓实在太幼稚可笑。
  船继续在太平洋宽阔的海域行进。谁也不知道船到底已经走到了哪里,死亡在每时每刻威胁着船上的每一个人。虽然才是初夏,但太平洋上空强烈的阳光还是把船舱照射得活像一个大蒸笼。华工们一刻不停地在船舱里蒸着烤着,意志已变得相当脆弱,情绪也变得越来越不稳定,恶劣的生存环境折磨得大家死去活来。我的曾祖父就想,别还没到美国,就先死在去美国的路上,那是很冤枉的。
  终于有人精神崩溃想跳海了。
  那是比死亡更残酷更打击人心的一件事。还好美国人发现及时,想跳海的那个华工马上被捆了个结实,然后被送到我的曾祖父他们坐的这个船舱里来。美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