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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天下+番外-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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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晏忠欲上前理论,却被晏亭抬手拦住,随即轻笑道:“有劳大哥奔波,流云汗然。”
  晏霍冷哼一声,不再多话,轻蔑的扫了一眼躬身立于一边的卫士,随后翻身上马,扬鞭而去,速度较之方才之时却是收敛了许多。
  曾貹乙摇头道:“如此性子,也想揽大事,痴人梦也。”
  晏亭勾了勾嘴角,不置一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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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车行进约一刻光景停在了一处颇为富丽的大宅前,晏忠首先跃下马车,尽管晏亭对此路甚是熟悉,不过晏霍并没有丢下他们,直到距离晏府近了之后,才加快马速先行回了晏府,待到晏忠挑了帘子迎晏亭之时,那头偏门处款款走来了几人,皆身着素缟麻衣,为首者是个三十七八岁的妇人,圆润面容,眉宇间不掩戚戚焉。
  妇人见了晏亭,拉起裙摆快速走了过来,声音哽咽的说道:“你便是流云吧,苦命的孩儿,终究没能见上你父亲一面,这回来便阴阳两隔了。”说罢擒着绢帕嘤嘤的啜泣了起来。
  晏亭对晏痕并没有什么感情,算起来,他对晏痕还是有些怨恨着的,可如今见了这场景,不禁也生出凄凉的感觉,终归是无父无母,孑然一身了。
  妇人见晏亭默不作声,忙擦掉了眼泪,轻缓的说道:“瞧我这人,这几日昏了脑子,你才回来便堵你在外头说些这个,委实的欠思量。”
  妇人说完之后见晏亭还是没什么反应,忙转头对晏忠说道:“晏忠,少主人已经回府,缘何杵在原地,还不快些给少主引路。”
  晏忠如梦方醒般的说道:“主人,屠夫人这是亲自来迎您进府的。”
  晏亭了然的点头,屠夫人之名先前晏忠曾与她提过那么几嘴,她是前屠太史的庶女,现屠太史同父异母的妹妹,晏痕来央国之后嫁其为妾,无儿无女,不见长才,为人做事较小心谨慎,算得上个玲珑的女人。
  若是不说,晏亭也猜出了七八分,不过经由晏忠这么一点,晏亭说话倒也有了底,轻声打着招呼,道:“原来是二娘,流云失礼了。”
  屠夫人眼圈又泛起了泪意,声音细细柔柔的说道:“恁地懂事,你爹若是见了,心中定会欢喜,可是如今……”
  说完又开始抽着肩膀哀泣,晏亭静默不语,随着屠夫人的脚步沿着石板铺就的地面向内院走去。
  此时前头传来一个脆生生的女音:“二娘,是不是三哥回来了?”
  晏亭沿声望去,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身上同样的素缟罩体,却不掩丽质天成,特别是那双明亮的眼,尽管此时周边红润,可波光流转在晏亭与曾貹乙身上的时候,却甚是灵动,甜美非常。
  屠夫人一扫方才的哀泣,忙回身拉着少女介绍道:“流云,这便是你唯一的亲妹妹妙萏。”
  晏亭对晏妙萏点了点头,那头晏妙萏随即便红了鼻头,喃喃的说道:“爹爹时不时会当着我的面念上你几句,如今你回来了,爹爹却没了……”
  见了晏妙萏的悲戚,晏亭才想着该说些什么安抚了她,却不想他这头还未张口,那边已经有人截了话头去:“妙萏,休要缠着流云,让他过来给我瞧瞧。”
  晏亭抬头便见前方被几个丫头簇拥着的雍容妇人,样貌并不出众,不过生得白皙丰满,想必年轻的时候也自有一番风韵,心下微动,明了眼前的妇人定是晏痕原配韩夫人。
  心下思量间,晏忠率先说了起来:“夫人,小人已经把少主请回来了。”
  第三章 缀玉覆尸
  晏忠毕恭毕敬的禀着行程,韩夫人却不看他,只面色清冷的眯着眼睛打量着晏亭。
  晏妙萏在韩夫人说话之时已经闪开了位置,恭立在一边,与屠夫人一般擒着绢帕抽抽噎噎。
  晏亭微皱起眉,对韩夫人这般的态度心中不存好感,却不得不屈就逢迎,轻缓的躬身施礼道:“流云眼拙,斗胆猜测您便是韩夫人,晚辈拜敬夫人。”
  听晏亭如此称呼,韩夫人倒是微微扯了扯嘴角,可也只是淡漠的说道:“叫夫人未免生疏了,你同霍儿他们一道唤我做母亲即可。”
  晏亭并不与韩夫人纠缠在称谓之上,低眉敛目,恭顺的应道:“流云见过母亲大人。”
  韩夫人闻听晏亭称呼,面上浮现哀思之情,轻挥手道:“罢了,我知你父亲念你,切不好在此虚耗了时辰,先进去见见你父亲吧!”
  说罢不待晏亭回应,转身走回灵堂。
  屠夫人和晏妙萏见此,也不敢多话,等晏亭跟上韩夫人的步子之后,才尾随其后走进灵堂。
  晏痕遗体已小敛,停放于堂中灵床之上,下铺蒲席,尸上覆以缟衾,隐隐可显人形。
  韩夫人进灵堂之后并不上前,晏亭偏头扫了她一眼,方又举步靠近灵床,迟疑片刻,伸手揭开缟衾,却是未见了晏痕的真容,因其脸上是缀玉面幕,身上是同色缀玉衣服,透着莹润的光泽,奢华无比。
  晏亭微微皱眉,才想伸手揭开那缀玉面幕,便听见立在远处的韩夫人冷淡的说道:“你爹伤了脸面,大王体恤,特赐了这缀玉面幕和缀玉衣服,那脸也看不分明了,你便不要再让大家难过了。”
  听闻此言,晏亭缩回伸手揭面幕的动作,轻叹一声,盖上了缟衾,随即后退一步,跪伏于地,嚎啕哭将起来:“爹,儿生而未见您面,如今孩儿已师成下山,你不等孩儿见上一面便先去了,使得孩儿不得尽孝膝下,此生有憾啊!”
  晏亭这边哭了起来,韩夫人只是冷眼旁观,而屠夫人和晏妙萏倒是掩面跟着哭出了声来,韩夫人回头扫了一眼屠夫人,屠夫人见状,擒着帕子扫去眼角的泪痕,也不再出声,灵堂之上,也只有晏妙萏附和着晏亭哭得声嘶力竭。
  “母亲大人,我听闻大哥说三弟到了,特起身相迎。”
  随着声音走进一人,白漆漆的脸,倒三角的眼,嘴唇颜色乌紫,眼圈微微泛着肿,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
  韩夫人看了来人一眼,沉声说道:“你守了一个晚上,身子不中用,就别出来跑,好生歇着去,想见流云,也不急在这一时?”
  来人听了韩夫人的话,冷笑道:“怎可不急,若是不同我这未曾谋面的亲弟弟亲近一番,改日登了家主之位,怕念起今日我等的疏失,这日子便不顺畅了。”
  晏亭微微皱紧了眉头却没说什么,韩夫人怒目圆睁,大声斥责道:“你爹尚未入土,你便在这里胡言乱语的,若是被他知道了去,将死不瞑目。”
  来人伸手抚了抚鼻端,眼角顷刻间便蓄上了水雾,低声说道:“母亲原谅孩儿说了错话,爹爹突然就去了,昨夜又熬了一晚,孩儿的脑子有些不清楚,自己在说些什么也不甚明了,才乱了规矩。”
  韩夫人轻点了头,随即改了方才的冷淡,语调微现出平缓的说道:“既然特地过来了,那就同流云打个招呼。”
  来人维持着脸上的哭相,诺诺的应道:“孩儿遵命。”随后快步走到了还伏在地上的晏亭眼前,居高临下的看着晏亭,用暗哑的声音说道:“我是你二哥晏杵,字仲武。”
  晏亭轻抬眼,对上了晏杵微露在素缟外锦袍的云纹花边,色彩艳丽非常,眉头再次攒起,随即霍然起身,虽身高不及晏杵,却要在气势上略胜一筹,握拳作揖,声音如韩夫人一般沉稳道:“流云见过二哥。”
  晏杵眯着眼打量着晏亭,未等再次开口,韩夫人已经发了话下来:“来日方长,已经互通了姓名,杵儿便下去歇着吧,这里有流云便可。”
  听闻韩夫人的吩咐,晏杵对晏亭轻声道:“好在你回来的及时,有你在为兄也放了心,这会儿身体委实不适,便下去了。”说罢勾起嘴角,微垂下脸面,露出抹怪异的笑,随后缓步离开了灵堂。
  直到晏杵走远之后,韩夫人才对晏亭说道:“既已拜过你父亲,便随我过来一趟。”
  晏亭双手隐在衣袖之间,手中一直攥着那方染血的丝帛,听了韩夫人的话,轻应一声,随即迈开了步子随着韩夫人步入偏堂。
  韩夫人直接走到偏堂上的矮榻上坐定,伸手屏退伺候左右的丫头,指着自己对面的矮榻对晏亭说道:“一路奔波,也没得个安生的歇脚处,先坐下说话吧。”
  晏亭抬头看看韩夫人,又看了看韩夫人所指的同她坐的那个平对着的矮榻,随后躬身说道:“这路上一直都坐着的,倒也没那么累,站一会儿便好。”
  韩夫人仰头看了看流云,轻勾起了嘴角,缓声道:“倒是个识得礼数的后生,你爹时时责怪你两个哥哥言行轻佻果躁,如今有了你,也该遂了心愿了。”
  晏亭轻声相对:“母亲高赞了。”
  韩夫人挥手道:“你那两个哥哥不成气候,恐污秽了你爹的一世英名,他那日离开之前,自知有去无回,临了嘱托我接你回转承袭门楣,待到明日大殓过后,你便进宫去跟大王请承了你爹的官位,也算你爹临了托我办得事情我给办妥帖了,顶门立户者自当免除断后之忧,你先立个白婚的夫人,接了我这手头上的活去,你爹去了,我也没那个心思管这家中的杂事,你在三天之内准备周全,虽时间紧了些,不过这该难不住晏氏的承袭者,且此番大王念你爹是为国尽忠,追封为忠义侯,可五日而殡,待到你爹殡葬之日,你便正式为我晏氏的家主,你可还有旁的问题?”
  晏亭躬身立在一边,此番下山之前,阴业对晏家的局势的几种可能已经或多或少的与晏亭点了一些,韩夫人话罢,晏亭只是微动了动身形,随即轻声道:“但凭母亲做主。”
  韩夫人见晏亭波澜不惊的脸,虽暗淡模糊,可还是逃不开她娘的影子,遂轻挑了眉峰,晏亭的表情让她想起了一些旧事,心中不甚舒爽,冷然道:“果真是阴业先生的高徒,遇事处变不惊的能耐很令人侧目。”
  晏亭见韩夫人变了脸色,微微勾起嘴角,轻声应道:“母亲大人若是不喜欢,待到父亲出殡之后,流云自请回太行。”
  韩夫人豁然起身,迈步走向晏亭,错身之时,冷声道:“好生准备了你份内之事,别丢了晏氏的脸面,你爹身后之事,还仰着你呢。”
  随后步调轻缓的离去,晏亭仰高了头,并不理会了韩夫人的去留,只在心中默念道:“娘,流云回来了。”
  韩夫人才出了偏堂,外头便传来了男子粗声粗气的质问声,并不避讳了晏亭,“母亲,二弟说父亲的上大夫之位和晏家都要传给那个乳臭小儿,凭甚,我才是晏家的嫡长子,他算什么东西?”
  晏亭微微竖了耳朵,听着那韩夫人会怎么处理了自己那躁狂的儿子。
  那头的韩夫人只三两句话便推开了晏霍的质问:“此事是你父亲的决定,他尸骨未寒,你别落得个不孝的名声。”
  听闻此话,晏亭心中暗笑:好一个礼义廉耻拿捏合宜的褚国公主。
  这一日,晏府不时有晏痕的故交前来拜会,晏霍和晏杵皆没了身影,韩夫人把一干杂事都交由晏亭应酬,自己也托辞身体不适,未曾再出现于人前,屠夫人倒是常常出现,却不靠前,唯有晏妙萏帮衬着晏亭接应,终究是个女子,常来晏府的晏妙萏还能称呼上名头,而那些鲜少出现的,晏妙萏也无从辨认,好在晏亭以不变应万变,皆一概应付了过去。
  并未有人与晏亭详述了晏痕故去的细节,不过由往来吊唁的客人之间那断断续续的哭丧中,晏亭还原了事情的始末,先头于太行山下聚宾楼中通天下讲述一样,央睿王昊政贪恋姒塔美色,多日不曾理政,刚直忠臣携伴到晏府,推举晏痕觐见,也就是在觐见之前,晏痕料到自己有此一劫,以飞鸽通传尚在太行山的家仆晏忠,晏忠接信之后便交由了自己的师父阴业,随后阴业遣自己下山,就在入京都大梁的前一夜,晏痕久候不见央睿王,撞死在王宫大殿的盘龙柱之上……
  入夜,晏妙萏与屠夫人具已回转,韩夫人并未给晏亭与曾貹乙安排住处,安情就理,二人守在了晏痕灵堂之内,本该是静寂无声,却不想二更之时传来了轻轻唤门之声。
  第四章 春色喜人
  灵堂之外的敲门声于此寂夜异常夺人耳目,晏亭抬眼扫视了一圈,目光所及皆低头垂目,随即对曾貹乙递了个眼神。
  曾貹乙起身出去,少顷回转,却未迎来唤门之人,晏亭微颦起眉头,听曾貹乙附在其耳畔小声禀明,“少主,外头侯着的是屠夫人,她想私下见见您。”
  晏亭抬眼,方才低头垂目的众人此刻皆竖着耳朵,见晏亭突然抬头,又纷纷垂下目光,晏亭轻扯了扯嘴角,随即从容的起身走出灵堂。
  那屠夫人正等得心焦,见晏亭出门,忙上前一步,有些急切的说道:“夫人才歇下,我便过来寻你,等了好一会儿了。”
  看着屠夫人急切的目光,晏亭轻点着头应道:“让二娘久候,是流云的不是。”
  屠夫人微微一愣,随即现出一抹轻笑,柔和着声音说道:“我也就是这样说上一说,没有旁的意思。”
  维持着平淡的表情,晏亭淡然的转开了话头,“二娘此时寻我,想来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屠夫人身前身后的看了个仔细,随后轻声道:“夫人让你在你爹出殡之日迎个白婚的夫人,我想着你这才下了山,也不识得什么人,一日半日的,若没个提点,实不好寻与你相匹配的女子,刚巧我那兄长的七女幼菱,年方二八,样貌与品学皆属上乘,又是个嫡女,我本欲直接同夫人说这事儿,可想着终究是你要迎亲,又怕夫人生出别样的想法,才在这夜半三更的来寻你,你看此事……”
  晏亭迟疑了片刻,随即抬头用略带探寻的声音问道:“二娘,这白婚之说对女子实在不公,三年之内,我不可能与她同床共枕,如此实在是亏待了屠家表妹。”
  听了晏亭的话,屠夫人声音略略抬高了几分,未掩急切说道:“你与她二人都还年少,这圆房之事委实不必着急,先把名分定了才是正事,能得了你这佳婿,幼菱睡觉都要笑醒,哪来委屈亏待之说!”
  说罢正眼,看着晏亭若有所思的眼神,又有些赧然的低声道:“家中突然生了这无端的祸事,我这平白的闲人,也没处使上一份力量,实在是……”
  晏亭轻点头笑道:“二娘实不必多心,想必这几日也没好生歇息,先回房去吧。”
  屠夫人脸上又浮现了初见晏亭之时的哀戚之色,诺诺的问道:“那幼菱之事?”
  晏亭淡声应着:“若屠家不弃,流云自当上心。”
  得了晏亭的允诺,屠夫人欢欣的离去。
  清冷的夜中,晏亭独自静立,嫁她为妻,何止三年不能圆房,或许有机会,她该先去见见那个屠幼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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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日大殓,大小事宜晏霍与晏杵兄弟二人都用借口推到晏亭身上,晏亭心中明白他二人排拒着自己,默声与曾貹乙、晏忠和余下的几个中年下人成殓了晏痕。
  随后脱下素服麻衣,换上一身青黑的交领直裾长袍,携曾貹乙与晏忠二人觐见央睿王。
  于尚晨宫门外,身带兵刃的曾貹乙和晏忠被拦下,只放晏亭一人觐见。
  晏亭随侍卫进到宫中偏殿,躬身侯着半个时辰之久不见央睿王召见,心下思量之时,见偏殿门外走来一个滚圆的男子。
  圆眼圆脸外加圆圆的身子,四十岁上下,面上泛着油光,无须,眯笑着眼看着,令晏亭对此人心中存上了几分好感。
  来人身材虽臃肿,步子却轻快,眨眼之际已经站到晏亭面前,尖细着声音说道:“小公子便是晏上大夫的承袭者?”
  得了晏亭点头应答之后,语调更是顺和,“奴婢乃大王内侍总管张效,方才有些事情给绊住了身,怠慢了小公子,还望小公子见谅。”
  晏亭轻缓道:“张总管多礼了,敢问大王现在何处?”
  张效应道:“大王先前吩咐过,若是晏家来了人,便到仪昇殿侯着,那些不长耳朵的侍卫却把小公子领到这儿了,仪昇殿那头没人,大王该是不知小公子到了,因此才未召见。”
  得了这么个解释,倒也微微平复了晏亭焦躁的心情,随着张效于禁宫之中碎步行走,进到张效口中的仪昇殿,雕梁画栋自不必说,令晏亭略感不适的是空气中飘散着浓郁的熏香味,隐隐中透着萎靡之气。
  张效把晏亭带到仪昇殿之后,便遣着侯在仪昇殿的内侍去通禀央睿王,又过了两炷香的时间,方才去通禀的内侍才小跑着回来传晏亭觐见。
  彼时晏亭虽面上淡定自若,心中却已经开始滋生不满,盘算着侍卫听差了消息的可能性,于这禁宫之中,实在微乎其微,不过相较于传说中晏痕进宫四天不得见睿王半面,她此行的遭遇已经算是睿王给了她晏家十足的颜面。
  张效见睿王已经允见便先行退下了,晏亭随方才通禀的内侍顺着仪昇殿的侧门进到后面,又绕了两个回廊,停在了一扇雕花的大门之外。
  那领路的内侍躬身轻声道:“大王,晏家小公子带到。”
  门内传来一道略为低沉暗哑的声音,“召。”
  得了门内的声音,内侍恭谨的把那雕花的大门推开了个缝隙,随后让开了身子。
  晏亭微颦眉峰,垂着眼斜着身子从门缝挤了进去。
  或许这里该是金碧辉煌令人不敢逼视、或许庄严肃穆如朝堂正殿,种种情景晏亭都想过,却唯独没想到竟是眼前这等令人惊诧的场景,倒也实在没那个心思去看殿中是怎番奢华贵气了。
  正对着她的男子大概二十二、三的年纪,一身华贵的金丝盘蛟黑边绛红底王服,下身微微露出明黄色稠裤,生得剑眉星目,朱润薄唇,轮廓感明显的下颚,是个极其俊俏的男子,此时却是鬓散乱,冠倾斜,薄唇半挑,眼睛眯起,慵懒的斜靠在王榻上,享受着伏在其腿上的美人软玉温香的倚靠。
  再看那女子,五官微深,媚眼含笑,挺鼻丰唇,珠红色的唇和光润艳红的指甲,衬着一身蓝色半透明绣边半袖罗衫,内着白绸抹胸,低腰灯笼胡裤,赤裸的脚踝上系有银铃,珠玉饰脐,透过外衫纤腰毕露,秀发披散遮住部分春guang,正可谓百媚横生,煞是撩人,晏亭知晓,此女子定是那传闻中西申送来的舞姬姒塔。
  这一男一女并没有因为晏亭的进入而收敛的自己的动作,那姒塔此时还跪坐在皇榻下的锦垫上,柳腰款摆,上身前倾,双峰抵住男子曲起的小腿,手臂蛇一般盘绕在男子的大腿上,媚体横陈,极尽撩拨诱惑,眼神时不时瞟向刚刚进门的晏亭。
  晏亭的脸瞬间便生出了热,好在她肤色暗沉,又与那一男一女有些距离,想必他二人未必看得真切。
  “见了寡人不跪不拜,有此等反应甚是无礼,韩夫人是怎般告诫于你的?”
  听着男子微愠的声音,晏亭忙伏身跪拜,口中恭敬道:“晏痕上大夫三子晏亭见过大王。
  睿王昊政并不回应晏亭行礼,伸手轻探进姒塔白绸抹胸之内肆意揉捏,半眯着的星眸饶有兴味的看着晏亭下拜,直到姒塔嘤咛出声,他才微板着脸责难道:“尚有外人在此,收敛了你这媚态,别损了寡人的颜面。”
  姒塔微微挪了挪身子,脸上浮现一抹委屈,小声娇嗔道:“妾身以为大王喜欢妾身这般样貌,为何此番却来怪我?”
  听了姒塔的话,睿王绽开笑颜,手自姒塔抹胸内缩回,探向她粉嫩的面容,玉白的长指自她饱满的额头沿着脸庞缓缓滑下,至姒塔小巧的下巴处,伸拇指与食指,余下三指微蜷,捏起姒塔小巧的下巴,声音愈加低沉道:“寡人是喜欢你这媚态,可你这媚态也只能给寡人看,懂了么?”
  姒塔媚笑的别开了眼,声音软腻非常道:“大王就喜欢戏耍妾身。”
  他二人旁若无人的打情骂俏,那殿前跪拜着的晏亭却觉得自己身上汗毛直竖,心中暗叹;好一对天作之合——脸皮的厚度竟是如此的匹配!
  “近前几步,抬起头来让寡人瞧瞧。”
  睿王方才还与姒塔说着肉麻话,这会儿又唤晏亭,晏亭只在心中把个昏庸无道的睿王上上下下骂个通透,倒也没留意了他的声音。
  那睿王得不到晏亭的回应,又恼了起来,杨高了声音呵斥道:“好大的胆子,竟把寡人的话当成耳旁的风。”
  晏亭心头一颤,知道自己又惹了睿王不快,心中盘算着要怎样为自己脱罪,几步上前,脸应声抬起,只是依旧垂着眉眼,正要开口解释之时,那头睿王的声音却缓和了,带着份不解问着:“你当真是晏痕上大夫之子?”
  这年轻的王者脾气来得快,去得更快,晏亭有些措手不及,却还是顺着问题回答道:“禀大王,草民却为晏痕上大夫之子,我晏氏一族,绝无欺瞒大王的胆量。”抬出了晏家的名号,想必睿王便不会难为了自己——晏亭如是想法。
  “可是身染恶疾?”
  晏亭微愣,轻摇头道:“身子尚好?”
  “那怎么长成这个模样?”
  晏亭上一刻还嘀咕着睿王反覆无常,这会儿听见了睿王的轻喃,竟有些哭笑不得,传闻睿王昏庸好色,可那也只是对应女色,难不成给他当臣子,还都得生成他那般金玉其外?
  自然这等大不敬的话晏亭也只能心里想想,面上还是恭谨的应对道:“草民自幼身子孱弱,且不善劳作,生成这般差强人意的模样,草民心中也甚是沮丧……”
  晏亭话未说完,睿王便出声打断了她,略有些不耐的说道:“睁大眼让寡人瞧瞧,本就瞧着颤巍巍的,这还垂着眼,未睡醒的模样,看着更不舒服。”
  听睿王要求,晏亭迟疑了片刻,微微抬起了眼皮,上座睿王原本眯缝着的眼微微闪了一下,随后轻笑道:“还好这眼睛生得还可以看,罢了,晏痕上大夫的位便由你承接了。”
  第五章 痴男怨女
  承晏痕之位,本是没任何悬念之事,却不想睿王给出的理由却是恁的浅白,只因为她那双眼生得可以一看,这怎般听,怎般让晏亭觉得睿王昏庸较之传闻中更甚,对其观感差到了极致。
  受印出宫已是申时出头,回府途经梁水河道,见石桥之上人头攒动,拦住了他们回返的去路,曾貹乙本欲绕行,却被晏亭伸手拦下,轻抚上大夫官印,语调柔缓道:“过去瞧瞧怎么回事?”
  曾貹乙心中不解晏亭为何改了习性,转念寻思大概是自己本就不甚了解晏亭心思的缘故,并不多问,起身去探寻缘由。
  不多时便回了消息,却是那对岸上有一年轻女子欲投河轻声,桥上之人心中关切,但不敢靠前。
  晏亭闻言微皱了眉头,与水中挣扎的滋味她心中甚明,既是投水,必有其十成的理由,忆及幼时惶恐,竟生出了些惺惺相惜之感,踏上石桥之际,那头已经传来众人的呼喊声:“姑娘莫要轻视了性命!”
  晏亭眸光一闪,对尾随身后的曾貹乙道:“救下问个清楚。”
  曾貹乙得令飞身跃起,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捞起已经落入水中的年轻女子,飞身回到晏亭身侧,躬身道:“少主?”
  晏亭淡扫了一眼浑身尽湿的女子,此刻正在曾貹乙腋下呜咽挣扎,脱下外罩着的长袍覆盖在女子身上,对曾貹乙沉声道:“带到车上。”
  方才悬着心的众人见有人救下女子,皆是大声叫好,晏亭淡笑相迎,随即转身上车,人群散去,晏亭乘坐的青蓬马车如常上路。
  车内空间并不宽广,曾貹乙随晏忠同坐于车厢前。
  淡扫目光,已把女子打量了个全面,但见女子约摸碧玉年华,身穿黄绿绸服,肌肤如雪,眉目清秀,即便不哭之时也是一副楚楚可怜的样貌,如今这般哽咽心伤,惹得晏亭都生出怜爱之情来。
  待到女子平缓了心绪,晏亭才问其缘由,那女子本已一心求死,心事难平,如今听有人关切,哽咽了一阵,叙叙道来了她的难处。
  她本是官家女儿,却与一名寒士相恋,其父知晓此事,托以门户之由百般阻拦,她原还奢望着日日经心能感念其父,却不想今日其父差人把那寒士打了个半死,随后那些派出的家奴捎回寒士与其断情的信笺,寥寥数笔,满腹愁伤。
  这本是晴天霹雳,却不想紧随其后,那狠心的父亲竟告知她准备一番,三日之后出嫁,这更是令其万念俱灰,趁人不备,逃出了家门,想投梁水以死明志,却遇上了能人,让她连死的机会都去了。
  官家女子三日出门实在仓促,即便是与人私通,也不必如此明显,晏亭转念一想,轻声试探道:“敢问女公子可识得晏痕上大夫的二夫人屠氏?”
  那女子本哭得凄凉,听见眼前少年公子竟问到屠夫人,面上一愣,随即轻言细语道:“屠夫人乃是奴家姑母。”
  晏亭微扯了嘴角,相逢不如偶遇,她本想找了时间拜访屠幼菱,却不想竟在此时被她撞了个正着,心下思量间,晏亭已经生出了个主意,眼看已经临近了晏府,晏亭询问了屠幼菱口中寒士的住处,扬声吩咐晏忠循着她指引的路线,直奔寒士家门而去。
  屠幼菱对晏亭还带着她去见寒士满心感激,却不想晏亭竟出声相告,自己便是屠太史意欲相配予屠幼菱的夫婿,屠幼菱听见之后甚是惶恐,扔了晏亭的外袍便想跳车。
  晏亭稳坐车厢内,淡漠的看着屠幼菱的动作,轻缓道:“若你不想与他终成佳侣,只管跳下便是,我不拦你,不过这奔跑的马车之上跳下死不了人,只是皮肉免不得吃些苦头,好歹屠夫人是我二娘,我不可能平白背上这害死她侄女的罪名,自然不能放任你乱串,恐到那时,你是连跑的能耐都没了。”
  本已到了车帘边的屠幼菱听了晏亭的话,顿住了身子,缓慢的回头,如受惊的小兽一般缩在车厢前角,迟疑道:“你——为何?”
  看着屠幼菱放缓的表情,晏亭淡笑道:“我需要一个夫人,不过儿女之情于我现在来说实在没有任何意义,且我有重孝在身,只能迎个挂名的夫人,三年时间,若你那寒士良人得以高升,你父亲便没了阻碍你们的理由,对你对我来说,这算是个折中的办法,为免除你后顾之虞自然是要见见你那良人,你可顺意?”
  屠幼菱扑扇着盈满水雾的眼,有些难以相信的追问道:“你这话,不是诓骗与我?”
  晏亭摇头:“你若不做我晏某的挂名夫人,总有不嫌晏府夫人之位的女子,我实没必要诓骗你。”
  屠幼菱咬唇思考半晌,轻点头同意。
  晏亭面上淡然,心中却十分开怀,此等小节烦恼之事解除之后,她才能全心全意追查了当年母亲死亡的缘由,阴业大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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