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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杯-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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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头正烈,临安大街依旧热闹。
“踏踏……踏踏……踏踏……”
苏折雪乘着马车在临安城中绕了一圈,最终回到了醉今宵,却瞧见醉今宵大门微掩,在朱红大门上贴了一张帖子,说明今日东主有事,小歇一日。
苏折雪连忙从马车上下来,走到大门前,满脸疑惑,“这分明走的时候还热闹着,为何一回来便这样了?”
“姑娘,您可回来了,妈妈还到处寻你呢!”小婢从门隙中瞧见了苏折雪,连忙将大门打开,迎入了苏折雪。
“发生了什么?”苏折雪忍不住问道。
小婢摇摇头,道:“今日姑娘走后,这儿来了位贵公子,妈妈一见,马上就吩咐我们劝走了客人,说要小歇一日,还让我们快些将你寻回来。”
“哦?”苏折雪心里疑惑更重,这贵公子究竟是什么人,竟会让老鸨如此紧张?心里虽然疑惑着,可脚下也不敢怠慢半分,当下便跟着小婢往后院走去。
小阁之上,老鸨一瞧见苏折雪,便挥手示意院中打手守好前堂,“折雪,你快些上来。”
苏折雪点点头,示意小婢留下,自己快步走上了小阁去。
“妈妈?”苏折雪才踏入小阁,只唤了一声,便觉得气氛有些凝重,转眼瞧去,只见一位紫衣公子现下正坐在案边,摇扇饮茶。
苏折雪细看这公子,双肩略瘦,面容惨白,似是身有暗疾,又或是重伤未愈。
老鸨赶紧招了招手,“折雪,快些过来,见过主上。”
“主上?”苏折雪愕了一下,在她记忆之中,主上应当是个华贵女子,永远带着一张黄金面具,隐身在黑幕之后,怎会是眼前这位紫衣贵公子?
只见紫衣公子将扇子一合,冰凉的目光在苏折雪脸上扫了一眼,虚弱地道:“苏折雪,你连本座都认不出来了?”
声音还是那个声音,吓得苏折雪连忙跪下行礼。
“折雪见过主上!”
紫衣公子冷冷一笑,声音一沉,似是换了一个声音,已不再是方才的女声,“你可是奇怪,为何我会从大晋孤身来此?”
苏折雪连忙摇头,“折雪不敢妄自猜测,主上自然有主上的理由。”
紫衣公子淡淡道:“你们来临安已经三年了,这日子一天一天过去,于我大事半点进展都没有,我没有那么多时日给你们白耗!”
老鸨连忙跪下,“是属下们无能!”
“你们确实无能!”紫衣公子摇头说完,咬牙道,“想不到我那堂兄下手如此之快,先截杀了这盘棋的左角,我若再不行动,先前所有部署,都会变成他人之果。”
“禁卫营刘平近日可有异常?”紫衣公子说完,忽地想起什么似的开口问道。
老鸨忙道:“一切如常。”
“当真一切如常?”紫衣公子冷声反问。
老鸨想了想,点头道:“确实如此。”
“若是一切如常,为何我这一路行来无事,偏生一踏入云国,沿途杀手不断,几名贴身死侍如今夜不知所踪,咳咳。”紫衣公子说得激动,竟忍不住发出一串剧烈的咳嗽,让一张本来就惨白的脸显得更加惨白。
“这……”老鸨回答不上来。
紫衣公子微微缓了缓气,眸光凉凉地落在了苏折雪脸上,“你们当真不知我来了云国?”
苏折雪与老鸨噤声点头,若是早知主上来云国,她们怎会不去相迎?
紫衣公子沉吟良久,道:“刘平当真是胆子大了,又或者是堂兄给他的酬金比我的多太多,我早就知会他沿途保护我来临安与你们会合,没想到他竟然半点风声都不漏给你们。”
苏折雪脸色大变,“此人竟敢背叛主上,不若让我去……”
“背叛我之人,不可活,可是就算死,也不会死那么舒服。”紫衣公子示意她们起身,从怀中摸出一个紫色小盒子,“这只小虫子对付刘平,已足够了。”说着,只见她打开紫色小盒子,口中嘘出一声奇异的哨声,那盒子中的青色小虫振了振翅膀,竟然无精打采地头一歪,贴在盒底一动不动。
苏折雪与老鸨皆是见识过这种小虫子威力之人,如今瞧见这盒中虫子的动静,不免心底暗暗吃惊。
“雄虫已死,雌虫也活不过三日。看来安乐王也不是可信之人了——堂兄出手,实在是够狠!”紫衣公子咬牙站了起来,定定看着身前两个噤如寒蝉的女子,无奈地将紫色小盒子收回怀中,心底暗暗道,“还好今日听阿语之言,没有贸然前去安乐王府求援,只是……阿语先行探路,只怕是回不来了。这盘棋,我是走到末路了……”
第四章 。善因求善果
苏折雪将手中的水蓝色腰带递给子鸢,微微弯腰,给子鸢解开了现下系在腰上的那一条腰带,含笑瞧向了上官匀,“大人说的可是这条?”
上官匀冷笑点头,“不错,若是昨夜这小子当真落了腰带在醉今宵,那今夜他腰上这条又是从何而来?”说着,上官匀放肆的上下打量苏折雪,“苏姑娘卖笑不易,才有今日花魁艳名,可别因为这个臭小子毁于一旦。”
苏折雪笑然摇头,一手提着裙角,走下了马车,将手中的腰带递向了上官匀,“大人可瞧上一瞧,这条腰带可是禁卫营官服腰带?”
上官匀不耐烦地接了过来,仔细一看,这条腰带颜色确实与官服腰带一样,可是内侧少了金线绣字,根本不是官服腰带。
苏折雪接着道:“这条腰带其实是折雪亲手做来,准备送给祁校尉的礼物。大人瞧,像不像祁校尉的官服腰带?”说着,苏折雪从子鸢手中拿过另一条腰带,凑了过去,让上官匀好生比较,“昨夜祁校尉与折雪喝得太欢,一觉睡过了头,才让祁校尉今日慌慌乱乱的抓了一条腰带便走,你瞧,这不是穿错了么?”
苏折雪故意说得暧昧,音尾总带着一丝媚意,只见她说完,转身走到了子鸢面前,双手环过了子鸢的腰,亲手给她系好,抬眼瞧向子鸢之时,是不曾有过的含情脉脉。
子鸢脸颊一红,连忙避朝一边,这女子含情一瞧,即便是自己同是女子,也觉得一颗心火辣辣地烧得厉害。
“呆子……”苏折雪轻嗔了一句,两人之间暧昧之极,让边上的几个糙汉子都觉得有些不自在。
“咳咳。”上官匀干咳了两声,正色看着苏折雪,“苏姑娘,祁子鸢这小子今日未来晨练总是事实……”
“是我害她晚起,大人向来铁面无私,岂可只罚祁校尉一人?”苏折雪笑然问完,伸出雪白的双臂,似是想让上官匀一同押回禁卫营,“大人,折雪束手就擒。可大人就算是责罚,也要怜香惜玉一些,若是真在折雪身上留下些板子印,心疼的可就不止祁校尉一人了。”
上官匀沉默不语,仔细咀嚼着苏折雪的话中意思。
苏折雪笑道:“昨夜来醉今宵喝酒之人,除了祁校尉,可还有沈少将军,本来说好了,今夜还要为沈少将军跳一曲《念奴娇》,可如今看来,这能跳、还是不能跳,全看大人您了。”
“沈少将军?”上官匀岂会不知道这人名号,在临安,除了九千岁安乐王之外,还有一人位高权重,便是镇国大将军沈佑。沈少将军便是大将军独子,沈远,此人少年得志,跋扈霸道,又贪恋美色,出入醉今宵这样的烟花之地,也在情理之中。
若是昨夜祁子鸢当真与沈远一起饮酒,那祁子鸢是万万不可做替罪羊,否则被这苏折雪在沈远面前吹上一句耳旁风,只怕日后仕途总归会受些影响。
不如先退一步,一切从长计议。
“大人?”苏折雪知道他定在权衡此间轻重,一唤之下,也不再说话。
上官匀冷冷笑笑,“既然苏姑娘都如此说了,我又怎会不知轻重,连带责罚姑娘?”说完,上官匀冷冷地瞪了子鸢一眼,“臭小子,平日瞧你像个姑娘家一样扭扭捏捏的,倒是小看了你。如今烟花之地也会去了,沈少将军也会结交了,你倒是长进了!”
子鸢不好答话,只能低头不语。
“苏姑娘,我倒是好奇,这小子身上究竟哪里好?竟然姑娘如此袒护于他?”上官匀突然反问苏折雪。
苏折雪掩口轻笑,“大人,自古至今,穷书生有人爱,贫汉子也有人爱,反倒是有些男人,大富大贵,却没有哪个姐妹真正喜欢。大人,你可知是为何?”
上官匀摇头,边上的下属也不明白,自古那么多青楼女子宁可倒贴穷汉子,闹出那么多负心薄情的故事,都道是风尘中人痴傻多。
苏折雪微微凑近了上官匀一些,那淡淡的脂粉香味足以让人目眩神迷,“男女之事,看对眼儿了,便是心动了,哪管那是人好、还是坏?大人若是脸上能多些笑容,或许下次来醉今宵,折雪可为大人入幕独舞,共度良宵。”
上官匀的呼吸一促,定定看着苏折雪。
苏折雪说完,从上官匀手中抽出了腰带,媚眼往其他禁卫营汉子瞄了一眼,“大人如是,你们也如是,脸上多些笑容,自然会有姑娘喜欢。”说着,苏折雪转身抬手,兰指往子鸢眉心娇嗔一指,“你呀,下次穿衣可得仔细一些,别把不该穿的穿了,该穿的又落下了,下回,我可不会亲自送还了。”
一语双关,子鸢恍然大悟,原来昨夜换了一身干净官服,便匆匆离去,却不想拿错了苏折雪还未做好的腰带,今日反倒是误打误撞地解了自己的围。
“是!是!好姐姐,我记得了。”子鸢连连点头,笑容明媚,让苏折雪心里暖得厉害。
苏折雪左眼微微一眨,转身走上了马车,放下车帘的瞬间,不忘说了一句,“办案可小心些,这条腰带我带回去继续绣,待绣好了,你再来拿。”
“嗯!”子鸢猛地点头,目送苏折雪的马车驶远。
当年若不是苏折雪,只怕也没有今日的祁子鸢,如今她又救了她一回,这番恩情,究竟该如何还?
“小祁,跟我回营!”上官匀恶狠狠地吼了一句,眉心锁得比什么还纠结,如今既然不能顺水推舟的找他做替死鬼,这回报的折子可要仔细想想,该如何善后这桩命案?
“诺!”子鸢只得低头跟去。
与此同时,苏折雪其实悄然掀起车帘一角,看着子鸢默默跟着上官匀走至不见,这才终于舒了一口气。
“呆子,总是这样大大咧咧,真不知这几年的禁卫营,你是如何瞒过别人你的女儿身?”
苏折雪会心一笑,依稀又想起了当初初见子鸢的那一幕——
那是风雨初停的清晨,那时的她与一群风尘女子跟着老鸨从晋国东渡云国,甫才登岸柳州码头,便听见有渔民惊呼有死人。
本不该管事的她跟着老鸨低头走过人群,却在人群之中瞧见了子鸢沾满泥沙的青白面庞。
豆蔻年华,活着,该干干净净,即便是死,女儿家也该清清白白,岂能就这样蓬头垢面地死在这儿?
若是一切可以重来,当年她宁可委身富翁老头,也不愿意瞧见娘亲含泪将病死的妹妹抛尸荒野,连个收尸的席子都买不起。
“妈妈……我想……”
“我们初来云国,不可多管闲事……”
“同是女子,他日换做是我横死异乡,若是没人收尸,该是怎样的凄凉?况且妈妈你知我身世,你该清楚,妹妹一生凄苦,最后被凄凉抛尸荒野之中,被野兽尽啖,是我一生之痛,也是我一生之憾。”
“这……”
“就当我今日种个善因,希望换做我气绝之时,也能有这样的好心人,为我收尸。妈妈素来怜我,应当知我素有分寸,绝不会坏了主上大事,就容我片刻,可好?”
“你这心结……唉……容你一刻……去吧……”
“谢谢妈妈!”
苏折雪记得,她走到子鸢身边,将自己身上的斗篷解下,罩在了子鸢的身上,刚掏出银子准备请人帮这姑娘准备后事,却发现子鸢眼皮微动。
“她没死!”
“竟然还活着,乡亲们,快救人!”
看见渔民们将这姑娘抱走,苏折雪瞧见了一块紫玉佩从那姑娘身上掉了下来,只见紫玉佩上面刻了一个字——鸢。
她想,这该是那姑娘的名字。
“折雪,既然她已经被救走了,我们也该上路了。”
“可是我……我该还她紫玉佩。”苏折雪想了想,“还有我的斗篷……”
“折雪,这……不要也罢……”
“妈妈再容我片刻,我去去便回,至少帮那姑娘给了诊金,才算是种了善因。”
“折雪!”
……
或许,冥冥之中,注定了她与子鸢之间的羁绊,分明该是一面之缘,却因为这一回说不清道不明理由的多管闲事,苏折雪觉得这个人间,其实也多了一丝温暖。
“呆子,若是当初不是我救你,你现在会在哪里呢?”苏折雪想着想着,抿唇一笑,又想到了当初子鸢初醒,那双懵懂却澄净的眸子安静地看着她,像极了当年自己的妹妹。
“你……你是?”
“你又是谁?为何会一个人昏死在沙滩上?”
“我……我不记得了……”
“这玉佩是你的,还你。”
“鸢?”
“嗯,这是你的。”
“姐姐……是你救的我么?”
“算是我救的,只是只怕我救人难以救到底,只能帮你给下诊金。”
“救命之恩,定当回报。”
“噗,呆子,不用你报。过会儿我就跟妈妈上路了,这里有些银两,你拿着,对了,你原本的衣裳已经破烂不堪了,我帮你换了身干净衣裳,你别怕,我也是女儿家,绝对不会让郎中帮你换的。”
“姐姐要去哪里?”
“去我该去的地方,你好好休息。”
……
三年前的这份善因,苏折雪种下了,三年后,或者是更多年后,苏折雪总是偷偷想着,可会有她想要的那个善果。
第三章 。身陷囹圄地
“那小官爷竟然还活着!”
当子鸢再次出现在柳岸,百姓们惊愕万分地看着她背着一个昏迷女子满头大汗地往城中跑来。
“小祁!”
方才的命案现场,如今已被禁卫营封锁住了,如今看见了熟悉的同袍,禁卫校尉长上官匀忍不住喊住了子鸢。
子鸢愣了一下,连忙摇头道:“大人先容属下将这姑娘送去医馆救治,属下去去便回!”说完,头也不回地快步跑入了城中。
“这小子就喜欢偷懒,你们两个去把这小子给我架回来。”上官匀沉声下令,“这小子一定知道那些蛊虫跑到哪里去了,若是不早些把虫子尽数烧灭,只怕还有无辜之人枉死,到时候圣上怪罪下来,禁卫营上下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诺!”
子鸢只觉得耳朵一热,往后一瞧,只见两位蓝衣校尉已快步追来,心底暗暗叫了一声不妙,看了看巷陌小道,索性往巷子中一拐,打算再消磨点时间,容她想好说辞,为何昨夜不归营,今日不晨练?
“小祁,你还想去哪里?”
子鸢的前脚刚踏出小巷,禁卫校尉的剑锋就齐刷刷地落在了她胸前,两个同袍笑着瞧着她。
“大人有令,先架你回去。”
“可是……可是你瞧我还要救人呐……”子鸢嘿嘿一笑,“若是我辛苦跑那么远的路,变成背了一个死人,那该多不吉利?”
“你……你才是死人!”背上的虚弱女子忍不住冷冷回骂了一句。
子鸢苦苦一笑,“你瞧,人家姑娘都不想死,我可不能再耽搁了,两位老兄,就容我片刻可好?”
“抓……抓他回去……”虚弱女子突然开口,只见她颤抖着手在腰间不知道摸索着什么,“送……送我去见……安乐王……定有……定有重赏……”
“啪!”一块黑漆令牌忽地掉落在地,赫然是安乐王府近卫才有的令牌。
与此同时,子鸢与两位同袍呆了呆眼,不敢相信眼前这个破衣女子竟然是这样的来历。
在云国,九千岁安乐王曹衙是当今云徽帝叶承天最信任的宠臣,得罪此人,等于得罪叶承天,此人的命令,与圣旨其实也差不了多少。
“诺……诺……”一名校尉当先捡起地上令牌,小心扶下女子,打横抱起,快步往安乐王府的方向跑去。
“我……这……”子鸢才反应过来,只觉得肩头一痛,已被同袍扣住了肩上要穴,直痛得求饶道,“我乖乖走,乖乖走,同袍一场,老兄莫要那么狠呐!”
“走!”
子鸢连连倒吸了好几口气,只有乖乖跟着同袍往回走去,当走到巷口的另外一端,她忽地停了下来,往后看了一眼只剩下个模糊影子的受伤女子,心底忽地升起一阵莫名的心悸,隐隐不安。
若是安乐王亲信,为何会孤身一人在深林伤重如此?至少在东陆大云,还没有人敢对安乐王左右下手。
子鸢越想越觉得此事的怪异,正思忖间,只觉得肩头又疼了一下,不由得咧嘴求饶了一声,乖乖继续回走。
“小祁,臭小子,你今日偷懒不来晨练之事,我容后再盘问你。”上官匀心急如焚,看见子鸢出现,伸手将子鸢勾了过去,推了推子鸢,“当务之急,你快些带路,我们须把那些蛊虫全部烧死,以免它们再出来为祸百姓!”
子鸢苦笑一声,“啊?我可是才从鬼门关里捡了一条小命回来……”话音戛然而止,她对上了上官匀不容说不的眼神,只得耸了耸肩,“大人,这边走。”
上官匀点头应了一声,转身吩咐留下几名禁卫营小兵,“你们几个留下,把这两个无辜百姓的后事料理了,其他人跟我来。”
“诺!”
今日清晨之事,并没有随着禁卫营的寻虫而暂时停歇,反倒是在临安城中火热地议论开来。自古流言传最广,也传最快,不出两个时辰,此事已经变成了街知巷闻的恐怖事情。本来喜欢无事来柳岸走走的百姓,今日也避而远之,整个柳岸突然安静得空无一人,只剩下柳丝随风轻拂,摇摆如昔。
醉今宵,买醉的人似乎因为清晨之事,突地多了起来。
苏折雪小寐起身,尚未到晌午,当听见了清晨之事,原本对镜描眉的她第一次将眉笔描失了分寸。
“那小子,哦不,是那姑娘有去无回更好,禁卫营本就在控制之中,没必要多此一举,又安插一个来历不明的人进去。”老鸨坐在苏折雪身后,气定神闲地看着苏折雪自己擦去了描歪了的眉线,“若是坏了主上的大事,你我可都活不了。”
苏折雪重新给自己描好了黛眉,淡淡一笑,“她是我救下的,我不想让她那么早死,她就不能那么早死。”
“折雪,你听我一句劝,你我之命,尚且不由自己,又如何管得了那姑娘的生死?”老鸨叹气摇头,“做好本分,才能多活几日,不要妄想一些不该求之事……”
“至少主上知道有她这个人,并没有下令不留她的命。”苏折雪搁下眉笔,笑然将胭脂往颊上恰到好处地染了一圈,笑道,“除非主上下令杀她,否则她不能死。”说完,苏折雪从镜台边站了起来,似是准备外出。
老鸨大吃一惊,“你要去哪里?”
苏折雪笑道:“自然去救她。”
“你当心坏了主上大事!”老鸨脸色惨变,“甚至把自己的命都搭进去!”
“这一辈子,我还有什么没有搭进来的么?如今我不过剩下一条贱命,既然每日都要陪人买醉,欢乐度日,不妨今日也由我从心而活,糊涂一日?”苏折雪径直走到了衣柜边,打开了衣柜,眉心微微一蹙,又忽地舒了开来,嘴角浮起一抹笑意来,“子鸢,你还真是个长不大的孩子。”
老鸨叹然摇头,“当年真不该让你救下她的命,就任由她死在海边,就不会有今日这些麻烦事了。”
“可也少了许多好玩之事啊。”苏折雪缓缓说完,合起衣柜,走到昨夜子鸢换下的那堆准备换洗的官服边,拿起水蓝色的腰带,笑道,“其实她傻起来,也是个好玩的呆子,这一回,我瞧瞧她又会傻成什么样子,说些什么傻话?”
“唉……”
“妈妈留步……”
苏折雪朝着老鸨微微福身,笑盈盈地推门走下了小阁去,直到走出好远,才瞧见她脸上的笑容渐渐消逝无踪。
只见她握紧了手中的水蓝色腰带,神色忧忧,喃喃自语道:“你这傻丫头,可千万别喂了蛊虫啊!”
迎面行来的小婢朝着苏折雪微微行礼,笑然问道,“苏姑娘,莫不是要外出?”
“瞧见今日雨后新晴,临安定有不一样的悦目风景,所以想出去走走,你帮我找小厮准备辆马车。”苏折雪笑着说,“我在后院先走走,准备好了,便来唤我。”
“是……”小婢点点头,退了下去。
一刻之后,当苏折雪的马车慢慢驶离了醉今宵,禁卫营一干人也满头大汗地从郊外无功而返。
“小祁,你确定你没带错路?”上官匀已记不清只是第几次问子鸢了。
子鸢笃定地道:“我可是差点把小命给丢了的,怎会记错地方?”
“这就奇怪了,为何那些蛊虫会突然消失了一样!”上官匀左思右想,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若是就这样结案,圣上那关怎会过得去?
子鸢觉察到了上官匀神色有异,又不敢多问,只好默默跟着上官匀往禁卫营走着。
“你昨夜究竟干什么去了?”上官匀忽然停下步子,冷冷地问向了子鸢。
子鸢愕了一下,正色道:“我在禁卫营啊!”
“当真?那为何今日不见你出营记录,你却会出现在命案现场?”上官匀冷声反问,突然逼近了子鸢一步,“你这小子自从入了禁卫营,总是神神秘秘的,有时候晚上就是找不到人,我总觉得你有事瞒着我。况且,蛊虫是出了名的凶恶,你分明被蛊虫一路追命,竟还能捡回一条命,此事绝对没那么简单!”
“大人,你莫非是在怀疑我?”子鸢心头一凉,没想到今日不去晨练,竟会与命案牵连一处。
“你若是无辜,就快些告诉我,你昨夜究竟干什么去了?”上官匀冰凉的目光在子鸢身上上下巡梭,既然此案现下无法结案,倒不如拖个人下来,混淆下视线,说不定可以来个浑水摸鱼,将一切都推这小子身上。
蛊虫命短,只要超过七日没有现身,就肯定已死,到时候将这小子安个巫蛊罪名给杀了,禁卫营也算能给圣上一个合理的交代。
“我……”
“祁校尉,你昨夜落下了东西。”正当子鸢百口莫辩之时,只见苏折雪的马车停在十步开外——她一手掀帘,微微探出半个身子,笑盈盈地晃了晃另一只手上的水蓝色腰带,“这官服可不能弄丢了。”
“苏姑娘!”
临安上下,谁人不知花魁苏折雪的艳名,如今一见她酥笑轻语,这群汉子早已心花怒放,个个脸染笑意,哈哈然瞄向了苏折雪。
瞧见他们这般模样,子鸢忍不住白了他们一眼,连忙快步走了过去,将苏折雪往马车中推了推,低声道:“姐姐,你快进去,少给这些个臭汉子看!”
苏折雪含笑摇头,眨了眨眼,“你昨夜本就是在我那儿,我也只是说说实话而已。况且,我本就是卖笑之人,被他们多看几眼,我也习惯了。”
“可是……”子鸢还想说什么,已被上官匀马上打断了。
“慢着,苏姑娘你说昨夜小祁落了腰带,可他身上分明穿着一条……”
子鸢蓦地往腰上瞧去,暗叫了一声不妙。
第二章 。柳丝如烟乱
清晨,天幕如洗,澄碧若海。
帝都临安,只要春雨新晴,总能绽放出一丝与众不同的清新之意来。也难怪当初云□□叶华横扫东陆五国统一东陆之后,一定要将临安定为国都,或许,正是因为这座城池总能让人觉得新意盎然,勃勃生机吧。
子鸢将手中纸伞收好,眯着眼睛看了看新晴天幕,只觉得胸臆空阔,舒然恬静,不由地抿唇一笑,沿着河畔柳树一路走去,心底侥幸道:“如此好风景,若是赶去晨练了,岂不是错过了?平日总有人偷懒少去那么一两日,今日换做我偷懒一日,应当不会那么倒霉被抓个正着吧?”
“啊!死人——!”
原本好好的心情,突然被这一声突兀的惨呼给撕得支零破碎。
子鸢眉心一蹙,循声瞧去,只瞧见前方柳树之下,因为一个挑柴小哥的惨呼,现下已黑压压地围了一圈人墙。
在云国,禁卫营除了戍卫皇城安宁之外,也负责稽查国都临安中的大小命案。现下子鸢本该马上过去查看,但若是出去查看了,待同袍闻讯赶来,定会问她昨夜为何不归禁卫营,那又该如何回答呢?
子鸢下意识地想先行离开,可是身子才转了一半,人群中已响起了声音。
“那边有官爷!”
“我才不是什么官爷,我其实是官娘……”子鸢心底暗暗回了一句,苦着脸走了过去,心底却思忖着如何应对后面同袍的疑问。
“这人死得好惨啊,心好像被什么给挖走了!”
“难道这一带出了什么妖怪?”
“天子脚下,怎会有妖怪?”
“若不是妖怪,为何这人没有心,你瞧那胸口,好大一个血窟窿!”
“什么妖怪专门吃人心啊?”
在子鸢弯腰仔细查看那具死尸的同时,她身后已响起了各种猜想。浓浓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子鸢不禁抬手捂住了口鼻,目光移到了死尸心口处的那个血窟窿处,忽觉视线一阵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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