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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凰 天下归元-第9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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帘后无人应答,却又起拨琴之声,其音轻快,似少女春日里蹴秋千,随风轻飏里荡出一串银铃般的巧笑。
白渊也笑,竟是少年儿郎般的明亮笑意,自眉梢眼角间一丝丝漾开去,每一丝弧度都泛起春水涟漪。
如果有熟悉他的人在身侧,定然要愕然至不敢相认,无法相信纵横万里手段狠辣的白渊国师,竟然也会拥有这般明朗纯粹的笑容。
带着灿然的笑意,白渊轻轻道:“您何必一定要来?战场凶危,何况……唉。”
帘后光影淡淡,铮铮琴音又起,这回琴音先是明快干脆,随即又转低徊宛转,徘徊迤逦,不尽喜悦缠绵。
白渊先是无奈挑眉,听到后来笑意却渐渐淡去,却又没完全散干净,有些奇异的神情凝固在他眉宇间,映着珠光明灭的水晶帘,平边清晰半边模糊,看起来竟有几分森凉。
然而语气却和刚才一模一样毫无变化,甚至轻笑都不曾有一点走样,“既然您坚持,那么臣唯有拼死护您周全而已。”
他回身,面上神情已经完全如常,姿态优雅的对着水晶帘轻轻一鞠躬。
“女王。”
※※※※※※※※※※※※※※※※※※※※※※※※※※※※※※※※※※※※※※
乾元六年正月十九傍晚,西梁和魏燕联军,在一次意图诱杀失败后,正式拉开了争霸最后一战的序幕。
西梁此次采取了非常规的战术,在自己失却先机,城池被占,刚刚长途行军到达云州城下还没来得及休整的情形下,悍然对占尽优势的魏燕联军展开了进攻。
城门守军每隔两米一人,魏军和燕军士兵各占一半,在占城最初,联军已经接到了国师和纯妃的命令,今夜务必加强防守,不可懈怠,东燕士兵对国师向来视如神人,凛凛惕惕不敢有违,魏军对纯妃娘娘却没有什么太大的好感,因为法王何不予曾经对这位北魏三大巨头之一中的唯一女性下过批语,“女面之蛇,深泽之妖,窥伺阴潜,必祸我主。”
北魏人膜拜何不予,何法王一言定论,纯妃最起码在底层民众心目中的地位,是难以翻身了。
这么一个祸国妖孽发布下来的命令,北魏士兵爱听不听,纷纷抗着刀枪在城楼上找避风处睡觉,精神好点的,则兴致勃勃的聚在一起,从袖子里口袋中裤裆里摸出自己昨夜搜罗在的金银珠宝,互相估算着价值,美妙的陶醉着自己暴增的家产。
所以城头上出现了极其古怪的一幕,东燕士兵守卫的那一边,旗帜森严神情肃然,人人立得标枪般直,北魏那边稀稀拉拉,远望去那边城墙像个缺了牙的老太的嘴。
所以城头上出现了极其古怪的一幕,东燕士兵守卫的那一边,旗帜森严神情肃然,人人立得标枪般直,北魏那边稀稀拉拉,远望去那边城墙像个缺了牙的老太的嘴。
西梁大军就是直接冲着那半边城墙去的。
动用了能带来的所有的床弩和抛石车,床弩由八张弩连成,所用之箭粗如车条,箭镞大如巨斧,抛石车所用的石块,已重如一个十岁孩子的体重。
萧玦一声令下,粗重的箭矢和巨大的石块立即呼啸着穿长空,带着凌厉的风声恶狠狠砸向城墙,随之而来的是燃烧的裹着干草的泥团,以及中川赶制提供的一批止好的爆炸弹。
黑色夜空里青光一闪,震耳欲聋的撞击声几乎同时撞上了厚重的城墙,每块石头砸落,城头上牒垛顿时被削去,连带着人体落地的惨叫声响,随后而来的燃烧和爆炸弹则将破坏力进一步扩大,北魏士兵还没来得及把裤裆塞好,那些闪烁着死亡之光的光团已经钻入了他们的裤子,将那些金银宝贝连同他们自己的宝贝同时烧化。
西梁砸石头的劲儿更是深具乃帝风格,极其疯狂,床弩和投石头一刻不停的对着北魏守卫的东边城墙倾泻,底下的石车一遍遍的撞城门,无数士兵如黑色狂潮奔来,蜂拥而上,利用勾索拼命攀爬城墙,火把照耀下只看见蚂蚁般涌动的人头,不停栽落,再锲而不舍继续爬。
东燕士兵自然不会任由北魏守卫的城墙被轻易攻破,在最初的突如其来的猛烈打击之后,没能反应得过来的北魏士兵死伤惨重,但是东燕士兵迅速进行了替补,他们拼死抵挡,连射带刺、连砸带呛、连烧带浇,并训练有素的点燃火炬伸出墙外,眩目的火光耀射,城头上便成了盲点,攀墙的士兵看不清墙头情况,墙头的守军却将来敌动向看得清清楚楚,造成了一方被动挨打的局面。
城头上,先期爬上的士兵和联军士兵面对面的肉博,长刀入肉的声响嚓嚓不断,鲜血和肌骨在这里仿若泥石土木,被大肆砍伐,而生命贱若蝼蚁,时时被踩在军靴的脚底。
强攻持续了整整一夜,西梁的冲撞焚烧对城墙造成了一定的破坏,但是很可惜,除了那条被诉去的城墙之外,云州的其他城墙都遵循敬爱的睿懿皇后的命令,造成极其坚固,而那条昨夜的大缺口,今日怩已被白渊早早命人重兵看守,城内的兵力本就胜于城外,攻守之间攻方向来也是难度较高的一方,如此,西梁三进三退,整整一夜的厮杀,始终未能攻上城墙。
本来如果是正经的攻城占,那么萧玦和秦长歌有的是办法攻城,堆土台占据制高点压制城墙,挖掘地道塌陷城墙都是很好的办法,然而这都需要时间,而现在,最缺的是时间。
一夜攻城,萧玦三人也一夜没合眼,将近黎明时,秦长歌趴在案几上睡着了。
萧玦看着她,无限怜爱的叹息一声,轻手轻脚走过去,想要给她披件衣服,坐在一边看军报的楚非欢却突然对他摇了摇手。
萧玦怔了怔,明白了他的意思,长歌十分警醒,给她披衣服会惊醒她,当下放弃,楚非欢对他做了个手势,两人一起出了帐。
看着前方惨烈战况,萧玦无奈叹息一声,下令退兵,鸣金声响,西梁开始有序撤退。
城头上黄底红字舞双龙大旗立时大肆挥舞,舞得极其嚣张。
萧玦重重哼了一声,楚非欢却道:“斥侯有报,确商山三百里外,有敌军。”
“换句话说,我们顶多还有一日夜的时辰来攻打云州,”萧玦皱眉道,“单绍大军也在三四百里外,比魏燕联军远些,但是道路状况比他们好一些,约莫花的时辰也差不多,竟是无法确定谁会先到。”
“凰盟随军下属已经派出,在确商山搜索敌踪,尽量扰敌,拖延他们的到达时辰,“楚非欢遥遥看着退回大营的西梁军,眼光在云州城外的确商河上掠过,极慢极慢的道:“敌方倚城而战,兵力将领皆不逊于我,单凭强攻实在难胜,陛下,还有一个办法……”
“不,不能……”萧玦立即摇头,长眉皱起望着确商河的方向,“我知道你说的是水攻,确商河在云州城上游,如果筑开堤坝,引水倒灌云州,敌军必改,可是,可是……不能,别说我,就是长歌也绝不会答应的。”
“引水灌城,生灵俱灭,我知道陛下不忍云州四十万父老随葬,”楚非欢脸色在目光照射下白得近乎透明,连唇色都是白的,话语却坚冷如铁,“但是,云州现在,还有父老存在么?”
萧玦被这句话惊得一跳,豁然回首,连声音都变了,“你说什么?不,不至于如此,不至于!”
“陛下你知道,至于,因为白渊那个人,是完全做得出来的,何况还有北魏首脑在,无论是完颜纯谏还是魏家兄弟,都不惮于屠城,为了避免后患,为了激励士卒,这本就是最好的法子,”楚非欢依旧一副冷若千年冰晶的模样,“陛下,你只是不忍去想,就如长歌,长歌也一样。”
萧玦退后一步,看着云州的方向,手指紧紧攥成拳,拳头在不住颤抖,半晌道:“四十万,四十万条人命……如果真是这样,长歌会气疯,云州她虽然没有住过,但是是她的祖籍所在地,她从小被带入师门,不知道自己的出身父母,唯一知道就是师门告诉她,她祖籍云州,所以对于云州,她一直感情特别,朕因此对云州也分外厚恩,年年免赋……不,不能。”
“陛下!”
一声传报打断萧玦失神的低语,萧玦回首看见冯子光垂首立在三丈外,身后跟着一个浑身灰土黑烟,极其狼狈的士兵。
萧玦盯着那个士兵,心里突然升起不详的预感,这是谁?不是事关重大,冯子光会带个小兵来见驾?
冯子光见萧玦目光扫过来,立即一脸惭色跪下,先为攻城失利请罪,萧玦淡淡道:“你尽力了,罪不在你,朕不一直也在亲自督战?这是谁?”
冯子光张了张嘴,突然有点出语艰难的模样,那士兵却突然猛地一个扑跪,跪倒萧玦脚下尘埃,仰起满是烟尘血迹的脸,放声大哭。
“陛下!陛下!草民是云州守兵,趁乱逃出来的……云州……云州城四十万父老,四十万父老都被屠了啊!”
……
萧玦突然晃了晃,脸色瞬间焦黄,冯子光一把扶住他,焦急的唤:“陛下,陛下,陛下切莫忧急,龙体要紧……”
“放屁!”萧玦一生里第二句脏话在这一刻终于暴怒的飚了出口,他只觉得整个心腔都在被烈火烧灼,涌到喉间都是血腥和铁锈的气味,那样铺天盖地的愤怒扑过来,竟然一时不知道该去做什么。
耳边响起冯子光惊惶的连声呼唤,萧玦只觉得乱糟糟的吵闹,恶狠狠将冯子光一搡,冯子光被搡出丈许,在地上滚出老远。
那士兵地地下膝行几步,一个头,重重磕倒尘埃,抬起来时,已经满面鲜血。
“陛下!云州昨夜,血流飘横尸无数,人头在承天街上堆成了山!全城无一定保得全命,无一女保得贞洁,四十万云州父老,一夜灭绝!”
他泪流满面,梆梆梆的地地下磕头。
“求陛下为我云州父老报仇!”
※※※※※※※※※※※※※※※※※※※※※※※※※※※※※※※※※※※※※※※
秦长歌在做梦。
眼前影影绰绰,有迷离的雾气不住徘徊,似乎是龙章宫鲛绡的帐幕在拂动,又似乎是自己太师府的内室的珠帘,那帘一层又一层,自己拨了帘一层层的走,却如入迷宫,怎么也走不到尽头。
正疑惑着急问,突然眼前帘子一掀,溶儿笑嘻嘻的从帘后转了出来,手里抓着一件红衣,道:“娘,我和你换衣服。”
他手中那衣服却是寻常男子衣服,只是特别宽大些,自己愕然接过来,心里浑浑噩噩的想,溶儿什么时候这么大了?要穿这样尺寸的衣服?换衣服?和谁换?
尚未想清楚,眼前场景突然一变,仿佛到了什么船上,溶儿在船上招手,在自己小小的袍子上套了件宽大的红衣,笑道:“娘,还不换?”随即一个跃身,跳下船舷。
水波溅起,竖成水晶墙,似曾相识的场景,仿佛突然有什么晶亮的东西划过心湖,秦长歌心中也是一颤并一亮,灵光一闪。
“哗啦”一声,水波中突然涌出人头,却是个陌生女子的颜容,湿淋淋的眉目凌厉,她张开嘴,满口鲜血!
她在水中大呼。
“皇后!!云州乃你凤潜之地,为何你不护我云州数十万姐妹!”
“为何!为何!”
……
秦长歌被那大喝惊得浑身一颤,霍然坐起,眼光一掠,四周军报案几,兵器架江山图,依然的御帐如前,哪有什么溶儿,船,陌生大呼的女子?
原来是南柯一梦。
却又不全然像是梦。
秦长歌以掌托腮,静静思索,心里忽明忽暗,一些以前没有想通的事情因这离奇一梦,忽有所悟。
她的指尖,慢慢在案上划过,写了几个字。
隐约听见帐外人声,她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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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玦已经恢复了平静,只是脸色着实难看,他的手一直按在营门木辕上,粗粗的木块上的刺戳进了掌心,却也不知道疼痛。
一个字一个字的听完了云州遭屠的经过,他仿佛刚刚生完了一场大病,重重向后一靠,出神的看着天边不语。
他身边,楚非欢脸色已经白得无法形容。
良久之后,萧玦才无限疲乏的道:“朕知道了,这个仇,朕一定会报,但是,”他看着楚非欢,“我们先不要告诉她吧……”
“我已经知道了。”
语声清冷平静,带着非熟悉的人不能感知的森然和杀气,突然而来。
营门口,秦长歌目幽黑,静静伫立。
她迎上萧玦担忧的目光,微微扬了扬下颔,一个坚定的,昭告着决心和决断的姿势。
她甚至还笑了笑,只是笑得着实令人毛骨悚然。
“既然云州已无西梁子民,既然我四十万父老俱已无存,那么,我再犹豫徘徊,也太对不起那四十万冤魂,对不起那嚼舌而死死不瞑目,英灵不散入我梦来,予我带血一喝的云州姐妹。”
她转首,看着确商河的方向。
“淹死他们!”
卷二:六国卷第八十四章追随
掘堤淹城,光天化日之下是无法动手的,整整一个白日,为了不使城内君猜到端倪,西梁军轮番继续进攻,将城头守军骚扰得疲惫不堪。
金乌渐渐西沉,天边的霞彩由绚烂渐渐转为黯淡,当天色一层层黯淡下来的时候,楚非欢精挑细选出来的西梁精兵,也已经扎束停当。
这两千军,有五百都是凰盟护卫充任,泰长歌这次带出来的最优秀的凰盟卫一千名,一半用于阻截敌军,剩下的全用在了今夜,其余是当初京郊大里楚非欢选拔出来亲训的精锐,真正的尖刀骁勇之师。
兵不在多而在精,夜袭掘堤,人多反而坏事。
当泰长歌行走带风,大步出现在士兵买年前时,所有人都惊讶得张大了眼睛。
太师大人一向懒散闲逸,风神雍容,连上战场也是羽扇纶巾,一身黄袍飘飘洒洒,兵们早已习惯了太师的散漫风华,不想今日大人居然一反常态,黑衣劲装。嘴唇好像有点上火,都气了翘——这是怎么啦?不过一时没攻下云州,一向谈笑风云的太师大人就着急成这样?
还有一旁的笔下,那脸色……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兵们睁大眼睛盯着西梁的最高统治者们,泰长歌之师漠然的一挥手,手上的白光在夜色中划过一道弧线。
“儿郎们,”她声音低沉而有力,带着肃然的杀气,“刚刚接到的消息,云州全城被屠,四十万父老死绝。”
两千人齐齐怔住,随即轰然一声,每个人都脸色苍白的发出低鸣,望向云州方向,那里,死了四十万人?死了我西梁百姓四十万?
人群中有人开始哭泣,那些在云州有些亲戚朋友的士兵,不能自抑的震撼悲哭。
更多人则狠狠大叫:“魔鬼!畜生!”
“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四十万人命,要他们四百万来赔!”
“杀光他们!”
群情愤怒,有些性子急的士兵已经按捺不住跃跃欲试,睁大燃烧着怒火的眼睛,急切的望着萧玦和泰长歌,铁甲和战刀因为激动和愤怒的颤抖,不住撞击,发出当啷轻响。
泰长歌双手抬起,做了个用力下按的姿势,喧嚣立止。
“就在昨夜,云州城四十万人命,包括老人,壮年,女子,乃至无知婴儿,全数被杀,云州十数万姐妹被侮辱,云州那些抱在母亲怀里号哭的婴儿被捅穿,云州的老人们被肢解,云州的青壮年被活埋,四十万生灵的鲜血在承天街上积血成河,高过了靴面。”
她语气沉凝缓慢,响在空茫冷肃的夜色中,听起来空洞遥远,众人张大嘴,听她缓缓描述昨夜云州的地域惨景,恍惚中火光、哭号、鲜血、尸首、刀尖上哭号的婴儿、血泊间伸出双手努力挣扎的母亲、长街上被拖出来,几十个人轮流施暴的女子……电光火石,悍然一闪。
每个人的气息都被揪紧,心脏疼痛宛如刀割。
夜静无声,唯有火把燃烧的声音劈啪作响,风里不知何时传来淡淡的异味,感觉像是血脉气味,众人都是心中一紧,想起那夜云州城四十万生命都流出的鲜血,那气味如沉云盘旋在池城上空,要多级才能散尽?而云州,要多久才能从废墟中重生?
“四十万人,一个城池,百年承继,一湮灭。”泰长歌缓缓道:“我云州的父老,西梁治下的子民,在最绝望最惨烈的时刻,没有等到国家军队的救援,这是国家宰辅之责,是我永生不能偿付的罪恶。”
她身边,萧玦张了张嘴欲待阻止,却最终化为一声沉重的叹息。
“重罪已成,回天无力,草木低伏,山河同悲。”
“现在,我能做的,只有为他们报仇!”
泰长歌霍然转身,一指商河方向,大声道:“皇天在上!四十万父老冤魂在上!你们睁眼看着,我不灭北魏东燕,不杀白渊完颜,天不容我!天必诛我!”
“誓灭魏燕,誓杀敌酋!”
怒吼声撼动天地,火光将将士脸色映得通红紫胀,抓紧刀柄的手,迸出鲜明的青筋。
“跟我来!掘了确商堤,倒灌云州城,将那些丧尽天良的侩子手,统统死!“
“走!”
几乎是立刻,楚非欢挑选出的带队队长便一个箭步窜了出来,抓住件黑衣,悍然撕破,亢声道:“太师在给云州父老戴孝,咱们不能全贴着那白布鲜艳,兄弟们,想报仇的,想杀人的,给我上来,袖子上一人绑一块,这孝,咱们一起戴!”
士兵们立刻排着队列过来,每人经过队长身边时,都狠狠宰他手上黑衣撕下一个长条,绑在自己的袖子上。
远处喊杀声传到大营背面,已经只剩下隐约的节奏,静寂中唯闻布条被不断撕碎的哧啦声响,单调而又杀气凛然的响起。
那些离去的笔直背影,臂上迎风飘舞的黑色布条,凄凉而又悲壮的飘摇在午夜的冷风中。
不知道哪里传来夜枭的呜咽,一声声。
泰长歌待队伍过去,一旋脚跟就要跟上,萧玦一把拉住她道:“我去!”
他目光坚定,抓住泰长歌的手指十分永历,谁都知道今夜决不仅仅是掘堤这么简单,白渊城府深沉智谋非凡,怎么可能不考虑到引水倒灌这一灭门绝杀计?堤坝处定有重兵把守,此去定然艰危重重,否则泰长歌也不用再刚才,将云州父老被屠的消息公布,以此惨烈事实和铮铮誓言,激起敢死队奋勇血气和同仇敌忾之心了。
泰长歌却轻轻拨开他的手,道:“萧玦,你不能去,你需要出现在正面战场,松弛对方的防备,只要你在攻城,完颜和白渊,便必须留下一个对付你,他们只能去一个,我们会轻松得多。”
萧玦沉默不语,手指的力度,却稍微松了点。
“阿玦,让我去,那是云州,我云州的父老!”泰长歌轻轻道:“我不能不去,否则,此生寝食难安。”
萧玦目光黯淡了下来,无声的放开手,怔了一刻,对一旁沉默伫立的楚非欢道:“楚先生……”
“你放心。”楚非欢面具下的双眼坚定冷锐,,一字足重千钧。
攻城的硝烟飘散到刺史府上空时,已经淡的没有一丝铁血的气味,静谧重兵拱卫的刺史府内,琴音铮铮而起,声声干净空灵,彷佛那拨琴的手,全然不曾沾染上那四十万具尸首的鲜血;那雅致的琴,全然不曾震撼于那徘细不散的怨愤和悲伤。
在水中央,有玲珑假山,做了些荫翠的装饰,精巧的石阶上去,一亭翼然,藤枝青蔓,韵味古雅,亭名:凌虚。
白渊斜斜倚在亭栏,淡金色衣袂散在风中,掌中一枝玉箫垂下深碧丝绦,丝丝缕缕如柳丝。
他含着一丝迷醉的笑意,聆听着前方暖阁里传来的琴音,那里一方碧纱窗掩得密不透风,窗影上音乐映出淡淡一抹影子,极玲珑的曲线。
白渊掌心的玉箫,有一下没一下的,轻轻敲着。
琴音悠悠。
这般听了很多年。
很多年前,这琴音还没这般流畅婉转,空灵韵致,最初的时候,是有些生涩的,是不是还冒出个破音。
那时景阳宫内一传出这样的琴音,附近的百姓们便会露出会心的微笑,说:“小公主又在练琴了。”
便会有三三两两的人,隔着宫墙远远地站下,由那琴音的断续程度,来传侧小公主的身体状况。
他也在听,一边听,一边卖切糕。
切糕是娘做的,全家唯一赖以生存的就是卖糕的收入,娘每日早起四更,手泡在冰冷的书中洗糯米,一双曾经纤细洁白的贵妇的手,早早的成了十根萝卜。
银子挣得很艰难,不过聊以果腹而已,三岁的妹妹,随着她们颠沛流离,得了伤寒没钱医治,在一个凄风苦雨的冬夜,死在了娘的怀中。
他一生都不会忘记那个夜晚,破旧的灯盏里那一点如豆的灯光,映着斑驳漆黑的墙壁,映着妹妹惨白的脸,映着娘亲没有表情,却更令人心碎的神情,娘紧紧抱着妹妹,四面漏风的破墙上,她们瘦弱的影子在轻轻摇晃,那般瘦得影子,像下弦月月瓣一弯。
风将门吹得哐哐直响,每一下都像撞击在他心上,他呆呆的看着娘,她只是茫然的抱着妹妹,低低的唱。
“乖囡囡,好好走,转生来,做福人。”
那调子依稀是家乡古调,人死的时候,由客人在家门前哭唱,可是她们寒门陋户的外乡人,哪里来的客人?只能自己唱了。
风撩起娘的乱发,露出她苍白的脸,昔年名动京城的贵妇人,如今憔悴的不成模样,昔年那享誉公侯的好嗓子,如今唱着凄切哀婉的丧歌。
她唱了整整一夜,唱到最后已经发布出声音,依旧在唱,天明时,他觉得自己如果再听下去,一定会疯掉,他扑过来,从娘的怀里抢走妹妹,在院子里掘了个坑,将那冰冷的小事体埋了进去。
娘抢出来,哭着脱自己的衣服要给妹妹敛葬,哭着说怎么能令她赤身下葬永世受寒,他咬着嘴唇,一把将娘推开——他们娘俩,只剩下身上那件衣服,已经不足以御寒遮挡,再脱了,要怎么活下去?
冻土挖起,一铲铲的落在白蜡样的小尸体上,他咬牙看着妹妹永远消失在冻土层里,一声声在心里发誓:
清儿……将来我要给你烧很多很多的衣服,就像我以前也有很多很多衣服一样,你先……忍上几年。
那一夜的风真凉,那院子里的土真硬。他葬了妹妹才发现在即已经被磨出满手血泡,他慢慢的,一个一个的挤掉那些血泡,满手血水里他冷冷的,笑了一下。
妹妹死后,不善操持家务的娘终于和邻人学会做切糕,用以养活他,娘将他抱在怀里,一声声的说:“我要养活你,不能让你再死掉。”
他回身抱住娘,说:“好,我们都不要死。”
他从此成了卖切糕的孩子,篮子拎不动便抱着,在人群中钻来钻去,时时受到呵斥,因为他是外乡人,在东燕这出民风彪悍,天生对外来人有敌意的国度,外乡人等于敌人。
他最喜欢公主弹琴的时刻,若是弹上多半个时辰,东燕百姓觉得在行宫养的小公主今日身体不错,便会欢喜起来,多买他几块糕。若是弹得特别短,他便得抱着篮子早早躲到一边去,不然迟早挨上几脚。
那一日小公主似乎精神特别的好,足足弹了一个时辰,他的切糕,也托福早早卖完。
一望都要卖到天黑才能回去,那天他午后便空了篮子,一时不习惯这般的清闲,便怔怔地坐在宫墙根下晒太阳。
公主的琴声还在继续,以前他没有认真听过,要一个独自始终饥肠辘辘,挎着沉重的篮子焦灼的等待顾客买切糕,好换了铜钱回家买米下锅的小小孩童想起来去欣赏琴声,那实在不太可能。
这些都是贵人们衣暖食足之后的闲暇奢侈,不是他的。
不过那日太阳真好,暖洋洋的,平日里衣服单薄抵御不了寒气不得不到处跑动,那日居然能安静的坐下来。
也许,一切都只是为了成全那个相遇。
他倚着墙,静静地听着,六岁之前他也听过琴的,甚至学过,家里的琴师曾经盛赞他天赋异禀……不过,那都是过去了。
琴音清越,如玲珑玉珠串串滚落,只是略有些滞涩,指法还不算熟练,不知道拨弦的那双手,又是怎样的娇小柔美,细腻洁白?
也许,像娘当年那样?
他托着腮,听着琴,好像听见一朵花在月色下缓缓闭合,蕊心里一滴露珠晶莹。
又或是轻盈的黄莺儿,轻俏的在碧绿指头跳跃,羽绒轻快而嘴尖嫩红。
那个同样娇嫩的,据说自小便身子不好,常常到景阳行宫修养的小公主,她的人生,是不是也入露珠般璀璨,花朵般美好?
那般沉静的聆听,久劳的疲乏袭来,他渐渐堕入朦胧之中。
“哪来的脏小子?”
尖利的声音传入耳膜,随即,他腿上被人狠狠踹了一脚。
“撵走撵走,不要惊动了公主!”
他浑浑噩噩的呗拉起,睡的迷迷糊糊的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恍然睁开眼睛,看见自己的篮子被人一脚踢到路边。
他扑过去,珍惜的抢那个篮子,那是唯一一个完好的篮子,如果被踢散了,再花钱去买,三天的切糕就白卖了。
他不能想象自己挎着坏掉的篮子回家,看见娘亲愁苦的眼神。
有人恶狠狠拉起他,将他连同那个篮子一起,想要抢出去。
他睁大眼睛,看着即将被抡的那个方向,那里,有好大一块的石头。
“住手!”
空谷莺啼,风过晶帘,一朵花悄然开放。
时间最美的声音。
那双即将将他扔出的手立即停住,他在那个侍卫手上艰难的转头,颠倒视线,最先看见的是一双小小的粉色的绣鞋。
精致的,玲珑的,绣着铃兰花,花叶摇曳,鲜活如真。
随即是粉色的裙摆,镂空刺绣,一样的铃兰花。白裙角斜斜别致的逸上,咋玲珑纤细的小小腰肢处收束,化为月白色华缎镶琉璃要带,那腰那样的细,令人担心风一吹,会将那腰吹断。
他突然不敢再细看,眼光匆匆直直掠上她的脸。
这时间有这样秀丽的眉,秀丽如远处东燕最美丽的女神仙;有这样朦胧的,朦胧如女神山下永远烟气氤氲,永远薄雾笼罩的玉湖水;有这样精致的脸庞,精致至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懂得了,什么是完美。
她看着他,他便突然失却了自己的呼吸。
她的眼神却亦如湖水流动不定,只是那淡淡的一瞥,她的目光便如丝绸般从他身上滑了过去,落在了更远的地方。
她甚至没有说话,没有如他想象般去询问去理会,她只是用眼神示意侍卫放下他,便目不斜视的走了过去。
她的群袂缓缓弋过白石地面,留下一阵铃兰的香气。
他在她香气飘拂的裙角下瑟缩得蜷缩起身子,将赤脚向后收了收,生怕污了她精致的衣履,生平第一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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