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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生月-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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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被单乌当肉盾的人的身体正从他面前轰然倒地,刀仍在他的胸口上插着,单乌的手已经从那刀柄上离开了,现在他的手里已经没有武器,可以说是他这一路冲来最手无寸铁的好时机。

但是单乌的手上亮起了一簇火光,正和风波楼上破开的窗口那昏黄的光芒一高一低遥相呼应。

单乌缓缓地旋转着身体,把手里的那点火光在身边那些贴近了的人们眼前晃过,而他另外一只空着的手,则拽着自己的衣领,“唰啦”一声撕扯而下。

罩在外面的破衣服被这样一扯而下,落在了单乌的脚边,没有激起什么灰尘,因为地面早已经被鲜血铺了一层。

这样的动作露出了单乌里面穿着的一身短打,以及他在腰上胸前所绑满了的管状物——漆黑的底色上是赤红的火焰印记,上面还缠着一缕缕扭在一起的灰色线头,其中的一根线头,已经停在了单乌手里的火折子附近。

“是雷火管!”看清楚单乌这一身打扮的人,无不是大吃一惊,也不管自己背后挤了多少人,几乎是恨不得是就算将自己给挤成面饼,也要赶快从人缝里挤出去,距离中心这巨大的人形雷火管越远越好。

“怕什么?你们一起扑上去!他们根本只是在唬人。”风波庄的二楼又一次传出了方才那位长老的喝令声。

“你们也觉得我在唬人么?”单乌用空着的手在自己脸上抹了一把,把快糊住眼睛的血给擦干净了一点,而后咧着嘴对自己身边的那群早被自己吓得胆寒的人嘿嘿嘿地笑了起来。

笑得跟鬼一样。

第6回 龙虎斗(下)

如果单乌只是趁乱冲进去后再掀开身上的这层包裹露出雷火管,那看起来还真是在唬人一样,除非自己真点上火,否则根本不可能让围住自己的这些人后退半步。

但是单乌是一路砍杀进来的,疯狗一样地以伤换伤,砍进了人群,用这一身的血让那些围攻自己的人胆寒,更是用这一地的血,证明了自己的不怕死。

——他正是用自己的不怕死,证明了自己是真的敢点燃这雷火管跟大家同归于尽的那种人,所以,他反而不需要真地点火炸死自己了。

一身伤可以留住一条命,虽然有点迂回,但是看起来还是有效的。

没人敢上前,特别是靠近单乌的那些人,更是拼命地往后退去,连带着跟着单乌的那些人身边,也都空出了一圈空地。

“我们可以为龙老大死,你们呢,能为谁舍得一条命?”单乌口中说着,左右扫视了一圈,最后回头,对着二楼探出头的那位白虎门的长老,露出了挑衅的笑容。

谁都知道只要能压住单乌的气焰,场中局势便可重新落回白虎门的掌控,但是眼下,本就不大的场子中央,单乌的身边已经空出来了将近一丈方圆的空地。

“小兄弟你误会了,我们只是请龙老大过来议事而已。”鬼见愁的声音传来,随即窗口处出现了鬼见愁那张美髯公的面孔。

“议事需要这么大的场面么?”单乌冷笑了一声道。

“这只是以防万一的手段而已,你们不也是一样么?却不知这位小兄弟,有没有兴趣也上楼来坐一坐?”鬼见愁摇头叹息道,他随口回答着单乌的话,看起来是在说着自己的无奈,其实却有拖时间的目的,因为他刚才已经站在窗口打出了手势,那个原本站在房顶上掌控下方局势的领头之人已经开始悄悄地在下方的人群里移动,鬼见愁相信,凭那个人身轻如燕来去迅疾的身手,足以在眨眼功夫便制服单乌,从他手里将那雷火管的威胁撤除。

“你们就放心我带着这一身雷火管进这风波楼么?”单乌嘿嘿地笑了起来,用力挺了挺胸,手里的火折子又往引线上靠了靠,似乎只要他的手轻轻抖那么一下,这引线立即便会被引燃。

“而且,你们难道以为,只有我一个人肯为龙老大死么?”

单乌高高举起了空着的那只手,而后握拳,挥下。

那些之前混进人群之中制造混乱,而后又借着混乱掩藏起自己存在的人接到了指令,纷纷抖开了自己身上的外袍,露出了其下捆得结结实实的雷火管,而一点一点的火光,也仿佛萤火虫一样亮了起来。

人数并不多,大概只有白虎门这些包围的零头的零头,但是在单乌的先声夺人之下,没有人敢于阻拦这些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的身边自发自动地形成了一圈空地。

可白虎门的这些人也不敢就此离开,于是越发显得挤挤挨挨气势不足了。

那个意图对单乌下手的人一时也有些无措,他可没有办法同时解决掉这么多的威胁,只有单乌一个人还好说,若是其他人都一起拼命,这场子里不死伤大半收不了场。

白虎门还没那种不拿人命当回事的胆量。

“今天,哪怕我就在这风波庄下粉身碎骨,我相信,你们白虎门的诸位前辈,只怕也未必能再睡上什么安稳觉……”单乌说着,同时对着人群里那个晃动的人影遥遥地指了一指。

人影露出做贼心虚的势态,居然微微僵硬了片刻。

看到自己指派的那个人居然被单乌发现了,鬼见愁的眉头不由自主地就皱了起来。

——自己手下似乎还真没有单乌这种不怕死的人才。

于是鬼见愁心念一转,偏头,对占据了另外一片窗口的穿山龙开了口:“义气这种事,从来都是双方面的,只是不知道,穿山龙你难道还真的能跟这些小兄弟们讲义气?”

“这位小兄弟只要肯把命交代在这里,我们就让你安然离开,否则的话,我这十字梅花弩,也不会让你好过的……”鬼见愁的手从袖子冲抽了出来,一把乌黑发亮的小东西出现在他的手中,并对准了站在另一扇窗口前的穿山龙。

“你居然有这种东西?”青龙帮的长老中有人惊惧地开口,这十字梅花弩一次可以射出五支弩箭,箭上淬毒,弩箭射出后梅花状分布,足以封死一个人全部的逃生路线,可以说,这玩意对准了谁,就妥妥地预订了谁的性命。

单乌用下面这大量白虎门弟子的命威胁鬼见愁,鬼见愁便擒贼擒王用穿山龙的命来让青龙帮的这些人不敢轻举妄动。

……

穿山龙迟疑了。

穿山龙当然不想自己死。

但是此刻在穿山龙的眼睛里,站在风波庄下面的单乌,以及他脚边上那些暗色的血迹,就这样构建成了一个金光闪闪满是杀气的义字,刺得他眼睛生疼心底抽筋,甚至想说些冠冕堂皇的话,都已经说不出口了。

“哈,看来你的龙大哥,并不想跟你讲什么义气呢。”穿山龙的沉默让鬼见愁笑了起来,“小兄弟,我看你一腔情义,只怕是所托非人啊。”

“付出了就要回报,能算什么义气?不过交易而已。”单乌似乎完全没有受到穿山龙沉默的影响,反而干脆地开口反驳,“看起来,你就是当义气都是交易,这才没有一个人肯为你上来拼命吧。”

单乌说着,毫不在意地笑了笑:“龙老大现在的心里一定在想,这事情还没尘埃落定呢,你怎么就觉得拿到了这十字梅花弩弩,就有能耐掌控我们的生死了?自大,也要有个限度才好。”

单乌直接给出了答案,而穿山龙也终于在单乌的提示之下回过神来,双眼一瞪,身上的肌肉猛地绷紧,整个人似乎又高大了几分,一身气势眼瞅着就要将这风波庄给压塌了一样,惊得鬼见愁不由自主地倒退了两步,手一抖便要扣动机簧,而这个时候,穿山龙身侧突然有人暴起出手,鬼见愁手里的十字梅花弩便因此迟疑了片刻。

于是风波楼上复又有两道刀光仓促地亮起,短暂交击之后其中一道继续向着穿山龙攻来,而穿山龙此时气势正盛,正等着迎接这一刀,一个侧身便抓住了那执刀之人的手腕,反手就拿住了那人的要穴,将那人给架在了自己的身前,而此时,青龙帮出手的那一位也已经回到了穿山龙的身侧,虽然肩膀之上鲜血淋漓,却并不是什么致命伤。

鬼见愁手中的十字梅花弩仍在摇摆不定。

“我们的生死,当然是我们自己决定。”穿山龙抖了下威风,干咳了两声,“鬼见愁长老,现在我手里这位,也是你们的兄弟,只是却不知道,你们有没有打算也讲讲义气?”

“还是,你们打算让我见识见识,什么叫无情无义的冷血畜生?”

变化太快,鬼见愁便已再一次落在了下风,白虎门的气势再遭重挫。

场中形势再一次僵持了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远处的夜色里突然传来了一阵嘈杂的声音,风波楼上面的视线没有遮挡,所以这漆黑夜色里突然亮起的几点火星,便无比清晰地映入了这些长老们的眼里。

看到那火星的位置,当即便有几个白虎门的长老脸色发青全身颤抖了。

“哈,如果你的兄弟还指望不上你讲情义,那么……你的女人孩子,能不能指望一下呢?”单乌也察觉到了这些动静,心里一松,便已知尘埃落定。

“这富通干事也太慢了,居然拖到现在,老子在这拖时间拖得血都快流干了啊。”单乌心底抱怨了两句,脸上却不动声色。

“乌老……乌大哥!龙老大!我们来晚了!”富通的大嗓门连同一片杂乱的脚步声从黑黢黢的巷子里往风波楼下汇集而来,里面甚至还夹杂着一些小孩子的哭喊声和女人的哀求声。

鬼见愁的脸色一片惨白,而原本围在风波庄楼下的那些白虎门弟子如今面面相觑,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只要抬头看到二楼灯火映照下,鬼见愁脸上那仿佛见了鬼的表情,再迟钝的人也能察觉到,显然是自己这边的情势不妙了。。

富通带着人拖着那堆女人小孩在这风波楼外远远地便站住了,却故意挑高了灯笼,将那些女子小孩都给照了清楚,当然,也包括了富通自己的脸。

“富通!居然是你!”鬼见愁认出了富通,脸色变得越发惨淡,“你……怎么能如此不讲道义?”

“鬼见愁老大,你弄错啦。”富通的语气倒是轻松,似乎对鬼见愁毫无愧疚,“现在并不是我跟鬼见愁老大你讲不讲道义的问题,现在,是我想要和我兄弟讲义气,所以就只能不跟你讲道义啦。”

“我这人不聪明,我只知道单乌大哥跟我是一同长大的好兄弟,既然我的兄弟陷进了你们的包围里,那么我就只能想到拿你们的女人孩子来做交换啦,对了,我还拜托了我们其他的兄弟去照看一下诸位长老的家眷们……”

“大家下手的都是对方看重的亲人,又有什么不公平,又有哪里不合道义了?无非就是你不仁我不义罢了!”

富通侃侃而谈,单乌举着手远远地对富通的方向比划了一个干得好的手势,鬼见愁被气得脸色青了又白,却偏偏无法反驳,只能靠着窗棱勉强支撑着自己的身体,才没有直接跌坐在地。

“事到如今,你们白虎门还不服软么?”青龙帮的气势滔天。

“只求……放了我等的家眷。”鬼见愁脸色青白,手里的十字梅花弩竟是怎么也拿捏不住了。

……

没有人注意到,风波庄的那个小厮,正饶有兴趣地扒着窗户,看着这一场好戏落幕。

第7回 赢家

白虎门被青龙帮接手,白虎门搭上的官家那条线也已经浮出水面,那装腔作势的店小二出面,与穿山龙进行了长时间的密谈,而在青龙帮中,有单乌作保,富通身份自然无人敢于质疑。

到了后来,唯一心中仍有疙瘩的人,就是穿山龙

穿山龙对单乌居然在白虎门中藏了这么紧要一步暗棋,而自己居然毫不知情这件事始终难以释怀,所以虽然单乌在他人面前将一切功劳都归于穿山龙的神机妙算未雨绸缪,暗里也将自己与富通的一切渊源交代了干净,同时这件事情结果明显是穿山龙自己得了最大的利益——穿山龙的心中仍有忐忑与戒备,不知道到底什么地方出了问题,也想不通单乌究竟想要图什么。

老天似乎也看不过穿山龙的困惑不解,直接给他揭晓了答案。

……

在看到那烫金请帖的一刹那,穿山龙终于知道自己的担忧究竟从何而来。

请帖上面只写了单乌一个人的名字。

官家来的大人物终于做了决定点了名,可惜点的不是自以为胜券在握的穿山龙。

穿山龙只觉得一道天雷从这朗朗晴日之中凭空落下,把他劈了个里外通透,甚至都起不了任何别样的心思,只能傻呆呆地任由这送请帖来的小厮打扮的人物从自己的眼前走过,直接拐进了青龙帮那片破屋,说是要亲自将伤重的单乌接出来。

“蓝公子说,单乌兄弟受伤不轻,正需要好生照料,青龙帮里只怕有所不妥,所以让我接他前往太守府暂住。”

穿山龙在这些话里终于体会到了大人物的决心,失魂落魄地让开路来,最后竟是扑通一声坐到了地上。

随即,他的念头便转到了单乌的那些所谓兄弟,思考着要不要拿富通此人出口气,却又害怕单乌真的得到了大人物的赏识——那样单乌便有的是手段来让穿山龙不好过了。

患得患失之间,穿山龙居然就在这青龙帮的大堂之中从日上三竿坐到了日暮西沉,整个期间水米未进。

……

单乌的伤口被重新清洗处理了一遍,新上的伤药透着桂花一样的清甜香味,创口在伤药的覆盖下也不再疼痛,而是酥酥痒痒的,仿佛那些裂开的皮肤肌肉都正在努力生长一般。

一套全新的衣服穿上了单乌的身,衣服很合身,也很柔软,细薄的面料让单乌甚至都不敢用什么大力,生怕一不小心扯坏了哪里,靴子也是全新的,靴子底干净雪白,使得单乌竭尽所能地小心翼翼地落脚踏上地面,可看到靴子底的一层薄灰之后,却仍有些忍不住的心疼。

有两个小姑娘端着镜子和水盆进来,无比细心地把单乌的耳后,脖颈,指甲缝都擦洗了一遍——这是那些粗豪汉子们通常都会忘记清洁的部分——不过单乌等这一天的到来已有许久,自然不会失礼,所以擦洗完之后的水和手巾都没有沾染上什么污渍,这使得那两个小姑娘很是满意,于是其中一个特地留了下来,帮单乌梳了了一个无比正式的发髻,这发髻让单乌总觉得自己脖子后面被冷风吹得凉飕飕的,似乎随时会有一刀斩下。

这一切做完之后,有一个单乌眼熟的人物出现在了他的眼前,单乌起身行礼,口中称其为陈十三少。

陈十三就是那个风波楼中围观了全部事态的小厮。

“蓝公子要见你。”陈十三说道,“你的表现入了蓝公子的眼,所以蓝公子决定亲自见你一面,不出意外的话,你离开这里之后,就是单乌帮主了。”

……

一直仿佛鬼宅一样的太守府居然在这短短的时日之中焕然一新。

单乌以前摸进来过几次,满眼只见空屋破瓦,满地荒草,而如今所见,原来这宅院完好之时竟是如此精巧斯文,小路上一块一块的卵石显露出了晶莹圆润的本色,原先满是淤泥的小池塘也已清澄见底,里面一群群的锦鲤游过,而那一丛丛的修竹,更是看得人心都因此静了下来。

而竹林之中掩映的房屋,也掀去了破败的那一面,反而流露出一种岁月沉淀下来的华贵之感。

——没有人知道这些变化是什么时候发生的,同样也没有人知道这些官家来人是什么时候出现在这太守府之中的。

单乌被这前后的反差弄得是目瞪口呆,这一路竟都没想到要向陈十三打听些什么关键。

陈十三带着单乌沿着石径,走到了一处青碧色的小屋前,恭恭敬敬地叩了门,得到了回应之后,方才推开门,引着单乌走了进去。

这是一间书房,房屋的一侧立着几个书架,上面堆满了书籍,另一侧靠窗放着一张书案,上面笔墨纸砚齐全。

一个藏青锦袍的年轻人斜斜地靠坐在书案的后面,手里正翻着一本泛黄了的书籍,这个年轻人一看就是位货真价实的公子,面皮白净,五官俊俏,手指修长干净,动作温文尔雅,整个人的气质也仿佛精雕细琢后的玉石——具有那种一看就知道必然是价值连城的富贵气。

而书案的侧旁还安放着一张太师椅,一个胡子花白的老人端坐其上,微微阖着眼睛,全身上下都透露着四平八稳这四个字。

“蓝公子,文先生,单乌长老带到。”陈十三汇报着,并用目光示意单乌行礼。

就在单乌单膝跪地行礼的时候,那位蓝公子轻轻挥了挥手:“不用这么正式,我只是想来看看你长得什么模样……十三,给单乌兄弟一个凳子,而后你便下去吧。”

于是单乌只能坐在陈十三搬来的一张圆凳上,有些紧张地面对着书案对面的蓝公子,而在这个时候,坐在一旁的文先生也睁开了眼睛,上下打量着单乌。

“你比我想象的长得好多了。”蓝公子看了单乌半晌,点头赞许道。

“是衣服的功劳。”单乌接口。

“不,你的确是目前为止,我在胜阳见到的最顺眼的一个人。”蓝公子制止了单乌的自谦,“看来点你名字的决定,并没有做错。”

“胜阳城里帮派众多,已有自己的一套路数,我虽然即将带兵入驻胜阳,却没那么多的心力来理顺它,所以也没必要弄得大家鸡飞狗跳,因此……这些事务以后都交给你,十三会给你提供一些帮助,十字梅花弩什么的都不是问题,并且他还会教你一些诸如黑煞掌这一等的功夫——这种可以修炼出内力的武功,应当足够你将胜阳的局面稳下了……哦,看你的表情似乎心里对这些事情早有准备了,果然是个心思敏锐的小子,所以,你不考虑对我说些什么吗?”蓝公子的上半身往前靠了点,手肘撑住书案,双手交叉直在下颌的位置,双眼直直地看向单乌,流露出一种十分感兴趣的姿态。

“这……不知道公子想听些什么。”单乌有些紧张。

虽然听到蓝公子将自己猜测过的那些话一字一句地说出来这件事,让他十分地激动,甚至都来不及伪装自己的表情,但是蓝公子最后的那句询问,却像三伏天里一只冰蚕顺着单乌的脊梁骨爬过一样,活生生地让他打了一个激灵。

蓝公子的眼神看起来似乎是什么都知道,但是单乌又觉得这种情况可能是自己多心,毕竟穿山龙也经常会用一种逼迫性的眼神来从别人的口里诈东西。

“譬如说,你对我们的到来,就没有什么别样的心思?”蓝公子见单乌的确没有理解到自己的重点,便提起了一个话头。。

“还请蓝公子明示。”单乌赔笑着说道。

蓝公子不屑地笑了笑:“坦白点吧,大家都不蠢,你老实说说看,你到底为那一晚的表现准备了多久?一个月?两个月?”

“……十个月。”单乌收敛了赔笑的表情,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方才给出了自己的回答。

“十个月?你到穿山龙手下才多久?”蓝公子的眉毛忍不住挑了挑。

“一年多一点。”单乌回答道,“或者说,我自从混到了穿山龙的手下,就有一种预感,或许会有那么一天,有那么一个机会,能够让我一步登天,所以,为了抓住这个机会,我必须得做些什么才行……”

单乌的语速很慢,虽然开始交代,却也有那么点拖延时间的意思,而在这个过程中,他小心地以一种算不上太过逾越的姿态打量着蓝公子,心里仍在权衡着自己究竟要交代到什么地步。

交代少了,以蓝公子的聪明智慧,说不准就看出了自己的不尽不实,但是交代多了,自己的底牌都在对方的手上,却又心不甘情不愿。

而在单乌的视线落到了蓝公子手上一枚通透的碧玉扳指上的时候,那种莹润清透的光泽让单乌的眼角不由自主地抽了一抽,这碧玉扳指转眼便化作了一片金山银海,对单乌抛着媚眼,勾着他的那些小心思压抑不住地翻腾起来。

蓝公子所能给出的回报与前景,完全不是单乌的意志能够抵挡得了的。

“这是表现的大好机会。”单乌对自己说道。

“绝对不能放过。”

第8回 该坦白时便坦白

“我才十六岁,我觉得我还有很长一段的日子好活,这么长的日子里,我总能撞上几次好运吧。”

“浑河尚有澄清日,岂可人无得运时,你这想法不错。”蓝公子点了点头,示意单乌继续。

于是单乌清了清嗓子,深吸了一口气,对蓝公子扯出来了一个略有些尴尬的笑脸。

“其实我本来也只是想做个好下属而已的。”单乌没什么底气地解释了一句,蓝公子的目光里瞬时染上了一层戏谑。

“我那时候刚进青龙帮,虽然穿山龙对我有那么点看好,但是我没什么功劳,也没什么说话的余地,想要真正出头,不知道还要熬多少时间,而且我也不知道青龙帮是不是真有前途值得我死心塌地地干下去,刚好,我那会还有几个兄弟,他们也都想出来闯一闯,所以我想了个主意……”

“我让我那几个兄弟分别加入了不同的帮派,这样一来,大家便能够多知道一些帮派间的底细,也好各自押宝,刚好,富通加入的白虎门与青龙帮正是敌对,我与他之间便一来一去有了配合,大家争相立功,再加上些金银打点,我与他,很快都在各自的帮派之中混出了一点名头。”

“我们这些小乞丐当年本就居无定所,认识的也都是名字都没有的乞丐,他们就算想查,也追究不出什么。”

“只是我也没想到,年都没过,青龙白虎双方就王见王地对上了……这背后,是蓝公子您的意思?”

“呵呵。”蓝公子不置可否地笑了两声。

单乌当然不敢把自己的猜测继续说下去,而是说起了那天之中自己的安排。

“龙老大想要与鬼见愁会面,安排我去取雷火管,那个时候我联系了一下我的富通兄弟,我们一合计,决定联手保住青龙帮,因为对白虎门来说,在有蓝公子隐于幕后的支持,并且一切都准备得如此充分的情况之下,胜利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并不需要我们这些多余的人。”

“那些白虎门的前辈们其实很小心,事前都将家眷转移了,但是偏偏做这些事的人,正是富通和他的手下,嗯……后来的事情……蓝公子应该都知道了。”

“文先生,你怎么看。”看单乌似乎再没有什么想交代的了,蓝公子微微沉吟了片刻,偏头问向那个一直端坐的老者。

“这颗脑袋,总算不是摆着好看的了。”文先生捻着胡须,评价道,“不过,老夫多还想问一句,关于白花蛇,你有什么要说的么?”

“小的……不知道文先生想知道什么。”单乌被那文先生的一句话吓得身上的寒毛都竖了起来,但是他还是强撑着笑脸回答道。

单乌这时候终于确定,赐予白花蛇那枚令牌的主人,定然就是前方的这位蓝公子。

——却不知道会不会被追究。

“我听说他是死在了你的手上。”文先生继续问道。

“是的。”单乌眼一闭心一横,从牙齿缝里挤出来了这个答案。

蓝公子听到了单乌的回答,身子往后一靠,同时呵呵地笑了起来:“真是胆大妄为的小子,白花蛇他可是我的人。”

仿佛接到了指令一般,单乌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

文先生的语气还是有点不咸不淡的:“白花蛇那里的那些东西,可都在你手上?”

“在的,在的,小的一直小心保存,只求某一天能物归原主。”单乌连连点头,虽然白花蛇的那些金叶子已经在他装模作样地去过几次赌场之后便洗白了来历,后来在帮富通那些人打点前途的时候也花了不少,但是他也知道这些钱财肯定不是蓝公子文先生这种大人物能看得上的,他所询问的东西,必然是那暗格里的那些信件令牌等等。

这些东西他的确收藏得很是仔细。

为了表示自己并不是为求活命顺着文先生的语气随口乱应,单乌从袖子里掏出来了一个小小的锦囊,扯开来,从里面倒出了一颗蜡丸,高高地举过了自己的头顶,而脑袋也低了下来,根本不敢去看蓝公子和文先生的举动。

“这是当初从白花蛇那里得来的药丸,我为了隐蔽便抛下了瓶子,用蜡油封了一层,因为想到这药丸可能有救命的功效,便一直带在了身边……”单乌解释道,“其他的东西都还在,回头……如果我有机会回头的话,马上就给两位大人送来。”

“呵,大还丹都还在,看起来其他东西也短不了了。”文先生坐着没动,只手指轻轻勾了勾,那颗蜡丸便从单乌的掌心飞了出去,而在验过那蜡丸的内容之后,文先生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

“哈。”蓝公子笑了一声,他的手指在书案上敲了敲,而后站起身来,踱到了单乌的面前,单乌不敢抬头,只能死死盯着地面的青砖,以及踩在那青砖之上一截云纹锦绣还镶了明珠的鞋尖。

“你果然从那时候开始就一直在等着我们的到来了?”蓝公子的语气里有种终于抓住你这小子的狐狸尾巴的快慰之感。

“是……白花蛇大爷的那些东西,太过不凡,小的心里,多少有些向往。”单乌老老实实地回答道。

“嘿,我本以为,那个胆大心黑的小乞丐就算要成长起来,只怕也需要个两三年的时间。”蓝公子绕着单乌转了一圈,发出了长长的一声喟叹,“白花蛇啊白花蛇,你可真是死得其所啊。”

蓝公子的语气摆明了不再追究,而此时单乌的头上已经冒出了一层细密的薄汗。

“小的……小的多谢公子宽宏大量,多谢公子不杀之恩。”单乌连忙开始磕头。

“不杀你是因为你看起来还有点价值,懂么?”蓝公子的脚步又一次停在了单乌的面前。

“懂,懂,小的明白,小的定当尽心尽力为蓝公子办事,呕心沥血肝脑涂地在所不惜,蓝公子留下小的这条命,这笔生意肯定划算,肯定值……”

“很好,你起来吧,老这么跪着,好像我在欺负小孩子一样。”蓝公子抬手扶住了一直在磕头的单乌,单乌只能顺势而起,而这个时候,蓝公子已经收回了手,对着文先生又吩咐了一句,“把大还丹还给他吧,白花蛇的东西,从今以后就是他的东西了。”

“呵呵,接好了,小子。”文先生手指微动,那颗蜡丸仿佛没有重量一样,轻飘飘地从文先生的手里升了起来,而后缓缓地飘到了单乌的面前,直到单乌目瞪口呆地伸出了手,那粒大还丹方才失去了凭依一般,笔直地落了下来。

方才单乌一直没有抬头,只做出谦恭谨慎被蓝公子吓得肝胆俱裂的模样,并没有看到文先生从他手里取走大还丹的举动,如今放下了心神,见到了文先生这隔空取物随心所欲的一手功夫,回想起方才自己手心里感受到的动静,直接是目瞪口呆。

在单乌的认知范畴之内,这文先生的表现,莫非就是传说中的神仙?

这神仙当然是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的,所以单乌在看到文先生看向自己那似乎颇为慈爱的眼神的时候,心里不由地又是一阵发虚,不知道自己不死之身的秘密有没有被文先生看出来,如果当真看出来的话,也不知文先生是打算隐瞒这种惊世骇俗的事情呢,还是其实早就私下里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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