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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生月-第29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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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变化让那迦黑月心惊肉跳,人更是往后倒退了许多,准备着见机不妙就立即遁逃,但是当她继续观察下去之后,心里的那些侥幸竟又再度翻涌了起来。
“她同样也是不知所措,似乎是在些许的突破之后……突然发现自己居然还没有准备好迎接这么个崭新的境界?”那迦黑月感受到了艳骨身上所散发出来的茫然之意,而艳骨如今这吞噬天地的举动与其说是在破解这一处太虚幻境,还不如说她是在无措地四下里抓着能够救命的稻草,希望能抓到什么东西将她指引出那一片越来越死寂的黑暗。
“如果继续这样下去,她如今这肉身,也会被她脸上那黑洞所吞噬吗?”那迦黑月已经看出了这么一丝的苗头——艳骨脸上那解开了的面纱已经呼啦啦地从那黑洞之中钻了进去,甚至连她身后飞散的发丝也隐隐有了调转方向往那黑洞之中涌去的迹象。
那黑洞也在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变得越来越大,没过多久,艳骨的上半张脸便已经被这黑洞给挤到了头顶,似乎下一刻她身上这人皮就会被彻底地撕扯开来,而这吞噬一切的黑洞亦会由此轻而易举地铺满整个天地。
整个太虚幻境都在这黑洞的吸引之下摇摇欲坠,这吸引力甚至波及到了远远的几乎就要消失在天边的那迦黑月,而那迦黑月在一边抵抗着这黑洞的吸引力的同时,一边对这黑洞的本质生出了一丝感悟。
“她想要利用自己的小世界还原这么一个大千世界,并且让自己成为那大千世界之中的天意,可是她那小世界并不完整,或者说……对那种小世界而言,根本不需要有什么真正的天意。”那迦黑月其实本以为自己是感知不出什么的,亦抱定了见势不妙立即飞遁的心思,但是在这短暂的小心翼翼的试探接触的过程之中,那迦黑月突然发现艳骨如今的状态,竟是无比地似曾相识——那迦黑月曾经见过这样的神明。
——那些被凡人们认为已经死去的神明,都是在这样的状态之中彻底消散于天地的。
……
对神明而言,接受世人的祷告和信仰,适时地做出回应,本是应有之义,也是这些神明们逐渐变得强大的修炼手段。
但是,当神明们收拢到的信力庞大到一定的程度,这样的神明之路亦走到了一定的程度之后,这些拥有自我意识的神明,便会不由自主地开始多想了。
“我既然能够控制这天地之间这么多人或者动物的生死轮回以及心愿意念,那么我能够真正地掌控这个天地吗?”
“我可以动用这些信力来影响天意的变化,那么我这么个单独个体的意愿可以成为真正的天意吗?”
“这大千世界的天意又该是什么模样呢?如果我这个神明亦受到天意的影响的话,我向它们祈祷,膜拜,甚至给出祭品的话,我能够得到真正的天意眷顾,从而进入那传说之中的神明之地吗?”
“还有这些供给信力的人们,这些纷杂烦乱的人心……我该怎么平衡他们之间各异的矛盾立场阶层等等分野呢?我该怎么判断所谓的对错和价值呢?或者说,我真的需要事无巨细地关照他们的每一桩心愿么?那些庸俗的低等的,毫无追求的,源于本能之中的种种无聊**……”
“为什么真正的天意从来不曾关照过这些人们呢?”
“为什么成为神明的人是我呢?”
这些念头纷沓至来,让很多已经成就气候的神明们陷入混乱,他们会不断地纠结于自己与天意之间的关系,一会儿会觉得自己其实只是那些普通人们捧起来的傀儡,一会儿又会觉得自己其实是真正的天意在这人间的使者,他们有时候会追求成为那些纷杂人心的表率,有时候也会想要成为真正的高高在上无所不能的天意,于是在这样的茫然探索之中,他们的视线会越来越多地投向那渺茫冷漠的漫漫苍天,而后,因为神明们的日渐冷漠,那些曾经认真祭拜他们的信众们的信力和耐心也会渐渐消失。
然后,无所谓先后因果,这些神明会在追求彻底化身天意天道天理的过程之中,如愿以偿般,彻底地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没人会知道这些神明到底是心甘情愿失去自我化为了天意的一部分,还是进入了某个梦寐以求的不为人知的神明世界,又或者是融入了茫茫山川河海天地之中,安静且冷漠地继续注视着这大千世界之中的每一场变故,每一轮生死……却再也不觉得这些生命与自己有何关联。
而不管事实如何,对那些曾经供奉过这些神明的人而言,这样的局面,最终都化成了四个惨淡的血字——神明已死。《
第九百零八回那迦黑月的危机下
那迦黑月毕竟是货真价实的人间神明,知道不少普通人所不知道的有关神明的秘辛,而那些消失了的神明们的经历,亦让她时刻警醒,于是在一切变故发生之前,她是专心致志地当着那些闇人们的神明,悉心经营着那些能够被自己握在手里的信力,潜伏在漆黑地下,与世隔绝,而并没有像朱紫国的兽神那样去追求更高远的目标更广阔的天地,以至于最终迷失了自己。
当然,那迦黑月在如今这境界之中,也的确会有很多想要探究的疑问,而最让她耿耿于怀的一个问题就是:“这个世界上为何会需要神明?”
当那些闇人们被吃遍天和单乌带着那些修士们屠戮一空,自己亦被吃遍天斩断了与其他世界之间的关联之后,那迦黑月失去了所有能够被自己调用的信力,亦切实地陷入深沉的绝望之中——那个时候,她是真切地担忧过,自己是不是会因为信力的消失而持续地衰弱下去,直至彻底消亡。
然而让那迦黑月惊讶的是,失去信力的她其实就仿佛一个普通的修为被压制了的修士,不但没有消亡,甚至连原型都没有爆出。
可以说,如果不是因为处境实在太过恶劣的话,那迦黑月也许会选择以这样一个普通人的身份游走人世,甚至去试试看那些人类们所擅长的种种功法,以一个人类的身份去修炼去得道成仙——那迦黑月其实本身就不是攻击性特别强的存在,同时对人类充满了好感,并且也正是因为这种性格,她才能兢兢业业安安稳稳地当这么久的人间神明,而没有生出各种会让她自取灭亡的不合时宜的野心与妄想。
当然,后来发生的种种,以及为了平息自己那些个满是私心的怨念,那迦黑月还是重新回到了疯狂聚敛信力的神明之道上。
并且,那迦黑月亦从单乌和黎凰那里,知道了他们那“以人心应对天意”的雄心壮志,并且默默地就将这么一种信念贯穿到了自己这神明之道上,因为能够无限接近于天意的那迦黑月其实已经隐隐有所感知,单乌和黎凰这两个小辈们的志愿,似乎正是让这神明之道能够继续走下去的关键。
……
如今,那迦黑月看着眼前那几乎就要与天意融为一体的艳骨,想到了曾经风光过然后又消失在这个世界上的人间神明们,心中竟生出了一丝跃跃欲试的念头来。
“这个世界需要神明,是因为这个世界上的人心需要一个能够向天意发起质问的媒介。”那迦黑月的心中无声地念叨着自己的那些感悟,“如果没有人心世情乍暖还寒,这个世界也未免会太过冷漠……冷漠到了极致,这世间万物便会如同一块块丑陋冰凉坚硬的石头,根本就没有存在的必要。”
“神明之道需要的正是人心。”那迦黑月的念头洄转着,同时她的手亦无声地抬起,轻轻地放在了自己的胸前,仿佛想要感受一下自己胸腔之中那颗跳动的心脏——那迦黑月这化身的人形无可挑剔,呼吸,心跳,等等等等,都与普通人一模一样。
“眼下这艳骨即将化身天意,那么,我这么一个世道人心的汇合体,是不是可以试着去驯服那一丝半吊子的天意?”那迦黑月的手从心脏的位置移开,手心之中一团濛濛的信力光芒,仿佛是月亮从天而降,被她拿捏在了手中一样,而与天上那轮亘古不变的冷冰冰的月亮不同的是,这轮被那迦黑月护在心口的月亮,其所散发的光芒,明显更为柔和,而由这光芒所传递出来的讯息,亦是充满了慈悲为怀抚慰世间万物的意图。
那迦黑月顺着那艳骨吞噬的吸引力开始缓缓上前,她知道自己如今是在冒险,因为如果她这些盘算无法成功的话,等待着她的,多半就是落入那艳骨的黑洞大口之中,并化为与天意相融合的诡异存在——这种存在的方式,说是死亡也没有什么不妥。
但是那迦黑月还是想要赌上一次,因为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这可能是她此生之中唯一一次能够拿捏住艳骨身上破绽的机会,并且,亦是她唯一一次有勇气与艳骨照面并进行较量的机会。
——如果那迦黑月在眼下这个时候依然选择了放弃和逃跑,那么下一回,下下一回,当各种现成的机会摆在她的面前的时候,她依然会心生胆怯,瞻前顾后,掉头逃跑,直至彻底放弃如今她心中还盘桓着的想要从艳骨等人身上讨回账来的打算。
“我现在逃了的话,我之前所努力的一切,便都全部付诸东流了。”那迦黑月一边靠近艳骨,一边用这样的话语来打消自己心底生出的丝丝缕缕的斩不断理还乱的怯意,“如果我当真做出了那样的选择的话,还不如早些时候直接放弃一切野望,乖乖地混在人群之中当一个普通人,直至某年某月归于天命。”
然后,下一刻,那迦黑月手中的月光弥漫开来,将她与眼前的艳骨一同笼罩了进去,同时这太虚幻境中的种种幻象,亦在那迦黑月的引导之下,生出了一丝针对的意味来。
……
仿佛有一个声音在艳骨的意识之中轻轻地问着:“你所掌控的大千世界之中,不需要有活人吗?”
“没有活人驻于此间的话,又算得上是什么大千世界呢?”艳骨的意识本能地就做出了如此的回应,而后,便有一些看起来普普通通的凡人们成群结队地走进了她的意识之中,向艳骨展示着自己等人生而为人的种种细节,甚至还包括了各种喜怒哀乐的微妙情绪。
艳骨依然不动声色地当着旁观者,看着那些小人互相厮打又互相和好,互相帮助又互相捅刀,互相爱互相恨互相伤害互相陌路……如此种种,就好像真的是在旁观这世间人的种种作为一样。
这些小人的经历被演绎得热火朝天,但是对艳骨心中的疑惑却并没有什么更多的帮助,于是在一段并不算漫长的时间过去了之后,艳骨开始对这些小人周而复始一般的举动生出了厌弃,直接就想让这些小人彻底消散于黑暗之中。
然而就在这个当口,这些小人们突然集合在了一起,冲着隐没在这一片黑暗深处的艳骨大声喊了起来,喊出来的话语之中带着恳求之意,大意不过只是希望艳骨能够手下留情,不要将他们的生路断绝——这些小人们一边喊话一边跪地叩首,其中言行,如同祈祷。
这些小人们甚至开始修建祭坛,并且想当然地在那祭坛之上进行着总总祭祀之举,只希望这些仿佛自残一样的举动能够让这黑暗之中的神明感知并且为此而感动,从而出手来替他们实现各种繁杂的心愿。
这些举动艳骨当然看在眼里,不过对于这些小人们做出的似乎应该贴上“愚昧”这种标签的举动,艳骨已经是连冷笑都懒得奉献了。
而后,让艳骨惊讶的事情发生了——随着那些小人们不断的祈祷祈求,那些被小人们祭拜的雕像石头山水精怪等等等等,一个个都开了灵智,自认神明,并开始帮那些小人们实现各种愿望。
这些神明们在初始诞生之时,偶尔还会为了普通人之间的种种充满矛盾的祈求而互相厮打,但是当神明们成长到一定程度了之后,那些创造出他们的普通人,就渐渐地被他们抛弃了。
——神明们开始追寻真正的天意,他们却不知道,在眼下这个残缺的世界之中,所谓的天意其实正是艳骨这么一个实实在在的存在。
然后,这些神明们就一路冲向了隐没在黑暗深处的艳骨,仿佛艳骨的身上有什么特别的印记一样,能够让他们找到属于自己等人的真切的归宿。
“飞蛾扑火。”这样的场面使得艳骨的耐心终于耗尽,无边的黑暗亦如潮汐一样,向着那些神明和小人的所在叠宕而去。“。
没有人甘心乖乖受死,哪怕只是这些看起来一点修为都没有的小人,以及由那些小人们所创造出来的神明。
于是,这些侵入了艳骨意识之中的存在,居然靠着“想要活下去”这么一个最本源最根本的**,结合出了一个众志成城万众一心。
并且,正是这种齐心协力的坚持,让这些小人们能够在神明的帮助下撑起了能够抵挡住黑暗冲刷的屏障,并且就这样在艳骨的意识之中扎下了根来。
“发生了什么?”一直冷眼旁观种种变故的艳骨终于意识到了一丝不妥,并且开始慌乱了起来,“这些玩意儿居然能抵挡得住我的意念?我难道不是这个世界之中的天意象征么?天意不是应该无所不能无所不知的吗?所以,这该是怎么样强大的存在才能够违逆我这天意?”
“可是,他们,这些人和神明……不管怎么看,都并不强大啊……”《
第九百零九回感化艳骨
艳骨毕竟不是完满的天意,而那迦黑月在单乌等人的影响下,从一开始的目标就是动用人心对这大千世界真正的天意做些什么,两者之间,可以说是存在有一种注定的生克关系,相遇之时,必有高下。
“如果她不是突然想不开要化身为天意,我也不可能得到这么一个完美的反击机会。”那迦黑月甚至开始怀疑自己之前对真正天意的那些勉强生硬的影响是真的起了作用了,又或者,这大千世界似乎也不乐意看到有另外一个模仿自己的伪天意存在——如今的那迦黑月,或许正是这大千世界真正天意所眷顾的存在,而她正可凭此横扫天下无往而不利。
于是,那迦黑月与艳骨双方之间的形势就这样尘埃落定——那些看起来并不强大的小人们抛下了一切成见同心协力,创建出了一个足够强大的神明,而这神明抬手便是一拳,居然硬生生地就将艳骨所化身的伪天意给击了个粉碎。
自己千辛万苦构建出来的足以媲美这大千世界的小世界就这样消散了,这样的结果让艳骨整个儿都傻住了——艳骨完全没有办法让自己接受这样的结果,于是她的肉身在短暂的僵直之后,竟就失去了浮空之能,直直地往地面上跌堕而去。
那迦黑月见此情况心中狂喜,却仍然抱持着小心谨慎的心态追了上去,动用这太虚幻境之中的法阵将僵直的艳骨层层包裹,并施以封印之术。
同时,那迦黑月亦在想方设法地想要让自己在艳骨那破碎的小世界之中占据一席之地,就算不能彻底控制住对方的意念,也要在对方的意识之中留下烙印,让对方在思考起有关天意人心以及修炼未来之类的问题的时候,怎么也绕不过自己这么一个人间神明。
于是在艳骨的感知之中,自己那崩裂成漫天黑水晶碎屑一样的小世界就这样被一团柔和的带着种慈悲母性的月光所笼罩住了——这道月光充斥于碎屑与碎屑之间的虚空之中,层层深入,直到触及了被埋在深处的,那虚妄天意之外的,属于艳骨这个人的本源意识。
艳骨还没有什么反应,但是那迦黑月已经露出了有些诧异的表情来。
在那迦黑月的感知之中,她所看到的艳骨,是一个看起来颇为其貌不扬的瘦小丫头,枯黄的头发,尖削的脸,黑黄的皮肤,有些刻薄的嘴唇,以及一双看起来总是很疲累的眼睛——这个小女孩的模样和如今的艳骨相比,实在是天上地下,而且一点也看不出这张脸会长成如今艳骨模样的可能性。
“天魔魅术能够改变人的容貌……竟能做到如此地步吗?”那迦黑月心中暗道,微微有些诧异,要知道,身魂识的协调,一般都是在一个人的诞生之际便已经稳定下来了,后期就算有人夺舍,或者动用些术法改变自己的肉身容貌,魂魄和意识也依然会留下种种的蛛丝马迹,来时刻提醒他人这些不谐之处,这些不谐之处会影响到一个人未来的修行,有时候甚至会随着修为的日渐增长而变得越来越难以回避。
但是艳骨一直以来却完全没有表现出这些异样来,甚至连她这下半张脸的缺失都仿佛是天然生出,于是,直到那迦黑月通过种种手段触及到了艳骨的本源意识之后,那迦黑月才突然意识到:“原来艳骨在成为如今这副模样之前,的确曾经是个人啊。”
“如果当初我修炼的也是这天魔之术,是不是能够完完全全彻彻底底地化身为人呢?”那迦黑月心头隐隐有些意动——就算她已经成为了真正的人间神明,她这本体依然没有改变,依然不是人,依然还只是一棵蘑菇,最直观的证明,就是她根本不可能和单乌这样的人类结合并诞生出什么人形的后代,她如果想要繁衍后代的话,只需要四处播撒孢子就足够了。
那迦黑月莫名就想到了最初与单乌照面的时候,单乌声称自己与她有一个女儿的不知真假的轻佻话语,于是轻轻地哼了一声。
而她同样也想到了黎凰曾经对自己说过的一些天魔之术的关键,最直接的一条就是需要保持住自己本源的肉身,因为未来的一切改变都将是在自己本源肉身的基础上发生的。
“或许就是因为是本源肉身之上发生的改变,所以就算容貌变得天翻地覆,也不会存在自我认知的障碍,依然拥有完美的身魂识的融合,不会觉得自己不再是原本的自己?”那迦黑月揣测着这些关键之处可能带来的影响,暗暗地啧啧了两声,重新将注意力投注到了眼前这艳骨的身上——那迦黑月已有预感,这一回她不但能够将曾经遭过折辱的账讨回来,或许还能够多出来一个对自己死心塌地的新的神使。
于是,那些已经覆盖在艳骨本源意识上的月光变得越发地温柔了起来,似乎可以包容那干瘦女孩儿的一切缺点一切不足,不在乎她的容貌,不在乎她的修为出身,甚至都不在乎她心中那些悖逆狂妄的想要让整个世界都血流成河的念头。
那小女孩儿似乎是第一次感受到这样的关怀,于是她本能地开始抗拒躲避,挥舞着无力的小拳头,扑打撕咬,而她的这些攻击全都理所当然地落了空,除了让自己精疲力竭直至不得不放弃之外,毫无作用。
于是小女孩儿认了输,开始任凭这月光之中的抚慰之意往她的内里渗入,于是渐渐的,那些原本环绕在她周围的,破碎的黑暗小世界全部都消融在了这月光之中,她这么一道本源的意识也被这月光照得通透,甚至开始从内里发出光来。
——那一点光芒,正是信力。
小女孩儿终于感受到了天意之外更为强大的一种力量,然后她的眼前开始出现了高高低低的朦胧身影,这些身影渐渐清晰,赫然正是方才通过祷告通过祈求创造出神明并让这神明击碎了那伪天意的,看起来根本就柔弱不堪的小人们。
这些人如今并不小,也并不弱——相对这个干瘦的黄毛丫头而言,这些人身材高大,四肢有力,举手投足之间都充满了安全感,让人觉得自己可以放下一切忐忑,放下一切不安,全身心地倚靠其上。
这些人对小女孩儿伸出了手,小女孩儿有些迷惘地抬头看向了更高的地方,那一片朦胧的光芒之中,依稀有个高高在上的女人身影,正以慈悲的视线注视着她,这个女人的面目难以言说,但是天然就有一种让人想要亲近的意味。
“那儿是我的来处,也将是我的去处吗?”小女孩儿的心中生出了这样的念头,然后她就伸出了手去,轻轻地搭在了那些向自己伸出的手中,那些从手心之中传来的热力竟让那小女孩儿莫名地眼圈微红,而后,便有泪水滚滚而下。
这些本源意识的改变显然也影响到了艳骨的外表,于是在那迦黑月的注视之下,那开在艳骨脸上的黑洞渐渐消失,当然艳骨的面目也没有恢复原样——那些被挤得扭曲了的容貌开始重新生长,有了新的下颚骨,新的舌头和牙床,新的嘴巴鼻子……
当那张脸重新有了人形之后,那迦黑月方才看出,那张脸显然正是那黄毛小女孩儿所能够长成的模样,普通,有些刻薄,带着些微的阴沉之意,好在那一头乌发和雪白的肌肤仍是一如既往,而这两点也很是给眼下这艳骨的模样加了不少的分,至少乍看起来,还能算是个不错的女修。
而这样的容貌一出现,那迦黑月就知道自己已经稳稳地拿下了艳骨了——那迦黑月已经驯服了艳骨的本源意识,而艳骨的本源意识此刻已经来到了表层,接掌了艳骨的肉身,而那些意图化身为伪天意的种种纷杂念头,此刻早已经不知去向。
……
艳骨低眉顺眼地跪在那迦黑月的面前,看起来似乎与那些普通的太虚幻境之中的其他女子们并无二样,她身上的气质仍有些疯狂,只是这疯狂却不是因为渴求单乌的血肉,而是因为对那迦黑月的依恋。
那迦黑月有些得意,然而她这得意之中仍带着满满的忐忑——那迦黑月不知道吃遍天发现艳骨变成这般模样之后会做些什么,同时,她所拥有的那一点来自于单乌的信力,依然没有安静下来的迹象。
“如果他只是想要引动我与艳骨之间的争斗,此刻也已经大功告成了,完全不需要再折腾如此动静了啊……”那迦黑月感知着那些求救的讯息,心中的不安和无能为力一起,搅得她根本无法好好享受拿下艳骨之后的欣喜与舒畅。
“难道他是真的遇到了什么困境,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所以只能再度向我求救了?”
“就好像当初他陷入吃遍天和艳骨的手中……那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境况一样?”
“我真的要管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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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一十回外困内忧上
“可我也管不了他啊。”那迦黑月小小地尝试了一下,发现自己并不能通过那点信力找到单乌的所在,甚至,她已经隐隐感受到了从单乌那一侧传来的巨大压力,“别说我现在根本无法插手到别的世界了,单是那一头传来的压力,就已经比吃遍天和艳骨加起来……还要沉重数倍了……”
那迦黑月心生怯意,并因此想要对单乌的求救置之不理,于是在这番纠结摇摆之中,那迦黑月甚至开始回想起当初单乌带人将黑月国灭国的种种事宜,希望能够以此来说服自己:“有些人,根本不值得投注太多的同情心。”
“这件事还是太过蹊跷,不能就这么置之不理。”随着回忆的逐渐具体,单乌身上那种种难以解释的不合常理之处,到底还是勾起了那迦黑月心中的种种感触,“就算最后我依然决定置之不理,我也应当将这些事情的前因后果给弄清楚才能安心,更何况……现在我需要找到一个能够暂时避开吃遍天的地方。”
“我得将黎凰给找出来。”
……
那迦黑月已经知道了黎凰的所在,可是她却没有勇气直接找上门去,于是依旧惴惴不安地滞留在太虚幻境之中。
因为那迦黑月在发现黎凰似乎是在胥中这个鬼地方的同时,千鹤和明泽在吃遍天死皮赖脸的纠缠下重新回到了第一城——第一城是距离胥中最近的地方,亦是通往胥中那传送阵的安置之所,吃遍天想要将黎凰又或单乌给揪出来的话,最好的办法就是驻守在这城池之中,卡住黎凰来往于那片沼泽的关键节点。( )
正是因为吃遍天的存在,所以那迦黑月在迟疑了许久之后,依然不想亲自上去触霉头,于是只能默默地准备着别的手段,而这些手段的成型还需要时间。
好在吃遍天如今全身心地挂记在黎凰单乌以及千鹤等人的纠葛之上,并没有察觉到艳骨这一头的异常。
而第一城这么个地儿,在这多方牵挂之下,竟也引动了一丝别样的天机。
……
第一城的周围也是一片茫茫,这种风景让明泽多少生出了些许熟悉感,然而这些铺盖在淤泥之上的甚至都淹不过人头的水面和那汪洋大海到底还是不同,于是这些风景看得越熟,明泽就越怀念自己曾经在那海面之上与明月玩耍嬉闹的日子。
“我或许不应该回来的,毕竟,那片大海才是我真正应该存在的地方。”诸如此类的念头,与寂寞,与无聊,与自身神识受到的创伤,与难以寸进的修为,等等等等,混杂在了一起,让明泽的心境越发消沉了起来,只是明泽意识之中还写了个硕大无比的“孝”字——于是,因为顾虑着自己母亲那似乎永远也不会被化解掉的脆弱无助,明泽虽然在内心里咬牙切齿,表面却依然在众人的面前摆出了一副自信满满天不怕地不怕,对自己受到的挫折毫不在意的姿态,只想让那些时刻关注着自己的人们感到安心。
这样强撑的姿态让明泽确实觉得很有些疲累,更糟糕的是,在这种时候,吃遍天还在对明泽说着单乌当年如何整治这片沼泽地的种种,话语之间是满满的赞叹,好像天上地下这数万年来,就出了这么一个骨骼清奇出类拔萃的天才人物一般。
于是,明泽对单乌的心态,便变得越来越复杂了——一方面,明泽同样也惊叹于单乌那完全超出自身修为极限的所作所为,惊叹于那么一个金丹修士居然就能带着人做到吃遍天这种化神境界的修士都不怎么敢贸然尝试的事情,并因此生出了些微的自豪感,觉得自己的母亲会对这么个人念念不忘也是完全合情合理的事情;另一方面,单乌的存在却仿佛一座大山般的阴云,狠狠地压在了明泽的头上,用各种细节来告诉明泽:“你这小子,永远也不可能追得上你爹的成就。”
明泽不喜欢这种被比较并且自己被压了一头的感觉,于是他在这难以纾解的郁闷之中,竟开始思考,自己是不是能在什么事情上超越自己的父亲。
“他击退了那些黑泥一样的怪物,将这么一大片的沼泽变成了修士们的新乐园,更以环环布局为琉国的一统天下打下了基础……然后,他就消失在了人世……”明泽心里,单乌的经历已经凑齐了前因后果,构建出了一个完整轨迹,“如果他没有消失的话,接下来,他会做些什么呢?”
“他为琉国白白做了这么多事情,只是为了迎娶我的母亲吗?”明泽开始试着将自己代入当初单乌的境地,“如果只是为了母亲,似乎在开辟这么一片沼泽地之后,这笔账……便该扯平了。”
“单乌……我爹这人……算账还是很精明的。”从吃遍天的描述之中,明泽已经能够确定这一点,“他是不会不计回报地做太多多余的事情的。”
“所以,如果没有意外,在帮助琉国一统天下之后……他想要得到的,其实正是琉国这片大陆吧?”
“他想要成为这片大陆,甚至可能包括那片海洋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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