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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衣天使的一千零一夜-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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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龙呀，我们的综合治疗方案是为你负责的，针剂是提高你自身免疫系统功能，快速消除病毒，三种中成药是活血散瘀，促进肝细胞再生，抑制乙肝病毒复制，激活巨噬细胞功能……”
“大理论我不明白！”龙力作听得害怕，打断我的话说。“刘主任你就直说吧，要多少钱一个月，要多长时间能治好，越快越好！”
钱是我刘显刚乃至肝病科同仁的生存保障，越多越好。我们三个包治百病的处方的药费已有所改变，从1800元到7000多元。龙力作已经被我吓住了，我一个月要他掏出三、四千元大抵没问题。愁的是治到最后怎么办。他就是打一百针白介素—Ⅱ，吃几百盒转阴因子、肝速康、熊胆乙肝胶囊，也不可能转阴啊！报纸上说，福建中医学院一位闻名中外的老教授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的专家叫戴春福，去年8月12日下午他刚刚上班，一个手握钢刀的青年一步上前，一刀扎进他肚子里。老教授捂着肚子跑出医院，拦住出租车要逃跑，青年又追上来连扎六刀。幸亏司机是好人，载着戴教授夺路而走。但到医院急救室，终于流血过多抢救无效。这个凶手才二十八岁。他十八岁患前列腺炎，后来慕名找到戴教授，吃了他两年多药，花去半生积蓄，久治无效，又干不了事情，一怒之下，杀了戴教授。报纸出来后，许多人拍手叫好说该杀。一家网站还进行了调查，竟有百分之八十以上的人同情支持凶手。尽管龙力作不是那个杀人凶手，但别人的教训我们应该记取。看来，我不能像那个迂腐不堪的戴教授，不懂得慢慢给人一点希望。其实，完全可以在化验单上变通嘛！我愈想愈感到常老板确实老练，早有防备。当时，我是这样回答龙力作的问话：
“药物有三种组合。比如打仗，有好的武器，炮火猛烈，敌人就消灭得快。我看你的病情适用第二种组合比较合适。抗乙肝免疫球蛋白每月一针，白介素—Ⅱ，隔日静滴一次，加上三种口服中成药，大约一个月三千多元。如果你机体免疫功能本来还不错，这样配合治疗，用几个月时间就有希望转阴，我们治疗乙肝的转阴率是，看来你的身体素质还不错，应该比较快。”
龙力作微微点了一下头。关于治疗效果，我又给自己留了一条后路：
“当然，也有个别人对治疗乙肝药物有耐药性，这就比较麻烦了，疗程可能会长一些。我们会每个月为你化验一次，调整用药组合和治疗方案。”所谓每个月化验一次，指的是兼职化验员章菲菲跟我配合，根据需要编造出来的HBV—DNA定性、定量。龙力作这种四川内江偏远的山沟沟小孩，根本不会懂得“基因检测”这种高科技手段。我和章菲菲炮制一张假化验单就会把他吓得服服帖帖，再根据需要编造一张相反的就可以把责任推卸得干干净净！
伊思娘带龙力作到楼下抽血去了。明天，他的HBV—DNA就会查出这样的严重结果：HBV—DNA ×106拷贝/n。
半小时后，身体健康、生龙活虎的龙力作就会拎着一大袋子中成药，到一楼去挂吊瓶。他将会白白丢掉两三万元或者更多，换来的是大量寒、凉劣质中成药对肝脏的损害，不必要的白介素—Ⅱ等药物非但无助于他自身免疫系统的加强，反倒会造成紊乱，他或许会因为这次绝对不必要的绝对错误的治疗而过早地患上肝硬化。
一棵茁壮的绿荫如盖的梧桐，转眼间春去秋尽，落叶纷纷。他如果毁在我心里，我是该下地狱的。但他要不是毁在我手里，也会毁在别人手里，绝对无法逃脱报纸、杂志、电视、电台五花八门的广告的恐吓和欺骗：大三阳——肝硬化——肝癌——死亡；专家、教授、博导、诺贝尔奖获得者，纳米技术中成药，一针转阴……
每一只猪，每一只鸡都没有罪，有罪的是你们不幸投胎为猪和鸡。每一个病人都是善良的无辜的，倒霉的是你们不该患上病，谁叫你们不小心？你们既然生了病，就得为你们的不小心付出痛苦、金钱乃至生命！
我刘显刚不是没有一点内疚和不安，但谁来对我的贫困和无奈内疚和不安呢？ 我去卫生间狠狠抽了一根烟，回来后便气定神闲，坐到我的位置上，颇有教授、博导的气派。
潘多拉盒子打开了，我不知道我是谁了！ 。 想看书来
第九章 世事洞明 财源滚滚
＇史纪感言＇ 老百姓说：“看病难，看病贵，看病气，医改越改越死。”问题到底出现在哪里？有说是政府投入少，人家美国医疗卫生总费用将近GDP 15％，中国刚刚达到，人口又多，分摊到每个病人身上就更少，当然就贵。有说是医药一家，全国80％药品是医院销售，有一个既得利益集团像一只只吸血蝙蝠，以吸饱为度……中央电视台《焦点访谈》曝光广东两家门诊部，偷天换日把单价8元的知柏地黄丸吹成乙肝特效药卖到2200元。在医学这个领域里，什么都可以赚钱，自杀本是一种可悲可叹绝对不应该帮助的事，竟也有人提供药品和使用指导，实现效果和时间可控制、无痛苦地自杀，两种药物分别是580元和980元。真个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把病人当唐僧肉。
我不知道我是谁了，我的性格变得反复无常。高兴的时候，我给妻子卉艳打电话，讲我的理想抱负，听卉艳格格格清脆的笑声，站在街道旁的电话亭可一打半个钟头；烦恼时感到自己很卑微，像偷偷地趴在农夫的小腿肚上吸血的一只蚂蟥。有时候袭来莫明恐惧，仿佛街上的行人中有人盯着我。我怕我是不是有心理疾患了。我没有一个人可以请教和倾诉，也不敢告诉妻子卉艳怕吓了她；想对武老师谈谈，又怕他笑话。他早有交代：“不要多问，不要多想，一年半载，心自坦荡”。我向结石科的东北老乡钱卢山医生只说自己很闹心，就惹他哈哈大笑：“理解理解，和我五年前一个样！”其时，他用手指头套在车锁匙环里转着圈圈，一边拉着我说：“走走，我带你认识一个老乡，也是同行。哟！还是你们辽宁人。”我说不方便吧，他说“什么不方便，多一位老乡多一条生财之道，我们今晚有约哩”！
A市晚上九时夜生活刚刚开始，夜景工程把这座城市打扮得格外绚丽、妩媚和几分暧昧。钱卢山医生驾着白色本田，如同鱼儿游在五彩灯影里，自如、潇洒、豪爽，令我佩服得五体投地。
“刘医生呀，咱是老乡，没有什么不可说的，我要是有时间，真想把咱东北老乡组织起来。闹心了说说话，不闹心了就互相提供财源。五年前，我和你现在一样闹心。这他妈什么世道呀，瞧我们被迫干了些什么呀，自己吃干饭，还伸手到民工的稀饭汤里捞饭粒，这是人干的吗？现在我是想通了，不这样干行吗？不这样干老婆孩子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喝西北风去？钱多有什么不好？谁不是拼命挣钱，到民工裤袋里抢钱又怎么样，你不抢别人抢，抢光他，让他去抢富人，抢贪官污吏。就说咱们这个溪西门诊部吧，原来是公办医院，叫仁爱医院，仁爱？你想仁爱就能仁爱得下去吗？亏了一屁股债，办不下去，就转制，搞承包。秦明员主任就把它承包下来，一共有四股。秦主任来A市十余年，赚了七八十万，都投进去了，一个茶馆老板也投七、八十万，一个做保险的，投五、六十万，还有一个是卫生局当官的，听说是干股，没交钱，光分红。秦主任把二楼全部外包出去，六个合作科室每月交给他八万元承包金。一楼的内科、中医科、外科、口腔科，白己留下经营，也有十、五六万月营业额。肥还是挺肥的！而我们这些承包科室，要交承包金、物业费、医生护士工资、电费水费苛捐杂税等等，你叫老板不这样狠着心干行吗，不这样干就得卖老婆孩子喽！老板也有老板的苦处。老板要经常花大钱上广告，逢年过节给人家送礼，不然广告批文下得来吗？那些管事者不会三天两头来检查吗？小猫小狗看你发财不眼红吗？还有，你们常老板，我们黄老板，怎么能拿得下承包权和营业执照你知道吗？买的，拍卖似的你争我夺，抢似的！肝病科也不单是常老板的，胃肠科也不都是方老板的，结石科也不全是黄老板和我的，我也只是股东之一。老板也难哪！今天我们不管他难不难，我只告诉你老弟，闹什么心，傻蛋哩！哥我可是摸出门道了，和东红医疗设备厂合作，专打结石，本来喝排石汤就能排出去的肾或者输尿管结石，可排石汤能赚什么钱，我是两千元包治，上震石机，震他十回八回，一年下来，三十几万哪！我这还真的是替人把石震下来，你知道心肺科的X光机什么东西？号称几十万，实际上一家黑设备小厂拼装的，只有模模糊糊图像，什么都看不清，全是用来吓唬病人的。哪一个科室的药呀，价格都高得吓死人。先锋×号，厂价每支元，他们卖25元。泌尿科的菌即治针剂，厂价6元，卖元。有一种益肝胶囊，厂价元，卖元。葫芦维素，厂价每盒元，卖元……”
钱卢山医生五年前和我一样，一无所有，还因为炒股向小舅子借了五万元，输得溜光后抛妻弃子闯A市。如今，他住上110平方的单价7800元的宏丰花园城6楼A座，开的本田车闪闪发亮一尘不染。此刻他一边说话一边轻轻地有节奏地拍打方向盘，很有大款气派。我虽未感茅塞顿开，却是心悦诚服了。
我的方向感很差，尤其在夜里，丰田拐了一个弯儿，我就分不清东西南北了。我心里想，啥时我也买一辆车开开，但可能会一出门就迷路。当本田停下来的时候，我看到金碧辉煌的东海渔家。四个月前我在武老师家吃过大鱼大虾，之后就是快熟面，最好的是饺子。
这家海鲜挺有意思，包厢以城市命名。巧不巧，迎宾员引我们来的恰巧是沈阳厅。已经有客在等候。钱卢山医生向我介绍，说他叫孟平君。“刘医生也是沈阳人？”孟平君起立，热情握手。我说：“沈阳北海路，孟医生呢？”“嗳呀呀，我在珠林路，街头街尾连在一起的呀！真巧哪，街坊邻居呀！”孟医生很激动。他乡遇邻里，何其快哉！三个东北老乡，三瓶茅台美酒，三张红光油脸，说不尽家乡美，说不尽他乡苦和累。孟平君是A市第七医院内科主任医师，公家人，也干私家活，混得最惬意。孟平君付给钱卢山四千元，是这个月介绍病人的酬金。钱卢山说今晚由他请客，孟平君无论如何不肯，说下午医药代表才来结帐，这个月他可回扣一万二千元，而且今天结识老邻居值得庆贺，自然是他请客。天！闻所未闻，竟有这样的来钱路！钱卢山见我目瞪口呆，揭秘说：“你老弟还没有修炼出这种境界。以后也可以给孟医生介绍病人，孟医生也会把病人介绍给你。你以为就凭你月薪5000元，就能开上本田车啦？还闹心哩！”钱医生说罢哈哈大笑，孟医生也参加他的大笑。
“老邻居呀，人人都在搂钱，你以为医药代表那么慷慨呀？他小气得很，白给你钱呀？我举个例子你一听就明白，行业有一种惯例是（20扣率），某一种抗生素85元，20扣率=85×20％=17元，这就是底价又叫出厂价。政府规定这种抗生素不能超过100元，那就以卖给患者的100元来算吧，100元—17元=83元。这83元就是中间环节花费。首先是医药代表，他来找我们医院的药剂科，过药剂科第一关。药剂科要向医院药事委员会提出用药建议，由委员会决定是否进这种药。委员会是第二关。第三关就是我们医生的处方费，明码标价，开一支给多少钱，平均占药价的10％—15％ 。第四关是药房的统计费，药房要是不给你统计你这种药哪一个医生用多少你怎么付钱？也占10％—15％ 。第五关是医院门房，你载药的车子开来，门房不开门你能进来？这个就没有百分比，几百元，一条烟都可以。过五关斩六将哪，统统在83元里去花。我们医生也不是专门让人求，有时也要求别人，比如求医托，介绍一个病人给几百元，比如同行，介绍一个人来门诊也得五十一百吧！当然付钱也是为了赚钱。老邻居，以后有合适的病人也可以介绍过来，共同发财嘛，何况咱是街坊邻居哩，更应该互相提携！”是酒后吐真言，还是老乡关爱？都有，更多的是孟平君的一种溢于言表的自豪。
这一回不仅是茅塞顿开了，简直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啦！
孟平君的手机响了。
“哦，我是，嗳呀是你呀，哦，哦，我也很想去放松放松，可是一天两天还行，十天八天就走不开了。非常感谢你哪！哦哦，我也正吃饭哪，在东海渔家呀！什么？这么碰巧呀，你也在这里？我在二楼沈阳厅，哦哦，好呀好呀！”孟平君关了手机，说刚才打电话的是一个医药代表，邀请他们医院几个医生去游新加坡、马来西亚、泰国。他说太遗憾了，就是没时间，还说等一下那个医药代表会上来，相互认识认识没坏处。
一会儿，进来一位年青人，一身名牌，一副精灵样。他先请中华烟，接着敬我们每人一杯酒。而后朝小姐打了个榧子，说再来一瓶茅台。年青人自来熟，知道我和钱卢山都是医生，立即粘上来。最后，他抢着买了单，说能认识我们是他三生有幸，还要请我们去推拿盐浴水疗。我和钱卢山医生说明天还要上班，就道谢告辞出来，把孟平君剩给他。
第十章 共同开发生命资源
＇史纪感言＇ 完全是一种不法商业行径——倒卖病人。商人倒卖物资获取利润，即便一百倍二百倍，也仅仅是利润，而医生倒卖病人，过度治疗，即便只有百元利润，也是残害生命。倒卖病人有科室倒卖，院间倒卖，私人倒卖。倒卖报酬，医疗费的10％—30％提成，比处方提成高多了，于是这种恶劣的行为愈演愈烈，已成燎原之势难以遏制。来A市才半年，在一次偶然的老乡聚会上茅塞顿开的刘显刚医生，也参加倒卖，而且，总结出一套最大限度开发资源的办法。
一个多月前我从东海渔家回来，就买了一只七百多元的摩托罗拉手机。有了手机真方便，我和卉艳聊了半天，仿佛她就在我眼前，我伸过手去就能搂过她来。卉艳在电话里告诉我，她已经看中东湖边正在兴建的东湖花园三期一套82平方的二居室，依山临水，风景秀丽，又近贵族学校。我下个月就给卉艳买一只手机，这样也可以和未来的贵族学校学生的儿子通电话了。有了手机也真能来钱，我已经给孟平君介绍去五个病人，获得2500元的报酬，相当我半个月工资。唉！相识恨晚哟！病人对我这位“中国肝病防治中心副主任、同济医科大学博士生导师”奉若神明，都是老板大款型病人，我说去哪里他们就去哪里，而且我说孟平君也是同济医科大学博士生导师。当然，理由要冠冕堂皇：给病人推荐合适的医院和医生，不也是白衣天使最起码的职业道德吗？。做法就得讲究方法方式了：先和病人交换电话号码，告诉他们可以把服药反应随时告知以便随时指导，这样既可以瞒住全职监控的易安主任，也可以在下班后以关心患者为由给他推介更加合适的医生。我还做通了易安主任的思想工作，叫她进一些治肝病的药，诸如五酯胶囊、联苯双酯、苦参素片和桂枝、附子、黄氏、白术、木香、砂仁等几种有关的药材。易安主任明白我的苦心是叫病人用很少的钱服用我的处方，既可以抵销常老板大处方的损害，又让病人的病情好转从而更加相信大处方的效果。“这样很好嘛！留住了病人就是发财！”易安主任发现我真的把心放在肝病科了，放松了对我的监视，我也就可以公开要病人的电话号码了。以前，一到上班，她的视线就没有离开我。有一回，我上卫生间太久，她美目顾盼，讥诮道：“刘医生，是不是有问题啦，皮肤科就在隔壁！”我的每一张处方开出来，她都要仔细看看，再交给伊思娘带病人去挂吊瓶、买药。如今连续两个月经济指标超过30％，她再也不大看我开的处方了。前些天不知怀的啥鬼心肠，居然悄声对我说：“刘医生，你很聪明，鬼点子很多，这可是专科，不能教别人哟！要是咱俩到别的地方承包一个中心，你唱我和，那还不冒油？”我笑着说：“行呀行呀，我老婆是护士长，也叫她来帮忙。”易安主任一听脸色阴沉下来：“去去去，还带什么老婆呢，原始人！”是呀，原始人吃伟哥，也不敢瞄她易安主任呀！美则美矣，可太爱折磨人。但她到底对我好多了，前日，来了一个四十多岁的病人，自诉右上腹部不适，有恶心欲呕吐感觉，经检查，右肋下有压痛，眼里有轻微黄疸。我断定他是胆囊炎或胆结石。根据来诊必*方之原则，我给他开了小处方一千元；五日后复诊，我就把他介绍到结石科给钱卢山医生了。钱医生检查后说是胆结石，整个治疗费需三千多元。要是以往，易安主任会指着我的鼻子叫滚蛋，现在易安主任只是问：“真是胆结石？”我说是的，她又说：“你做得对，至少我们先赚他一千元再说，一千元也是钱！”她怎么也不会料到，我在一千元里只能提成百分之三，就是三十元，可我把病人介绍给钱卢山医生，他最少给我百分之十提成，也就是最少三百元。就这个撞到我枪口的胆结石病人我就能赚到三百三十元。
今天我们刚上班不久，就来了一家五口病人，主人叫邵金经，易安主任像闻到血腥味的小狼，微陷的眼睛发出莹莹的光。因为一看就知道邵金经是个土富豪。他们在改革开放初期，靠一个“胆”字，敢冲敢拼，买地卖地，盖房租房，集资放贷，呼呼发了起来，找不到东西南北了，开始发泄人的最本能最原始的欲望。早上醒来就是早茶连午茶；而后就赌，麻将、彩票、赛马，而后是川菜、湘菜、潮州菜，而后是泡妞、按摩、水疗、牛奶浴。他们花天酒地、放纵*，他们及时行乐却又贪生怕死。几年来，邵金经开宝马车戴着全家五口病人，看遍全省肝病中心。晚上看到电视里说哪儿有肝病专家教授白天就奔哪儿，一家“国际尖端新药”还没服完，听说又出来“纳米技术胶囊”或者德法十国研究十五年的“一针转阴”高科技产品，立即发动宝马车全家寻找着去。恨不能药到病除，一伸手就把病根摘除，立马红光满脸身强力壮能吃能喝能赌能泡。今天，自然也是奔我的“同济医科大学博导”来的。对这种土豪，我利刃一宰到骨头里不眨一下眼。而对那种由白领攀爬到总经理董事长的虽说也开着奥迪宝马，也泡妞包二奶，他们对处方和身体一样认真，还会“医比三家”，就只能采取“蚕食政策”，一步步往深里走，否则会把他们吓跑，丢了钱财滚滚的提款机。易安主任听我分析有理，同意我的做法。因此这一段来，我们配合得很默契。她说我要是当老板，比常老板强多了。我说我只能是伥，不是虎。她说：“娼也好，笑贪不笑娼！”
邵金经，45岁，干瘦。邵妻，43岁，虚胖。大女儿11岁。二女儿10岁。小儿子邵银发，6岁，长得最漂亮，圆溜溜大眼睛，小猴子般精灵，一进门就朝我扮鬼脸。
我正襟危坐，开始为全是大三阳的一家五口人听诊、触诊。我从一本本病历和化验单判断。孩子们不是母婴垂直传播，是后天感染。我问邵金经先看谁呢？邵妻立即把邵银发拉过前来，抢着说：“先看我儿子，谁治不好也不要紧，我儿子花多少钱也得治好！”
邵银发的化验报告已呈现球白倒置，谷丙转氨酶（ALT）389U/L，谷草转氨酶（AST）高达342U/L，血清总蛋白（TP）仅有52g/L。面色萎黄，头发如枯草，两只小耳朵呈现灰黑色，眼眶下一片淤青，鼻翼扇动着，鼻尖和鼻梁连接处有一道青筋，嘴唇干裂脱皮。触诊时，皮包骨头，肋骨一根根清晰可见。穿着厚厚的羽绒服依然冷得打哆嗦。其母一旁不停地介绍：
“这孩子胃口太坏。有个老中医说，人的胎盘大补，我们也托人买了几个给他吃，也没见什么效果。乡下一个阿婆说，吃什么补什么，猪肝羊肝鹿肝都吃了，还是没丁点用。夜里尿多，起来好几回。天天嚷他腰酸背痛全身痛，冬天夏天手脚都是冷冰冰的。刘教授，求你帮帮忙，他可是我们邵家三代单传一条根哪！”
孩子是无辜的。我郑重点着头，心里却寒凉苦涩地叹息。邵银发的舌头胖大且齿痕清晰，舌质淡白，舌苔水滑，脉沉弦细弱，肝触诊偏小，明显的早期肝硬化征象。
邵银发已经到过十余家医疗机构了。民营医院的医生大多懒得去辨证施治，老板叫开什么药就开什么药，而其中的中成药的药性几乎都是寒凉的。邵银发是典型阳虚征象，继续用黄芩、大黄、鳖甲、牡蛎一类药物，如雪上加霜，一点阳气会很快散尽，生命就将走到尽头。细看十余家医院医生用药，不外如此，而且都是直接去对付病毒。我曾拜读唐云《对生命和疾病的分析探索——走近中医》一书。他对疾病与微生物关系的论述深入浅出科学辩证：“一潭发臭发黑的死水，通过对水质的化验可以发现，水中的*菌大量滋生繁殖，但如果我们就此认为，*菌是潭水发黑的根本原因，希望用杀死*菌的方法来改变水质，那谁都知道这种方法不可取。因为水发臭发黑的根本原因是潭水失去流动性后，其整体生态平衡遭到破坏，形成了适合*菌滋生繁殖的环境，从而出现水质发臭发黑的现象，如果不从根本上去除*菌滋生繁殖的环境（如引入活水、恢复水潭的生态平衡）而采用杀灭*菌的方式是不可能使水质得到根本改善的。对疾病的认识也是同样，只有将人体作为一个整体来考虑，我们才能得到正确的疾病观。”唐云先生这一段话指导我，给邵银发开下《卫生部国家中医药管理局评定——首批国家级名老中医效验秘方精选》中的关幼波老先生的“温肝汤”减半量：
黄芪15g 附片5g 白术5g 香附5g
杏仁5g 桔红5g 党参6g 紫河车7g
白芍7g 当归7g 茵陈7g
水煎服 日二次
处方中的附片、紫河车温补肾气；黄芪、党参、白术甘温益气，健脾燥湿；香附、茵陈清肝胆；白芍、当归养血柔肝；杏仁、桔红开通肺气。诸药合用，温而不燥，补而不腻，使肾气旺，脾气健，肝气舒，邪毒解，则肝功可趋正常，早期硬化可软化。在处方后，我还给他开了：促肝细胞生长素20mg 一日2次肌注。
邵银发，这位几乎要“中毒身亡”的小男孩，其“三代单传”和精灵可爱打动了我心中隐秘处的某一根弦，我决定救他一命，只要他父亲邵金经这个土豪不再去听信什么电视报刊电台的吹嘘愚弄，乱服那些比他身体里的乙肝病毒危害还要大的药物。
也许是“仇富”或者是一种无法说清楚的心结，也许是易安主任已经不耐烦地走到我身边了而伊思娘又带上来“两只肥羊”的缘故吧，我很快给邵金经及其妻子和两个女儿每人都开了一个月十五次的白介素—Ⅱ20万的静脉输液，加上三种中药胶囊，死活由天定去吧！君不见报纸电视天天报道，上至部长，下到小商小贩，都在为自己捣腾钱财。大米用毒油拌了，亮晶晶充新米卖；猪肉牛肉用自来水甚至下水道的水注满，卖给无辜的人们；美容院把汞含量超标两万倍的一次性“祛斑美净霜”卖给视美如命的女人，造成一张张惨不忍睹的烂脸膛；官员为了金钱，把随时会爆炸的煤矿承包给黑心矿主，死亡上百人；黑炼油厂把臭烘烘的下水道油渣变成食用油，贴上名牌商标卖给快餐店做包子炸油条……多如繁星的人唯利是图，我又何必“世人皆醉我独醒呢？”
五份处方开下来，易安主任像拾到大元宝。黎明笑逐颜开主动带他们去拿药。邵金经这个土富豪之家，今天在我们这个小小的肝病科里毫不犹豫地扔下一万九千元。这在他看来变相输了一场麻将而已，而对我们却十分重要。这里面将有易安主任一千九百元，我刘显刚五百七十元，黎明和伊思娘每人一百元。我们就是这样组成“趁病打劫”团伙，在慈眉善目的天使光环里，光明正大似地干净利落不留痕迹地把走进陷阱的人抢个精光，而又让他们看到健康的希望。不过，你也不要以为这工作谁都会做，倘是那样，常老板的钱都白花啦？
半个月后，邵金经又开着宝马车载着一家人来了，请我吃饭。真感谢他的细心和真诚，居然打听到城南有一家货真价实的“东北人饭店”。邵金经说他送了红包走后门去市立第一医院化验了全家人的血。宝贝儿子邵银发两项转氨酶都没事了，总蛋白也正常了，而其他人则没多大变化。“只要儿子能好起来，其他人不要紧！”邵金经高兴地说。邵妻掐着儿子的胳膊说：“胖了四斤了，四斤了！爱吃饭了，熬鱼汤他也喝了，原先是一口不碰。现在还闹着要吃夜宵哩！”确实，从外表也看得见变化，邵银发的脸色原来蒙上一层灰似的，现在泛出些粉红，也有白瓷一样的光泽。他挤眉弄眼小声讨好：“叔叔，不打针了好不好？我的病都好了！”他原地蹦了蹦，又撒欢似地翻了一个跟头。邵妻见了赶紧搂住她的宝贝说要感谢叔叔，是叔叔把你治好的。说着，她掏出一个红包，厚厚的少说有一千元。一时令我感动不已，这是我来A市第一次收到红包。
邵金经一家人吃不惯东北菜肴，却专为我点了一桌火龙鱼、排骨酸菜粉、七彩粉皮、酱骨架。
红包收了，家乡菜吃了，我仍然没有忘记把他们一家介绍给我的东北老乡孟平君医生。我对邵金经说：
“你儿子的病由我来治，慢慢会好起来的。不要再去乱吃别人的药了。但你们其他四个人，比较不好办，身体太衰弱，免疫力低下，胃肠吸收能力很差，必须去内科全面检查一下，以便对症下药，起到事半功倍效果。先把机体调节好了，到时再来我这里，把你们的肝病治好。你们看这样好不好，我有一位同事，也是同济医科大学博导，我是肝病科，他是内科。像你们这种情况的病人，我推荐到他那里去，都很快就好起来了，而后回过头来找我看肝病，一个疗程的药下去，问题就解决了。”
邵金经夫妇一迭连声说好：“嗳呀呀，碰到刘医生这种好心人，真是祖宗积德，家门有幸！大恩无法报答呀！”他们还表示，明天就去找孟医生。我把孟平君的电话号码给了邵金经，又当场打电话给孟平君老乡，说邵金经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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