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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祯皇帝-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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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还记得他的容貌?”
金保元浑身一颤,与徐时敏对视一眼,迟疑道:“当日天色已晚,看得不甚分明。”
“你不必描说,本部院的师爷正好曾在钱编修府上当过差,他可帮你分辨清楚。”刘一焜回头招呼钱谦益出来道:“师爷,你听他说的可是钱编修么?”
钱谦益踱步出来,不动声色地问道:“你们在何处见的钱编修?”
“京师的一家酒楼。”
“什么字号?”
金保元惶恐道:“小人记不得了。”
钱谦益并不恼怒,依然和气地问道:“那钱编修什么模样?可是像我的样子?”
金保元一怔,随即笑道:“师爷你不要赚小人的口供了,钱编修当日一身的官服,威严得很呢!不像师爷这般依附他人的样子。”
钱谦益一笑道:“那钱编修什么年纪?”
“花白的胡须,德高望重的,想是不下五十几岁了。”
钱谦益回头向刘一焜笑笑,转身回了后堂。刘一焜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连笑了几声,大喝道:“大胆刁民,你们受了什么人的指使,竟敢诬陷朝廷命官?睁大你们的狗眼,刚才的那个师爷就是钱编修,你们还说认识?”
徐时敏、金保元才知道露了馅儿,金保元强辩说:“小人本来说天色昏暗,看不真切的。”
刘一焜岂容他们再任意胡说,伸了三个指头,喝一声:“上夹棍!”这夹棍乃是五刑之祖,极是厉害,不论什么样的人物也难熬得过去。每当用刑之时,衙役们先看老爷的眼色行事,瞧老爷伸几个指头就是用几分刑。衙役将夹棍一收,二人疼得大叫几声,顿时晕了过去。衙役取了一碗凉水,含在口中,冲着二人噗噗连喷几下,二人慢慢转过气来,金保元吃罪不过,喊着招了。原来是浙、齐、楚、宣、昆党与东林党结怨已久,万历三十九年东林党把持京察,宣党党魁汤宾尹惨遭罢黜丢官回家,一直耿耿于怀,他的门生韩敬日夜想着替老师出口恶气,见钱谦益主考浙江秋闱,贿赂了两个分房的考官,约定在考卷上暗做记号,又联络了早年的同窗秀水人沈德符,物色收买当地的闲汉奔走游说买卖关节,秋闱结束时伺机揭发,借此回击东林党。刘一焜听了不觉骇然,暗道:“这条计策好毒!报了仇,又赚了银子,说不定检举有功,还要升官呢!”吩咐松了刑,画押后当堂钉肘,标了收监牌,收在监牢。
钱谦益知道了事情始末,也觉心慌,忙回去写了密函差人火速送与首辅叶向高,想阁臣中还有刘一燝、韩爌,赵南星掌着吏部,邹元标掌着都察院,东林势力仍大,这边儿人证已在,尚欠物证,便一心放在科考上,只想到时人证物证齐了,再行检举。转眼到了八月初八,明日便是入闱的日子,钱谦益请刘一焜加派了人手,贡院内外戒备森严,持刀拿枪的兵丁仔细搜查,赶考的秀才们携带的竹篮、书箱、笔墨、砚台、食粮、烧饭的锅炉和油布以及衣服的边角都细细搜捏了,搜出不少的夹带、小抄儿,什么写满蝇头小楷的手绢、衣襟、坎肩儿、折扇、馒头里的纸条儿,还有巾箱本的四书五经详注、精选的八股时文等,各色各样,无奇不有,收了满满几大箩筐,抬出去当场焚毁。仔细核验身份,又查出一些冒名顶替的枪手,与那些夹带的考生一起用木枷夹了示众。钱谦益这才与临监官、监试官、考试官、同考试官、巡绰官、搜检官等人一齐来到公堂,带着秀才们在大成至圣先师孔子的牌位前,恭恭敬敬地叩拜行礼。钱谦益上了香高声盟誓道:“为国家社稷秉公取士,不循私情,不受请托,不纳贿赂——有负此心,神明共殛!”然后退身喊道:“开龙门!”等候已久的秀才们按着唱名顺序,提着书箱考篮鱼贯而入,进到那一排排鸟笼般的号舍里,各自七手八脚地忙着把油布挂起来遮挡秋天尚毒的日头。号舍本来三面都是里外石灰泥过的砖墙,只有朝南的一面留有六尺高的小门以供出入,小门紧对着前排的高墙,中间是能容一人来往的长巷,上面露着一线天,号内有一块能掀起的木案和一只坐凳,低矮拥挤,刚好容下一人,挂上油布之后,倒是少了日晒,却闷得透不过气来。考生们刚坐到在号舍里便通身大汗,一边打扇,一边不住向外张望,焦急地等着各分房的考官过来发放考题,四下一片沉寂。
钱谦益等院门落锁,考题发完,又反复叮嘱钱千秋一房的考官郑履祥盯得仔细些,这才稍稍放下心来,穿过龙门,登上明远楼察看。明远楼位处贡院中央,上下三层,四面皆窗,飞檐翘角,居高临下,东西两面的号舍甚至整个贡院一览无遗。
乡试共考三场,每隔三天举行一场,每场考一天。第一场,是一篇取自《四书》中的文题,还有一首五言八韵的律诗;第二场则从《五经》中各出一个题目,任选其一;第三场是五道策问,也是任选一种。第一场过后,郑履祥报说钱千秋每日答写考题做饭吃喝,并没有什么异常的举动。钱谦益放心不下,估摸着第二场已考了大半,看看将近晌午时分,知道此时考官们大多疲惫,极容易懈怠,便只带了个随从下楼巡视,悄悄来到钱千秋号舍的一侧,本要偷偷看他做什么,无奈那八尺上下高的外墙挡得严严实实,转身欲走,却见钱千秋从里面出来,头发胡乱地盘扎在头顶上,竟有一半披散下来,遮着半个脸,上身赤裸,竟脱得一丝不挂,脚上踩着一双新鞋,手捧考卷沿着长巷走来走去,一颗硕大的脑袋左右摇晃,拖长了声调念几句写成的文章,目不斜视,旁若无人,念到得意之处,用力把大腿一拍,竟自竖起大拇指大叫道:“好!今科必中也!”连叫几声便又接着念,一会儿,又拍手笑道:“今日必无晋矣!”钱谦益看他神情如此专注,浑然不像是作弊的人,暗暗叮嘱那守候的两个军卒将他劝回,切不可打扰了他人,便去他处巡视。过了一个多时辰,回到祖千秋的号房,见那两个军卒正在左右巡望,走近号房,却见祖千秋伏在案上鼾声大起,问问军卒并无异样,疑惑地回到楼上。
十天的科考平安过了,各考房用朱笔将卷子誊录好了,原卷密封起来,判了等次,钱谦益取过卷子看,见一份考卷文章写得极好,一些词句似是曾经听过,猛地想起那日钱千秋所念的文章,细细审查,起转承合之处赫然依次散列着“一朝平步上青天”七个字,分外刺眼,只是这七字与文章浑然天成,若是不知其中关节断难发觉。钱谦益看得心惊,见上面的批语知道是郑履祥取的,并没有什么破绽,将原卷取来核对,果然是钱千秋所写,若是贸然拿下怕不但郑履祥不服,传扬出去恰恰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反而似是有了什么关节,授人以柄了。他不动声色依旧高取在第四,又将取中的考卷翻检一遍,再没有这七字出现,定了心神,召集各房考官重新审核一遍,随即发榜。
浙江巡抚刘一焜见乡试已毕,并没有出什么乱子,悬着的一颗心也放下了,当晚在西湖的湖心岛上为钱谦益及众考官们庆贺道乏,一直宴饮到子夜时分方才散了。钱谦益喝得半醺,睡得极沉,猛然觉得有人在耳边叫喊,一下子惊醒过来,睁眼一看,已是曙色临窗,那随从喊得已是变了声调,脸上竟是又急又惊,忙问道:“什么事?”
“老爷,大事不好了。秀才们正在贡院门外吵闹呢!”
钱谦益大惊失色,一骨碌爬起身,一边忙着穿衣蹬鞋,一边说:“抚台大人可知道?”
“已派兵围了贡院。刘大人急得团团转,传话过来,请老爷过府商议呢!”
钱谦益道:“快、快先随我去贡院!”
随从阻拦道:“老爷,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敢过去?那些秀才们气势汹汹,如同钱塘大潮,老爷就不怕被他们吃了?”
钱谦益不以为然道:“秀才造反多是因为科考取士不公,我此次主考浙江秋闱,自信立心为公,并没有半点的偏私,想必是有人受了蛊惑,无心为乱,这些秀才都是读书知礼的人,解说明白就是了,怕什么,他们又不是青面獠牙的妖怪!”急急地出了门。
不到贡院,钱谦益便瞧见牌坊下大门外站满了持枪拿刀的兵丁,将贡院围得水泄不通,成群扎堆的百姓远远地散在四周观看,不敢靠近,许多士子挤在门前破口大骂。那些花了钱的恨道:“这来打秋风的狗官,不知收了多少银子,却不办事!”贫寒的秀才也说:“本想钱谦益这般大的文名,定会取些有才学的,不料也是贪赃舞弊,如今哪里找得到什么好官!”
钱谦益硬着头皮过去,见门额上的浙江贡院四个大字早已变了模样,“贡”字中间加了一个“四”字,改成了“卖”字,“院”字则用半张草纸贴去耳字偏旁,变成了“完”字,浙江贡院竟成了“浙江卖完”。钱谦益正觉无从辩驳,又见一群士子围在门旁看,唧唧喳喳,有笑的有骂的,乱哄哄地闹作一团,蹙身过去,墙上贴着一张白纸,写了一首《黄莺儿》词:“名次早排定,黜贫士,取富翁,诗云子曰全无用。文章欠工,银钱买通,家里多金方能中。告诸公,方人子贡,原是货殖家风。”取法宋人黄山谷的笔意,长枪大戟,墨色淋漓,可以想见字里行间的郁闷悲愤之情。钱谦益转身要进院内,去看二道门前的盘龙大照壁背面张贴着的金榜,忽听有人喊道:“这不是主考大人么?那日西湖之上,恕学生眼拙,没能认出你这当今的大名士。当时你也是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谁知竟有这等黑烂的心肠,开科那日还有什么脸面领我们拜至圣先师?他老人家若在世上,还不知已气死了多少回呢!”
钱谦益回头一看,见是西湖邂逅的凌濛初,分辩说:“这都是奸人设下的毒计,与我本不相干。”
凌濛初冷笑道:“还说什么不相干?你没收钱千秋的银子么?他怎么高中了?”
“他的文章极好。”
“那我的文章呢!我没有银子给你,就不好了?”凌濛初目光凌厉地直视着他。旁边有人骂道:“打这狗官!打这狗官!吴越的斯文都被他辱没尽了!”众人一拥而上,拳打脚踢,撕扯衣服,随从拼命用身体挡了,护着他挤出来慌忙退走,可是四处都是士子,处处喊打。钱谦益心惊胆战,正不知往哪里躲藏,一队兵丁上来将他围在中间退到巡抚衙门。钱谦益帽歪衣烂,十分狼狈,见了刘一焜兀自惊魂未定,坐下喘息不久,有飞跑进来禀报说凌濛初、张溥等人率领一些士子到文庙哭奠,嚷着要烧毁圣人塑像,刘一焜、钱谦益大惊,又派人去驱赶。整整闹了两天,士子们才渐渐散了……
崇祯见钱谦益懵然无语,以为他心怀愧疚,愠声道:“钱谦益,温体仁说你主持科考不公,不该滥入会推,你可听到?”
事起仓猝,钱谦益稳住心神,急思对策,电光火石之间,将那些前尘往事闪现一遍。秀才们大闹贡院后,没等刘一焜写折子禀报,韩敬早已在京师大肆散布流言,礼科给事中顾其中上疏揭发,熹宗皇帝震怒,命刑部审讯议罪,好在叶向高早将钱谦益送来的书信上奏,主动检举浙江科考舞弊的缘由始末,钱谦益又亲自押解徐时敏、金保元回京面奏,经刑部审讯,钱谦益、郑履祥罪在失察,但确实不知内情,罚俸三个月,钱千秋褫去功名,发往东胜右卫军前充任苦役,徐时敏、金保元二人定了监斩候。前前后后并没有什么漏洞,出班叩头道:“臣才品卑下,学问荒疏,本来没有多少资格参与会推。但钱千秋一案关系臣的名节,不可不辩白清楚。天启元年,臣主典浙江秋闱,忠心秉公,为国家网罗英才,一时朝野多以为得人,并没有什么收取贿赂之事,外面的一些风传都是韩敬勾结奸人恶意构陷,此案当时便已审问明白,定谳了结,卷案都收在刑部。”不急不躁,显出气定神闲的气度。
温体仁抬头道:“所谓结案其实十分草率,徐时敏、金保元提到刑部时已有口供,凭此口供,并未详查。要口供还不容易,五木之下,重刑推问,何求不得?那些口供显然是屈打成招的,怎能算得数?何况他二人到监牢不久便都死了,说是害了什么重病,死的可真是时候,想必是有人为了灭口,教他俩再难翻供,实在大可怀疑。”
钱谦益见皇上面色沉郁下来,心里一紧,答道:“问案用刑也是为震慑奸邪之徒,若一心慈悲,就是吞舟大鱼怕也漏网了。温大人并未参与此案,只凭揣测之辞未免偏颇了。此案卷宗现存刑部,是否属实,查阅可知。温大人既然疑心有假,大司寇在此,可当场问个明白。”
刑部尚书乔允升见火烧到自身,无可回避,却又不愿卷入纠纷,淡淡地说道:“钱千秋一案天启三年才到刑部,卷案现在存档部衙。钱谦益、郑履祥是否内外勾结,合谋索贿,查无实据,而说韩敬等人设计诬陷,只有徐时敏、金保元二犯的口供,也是查无实据。当时部议钱谦益以失察罪名罚俸三月,呈与先帝御览钦定,结案却也不能说是草率。”据实而论,不偏不倚。
温体仁摇头道:“钱千秋虽说褫去功名,发往东胜右卫,但他事先得了消息,畏罪潜逃,结案后才缉拿到京师,略加推问,就在徐、金二犯的口供上画了押,此案怎么算是了结笃实?”
“钱千秋供出徐、金二犯诈骗钱财,口供契合无隙,多少人亲眼见了审问,温大人没有参与其间,怎么竟一口咬定他口供不可凭信?”乔允升听他言语妄诞,不禁有些气恼。
钱谦益也说:“钱千秋确实招了,怎敢欺瞒皇上。科考、审案关涉多人,若依温大人所言,是这些人个个都弄虚作假,只你一人忠贞不二了。温大人此言此行未免强词夺理欺人太甚了吧!”王永光、章允儒也出来作证,都说案子已经结了。
温体仁听钱谦益言辞犀利,正想如何驳辩,见他们都附和着钱谦益说话,顿觉孤立无援,情知方才话说得过了,树敌太多,害怕再争辩下去分而不利,忙转了话题道:“此案无论了结与否,关节总是有的,只是当时东林党权倾朝野,无法深究。今日看来难免有许多糊涂不清的地方,真相到底怎样怕是无法查验了,但当时徐、金二犯亲口供出钱谦益背后主使,刑部却不以为据,可见审案中都有关节。”
钱谦益隐隐生出一股怒气,急辩道:“判案当看言辞的虚实对错,岂可什么话都要听信?徐、金二犯明明招了是韩敬等人设计陷害,以此结案怎么就是有了关节?”
温体仁反唇相讥道:“世间哪有这等的道理?关系钱谦益的话是假的,关系别人的话便是真的。哈哈,如此取舍犯人口供,罪名开脱起来自然容易得多了。若不是结党把持问案,怎能如此地只偏信一方?”
乔允升嘿然道:“按你话里的意思,别人都是结党,就你一人执中守贞?这样说来,历朝历代的那些独夫民贼岂不都成了大大的忠臣?当真荒谬绝伦!”
温体仁登时语塞,却不直言反驳,叩头垂泪说:“皇上,此次会推臣不在其中,本应避嫌引退,不该多事,但臣秉性孤直,不忍心见皇上受人蒙蔽,顾不得开罪什么权贵,冒死直言,不想竟、竟横遭这等责难。”
崇祯疑心大起,说道:“理越辩越明,既有礼部的卷子和刑部的招稿在,此事终会查验明白。温体仁,你疏奏巨奸结党,说有人蒙蔽朕的视听,你所指的奸党都是些什么人?”
温体仁正在思谋退路,见皇上动问,昂头朗声道:“臣所说的神奸巨恶便是钱谦益。他党羽甚多,遍布朝野,臣难以尽言。此次枚卜,皇上务求真才,其实会推已被钱谦益一党把持。”温体仁偷眼见钱谦益面色有些灰白,更觉说中要害,接着说道:“会推前几日,他与几个死党在一处小酒店中密谋多时。钱谦益,你道是也不是?”钱谦益心下大骇,那日他行事极为小心,不想还是被人发觉,一时张口结舌,不知如何辩解。
章允儒忙说:“枚卜大典,权柄不在一人,是经朝臣一起会推的,哪个胆敢暗地妄逞私意?所谓钱谦益把持会推,不过是温体仁没能列名其中,心怀怨恨,才说什么会推不公,其实温体仁自视过高,以为怀才不遇,大伙儿可是那么好骗的?朝臣没有几个推举你的,难道满朝文武都在钱谦益一党么?”
温体仁道:“章允儒都是妄加推断之言,正可看出他与钱谦益同党,臣与钱谦益本无丝毫隙怨,上本参他也是出于忠心。阁臣权重位高,乃是皇上的肱股,不可不慎重其事,臣愿皇上能得皋陶、伊尹般的贤相,共开我大明中兴盛世。”说到最后一句竟是一脸的正气。
章允儒见他假模假式,十分张狂,嘲讽道:“自神宗朝以来,小人陷害君子都是持结党之说。当年阉党想排斥东林,魏忠贤便是将那些不依附自己的朝臣随意加上一个党字,尽行罢黜。如今温体仁品行卑污,为公论所不容,便效法魏忠贤将持公论者都指为党,魏贼已除,不料却有亦步亦趋者,使得遗臭至今。”
谁知温体仁机辩异常,冷笑一声,挑激说:“皇上与魏贼势不两立,登极未久便乾纲重振,设计将他除去,大快人心。你将我比作小人比作魏忠贤倒罢了,只是如此比附,将皇上置于何地?皇上是昏聩之主么?”
章允儒没有想到这一节,顿觉言语欠周,霎时面无人色,期期艾艾道:“这个……臣不是这个意思……臣只说温体仁奸佞,哪里有片语论及皇上?”
崇祯大怒道:“胡说!御前奏事,怎能这样胡乱牵扯?拿下!”众人大惊,眼看着锦衣卫上来将章允如押了出去,谁也不敢上前劝谏。
温体仁见崇祯怒形于色,心里暗自欣悦,趁机又说:“枚卜之前,冢臣王永光接连上了几个乞休的折子,皇上再三温旨慰留,钱谦益先命门生瞿式耜上疏请他主持完会推后再去,又担心皇上不准,授意梁子鲜杈偌隼舨渴汤烧欧锵璐谢嵬疲胱笥曳暝矗眯目晌搅伎唷!
崇祯闭目叹息道:“朕传旨再行枚卜大典,再三申饬会推要公,怎么却如此结党欺君?”
王永光听温体仁提及瞿式耜的名字,早已惶恐起来,洗脱道:“皇上,臣牢记圣训,这些列名的朝臣都是从公会推的。若说结党,臣则一点儿也不知情。”
“世间怕是还没有傻得自行承认作恶的人呢!”王永光听这话说得极是刺耳,气恼地横了那人一眼,不料他并不理会,继续说道:“这次会推皇上下了明旨,早已晓谕九卿科道,以为必然极为公正,是皇上将大伙儿都看作了忠臣,谁知一些朝臣积习难改,以个人之是非为荐举的标准,党同伐异,本是许多人的公议反被一两个人把持,其他人再难开口,就是说了话也作不得什么数,往往出口召祸,会推怎么能公正呢?”
崇祯睁了眼睛,点头道:“周延儒,今日看来你说的多属实情。会推若是不公,还不如不会推。一些臣子心里想的极是龌龊,满脑袋的都是升官发财,哪里会想着为国出力?”
温体仁面容悲戚,眼里含着泪道:“延儒所言,臣心有戚戚焉。钱谦益把持此次会推,可知满朝都是他的党羽,臣本来孤立无援,只是见皇上焦劳忧虑,一些朝臣不以国事为重,不计个人利害上疏弹劾。但依情势推想,钱谦益必定怨恨臣,他的党羽也会惟恐不能置臣于死地,臣孑身一人断难当得起众怒,请皇上准臣回籍远离他们,以避凶锋。”
崇祯看看伏地难起的温体仁,抚慰道:“朕心里自有是非主张,怎容得忠奸共居朝堂?你为国劾奸,不必求去,安心做事,朕不会亏了你。”随即看一眼跪倒在地的钱谦益,冷笑一声,“钱谦益,温体仁劾你在酒店密谋一事,可是属实?”
“这……”
“你欺朕出不得宫门,不知你的行踪么?这是东厂王永祚给朕的密奏,你自去看来!”崇祯将一张纸片掷下,转身离了御座回暖阁歇息。钱谦益看着纸片飘飘摇摇地落下来,匍匐上前,取在手中,上面蝇头小楷赫然写着五个人的名字。他只看到钱谦益、瞿式耜几个字,身子歪倒昏了过去。
一盏茶多的工夫,崇祯重新升了御座,命阁臣会同文武朝臣廷议如何处置钱谦益一案。李标奏说将钱谦益冠带闲住,回籍听勘,钱千秋下法司再问。崇祯看着奏议,沉吟良久,提笔改作了革职回籍,扫视了群臣一眼,厉声道:“朕用人并非不怜才,钱谦益文名早著,朕虽在禁中大内,也略有知晓。但用人之道首重其忠,惟其忠贞,有为国为民为君的心肠,学识才智才会往正处使用,日久也不会懈怠,必能成就一番事业。若是品德卑污,学识再高,所用非途,只会擅权乱政,为祸社稷生民。今日朕不惜舍弃一个钱谦益,是要以他警戒百官,不可结党营私,妄立门户。”他略顿一下,语调转低,变得有些温和,神情竟似有些无奈地说:“会推本是好事,应当宁缺毋滥,不可随意用什么人来充数。眼下阁臣虽只有两人,但韩爌不日就要到京,三位阁臣也够办事了,会推暂且停下。”
李标道:“钱谦益已经处罚,其他列名的十个人不当受其牵连。若停了会推,不免有些因噎废食,毕竟这些朝臣都是颇有宿望的,舍了他们,皇上要选什么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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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回 隐乱情巡抚施棍棒 查真相钦差闯筵席
第三十二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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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祯道:“朕并非因此事而随意弃取人才,只是会推既然出了这等纰漏,不可再进行下去,这些列名的人员也不好再取。朕已决意废除会推,今后用什么人什么时候用,由朕特简独断,恩威当自上出嘛!以免朋党蜂起,流言不息。”说到后面两句语气已是极为严厉,脸上不见一丝笑容。李标忙收声退下,众人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再开口进言。
散朝时已近二更,崇祯退到暖阁里,却没有多少倦意,只是觉得饥饿难耐。御膳坊送上夜宵,崇祯将阁臣李标、钱龙锡留下一块儿进膳。皇上赐食已是莫大的恩宠,何况与皇上一起用膳?李标、钱龙锡二人头一回有这样的恩宠,相互对视了一眼,心里极是感激,忙谢恩在一侧欠着身子浅浅地坐下,神色极是恭谨,举止更是中规中矩,一边小心翼翼地动着筷子,一边各自揣摩着皇上的用意,老怕只顾了贪吃,回不好皇上的问话,有了这般的心事,虽说是山珍海味玉液琼浆也尝不出个滋味儿。两人年事都已高了,本来没有多少饭量,但见皇上不住地吃,也不敢放下筷子,只好小口小口地苦撑着慢吃。崇祯正是吃饭的好年龄,一整天的召对下来浑身累得已有些酸疼,耗费了许多的体力,胃口大开,吃得极是畅快,脸头冒出了丝丝的热气,见他们吃得拘谨,指着一个大海碗劝道:“这是山东胶州湾的名菜烩海鲜,神宗爷当年最喜欢吃,里面有海参、鲍鱼、鲨鱼筋、肥鸡、猪蹄筋,味道极鲜美的。”又指着一只整鹅说:“这菜有个古怪的名字,叫什么浑羊殁忽,说是唐代宫廷御膳,是御膳坊依了古方子做的。”
二人听得心下暗觉稀罕,伸筷子吃了,果然味道截然不同。王承恩见皇上吃完了,两位阁老也放了筷子,忙递上手巾道:“两位阁老,这品浑羊殁忽是将鹅去了毛与内脏,放入上好的精肉和糯米饭,用五味调和好了,密封放入去了毛与肠胃的小肥羊腹中,将口缝好,炭火仔细烧烤,等羊肉熟了,羊腹中的鹅便也熟了。”说着使眼色命人将饭食撤下。
崇祯将手巾一丢,漱了口道:“两位先生,陕西旱灾极重,自四月到七月一直无雨,八月却又阴雨连绵,旱灾所剩下的那些庄稼眼睁睁地全都烂在地里收不上来,朕怕再有澄城王二那样的刁民乘机起事为乱,晓谕陕西巡抚胡廷宴全力赈灾,不许减口。胡廷宴上折子说全省大小官员合力赈灾,安抚百姓,可保无忧。朕却放不下心,觉得似非这般容易。”
“皇上密旨山东道御史吴舶瓷挛鳎榭搓庠值那樾危徽圩踊刈嗝矗俊崩畋晷南缕木趸骋伞
崇祯鼻子一哼道:“他去了一月有余,没一点儿消息。胡廷宴却有折子参他干预地方政务,大肆搜刮索贿,狮子大开口地要二万两银子。莫非他做京官穷得疯了,竟敢如此负恩妄为?”
钱龙锡沉思道:“不近情理呀!这么大的数目他怎会知道胡廷宴能给?要是真肯给的话,那会有多大的事体要他帮着遮掩?”
崇祯道:“转眼就要到年关,此事不可小觑,要及早查办,以免耽搁赈灾。”
“是否再派人入秦核查?”李标小心地问。
“你们斟酌,不必事事请旨。若只是核查,往返少说也要个把月,会有多少人饱受冻饿之苦!不如专职专任,总督赈灾的好。”崇祯轻叹一声,两位阁臣心头暗颤,对视一眼,深为皇上悲天悯人的胸怀所动,竟觉鼻子酸酸的。崇祯看着两位形容消瘦的老臣,怕话说得过重,缓了缓又道:“韩蒲州已到了宛平驿,派人上了谢恩折子,朕已命他明日早朝后觐见。今夜他必睡不着,驿馆孤寂,你们可去看看他,商议商议。”李标暗道:“韩相老成持重,有他主持大局,我总算能喘口气歇歇了。”心头一阵轻松,与钱龙锡告退出来。
韩爌在接到圣旨后便动身了,但他并没有遵旨乘用驿站的马匹车辆入京,只带了一个家人韩禄,主仆二人扮作游方郎中,一路查看民情,想着见了皇上也好奏对。这日下起了细雨,道路泥泞,极是难走。天色渐黑,到了娘子关前。娘子关在河北、山西两省交界处,是出晋入冀的咽喉要地。为防止陕、晋的饥民流入京畿,直隶巡抚衙门下令严加把守,关门每日晚开早闭,眼见是不能入关了。韩爌伫立雨中,遥望关门,高大巍峨的城楼笼罩在连绵的秋雨中,竟觉凭添几分凄凉,吩咐韩禄去找家客栈。哪知关前一片冷清,散落着的几家客栈早已人去屋空,像遭人洗劫一般。韩爌摇头苦笑,远远见山坡上有座庙宇,或许可以借宿一夜。到了庙前,才看出原是没有僧人居住的一座山神庙,四处破败不堪,大殿的梁柱和回廊上的木栏杆看不出多少红漆的颜色。韩禄见大殿里一片狼藉,污秽不堪,独自进去收拾一番,想要生火,哪里找得到干柴?嘴里骂着,噼噼啪啪地将廊沿下的栏杆拆下几段,韩爌知道情非得己,心里暗称罪过,便要迈步跟进去,却听韩禄大叫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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