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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祯皇帝-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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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台了?昔时燕家重郭隗,拥彗折节无嫌猜。剧辛乐毅感恩分,输肝剖胆效英才。再说到了宫里,哪还有真话实话?全成了什么奉承阿谀的敬语媚词,走了调,变了味,听与不听有什么要紧,有什么分别?”王承恩不敢再劝,只得出去禀了高时明,高时明知道万岁爷不愿人多招摇,忙选派了一个锦衣卫高手护卫左右,叮嘱王承恩千万小心,又命十几个锦衣卫换了便服,先行一步,散在驴市胡同周围暗中照应。

  天色已过未时,正是昼短夜长的季节,日头已偏西许多,走在驴市胡同里见不到一丝的日光。王承恩心里暗自祷告:黄宗羲呀黄宗羲!你可千万不要出了门,若是见你不到,万岁爷责怪下来,我可如何承受?心里着急,便在前面疾走,崇祯与那侍卫随后紧跟,三人尚未走近那间草房,就见屋顶上冒出一缕炊烟,已是过了进食的时辰,显得分外扎眼。王承恩心中一喜,进院轻拍几下门板,吱呀一声,那扇破旧的门板开了一道缝,露出半个花白的头来,哑着嗓子问道:“找谁呀?”

  王承恩见是一个半老的苍头,暗吃一惊,柔声问:“老总管,敢问这里可有个黄公子么?”

  那老苍头见他们三人衣着洁雅,当作了公子酬唱的文友,将三人让到屋内道:“黄公子与夏公子还有我家公子一齐出去了,至今尚未回来,三位且先坐等片刻。”说着忙开了屋门,将三人让到里边,殷勤地用衣袖将条凳上的浮尘拂了。

  “出去几时了?”崇祯撩衣坐了问。

  “怕有两个时辰了,想是快回来了。”那老苍头献上三杯茶来,憨笑道:“这茶是小老儿家乡自产的绿茶,虽不甚好,比不得大方之地的物产,倒也新鲜。”

  崇祯端茶一嗅,王承恩忙使了个不可吃饮的眼色,崇祯笑着将茶捂在手里取暖,问道:“他们去了何处?”

  老苍头返身往灶下添了火,并不遮掩,回道:“说是到诏狱找两个什么人。”正在说着,院外的说笑声直传到屋里来,“太冲兄,今日又了却了一桩宿愿,真是大快吾心!小弟出钱沽一壶水酒喝如何?一则庆贺,二则也可却寒。”

  “大事未竟,贤弟且不可放纵。若是诸愿皆了,愚兄自然不再阻拦。今日若饮,是以杯酒浇胸中的块垒;若块垒不存,则难有不平之气。失此内恃,我辈如何讨债复仇?”王承恩听声音知道是那个白衣少年在温语劝阻。那老苍头也听到了,忙迎出来说:“黄公子,你的故旧寻你来了。”白衣少年迈进屋门,见条凳上坐着三个人,并不相识,事起仓促,一时竟怔在当场,身后的两人也面露惊愕之色。

  崇祯起身对白衣少年抱拳道:“兄台想必便是人人钦赞的‘黄孝子’了。今日听说兄台在东岳庙的风采,仰慕不已,特来拜会,实在唐突得紧。”

  黄宗羲还礼道:“岂敢,岂敢!贵人光降,蓬荜生辉。只是敝处简陋,饮茶用饭皆不方便。我等寒门白衣,平素如此,实非有意怠慢。”看看三人衣饰鲜亮,满脸的戒备之色。

  崇祯轻轻一笑,解说道:“小弟也非豪富,只是家中没有遭遇什么变故,还做得起一两件新衣,也好拜会佳客良朋,一来尊重,二来体面。”

  黄宗羲听到变故二字,想起父亲惨死,神色一黯,忙掩饰道:“还没请教高姓大名?”伸手请崇祯三人坐下。崇祯含笑坐了,王承恩二人却不理会,依然在崇祯身后站了。

  崇祯道:“小弟幸属国姓,名友贤。少失恃,长失怙,如今孤身一人,赖祖上薄有家私,好歹过活。”想起幼时未能承欢生母孝纯皇太后膝下,就是她的容颜也未能亲睹几次,心中不由悲苦万分。

  黄宗羲见他眼中泪光闪烁,想他也是个性情中人,似觉亲近了些,重又抱拳道:“原来是友贤兄,失敬了。”将头一转,指着身边那个清秀的少年道:“这是延祚,乃是福建道御史吴江周季候大人的公子。这一个是夏承,乃四川道御史夏之令大人的公子,都是在下的盟弟。”又一指那个面皮略显黝黑身形粗壮的少年。

  崇祯抱拳客套道:“少年俊杰,久仰得很。”那周延祚面如冠玉,微微红着脸皮还了礼。夏承口中却小声嘟囔道:“难怪取这般的名字了,本来就是与贤人为友,嘴上又恁的能说会道的。”

  崇祯只作未闻,笑问:“黄兄大庭广众之下,锥刺奸人,父仇得报,大快人心。适才却说还有心愿未了,可以见告么?”

  黄宗羲叹口气道:“朱兄不嫌聒噪,说出倒也无妨。”他饮一口茶,仰头闭目,似极悲愁伤苦,又若沉思冥想,“不过是个痴想罢了……”

  周延祚道:“哥哥因未能手刃魏老贼,而不甘心。前些日子,哥哥尾随魏老贼一路,没有机会下手,不料那老贼到了河间府阜城县,竟投缳自尽了。”

  崇祯待要再问,却听院外有人呼喊道:“黄公子在么?”。他忙住了口,看看崇祯三人,指了一下里屋道:“朱兄,实在怠慢。”崇祯微笑着起身躲了。

  院外,足音踢踏,似是来了不少的人。隔着棉布帘子窥视,见进来一个四十岁上下白胖的中年男子,头上的风帽也不除下,遮了半个脸,相貌看得不甚清楚。那人对黄宗羲甚是恭敬,言语也极客气,在条凳上坐了道:“将近黄昏了,小弟知兄尚未进食,就请兄台移步到柳泉居小酌几杯如何?”眼见比黄宗羲大出十几岁,竟一口一个小弟,崇祯几乎忍俊不禁。

  “多谢相邀。只是那里不是贫门寒士去的所在。”黄宗羲冷冷地回道。

  那人不以为忤,笑道:“那里早已换了主人,不姓魏了。”

  “高堂华筵不姓魏也是姓魏,吃的是黎民之肉,喝的是黎民之血,我等黎民子弟如何吃喝得下?”黄宗羲语含讥讽,言辞犀利,崇祯觉得有些不顾颜面,不近人情。

  中年男子干咳几声,将尴尬遮掩过去,又说:“小弟知道兄台恨小弟当年诬陷令尊大人,此事实在情非得己,都是被那魏老贼逼迫的,小弟思虑不够深远,中了他的诡计。每一想及,痛彻心扉。”说着竟掩面欲哭。黄宗羲却丝毫不理会,厉声道:“前有因,后有果,因果循环相报,乃是天道之机,自然之理,岂可任凭人意变乱?古人说:违天不祥。你不必再言。”语气决绝,斩钉截铁。

  中年男子见难以打动,将手放了恨声道:“方才你们三人又到诏狱处死了狱卒叶咨、颜文仲。听说你还要组织被难诸家子弟,设奠于诏狱正门,公祭死难的父辈。有志气,不愧人人称你为孝子。但小弟也要劝你几句,过犹不及,如今兄台气也出得差不多了,也该收收手,网开一面。得饶人处且饶人,你在京师四处奔走,有多少人害怕?你何时才肯罢休?要怎样才放过小弟?”

  黄宗羲霍地一下站起身来,喝道:“李实,当年你为虎作伥,残害忠良时,可曾有此念头?”崇祯陡然想起李实原本任职苏杭织造,现已褫去冠带,闲住私宅,不料却还在京师。

  李实朝外示意,扑通一下跪了,哀求道:“小弟本非首恶,罪孽并没有到不悛不赦的地步,求兄台放小弟一条生路,改过自新,重新做人。”两个随从抬进一口木箱,放下打开,里面竟是满满一箱白花花的银子,灿灿生辉,将破旧的堂屋映得明亮了许多。李实指着箱子道:“这里是三千两白银,就算是小弟的赎罪钱,不、不,是赎命钱。圣人也说:‘过而能改,善莫大焉!’求兄台仰体圣人之训,放过李实,不要逼人太甚!”

  “不错,圣人是说过此话。只是小过能改,罪孽决不可饶!时至今日,你犹敢贿赂公行,欺天欺君欺王法,哪里有一丝的惭愧悔恨之意!别说区区三千两白银,就是三千两黄金也休想买先父的性命!明堂之上,自有公论,你不必再枉费心机了!”黄宗羲越说越激昂,瞋目怒颜,凛凛然不可侵犯。

  李实咬牙道:“好!附逆之案不过是皇上心血来潮,鼎新革故,不得不如此行些新政,你万不可当真。我倒不信这白花花的银子竟没人要?走!”起身率随从欲走。

  “慢着!”崇祯愠声撩帘子出来。李实不想里屋还有人在,心下一惊,见是一个清瘦的少年,便当成了遭难的官宦子弟,哼了一声道:“又是一个为父请命的孝子!你们消息倒灵,全聚到一起了。不怕告你们意欲谋反,东厂番子前来缉捕吗?”

  崇祯怒道:“你附逆之罪,已不可恕,却又诽谤朝政,妄测天心,不怕诛了你的九族?”

  李实气得将风帽一把抓下,就地一摔,跳脚道:“好大口气!你是何人?天子脚下,各色人种真是繁多,竟有这般狂妄的人!我虽说冠带闲住,也曾是朝廷命官,岂该吃你这后生小子的气!”话音未落,眼前人影晃动,只听啪的一声,李实脸上早挨了一记清脆响亮的耳光,隐隐现出五指红痕。

  “反了,反了!给我打这浑小子!”李实捂脸朝门外呼喊,良久无人应答,抢步出去看时,哪里有半个随从的人影?他返身回来,惊恐地问道:“你们是什么人?竟敢在京城杀人?”经他一说,黄宗羲、周延祚、夏承三人也大惊失色,一齐转头凝视着崇祯。

  崇祯一笑,向那侍卫略一颔首,那侍卫摸出外衣下的金色腰牌,喝道:“李实,睁开你的狗眼好生地看看,咱是御前六品带刀护卫,可知少爷是什么人了?”

  “皇上——”李实瘫倒在地上。黄宗羲三人惊愕多时,才醒悟过来,也慌忙跪下。黄宗羲泪流满面,哽咽欲语。崇祯抢先道:“黄孝子,你不必多说了,朕必给你们一个清白的交代!看你还年轻,好生读书罢,国家还要用人。”转身出门,上了暖轿,趁着暮色而去。

  注:燕京八景,明代以太液睛波、琼岛春云、道陵夕照、蓟门烟树、西山霁雪、玉泉垂虹、卢沟晓月、居庸叠翠为燕京八景,与金、元两代稍异。

  阮胡子,即阮大铖,安庆府怀宁人,字集之,号圆海。万历进士,天启中任吏科给事中。崇祯初以阿附魏忠贤,名列逆案,废居南京。因胡子多而密,有此绰号。

  朱高煦,明成祖朱棣第二子,明仁宗朱高炽弟,仁宗子宣宗朱瞻基即位宣德元年,发动叛乱,兵败被俘,废为庶人,犹不伏罪,宣德四年被诛。

  朱宸濠,明太祖朱元璋十七子朱权之后,袭封宁王,武宗正德十四年谋反,兵败被俘,次年十二月被处死在京郊通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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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回 平冤狱恩旨赠封号  行枚卜绛签选阁臣
人生长恨&;#8226;崇祯皇帝

  第二部燕山云冷

  扉页题词:浩浩愁,茫茫劫;短歌终,明月缺。郁郁佳城,中有碧血。碧亦有时尽,血亦有时灭。一缕香魂无断绝!题香冢碑阴铭文

  主要人物表

  袁崇焕,明末名将。广东东莞人。万历四十七年进士,授邵武知县。受侯恂举荐,擢兵部职方主事。不久赴辽东,任宁前兵备佥事,升辽东巡抚。崇祯继位,复起兵部尚书,督师蓟、辽。后被凌迟处死。年仅四十六岁。

  李自成,农民起义领袖。陕西米脂人。率众起义,加入“闯王”高迎祥的队伍,提出“均田免粮”口号后,得到广大人民支持,建立大顺政权,兵败后被打死。

  皇太极,努力尔哈赤第八子,状貌奇伟,臂力过人,七岁时,已能管理家政,登基即位,改后金为靖。改元天聪,清史上称他为太宗文皇帝。

  多尔衮,皇太极之弟,文武全才,英俊潇洒,深爱着聪慧秀丽明智豁达的嫂嫂庄妃,摄政王,有其雄才大略和卓越的军事才能,三十九岁去世。

  庄妃,姓博尔济吉特氏,科尔沁贝勒寨桑女。嫁皇太极,封永福宫,皇太极死后,庄妃笼络皇太极之弟、摄政王多尔衮,帮助儿子福临继位,后为保住儿子皇位,下嫁多尔衮。谥封为孝庄文皇后。

  钱谦益,字受之,号牧斋,晚号蒙叟,常熟人。明万历进士。崇祯初官礼部侍郎。与温休仁争权失败,革职。后谋东山再起,未果。生平博览群籍,精于史学,诗文在当时负有盛名。著有《初学集》、《有学集》、《投笔集》等。辑有《列朝诗集》。

  周延儒,字玉绳,号挹斋,宜兴人。万历四十一年会试、殿试皆第一。深受崇祯恩宠,特旨拜东阁大学士,次年成首辅。后被赐死。

  谢尚政,字允仁,东莞茶山人,袁崇焕麾下都督同知,升参将。自幼与袁订交,后背信弃义,出卖袁,为人不齿,因贿赂梁廷栋,事发革职。

  佘义士,广东顺德马江人,早年追随袁崇焕。袁遭凌迟,暴骨原野,他连夜窃藏,葬北京广渠门内广东旧义园,终身守墓不去,死傍督师墓葬,遗嘱后人世代为督师守墓。

  韩润昌,东莞人,袁崇焕麾下都司,为袁掌尚方剑,随袁自投于狱,袁死后,谪戍陕西镇番卫,明亡,返里为僧。

  林翔凤,东莞人,袁崇焕麾下辽蓟督粮推官,为袁至戚,慷慨知兵,且善武艺。

  范文程,字宪斗,号辉岳,辽东沈阳卫人。范仲淹后裔。为满清参与帷幄的主要谋士之一。后晋少保兼太子太保、太傅兼太子太师。谥文肃。

  何可纲,辽东人。天启中,以守备典袁崇焕宁远道中军,后进都司佥书,迁参将,署宁远副将事。

  梁廷栋,河南许昌鄢陵人,明万历四十七年进士,兵部尚书,不久遭罢斥。

  谢尚政,字允仁,东莞茶山人。万历四十六年(公元1618)武举,

  第二十一回

  平冤狱恩旨赠封号行枚卜绛签选阁臣

  第二十二回

  开经筵君主喻国策走边关将军侦敌情

  第二十三回

  论臣道品茗汰劣相量刑法翻案现妖书

  第二十四回

  话前尘严旨焚要典戏坤宁冷面犯帝颜

  第二十五回

  召平台名将对良策息兵变宁远走单骑

  第二十六回

  欠粮饷乱兵擒主帅问方略驿站访元戎

  第二十七回

  皇太极议征林丹汗李喇嘛求款后金兵

  第二十八回

  筹饷银周侍郎得宠食蟹会田礼妃夺魁

  第二十九回

  吐怨言刘鸿训谪戍报师恩瞿式耜徇私

  第三十回

  遭算计宠臣怀暗恨游湖山主考闻玄机

  第三十一回

  设奸谋主考罚俸禄查旧案君王罢会推

  第三十二回

  隐乱情巡抚施棍棒查真相钦差闯筵席

  第三十三回

  纳谏疏节流裁驿站偿债银逼门难豪杰

  第三十四回

  定逆案无情除阉党开历局有意荐洋人

  第三十五回

  乘孤舟豪气巡边地斩骁将专权树威名

  第三十六回

  破蓟门铁骑围遵化受急命老臣守通州

  第三十七回

  闻警讯驰援失方寸避锋芒假遁逼京城

  第三十八回

  赞忠勇畅饮庆功酒知悔悟大战广渠门

  第三十九回

  范文程巧施反间计袁崇焕羁身镇抚司

  第四十回

  写蜡书劝归祖大寿听谗言冤杀袁督师

  第二十一回

  平冤狱恩旨赠封号  行枚卜绛签选阁臣

  
  入了腊月,渐近年关,早晨起了一场厚厚的大雾,五步以外不见人影儿。近午时分,浓雾方始飘散,露出一团橙红的日头,朦胧无光,天渐渐放晴。正值望日,暮色初起,东方天际生出一轮圆月。雪后初晴,夜空如洗,万里澄澈,星汉格外灿烂,飞檐廊角滴垂凝结的冰凌晶莹闪光。

  三九冬深,滴水成冰,满目的肃杀凄冷,乾清宫里却温暖如春。

  晚朝已散,东暖阁明烛高烧,崇祯坐在嵌螺钿紫檀条几后朱批着奏章,紫铜火盆里满堆着上好的红罗炭,蓝蓝的火苗将铜盆烧得通红,条几上那座小巧的鎏金自鸣钟滴答不停。

  崇祯略一抬头,见戌时将尽,望望余下的一摞奏章,将身子直起,一旁随侍的小太监曹化淳见了,弯腰轻声笑道:“圣躬宜稍节养。万岁爷忙了大半夜,该歇息了。”伸手向外一扬,殿外进来一个宫女,怀里抱着黄龙缎袱,轻步向前,打开缎袱,提出一挂钿螺剔红的两层小食盒。片刻间,一个盛着冰糖燕窝汤的成窑青花盖碗、一把银匙和几粒虎眼窝丝糖摆在崇祯面前。小宫女将碗盖揭去,碗内兀自冒着热气。崇祯放下朱笔,拿起银匙,慢慢地把燕窝汤喝完,看着那宫女轻手轻脚地收拾了退下,不由打了一个哈欠,闭目道:“着实有些累了。朕非痴人,岂会不知歇息?只是国家百业待举,朕心里急,不敢有丝毫的懈怠。”略停一下,又道:“当年皇兄继位时,朕曾戏言也要做几天耍耍,找个乐子。哪里想到做皇帝竟是天下最苦最累的差事,难怪太祖爷有诗说:

  百僚已睡朕未睡,百僚未起朕先起。

  不如江南富足翁,日高一丈犹拥被。

  并非一味矫情,实在是冷暖甘苦自知之言呀!”

  曹化淳接声道:“可不是么!万岁爷旰食衣宵,日理万机,竟有些臣子不知为君的艰难,暗怀怨恨呢!”

  “可有什么风闻?”崇祯不禁一怔,脱口追问。

  “也是太祖爷朝的。”

  “噢!讲来听听。”崇祯取了茶盏在手,起身踱步。

  “奴婢听内书堂的先生说起太祖爷,好生仰慕,依理说做臣子的能侍奉这般英主,岂非人生幸事?自该任劳任怨,鞠躬尽瘁了。谁知临安府有个读了几天书叫什么钱财的,听他的名字便知道此人好逸恶劳贪财享乐。太祖爷征他到南京做官,竟不感念,却以上朝为苦,下朝后闲倚在床头作了四句歪诗:

  四鼓咚咚起着衣,午门朝见尚嫌迟,

  何时得遂田园乐,睡到人间饭熟时。

  这成什么话?对得起太祖爷的知遇之恩,对得起天地良心么?”

  崇祯听得一口茶险些喷出,笑骂道:“朕听你说起前朝故事,还道你长了不少学问,几句话便露了马脚,却是只知大概,不求甚解。哪里是什么钱财,他名叫钱宰,字子予,是有名的大儒,哪里只读了几天的书!”

  “读书再多,却不知忠君尽职,又有什么用处?还不是将书读死了!啊呀!原来万岁爷知道,奴婢不敢献丑了。”曹化淳脸面微红,神情不禁扭捏起来。虽说入宫将近半年,宫里的礼仪习练领会不少,然他心里一想起南城兵马司的那个小太监,登时忘了天子的威严,忍不住露出一些顽皮的天性。

  崇祯含笑道:“朕倒想看看你还有多少丑没露出来。”

  曹化淳机灵异常,当即回道:“奴婢出些丑,能博万岁爷一笑,总比钱宰胡乱读些什么书惹太祖爷生气的好。”忙取壶给崇祯添了热茶,接讲说:“钱宰不曾想到,那些诗句被潜藏在窗外的一个锦衣卫检校笔录下来,禀报了太祖爷。次日下朝时,太祖爷将钱宰留了,单刀直入问他:‘听说先生昨晚作了一首好诗,不知是什么样的奇文,不妨吟出来与朕一同玩味。’钱宰心知事已泄露,害怕诗中的哀怨之情忤怒了太祖爷,登时吓得大汗淋漓,提笔竟写不成字了。太祖爷将检校过录的纸片掷与他道:‘为文吟诗当发乎情止于礼,先生如何没由来恁的欺心,朕何时嫌迟了?不如将嫌字改为忧字,倒也合乎实情,不致湮没了你的一片忠心。先生以为如何?’钱宰忙磕头谢罪,不久上疏求去,太祖爷屁一般地将他放了。”

  崇祯听他言语粗鲁,并未责怪,颔首道:“当年太祖爷何等英武,丕基立国,治御天下,海内晏然。国家承平日久,太祖爷以年届不惑之身,一天尚要看两百多件奏疏,处理四百余桩事,不得不熬夜,又不得不早起。有时看得头晕目眩,便命太监念来听。太祖爷苦为什么?累为什么?还不是为大明江山永固,千秋万代!”崇祯似是不胜向往,眼里灼灼闪光。

  曹化淳垂手鹄立,嚅嚅道:“太祖爷驱除鞑虏,一统天下,自是秦皇汉武唐宗宋祖一流的人物,只是废中书,罢宰相,事必躬亲,日理万机,似也太过劳累,而臣工们却落得个清闲自在,放纵得实在不成样子。”

  “太祖爷也是不得已。当年用胡惟庸为左丞相,深加倚重,不料他竟专权树党,似这等狼子野心,如何留的用的?古人说国之利器不可与人,实在是至理名言。以太祖爷之英武圣睿,尚不敢有丝毫的懈怠,朕春秋鼎盛,身体素健,却也吃得住累的,如何可以忽玩?”崇祯转头瞟他一眼,温声道:“朕明白你的心。朕也想垂衣裳而治天下,哪里有那样的治世能臣?朕身边缺人呐!朕若不垂范,臣工们何所取法?小淳子,朕当时命你到内书堂读书,说是报答你在南城兵马司的救命之恩,躲避魏忠贤的赶杀,其实也想教你成才,日后在宫里替朕出力。”

  “皇恩浩荡,奴婢心里感激不尽,只怕驽钝愚笨,辜负了万岁爷良苦用心。”曹化淳急忙跪下,声音不禁有些哽咽。

  崇祯抬手道:“起来吧!今后白天要好好用功,夜里也不必天天来侍候朕。你年纪还小,切不可将光阴虚度了。”

  曹化淳点头道:“万岁爷也要多保重,事情不是一天能办完的。外廷四位阁老德高望隆,可替万岁爷分忧一二。”

  “唉!他们并非不才,背上却都少了根脊梁!”崇祯愤然作色,“平日只知揣摩旨意,专事逢迎,都是好好先生,哪里有一丝谏言匡正!堂堂一品大员,竟教一个远在千里以外的小小监生也瞧不起,弹劾他们身居揆位,漫无主持。东岳庙会审阉党,反被攻得体无完肤,腾笑天下。有这等阁臣,朝廷体面何存?”他用手一拍几上的一份奏折,曹化淳偷眼一瞥,贴黄上工笔小楷写着“浙江山阴”等字,下面数字被崇祯手掌遮住。崇祯拿起奏折道:“这折子本当由通政司递上,吕图南不敢开罪阁臣,以誊写不合体式,横加阻挠,胡监生不得已径自投到会极门,这才到了朕手里。朕一连数日玩赏此折,想了许多,朕不是没有那个监生泼天的胆子,不是不愿治他们的罪,朕知道他们当时迫于情势,实非得己,本打算留中。谁知他们听了传闻,竟联名具奏,说什么从来大臣被弹劾,未有为缝掖书生所数如臣者,负此辱而去,臣等虽身填沟壑终不瞑目。满纸开脱之言,哪里有为君为国的半片心肠?”

  “那万岁爷不如将他们革职……”曹化淳话刚出口,便看到了崇祯凌厉的目光射来,心里一惊,知道犯了内官不能干政的祖训大忌,忙收声改口道:“今夜万岁爷翻了翊坤宫袁娘娘的绿头牌,是将娘娘请来,还是万岁爷……”。

  “请来!”崇祯低头看着几上的折子,不住用手摩挲,口中兀自喃喃不止。良久,才起身出了暖阁,转往乾清宫大殿背后披檐下的养德斋。

  养德斋有两间寝殿,西边的一间里面错金云纹博山炉内燃着龙涎香,金钩挂起床幔,床上平铺着大红毡、明黄毯,绣花被外一绺微湿的黑发,一只裸露的嫩藕玉葱似的臂膊,手指微微弯曲着,饶是隔着被子,下面的人儿依然显出起伏曲折的丰腴身段。崇祯刚刚由宫女们服侍脱了衣服,却听殿外一阵嘈杂,正待发怒,一个宫女飞跑进来,惊恐禀告道:“皇爷,月亮没了。”

  “方才还是大圆的月亮,如何竟没了?难道被你当作糖饼吞了?妄诞!”崇祯似是被无端扰了兴致,心下有几分不悦。

  小宫女还道方才慌张礼仪不恭,忙静气定神,分辩道:“皇爷,是天狗吞了,不是奴婢。”

  崇祯一惊,披衣下床,疾步跨到窗下仰头看,见那轮圆月已缺了小一半,光影渐渐转淡,不多时,竟一片漆黑。崇祯顿无睡意,命宫女们服侍着穿衣出了乾清宫大殿,在廊檐下缓步。此时,皇城外铜盆、铜锣的敲打声一片响乱,百姓家家都在驱赶天狗。崇祯抬头仰观天象,从紫微垣十五星里找到紫微帝星,似觉有些晦暗不明,天一星芒角甚大,闪闪摇动。他读过文渊阁藏的秘本《观象玩占》、《流星撮要》,还有刻本《天官星历》,知道这是天下兵乱之象,心头不由一沉,似是喟叹一般深深出了口气。此时,天顶露出一钩弯月,渐渐盈长圆满,几个宫女和太监垂手恭立近处,互换着眼色,却没人敢上前劝他就寝。

  “日食修德,月食修刑。”听着皇城外面稀落下来的钟鼓声铜锣声,崇祯心头默然,却想起西汉人董仲舒的那句明言,不由自语出声。

  “皇上!”一只臂膊柔柔地伸来,拉住崇祯冰冷的手,“董仲舒的话哪里可信?东汉人王充说得好:‘在天之变,日月薄蚀,四十二月日一食,五月六月月亦一食。食有常数,不在政治,百变千灾,皆同一状,未必人君政教所致。’所谓天道远,人道迩,天象不足畏惧,要害还是人事。”

  “也有天命!朕当尽人事而听天命,不会惟天是从!”崇祯知道袁淑妃跟了出来,开颜一笑,转腕握了她的手。

  “皇上,外头冷,还是进去吧!”

  宣武门外,一座两进的四合大院,便是浙江会馆。前院是普通的客房,后院为上房雅舍。前院的东厢房刚刚修葺加高,搭起半人高的木板,改作了戏台。两根红漆的大木柱子分列两边,挂着黑底白粉的楹联:

  地当韦杜城南,鼓吹休明,共效讴歌来日下;

  人在粉榆社里,风流裙屐,恍携丝竹到山阴。

  刚过卯时,四个年轻的书生一色的方巾大袖,回到西厢房的大通间里,一个略显瘦弱的青衣书生从书囊中取出一沓纸片,递与旁边身材矮小的书生道:“子一兄,这是小弟昨夜改定的颂冤疏本,尚未誊清,恐有不当之处,祈吾兄指正一二。”

  那书生转头望望青衣书生眼圈淡淡的乌痕,关切道:“太冲,愚兄昨晚见你半夜辗转难眠,披衣而起,还道你乍到京师,水土不服,谁知你竟是修订疏本去了。睡了可有两个时辰?”

  青衣书生赧然一笑道:“宗羲愚钝,文思迟缓,既无吾兄的倚马之才,笔扫千军,又无之易、茂兰两位贤弟的气魄,只得下些笨工夫。其实小弟也想效仿三位兄弟刺血上书,只是小弟原本孱弱,写起疏文又恐巾短意长,言不能尽,即便流干了全身的血,怕也不够用的,写不成奏本。实在惭愧之至!”

  矮书生双手接过疏本,昂然道:“大凡物有不平则鸣,我等身负家仇奇冤,无时不思上达天听。昌黎先生云:文章须以气盛,气盛则言之短长与声之高下者皆宜。贤弟涵咏多日,和泪写出,想必也是字字带血的。”旁边两个少年听了,一齐聚拢过来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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