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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唐遗玉 下-第7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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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洋洋的,很是舒服,自从那天在船上赏雨被淋到,她便发现李泰这个好处,但她也从一凝一华那里知道内力难蓄,只偶尔缠着要他特别服务,李泰总没拒绝过。

  “这次皇上必会下旨清剿淮南水寨匪盗,但依我看,私盐贩卖难消难止,匪帮盗徒打压不禁,与其放任他们自生自灭,不如想想如何利用。”

  遗玉说这话的时候,心里有些打鼓,她其实很想明白劝说李泰,想要有同李世民叫板的能力,从白道上走很不安全,不如就从这黑道上发展,可又不好将话说明白,只怕有挑拨他们父子关系之嫌。

  两人做了夫妻,走到这一步,可以说患难与共,有福同享,却并不是无话不说,最起码,她不知道李泰还有几张厉害的底牌,李泰也不知道她对这个变异的唐朝历史的把握和知悉。

  卢智的死,遗玉和李泰都知道,李世民是罪魁祸首,但夫妻两个从没将此摆到明面上说过,并不是不敢说,有时心知肚明比掏心挖肺对彼此更好。

  “这件事,你考虑的很周到,”李泰手上抚摸的动作未停,“不必多虑其他,我会处理。”

  他早就开始涉足南盐私路,但因不能大张旗鼓地抢掠他人地盘,进展并不快,这一夜江行遗玉的安排可以说正中他下怀,借着朝廷的手将淮南黑道清理一遍,他也可趁势而入,替而代之。

  前几日他离府外出,便是在调动人手。夫妻俩也算是心意相合,在处理这件事上,李泰一开始并没打算插手,遗玉若只为卢俊,大可以派人直接将宋家三口弄出来,再同兄长相认,如此大费周章去动胡季泰这刺头,便是为了李泰着想,省去他不少麻烦。

  这样聪明的配合,李泰嘴上不说,心中却是很满意,先前因为卢俊分走她太多注意力产生的那点儿不快,也消失无踪。

  “后天是初七。”遗玉冷不丁冒出来一句。

  “嗯。”

  “七月初七。”

  “嗯?”

  “……没事,睡吧。”

  卢老夫人前日同遗玉提起,扬州城里的七夕夜,是比北方过的有滋味,不光乞巧拜月,夜里城中还有花灯、杂艺和焰火,有情的男女或是小夫妻成双成对赏灯游河,偏爱这日。

  第189章 姻亲岂能儿戏

  昨晚动静那么大,扬州城里各方眼线不可能没有察觉,但李泰手段放在那里,并没人找到卢家来攀亲带故,打听风声。

  睡了一好觉,李泰出门,等到遗玉找去卢老夫人那里时,卢俊已经在了,祖孙两个相见,是比她想象的要平静许多,卢老夫人便是有这本事,不管你再激动再高兴再生气,到了她跟前,被她握着手轻轻拍一拍,心头就会一片宁和。

  “你这孩子,竟在我眼皮子底下过了这么些日子,都不舍得回来看我一眼。”

  “祖母勿怪,孙儿实有苦衷。”卢俊向遗玉投去求助的目光,看来这个苦衷他是不想同老夫人提。

  “二哥是够很心的,”遗玉适当地插话,在老太太面前装委屈,“这两三年消失的没影没踪的,若非是我找见他,他是连我这亲妹妹都不管了。”

  卢俊急忙否认,卢老夫人反过来搂着遗玉安慰了一通,至于卢俊流浪在外的原因,就这么揭了过去。

  卢老夫人很是享受儿孙绕膝的感觉,精神头不错地陪他们两个聊了一上午,才被贴身的仆妇劝去小憩。

  李泰还没回来,遗玉就同卢俊寻了个通风透气的小花间儿,让一凝一华在外面守着,问起压了她一整晚的困惑。

  “你说是大哥让你发了毒誓不准去找我?什么时候的事?”

  “嗯,”卢俊回忆,道,“祖父还在时,不是安排我外出历练吗,我那时直接被送到河北,在流放犯人的荒地做了一个月的屯兵,然后就接到祖父辞世的消息,等我赶回长安,他老人家已经下葬。”

  在流放之地当屯兵,遗玉皱眉,那还真不是人待的地方,她疑惑道,“你那时回来了吗,怎么不来见我们?”

  “我被卢耀直接领到大哥那里,他不让我见你们,我那时还不知娘已被韩厉劫走,”卢俊烦躁地舔了舔嘴唇,“就是那时,他逼我在卢家宗祠前发下毒誓,要我离京去南方,三年之内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得主动去找你们,如若不然、他就、他就,”他低下头,“他就死无葬身之地。”

  遗玉嘴里发苦,她真的弄不懂卢智到底在想什么了,原来卢俊失踪,竟是他一手安排的。

  死无葬身之地,卢智现在又好到哪去,被害死的长孙涣身为皇亲国戚,他连个光明正大的碑文都不能刻,偷偷摸摸地入殓,尸骨不全。

  两人都沉默了一会儿,卢俊伸手落在她肩膀上,拍了拍,安慰道,“不论如何,大哥不会害我们。”

  遗玉点点头,卢智的心思,再给她一副脑子也琢磨不透,暂不去想,又问,“后来呢?”

  “我无奈去南方,又过没多久,卢耀就找到了我,还带来娘失踪的消息同大哥的死讯,我当时只想冲回长安替他报仇,结果被卢耀制伏,我想着能从祖母这里听到一些你们消息,便在扬州城外的江河岸口当起脚夫,过了一段落魄日子,卢耀行踪不定,他奉了大哥生前之命护我周全,只有在我需要他帮忙的时候,在城郊那棵老树上留信,他才会出现。”

  遗玉忽然有些理解卢俊为何会对宋心慈死心眼了,那段有家不能回的日子,生命中最低落的时候,出现了一名温柔似水,又知书达理的女子,弥补了心中的空虚,卢俊很难不动情。

  “二哥,有件事我要同你讲,”遗玉犹豫着怎么把韩厉跟着卢氏回了长安,并且住在璞真园的事说了,“韩厉他——”

  “我知道,祖母今早和我提过,”卢俊揪起眉头,“他若真是对咱们娘好,我不会寻他麻烦。”

  好是够好的,都倒贴成那样子了,只是流水有情,落花无意,娘她看着根本没那意思,遗玉心里嘀咕,嘴上道:“那就好,他们这趟也是要到扬州城来,因为韩叔病了,才耽搁到现在都没到。你失踪这么久,事关大哥,我想等娘回来,你就照实同她说吧,不必隐瞒什么。”

  “嗯。”

  说完正事,卢俊才欲言又止地提起了宋家,言辞里是有想去探监的意思,遗玉虽怕他又在宋心慈身上犯了迷糊,可也不能横加阻拦,就给了他一块魏王府的腰牌,又叫于通到街上找来裘二陪同他去。

  卢俊前脚走,卢耀后脚就找了过来,大概是他行踪隐匿,被一凝一华当成挑衅,三个人就在院子里打了起来,引来不少下人旁观,都被平霞撵走。

  “小姐,不叫他们住手吗?”平卉看着不大的院子里三道人影对话。

  遗玉端着一叠剥好的石榴将靠在门框上,摇头笑道,“无妨,他们有分寸,正好长长见识。”

  一凝一华不愧是李泰特意挑选给她的侍卫,两人单招强,相互配合也很是默契,但卢耀显然更高一筹,同两人对打,也不落下风,遗玉总觉得他仍有余力。

  “够了,停手吧。”她一句话落,三人同时抽身,都没再缠斗,一凝年纪小,不服气地瞪了卢耀一眼,便和一华上前告罪。

  遗玉摆摆手让她们下去,扭头打量了卢耀,寻着记忆,他看来很是偏爱苍色,那一身衣衫很能勾起人的回忆。

  “小姐。”卢耀的剑没有出鞘,反手后背,对着她一低头,算是行过礼,平卉不满地撅起嘴,遗玉并不在意,西南一行让她知道一名真正的剑客是有多骄傲难驯。

  卢耀是被卢中植一手带出来的,仆身,却不是仆人。

  “进来吧。”遗玉转身进了屋子,平卉紧随其后,她该庆幸这今时候的男女大防疏散,可以见男客,也可以大大方方地同男子说话。

  遗玉很是认真地询问了卢耀,有关卢智的其他交待,想要从蛛丝马迹中猜测她大哥这么一手安排到底为的是什么,可惜卢耀并不清楚,他只是听命行事,卢老爷子死前将他交给卢智,卢智的命令就是让他看着卢俊,还有——

  “主子有言,若是小姐找到二少爷,就让属下听命于你。”

  遗玉仔细想了想,点头道,“那你还跟着我二哥吧,保护他安全,若他需要就帮帮他。”

  若是换了别人,平白得上这么一把杀人行凶的利器,恐怕做梦都要偷着笑,但遗玉想的却是如何为卢俊打算,李泰必会给卢俊安排出路,她这当妹妹的更要尽心尽力。

  听见她平和的语调,卢耀盯着遗玉看了一眼,并不出色甚至有些僵硬的五官柔和一些,“小姐长大了。”

  这句话逾越了身份,遗玉倒很是自然地笑应,“过罢年,再开春我就十六了。”

  ……

  “宋家小姐同丫鬟被单独另了一间干净的牢房住,她一见二公子就哭,然后叫二公子屏退了小的,两人说有将近一个时辰的话,”袭二微微抬头,偷看一眼遗玉面色,继续汇报道:“也不知他们说了什么,二公子出来后,脸上笑得奇怪,又是摇头又是叹气的,还拿了五两银子给那牢头,让他们好好照应宋家小姐,小的就听见那宋家小姐最后问他,明日还会不会来陪陪她,二公子犹豫了一下,说是后天再去。”

  手指在香案上轻敲了几下,遗玉抬头道,“到时你也陪着。”

  “是。”

  “平卉。”

  遗玉唤了一声,平卉便掏了个小红包上前拿给裘二,这分量可是有个五两不只,裘二大喜,又冲遗玉拜了拜,后退出去。

  遗玉脸色这才沉下,“我真是低估人的脸皮厚薄了。”

  宋家这一回侥幸逃难,官复原职也有可能,宋家这还贪心地想求什么?换了一个有些羞耻心的姑娘,也不会在那样利用人,又撕破脸后,还眼巴巴地往上赶。

  平卉见她不悦,连忙端茶倒水,又将削好的果子拿银签扎了递上去,遗玉吃了再片,便拿签子在盘里戳戳戳地泄气,李泰从外面回来,就见到她这使性子的模样。

  “又怎么了?”

  遗玉不吭,平卉少见地多了一句嘴,“二少爷去牢里探望宋小姐了,明儿也打算去呢。”

  李泰从门口走到遗玉身边坐下,喝了口茶,不咸不淡地道,“有何可忧,若是他看得上眼,带回去便是。”

  他说话口气,像是带走的不是一名尚有罪身的女子,而是一块石头木头。

  遗玉要是原本只有三分不悦,这会儿也被李泰说成七分,不高兴地扭头道,“宋晴嫒如此品行,怎能帮夫持家,若我二哥真娶了她,不是糟心吗,我娘性情直爽,同这样的儿媳妇在一起,不是受气妈?”

  “娶?”语调略扬,李泰蹙眉,侧目看着遗玉,淡声道,“你想多了,她是什么东西。”

  “嗳?”

  见她还没转过来弯儿,李泰放下茶杯,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可说出的话却是不客人置缘:“你是本王明媒正娶的王妃,卢俊是你亲兄,姻亲岂可儿戏。”

  这话已经够直白,明晰当中利害,遗玉沉默了一下,忽地有些难受,她缓缓伸出手,去握住李泰的。低头轻声道:“我想让我二哥娶一个真心喜欢,又能对他好的女子。”

  李泰轻轻抿唇,头一回没有在她伸手时,将她握住。

  第190章 第一痴情人

  卢俊二十了,这个年纪的男人早该娶妻成家,可他现在还是光棍一条,当初兄妹三个还在龙泉镇小院里生活时,卢氏提的最多的就是卢二哥的婚事,因他太过活泼,想着成家立业以后性子会稳妥些。

  宋心慈的出现,让遗玉愁起了卢俊的婚事,私心她是想叫卢俊寻一个两情相悦的,可李泰的提醒,有如当头一棒将她敲醒,卢俊的婚事,还真不是他自己一个能拿主意的。

  夫妻两个因为卢俊的婚事坐在屋里大眼瞪小眼,外面就有小厮来报,卢氏到了。

  卢氏是与韩厉同行,俩人一个是竖着进门,一个是横着被抬进来的。

  后院的花厅,闻讯从院子里赶过来的遗玉夫妇、卢俊、卢老夫人,同扶着竹架子的卢氏,还有躺在竹架子上的韩厉打了个照面。

  一时间,花厅里乱成一团。

  “娘!”卢俊激动地大喊,噗通一声在卢氏跟前跪下。

  “岚娘?”卢老夫人伸手摸瞎。

  “娘——俊、俊儿?”卢氏红着一双眼睛看着卢老夫人,又颤颤伸出一只手去想要去扶卢俊。

  “娘,韩叔这是怎么了?”遗玉扶着李泰的胳膊将重心放在右脚上。

  “咳、咳咳。”一脸虚弱的韩厉躺在架子上闷咳了两声,身体一软,晕了过去。

  “哦、快,玉儿,快给你韩叔看看。”卢氏手还没挨着卢俊,便猛地抽了回来,环顾一屋子的人,寻到遗玉。

  于是久别重逢的感人戏码,愣是被躺在竹架子上的韩厉给搅合了。

  韩厉中毒了,或者说是毒发了更合适。

  遗玉听过脉,又看了韩厉的眼珠和舌苔颜色,两指并拢探到他后颈,过于冰凉的体温让她皱起了眉头。

  “怎么样?”床边一群人围上来。

  “是毒发,”遗玉边想边问了卢氏一些韩厉这几日的状况,最后肯定地对着一脸着急的卢氏,解释道,“是一种名为腊月寒士的毒,毒发前并无征兆,毒发后不能近水沾潮,否则会受全身关节刺骨之寒,照他这情况来看,中毒的时日不短。”

  “那还有救吗,能治好吗?”卢氏神情憔悴,看着这些天过的也不怎么好。

  “还好毒没有入骨,兑了药浴每日浸泡一个时辰,直到毒散即可。”遗玉道,药材都不是特别难寻,药引所需的雪水,大户人家偶有用雪水泡茶的喜好,常年都有储蓄,在这扬州城里找个大户还不容易。

  一屋子的人都松了口气,卢老夫人疑惑道,“这人好好的怎就中了毒呢?”

  她不问还好,一问卢氏悬在眼眶里的泪珠子便滚下来,她看了一眼遗玉,低头道,“是我欠他的。”

  这一眼可叫遗玉糊涂了一下,紧接着便是灵光一闪,磕巴道,“娘,是姚、姚?”

  卢氏点点头,神情愧疚,“都怨我,只顾着寻俊儿,都没发现他身体有异,为了还赶路一路坐船,哪晓得他是生生忍着疼,要不是他那日起迟了被随从发现,我还被蒙在鼓里,不晓得他一路上是受这折磨。”

  “原来你们这趟也是找二哥来的。”遗玉若有所思。

  “你们说什么啊,我怎么听不懂,小玉,是姚什么?”卢俊一头雾水地去问遗玉。

  “我今年三月曾大病一场,”遗玉瞄了李泰一眼,清了清嗓子,省略掉中间过程,“是韩叔大半夜带我走访了一位大夫,二哥,这大夫您也见过,就是曾在咱们家隔壁暂住的那位姚先生,他是江湖名医,给人看诊有个怪癖,江湖上有个歪号叫‘姚不治’,意思就是送上门去问诊的,他不会给人家医病,除非叫他毒一人,他才会医一人。”

  “原来是他!”卢俊面色古怪,“也就是说,姚大夫给你看了病,然后给韩厉下了毒?”

  “正是如此。”遗玉扭头看着床上躺着,比一个月前见的瘦了一圈的韩厉,百味陈杂,真不知是该夸他一声好算计,为了捂热她娘一颗心,不放过任何一个机会,还是该骂他一句胆大妄为不惜命。

  姚晃下毒显然有手下留情,腊月寒士本身要不了人命,但韩厉本身底子因为红庄十年药人生活毁了大半,现在又这么折腾一回,好在他们后来改了陆路,不然再坐上几天船,受上几日潮,变成个瘫子都是轻的。

  难怪当日韩厉会冒险找姚晃救她这房乔的女儿,闹了半天还是围着她娘在打转。

  “我先去写方子让人抓药,娘您放心,韩叔这是代我受过,女儿一定仔细将他医好。”遗玉安慰卢氏。

  罢了,韩厉也算是天底下头一号的死心眼痴情人,这世上怕找不见第二个待她娘如此,她就不要计较那些了。

  “你快去吧。”卢氏眼睛又落回韩厉身上,较以往的平静多了些波澜。

  说解药能配,却不见得好配,遗玉忙了一个下午,浪费掉不少药材,到傍晚才调了一小盒药膏,马上就叫人烧水化药,等到韩厉被李太医走针扎醒,泡上药浴,已经入夜了。

  平卉从西院回来,一进门就听遗玉问道,“我娘休息了吗?”

  “没有,韩老爷一天都没怎么进食,夫人下厨熬了鸡汤给他喝,两个人正在屋里说话,二少爷也在。”

  娘亲自下厨熬汤,这么快就提高待遇了,一整天没同卢氏说上什么话的遗玉,有些吃味儿,就对正坐在窗下写信的李泰道:

  “我有点儿饿,咱们要不也弄些吃食?”

  “嗯。”李泰头都没抬,得这冷应,遗玉笑脸僵了僵。

  “主子想吃什么,厨娘还没歇下,奴婢去报了。”平卉道。

  “最近天凉,想吃点儿热乎的,去下两碗什锦汤饼吧,就用鱼汤汁下。”吩咐了平卉,遗玉便起身朝李泰身边走,她腿上一日好过一日,现在慢走也能勉强把腿伸直溜了。

  李泰给属下写信从不避讳遗玉,抬笔蘸了墨,看她一眼,便又继续书写,她挨到案边瞅了几眼,见信上说的是扬州盐营之事,便没了兴趣,又盯着他侧脸走了一会儿神,张张嘴,最后还是安安静静地转身回床上躺着了。

  等到平卉端了煮好的汤饼过来,人已睡着,李泰放下笔,抬起头,低声吩咐了两句。

  今儿是七月初七,昨天厨子送的鸡汤味道清淡适口,遗玉道是卢氏昨晚给韩厉熬汤时顺道指点了厨娘,今早上就又让做了一回,正小口小口喝着时候,卢老夫人使唤了人到她屋外说话。

  “乞巧的物事都准备好了,老夫人让奴婢来问问,小姐您可是带有亲手绣做的物件,晚上摆供用。”

  “有的。”遗玉让平卉去取了一方崭新的喜鹊跳枝粉帕,交给那丫鬟回去交差。

  “呀,小姐您的手可真巧,”丫鬟拿托盘接过帕子,仔细瞧了瞧,赞道,“这帕子若拿到织女河去,准能得三甲。”

  “织女河是什么地方?”遗玉听见新鲜词儿,放下汤碗,擦擦嘴角。

  “回小姐的话,这织女河不是个地名,是个斗巧的名头,每年七月七,城东鸳鸯桥边就会搭一座花架子,城里的女子们绣了喜鹊手帕挂到架子上,再垂一个敞口的香囊,过桥的人不论男女都能领一小朵花,觉得哪个绣的好,绣的巧,便将手里的桂花放在那帕子下头的香囊里面,等到月上中天,再数一数谁的香囊里花儿最多,评出三甲来。”

  平卉听着有趣,凑声道,“这三甲有彩头么?”

  “有的有的,去年是一套十二枚精磨细打的金绣针,今年不晓得是什么好礼,但总是能得一块雕有‘心灵手巧’四字的玉佩,”丫鬟红了红脸,“每有待字闺中的小姐得了三甲,随后登门求亲的能踏破门槛去。”

  “不错,有点儿意思。”遗玉笑着让平卉赏了一小串红绳铜钱给这丫鬟,就打发她走了。

  拿出绣物去让人置评,以遗玉现在身份,并不适合,但这不妨得她想要去看看热闹,想想看那花架子手帕子再加上一座鸳鸯桥就让人心生期待,可李泰一早上就不见人影,大概今天是没空陪她。

  前天因为卢俊的事,她好像是说错了让他不高兴的话,两个人虽没争执,但这两日一直都冷着,连句话都搭不上,她哪有机会同他提游河的事。

  “唉。”

  “叹什么气?”

  “娘。”遗玉有些意外这会儿见着卢氏,早起就听丫鬟说韩厉把卢氏请了过去,两人挂着个义兄妹的身份,倒也不怕旁人说闲话。

  “还没吃罢饭?”卢氏走到食案边坐下,盘子碟子里的食物还冒着热气。

  “正吃呢,”遗玉把碗往前一推,指着汤盆道,“带的厨子学的倒快,若不是我舌头灵,只当您亲手做的。”

  卢氏面带歉色,“娘这两天没能顾得上你,等你韩叔好上一些,娘再下厨给你烧小菜,”说着,拉过遗玉的手拍了拍,扭头对平卉露出个喜欢的样子,“这丫头将你伺候的好,前天晚上还专门领了厨子去找我问手艺。”

  遗玉转过眼冲平卉笑道,“原来是你的主意,什么时候学的这么贴心啦?”

  平卉迷糊了一下,赶紧低头,支支吾吾道,“不、不是奴婢,是……吩咐的。”

  “嗯?”遗玉没听清楚,侧了侧耳朵。

  “王爷不叫奴婢多嘴,是王爷吩咐奴婢领厨子去向夫人讨教汤水的。”平卉跺跺脚,干脆老实交待。

  遗玉愣了愣,心口像是被谁拿温水浇了似的,扭头对上卢氏饱含笑意的眼神,抿嘴不让嘴角咧开,好一会儿,才努力摆正一张微红的俏脸。对门口立的平霞道:

  “你去前院问问周管事,王爷上哪去了,几时回来。”

  第191章 邀君同游

  平霞被遗玉差到前院去问李泰去处,周仁就跟着她跑过来回话,胡季泰被关押,李泰一早去了越王的都督府问话。

  “王爷有说他中午回来吃饭吗?”遗玉问。

  “这个王爷并没提起,”周仁小意道,“不过县令大人摆了酒席,昨天又送请帖过来,就不知王爷今日去不去了。”

  遗玉想了想,扭头看向卢氏。

  “你瞧我做什么,”卢氏起身笑道,“听你祖母讲城里晚上会很热闹,想出门就去吧,”又低头看了看她的腿,“不是说现在多走走也好得快么。”

  “唔。”遗玉含糊应了,起身要送卢氏出去,被她拦了。

  “这天还早,你洗一洗,打扮打扮,晚上月亮出来再出门去,出门前先到你祖母院子里拜一拜,穿针引线讨个吉利就成。”

  卢氏一走,遗玉就挪到书案边,让平卉研墨,捡了一张干干净净的檀木笺子,先在白纸上打了几回草稿,才工工整整地抄写上去——

  “银汉迢迢几许,唯有相思能渡,邀君同游至夜阑,共赏星河。”

  写完拿在手里一瞧,自己先不好意思了,扭头瞪一眼探头偷瞄的平卉,又拿了一片檀木笺盖在上头,用红绳缠了两圈,打上一个漂亮的结,免得被谁先看去,让平卉拿给等在门外的周仁。

  “你跑一趟,代我送信给王爷。”

  周仁早上就出门送信,到了中午还没见回来,遗玉这会儿还不着急,优哉游哉地吃了午饭,让侍女们将上午卢老夫人派人送过来的新鲜茉莉花瓣儿和桂花瓣儿掺在一起,泡了个花浴。

  一洗出来,周身都是一股淡淡的甜香,遗玉坐在床头喝了碗银耳莲子粥,看着到了半下午,才叫人侍候穿戴。

  精心打扮了一番,上了妆容,磨蹭到了黄昏日落,还不见人回来,遗玉这才有些坐不住了。

  “周管事还没回来么?”

  平卉正拿眼瞅着侧坐在妆台前拨弄手上玉环的遗玉,被她容光照的挪不开眼,答话都迟迟顿顿的。

  “啊,哦,平霞刚去前院看过,还没有呢。”

  “都这会儿了,怎么还不回来。”遗玉低语,轻轻锁了眉。

  “启禀王妃,二公子来了。”有侍女在外间报了一声。

  “这就出来。”遗玉收敛了心神,扯了扯臂弯上的轻纱披帛,走了出去。

  “二哥。”

  卢俊正在打量花瓶中一簇新枝,闻声回头,愣了一下,放亮了眼睛,毫不吝蔷地赞道:“打小就知道你生的好看,再这么一拾掇,真像是画里走出来的人物了。”

  遗玉吭哧笑了出来,指着席子同他坐下,“今儿是初七女儿节,怎么都要漂漂亮亮地拜织女才是,”又伸手摸了摸卢俊身上的丝织的新衣,“要不是娘早上说她从家里带了新衣给你,我都要怀疑这是现成量身定做的了。”

  卢俊点头,高兴道,“我这两年身量见长,娘竟也能做的不大不小。”

  “还是娘手艺好。”遗玉扭头让平卉进屋去取了两样东西,拿到手里先递给卢俊一块精雕细琢的黄玉腰坠,新打了绳络,正是他为替宋家解难时典当的那块。

  “别收着了,就挂上吧,正好趁你这身衣裳,光秃秃的多不好看。”

  只这么一个精致物件,就叫本身气度不凡的卢俊平添几分贵气,他低头捏了捏这价值不菲的玉饰,也不同遗玉客气,嘴上打趣道:

  “我还想着先借你些银子把这东西赎回来,这下可省了。”

  遗玉看出他在说笑,轻打了他一下,“要不是这东西,我还找不着你人呢,好生收着吧,别再弄掉了。”

  说着,又将一只福鱼锦囊钱袋递过去,“今儿晚上城里热闹,你不妨出去走走,扬州城里多佳人,别看花眼就行。”

  “呃。”卢俊面色微窘,并未推拒,摸着鼻子接过那装了半满的钱袋,感叹她贴心,他那块玉典当得的钱全都花在宋家身上,手头还真没几个钱使,所剩不多的银两那天也给了狱卒。

  卢氏操心着韩厉,也顾不上这细节,他总不好去管卢老夫人拿钱花,这两日除了去趟西城大狱探宋心慈,就一直在家里待着。

  遗玉见他捏着钱袋,脸上露出愁色,叫了几声没应,就推了推他,“二哥,你怎么了?”

  “我是想,”卢俊继承了卢氏的性格直爽,大多时候都是有什么说什么,“我不像大哥上过学,胸有笔墨,人又聪明,回了长安若是找不到差事,该拿什么养活娘亲。”

  闻言,遗玉一下子就乐了,真是觉得卢俊成熟多了,这要搁在三年前,卢家老二可曾愁这些,有吃有喝能睡能玩就够了。

  她挥手让屋里不相干的侍女都退出去,笑吟吟地解了卢俊的烦恼,“二哥傻了不成,祖父给咱们兄妹三个都留有家产,去掉我那份,不算死物,家里少说还有三万贯的活钱,还不够你使么,躺着花都够了。”

  “三、三万贯?”卢俊一瞪眼,不怪他大惊小怪,他流浪在外,手里拿过最大的钱也就是贱价典了那黄玉得了二百贯,早时离京那会儿,家里刚花钱修了璞真园,卢氏手里满打满算也就有个两千贯,这还不算买新家具摆设的。

  遗玉笑着点点头,“娘同韩叔都现在住在璞真园的宅子,等咱们回了京中,你先在那里住下,等王爷帮你谋了差事,我再给你在京里找住处,”她早有打算,“到时候看娘是愿意到京里住,还是留在镇上。”

  卢俊很快从那笔飞来横财中回过味来,态度坚决道,“娘肯定是要和我同住的。”

  遗玉也是这个想法,“那回头咱们一起和娘说。”

  “行,”卢俊将钱袋子揣了起来,“天色不早了,我出门一趟,娘他们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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