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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唐遗玉 下-第1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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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泰,本宫已让人去请太子,你稍安勿躁,等候片刻。” 〃

  城门下,李泰低应一声,表面无异,攥着缰绳的拳头握紧,绳子不堪忍受发出的嗞嗞响声,让人耳朵发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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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二五章 连环节

  平阳安抚下李泰,派人去请太子,又陪着城下将士等候了足有半个时辰,因而见到李承乾黑着一张脸,慢腾腾地登上城墙,出现在她面前,平阳心中的暗火,大概比李泰少不了多少。

  “姑母。”李承乾闷声唤了一句,停在那里。

  “李承乾,”当着墙垣上众多禁军的面,平阳直呼了他的姓名,脸色很不好看,“本宫不管你心里是有什么气,你现在就把人给李泰送过去,待你父皇病愈之后追究起来,本宫还可帮你说上两句话,若不然,酿成大祸,本宫第一个掀了你的东宫之位!”

  听这不留情面的厉斥,李承乾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平阳竟会堂而皇之地就拿东宫之位威胁自己。

  “好、好,你们一个个就知道偏帮着他,宠向着他,以前是,现在也是,”李承乾低下头,自语般喃了两声,垂在身侧的臂膀夹紧,竟然是对着平阳冷笑了起来,道:

  “姑母说的,我怕是办不到。”

  平阳眉心一突,“这是何故?”

  “人早就被我杀了,我拿什么给他。”

  平阳怔忡了一下,眼中怒火狂涨,一把扯过李承乾衣襟,按着他的脖子,大力将他压向城头。

  “你看,你看看下面是什么,畜生!”

  李承乾被迫望向城下,只见人山人海,火光之处,皆是兵马,枪矛森森,欲覆山城,此去一个时辰,城下的兵马越聚越多,早已不只五千之数。

  城下有人眼尖,看到了城头上的人影,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太子来了”,随声迎合,接二连三,片刻成浪。

  “太子出来,还大督军公道!解我不平!”

  “太子出来!”

  “还大督军公道!解我不平!”

  ……

  “看到了?”平阳将脸色苍白的李承乾从城头上拉了回来,“若是李泰知道你把他的人杀了,大军要是攻打进城,慌乱中,谁能保你小命?”

  “他、他们不敢,这是谋反,这是谋反!本宫是太子,他们这是死罪!”

  平阳目光一暗,摇头道:“征伐沙场的战士,最无畏的,就是死。”

  她看着李承乾恍惚的神色,心中百苦,她最不愿看到就是兄弟之间的兵戎相见。

  “李泰心志之高,积势已久,你父皇早料他不甘隐忍,故而许之远征,以他皇子之位稳定军心,假若他此次不利,便挫他的锐气,假若他得立功劳,则正好以他这把利刃开疆护国,果不其然,他解了突厥西患,又破了西域通道,立下大功。”

  “早先,你父皇就防着他万一得胜,回朝会不利于宫廷,故下诏将他妻女从河北召回,一来是怕有人心怀不轨拿她做文章,二来是想借此牵制李泰,让他不敢轻举妄动,只等远征军退回各道军府,便可无虞。”

  “皇兄早觉身体不适,故而染病之初,就将监国之责交由你,想要你这太子坐镇朝中,培养威信,后来他身体每况愈下,不得已迁往大明宫静养,为怕你借机为难魏王府,等李泰回来不好收场,故而事先派人送信洛阳,要我适时回京稳定局面。”

  “恰那魏王妃来找我求助,我才知你被皇兄言中,果然为难了魏王府,于是顺势护她回京,将她一家护于我公主府门下,待那李泰回来,好歹不会因你封了他的魏王府闹大,岂料——”

  平阳深吸一口气,抑不住恨铁不成钢的愤慨:

  “岂料棋差一招,你父皇前日病危,我赶赴大明宫去侍疾,来不及交待府中,却被你这混账东西抓住间隙,将他爱妃弄进宫里。这真是千算万算不如天算,他得胜归来,战利品中定然存有大量粮草以备不时只需,足够万军多日之用。眼下是入冬时节,正逢南北军府兵力来往调度,是京中兵力最弱之时,不过一万人数,你叫他们怎敌李泰这支凯旋之军?”

  “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只差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假若被他得知爱妻已经丧命,这一把火添上去,他有大军拥护,无你父皇主持大局,你当他真不敢反吗!“

  李承乾听平阳这一番前因后果道来,脸上早无血色,他会扣留遗玉在宫里,就是想出一口恶气,却不曾想过会因为一个女人,反倒给了李泰谋反的借口,惊慌之下,拉住平阳衣袖道:

  “姑母,您手中不是还是一支兵马吗?”

  “远水难解近渴,”平阳紧皱着眉头,将目光转向城下,稍息,道:“现在只能施以缓兵之计,先将李泰劝退,莫不能让他知道魏王妃已死。”

  为私己,平阳恨不能将害了她故交之女的太子一掌毙了,但为家国,她却必须要稳定局面,不能让长安大乱。

  “我现在亲自带你出城去同李泰对谈,你就告诉他,魏王妃已被送往别处,不在宫里,再许他三日之约追回,承诺将人送还,先拖住他,京兆南山有一藏兵之处,当朝只我同你父皇、舅父三人得知,兵符在你舅父手中,待我同他商议,调兵遣将。”

  李承乾心中有鬼,听到平阳这么说,心中一番较量,更怕日后被平阳发现他谎称遗玉已死,兴师动众,当下决定回去就把遗玉灭口,绝不能让她活口。

  “好,我听姑母的安排。”

  于是,在平阳的随同下,禁军冒险将城门打开,将她同太子送到城外,同李泰面谈。

  城外风声嗦嗦,人影攒动,李泰看着将视线从率先露面的平阳,移到她身后的李承乾身上,凌厉的目光霎时又盛几分。

  “李泰,本宫已知你今夜来意,”当着众多人面前,平阳知道不好将话说明,“你皇兄有话要对你说,你且听罢,再做打算不迟。”

  说罢,她推了推李承乾上前,后者在城楼上听过她嘱咐,便闷声闷气对着李泰揖手道:

  “四弟,是为兄思虑不周,冤屈你通敌,又私取了你府上一样东西,你而今上门索要,本当归还,可她现已被我送往别处,不在宫中,你且稍安勿躁,给为兄三日之期,定将原物寻来奉还。”

  平阳看李泰只是微微皱眉,显然半信半疑,知道还得自己发话,于是道:

  “有本宫在此,你还怕他诓你么,你先带人回你的魏王府去,那封条撕了就是,谁敢说你半句闲话,就让他到本宫面前来。当着众军的面,本宫给你放下一句话,三日过后,你皇兄若不将‘失物’归还,给你一个交待,本宫任由你问他讨债,再不理此事。”

  她见李泰还不动事,心中焦急,板起脸,又加了一把火,“孰轻孰重,你可要想清楚,有得必有失,就看你知不知进退了。”

  平阳知道自己这是在赌,赌李泰心里,遗玉的分量如何,只要他偏念这份情意,为了遗玉的安危,就会多等这三日,若他一意孤行要在今夜,那只有怪天意如此了。

  “就依姑母之言,三日之后,日落之前。”

  李泰放下期限,抿起唇,调转马缰,回头没入兵队自觉分散的道路中,手一抬,沉声道:

  “众将听令,扎营金光门外,等候三日。”

  解决了安福门危难,告别了前去同长孙无忌要兵的平阳,李承乾匆匆赶回东宫,先跑到阎婉住处。

  “婉儿,带本宫去见那女人。”

  阎婉看着神色狼狈的李承乾,低眉顺眼地摇头道:

  “殿下,迟了,一个时辰之前,婉儿已将她放走。”

  “什么?”李承乾大惊失色,“你放了她?放去哪里?”

  “她应早已出宫,至于她出宫后去了哪里,婉儿不知。”

  “贱货!本宫让你教训她,你竟胆敢放了她!”

  李承乾甩手就给了阎婉一巴掌,又一脚踹翻了边上的花架,花盆跌落,应声而碎,泥土洒了一地。

  阎婉伏在地上默不吭声,李承乾发了好一通脾气,才闷着头坐在软榻上,考虑对策。

  遗玉被这么放走,肯定是要去找李泰,等李泰寻到了人,他瞒哄平阳的事不就被拆穿了?

  再或者,李泰假意寻不到人,故意等到三日之后带兵逼宫!

  李承乾越想觉得这可能性大,又因平阳在城墙上威胁他要废他太子之位的话心生忌惮,就这么盏茶的工夫,心思百转千回,一咬牙,自觉不能坐以待毙,当即丢下阎婉,起身到书房写密信,让贴身的侍卫连夜送出宫去。

  再说三更之时,两军对峙于安福门外,遗玉却被拉饲料的货车送出了宫门,在朱雀东大街一条小巷中卸下。

  遗玉在车中蹲坐许久,被臭味熏的头晕,腿脚麻木地被人从木板箱里拉了出来,还没分清东南西北,就被人推搡着走进巷子深处。

  “咳咳,你、你们,这是要带我去哪?”

  架着她的两名仆妇并不回答,那拉车的太监低头跟在后头,直接把她送进了巷尾一间小门,连拖带拽,推进院子里一间屋里。

  遗玉冷不防被推了一下,踉跄地跌倒在地上,捂着胸口咳嗽了两声,忽听这屋里有人轻笑,抬头一看,惊见一张熟人的脸。

  “咯咯,”长孙夕蜷着腿坐在一张与这简陋的房间不符的湘妃榻上,抱着手炉,看着坐在地上的遗玉一脸愕然,波光流动的美目,里说不出的得意:

  “那个蠢女人,还真是瞒着太子将你送到了我这里,她还以为我看不透她那点小伎俩,祸水东引,殊不知,我要的就是你这个祸水。”

  遗玉见到长孙夕,前后一想,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咳,原来这从头到尾,都是你在做鬼,难怪…”

  难怪太子会趁着平阳不在,冒然召她进宫,这里面,少不了长孙夕在旁煽风点火,若论借刀杀人,她见过的女人里头,最厉害的就属眼前这一个。

  仿佛知道遗玉心中所想,长孙夕斜睨着她,好心情地调侃道:

  “不错,确是我说动太子表哥拿你泄愤,再哄阎婉背着表哥趁机将你送出来,怎么样,在宫里这几日住的舒坦么,太子他对你可算温柔?咯咯咯…”

  明明生了这么一张国色天香的脸,可人品却坏到了骨子里,遗玉其实一直都不能理解,她同长孙夕之间是怎样恶化到今日这个地步,以至于她要像一条跗骨之蛆般地纠缠自己。

  “我不懂,你若只是为了要害我,何必绕这么一大圈,将我送进送出,究竟是何用意?”

  “哦,对了,你还不知道吧,”长孙夕慢条斯理地啜了一口茶,道:“李泰已经归京了。”

  忽闻此讯,遗玉怔然,心口不听使唤地噗噗跳了起来,然而面上喜忧参半,像是不知这是个好消息,还是个坏消息。

  “我再告诉你,李泰打了胜仗,侯君集灭高昌,他就驱逐了盘踞在碎叶川以南的突厥人,打通了西北要道,至于先前太子诬陷他通敌陷军,则是误会一场。他立下如此大功,回京之后,本该享尽殊荣,可是因为你,这一切全都毁了。”

  长孙夕笑容收起,冷眼盯着遗玉,道:“我就说你是个扫把星,早晚要连累他的前途,他为了你,一个时辰之前竟然召集兵马,公然围困皇宫。”

  遗玉顿时瞠目结舌,亲耳听到李泰为她倾军围城之举,只觉心若擂鼓,一时不能对答。

  “表哥也是个没出息的蠢材,皇上病重,将监国之任交由他手上,他不思进取,趁机图谋大业也就罢了,反而以为稳坐东宫,目光狭隘,只一心想要除掉李泰,错过了逼宫的好时机。”

  “现在可好,李泰动兵,皇上卧病不出,眼下在宫门外做和事老的是平阳,她肯定会猜到问题出在你身上,表哥交不出人,李泰不会善罢甘休,京中兵力不足,平阳最多拖上两三日,最后他们还是要打起来,等战事一起,李泰就是谋反。”

  长孙夕故意咬重了“谋反”二字,满意地看见遗玉变了脸色:

  “我爹手中尚握有一支秘军,从南山赶来最多三日,平阳肯定会借这支兵镇压李泰,介时战起,李泰若是势弱便罢了,若是他势强,我就将你交给平阳,她为护长安,肯定会拿你威胁李泰,你想不想知道,他是会选择战,还是为你降呢?”

  遗玉打了个寒噤,难掩心中惊涛骇浪,这女人竟是要借着她,将三军玩弄于股掌!

  她原以为长孙夕只恨自己,不想她现在连李泰都要害。

  “我总算知道为何殿下会不喜你,”遗玉讥诮道,“你这样的女子,阴险狠毒,发起疯来像条狗一样,看到谁都想咬上一口,殿下喜欢的是我这种温柔贴心的女子,故而会对你厌烦,连听我偶尔提起你,都要皱眉头。”

  看遗玉眼中毫不掩饰地嫌恶,长孙夕眯了眼睛,心头恨起,走下榻,上前蹲在遗玉面前,揪住她颈后的头发,向后拉扯,使得她因痛仰头,看向自己,诡笑道:

  “不要试图激怒我,你想死,还没那么容易,我会让你亲眼看到,他是怎么被你害的身败名裂,你要怪,就只能怪你为何要回来。”

  语毕,长孙夕松开遗玉的头发,在她肩上蹭了蹭掌心,站起身,领着两名粗壮的仆妇朝门外走去,吩咐了那个从宫里将遗玉送出来的太监:

  “阿五,看紧她,不要让她寻死。”

  “是。”太监反手将门关上,落了锁,直挺挺地站在门外。

  屋内,遗玉咳嗽了一阵,等腿脚上的麻木缓解,她才缓慢地站起身,看了一眼屋里快要熄灭的油灯,抚着胸口蹒跚走到透光的门边坐下。

  “唉…”

  十一月初三,太子称病,未能早朝,众臣多有听说昨晚福安门外发生的事,人心慌乱,聚在承天门外相互打听确信。

  只当李泰是为了一口气,才向太子发难,孰知内幕如何。

  金光门外驻扎的万人大军太过显眼,不到中午,便闹了个满城风雨。

  魏王府拆封,李泰回府,闭门谢客,就连河间王李孝恭找上门,都没有见。

  翡翠院被人搬洗一空的书房中,李泰坐在收拾干净的书桌后,翻看着一叠积压多日的书信,阿生从外头走进来,轻声打扰:

  “王爷,小郡主已从公主府上送过来了,要不要属下让秦姑姑抱来给您看看?”

  李泰翻页的动手停顿了一瞬,淡声道:“不用。”

  阿生抬头,小心翼翼地瞅了他一眼,走上前,从怀里掏出一张破皱的字条,两手递过去。

  李泰接过,一扫入眼,嘴唇便轻抿起来,捏着那字条的手指使了使力道,终究没有撕碎,而是收在了袖中。

  “传我令到城外……”

  平阳顺利地从长孙无忌手中借到兵符,两人商议之后,做好万全准备,只要三日之后,李泰敢反,如何排兵布阵,如何包抄围剿,一一算计。

  事不宜迟,初三这天上午,平阳便派了心腹出城,带着兵符到南山调兵,她则在京中坐镇。

  她这都一切都安排周详,只需等上两天,便能将长安城的局面重新稳定下来,可谁知,就在这天晚上,她忙碌了一日,准备上床休息时,却突然得到了一个糟的不能再糟糕的消息——

  “启禀公主,城西忽有大量武人聚集。”

  平阳困意顿消,紧张道:“他们往哪走?”

  “似是延康坊的方向。”

  平阳念头一转,猛捶了一下床铺,“坏了!”

  “公主?”

  “速去调集府中护卫,半盏茶后在前院领命,快!”

  事关紧急,平阳顾不得更换衣物,随便扯了一条披风系上,摘下墙头一直用来装饰的配剑,风声大步地走向门外。

  从城东赶往城西,快马也需半柱香,就是这么大点工夫,等平阳感到时候,还是迟了一步。

  魏王府门外,灯火阑珊,大门敞开,门前血气冲天,地上七零八落地掉着染血的刀剑,不断地有人扛着残缺不全地尸体从府里走出来,丢到路边,还有活口,都被死死地捆了,推到墙角。

  李泰就站在门外,穿着一身单薄的绸衫,披散着头发,托着一只被草草包扎起来的手臂,面容从容地看着门前的情景。

  听到马鸣声,转头看见怒气冲冲地纵马跑近的平阳,掀起眼皮,道:

  “姑母,太子派人夜袭于我。”

  平阳盯着他还在往外渗血的左臂,强自镇定道:

  “是不是误会?”

  李泰扭过头,阿生会意,就让侍卫从墙角拎了两个五花大绑的武夫出来,丢到平阳面前,抬起他们下巴,让他们仰头露出脸。

  平阳一看这两人,脸都绿了,就是她不常在京里,也认得这当中有一个人是李承乾身边的卫士。

  阿生脚尖一抬,踢中一人小腹,疼的那人趴跪在地上,“说!”

  平阳一闭眼,此情此景,还用多说什么。

  ……

  十一月初三日夜,太子派五十壮士夜袭魏王府,为魏王所察,事败。

  当夜,大明宫外,遭遇百名刺客闯入,侍卫死伤,阻于望仙门外,后被早早埋伏在城东的远征军赶到,伏诛。

  事举,经连夜审讯,查为太子承乾所为,有城阳公主驸马杜荷,汉王李元昌,长广公主之子赵节等人参谋。

  魏王拥兵,以迅雷之势,于第二日凌晨分别闯入东宫,城阳公主府,汉王府,将太子一干人等捉拿。

  早晨,遗玉正蜷缩在墙角,披着一条破毯子入眠,紧锁的大门忽被人拉开,冷风灌进来,一下就把她吹醒。

  抬头一看,长孙夕正风尘仆仆地站在门口,不住地往门外看,一挥手,示意守门的那个太监:

  “带走。”

  “是。”太监上前,将浑身疲惫,毫无抵抗之力的遗玉扛在了肩上,跟着长孙夕快步离开这小院,上了门外等候的一辆马车。

  坐在车上,遗玉才有机会好好打量长孙夕,见她发鬓微乱,穿着很不得体的灰裙褐衫,一副民妇打扮,忍不住嘲道:

  “皇婶这是要下地去干农活么?怎也不带上锄头。”

  那太监阿五就坐在车门口,听她笑话,低下头去。

  “闭嘴,”长孙夕揉着发疼的额角,冷笑道:“不要急,你就快派上用场了。”

  “我心里一直很好奇。”遗玉沉默了片刻,突然开口道。

  长孙夕睨视她,如同看着一个死人,“什么。”

  “那年平阳公主生辰之日,你可曾后悔同我打了那个赌?”

  一杯酒,向危机四伏的宴会上走,一杯酒,向后半生的姻缘走,她选了向前,为了情爱冲动,同李泰一起分担危险,而长孙夕选了向后,为了名利熏心,毁了她的后半生。

  “……”长孙夕僵着脸,没有作答,转过头,掀开车帘去看外面动静。

  “不想回答就算了,”遗玉揉了揉睡得发酸的脖子,对着面色阴沉的长孙夕,轻声道:

  “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好不好?”

  没在意她倾身上前,长孙夕头也不回,不耐烦道:“什么?”

  “我回长安,其实就是为了帮殿下把太子扳倒。”

  呼吸吹到耳边,长孙夕打了个激灵,扭过头,看向遗玉近在眼前的脸孔,她身上气味难闻,脸颊脏污,嘴唇上尽是干皮,然而一双眼睛,却是十分清明。

  “你刚才说什么!”

  遗玉不再说第二遍,笑了笑,坐了回去。

  长孙夕心中的不安逐渐扩大,似乎是总算意识到了什么,慌声道:“阿五,将她捆起来,捆起来!”

  那太监阿五没动,扭头看向遗玉。

  “把她的嘴巴堵上。”

  “是。”

  长孙夕来不及适应这突变,就惊恐地看着那跟了她四年的护卫,飞快地伸手点了她的穴道,掏出一团软布塞进她嘴里。

  马车辘轳,一直到了大理寺衙门口,浑身僵硬的她被丢下车之前,就只听见遗玉最后一声低语:

  “有一句话你不该忘记,我的运气,从来都比你好。”

  躺在冰冷的街头,一身民妇装扮准备逃出城的长孙夕,瞪着一双眼睛,不明白这一次她又是输在哪里。

  恐怕有些秘密,一直到死她都不会懂。

  遗玉坐在马车上,接过阿五递来的披风,包裹住冻得发硬的身体,放松了身体靠在车壁上,长出了一口气,扭头看着正在给她煮茶的阿五,回想起这短短几日的历险,不由唏嘘:

  “多亏了有她掺和,太子才会这么快沉不住气。不过他们都当我是傻子么?十万大军回朝这么大的动静,长安城怎么会一点风声都没有,不是中途被人拦截,就是根本没人传回来。我从那时就嗅到阴谋,怕自己身陷囹圄,弄巧成拙,特意派了一个不起眼的家仆送了那封藏字信去求助,那晚我被阎淑人送出宫,本已不报什么希望,还好,还好那信送到了,阿五,多谢你。”

  “小的不敢当。”

  “若是你能见到我大哥,代我告诉他,我十分想念他,很快,很快我们一家就能团聚了。”

  第三二六章 势大

  马车在魏王府门前停下,遗玉下车之前,在车里将头发衣裳收拾了一遍,闻着自己身上一股奶腥,快要馊掉的味道,这才有些后悔没有在路上找家酒楼收拾一番,可这会儿都到了门前,再让她往别处拐,她又不愿。

  “王妃,小的就送您到这里,首领交代您,时机未到,最好是先莫联系。”

  遗玉点点头,她能猜到大哥这一次出手帮她是冒了风险的,她一手拨开车帘,松了下了肩膀,呼出一口气。

  “我走了。”

  她一蹦从车上跳下来,往前走了几步,再转过头,那送她来的马车已经调转了方向,渐渐驶远。

  她回头大步地走向王府门口,还没到跟前,就听见一声惊喜交加的呼喊:“主子,是主子回来了!”

  平卉一惊一乍地拉扯着平云迎上来,看样子两个人是在门前等了好半天。

  “主子,您、您这是从哪回来的,怎么弄成这样——”

  遗玉见两个丫鬟要哭,忙推着她们肩膀往门里走,守门的侍卫恭敬地行了礼,对她一身狼狈是视而不见。

  “谁让你们等在这儿的?”

  平卉擦了一下眼角,抖开貂子里的红绒披风搭在她肩上,面色怪异道:“是李管事,王爷说您今天回来,李管事就让奴婢们在前院等着。”

  丫鬟们好奇李泰的先见之明,遗玉却不意外,昨日她让阿五送信去给李泰,已报过平安。

  “王爷在哪?”心里好些话想对他说,害怕的,担心的,喜悦的,不安的,捂都要捂不住了。

  “主子您不知道,昨晚上府里遭了刺客,王爷一宿没睡,天明时候回来了一趟,见您没归,就又往大理寺去了,这会儿还没回来呢。”

  遗玉脚步一顿,顿时失笑,她才从大理寺衙门口前头绕了一圈回来,这不是错过了么,也好,容她收拾收拾,这个样子见他,她也不乐意。

  “主子,小郡主可想您了,见天儿地睁着一双大眼在屋里瞅人,看不着您就哭,您要不先去看看孩子?”

  “你们闻我身上味道,还不熏了她,赶紧去烧水弄吃的,让我洗洗再填饱肚子,可是要饿坏你们主子我了。”

  “唉、是是。”

  痛痛快快地躺在翡翠院的大池子里泡了个澡,遗玉多日没能合眼好好睡上一觉,就由着一群贴身的丫鬟,前后围着侍候她擦背洗头,舒服地差点睡过去,因而没注意到她们搓洗时见到自己脖子上未消的牙印和耳根几处红痕时候,脸白哆嗦的模样。

  洗好澡,遗玉着急看孩子,屋里暖炉烧的旺,她套了一条长衫便走出来,秦琳已经抱着小雨点坐在妆台前头,拿着一串亮晶晶的珠花逗她玩。

  “快给我抱抱,真是想死个人。”遗玉坐下来,将女儿接过去,低头就往她脸上乱拱,“小雨点,小雨点,想不想娘亲,娘亲好想你啊,让娘亲亲,么!”

  五个月大的孩子,手脚都有力气,小手推着遗玉贴紧的脸,嘟嘟噜噜了几下,大概是嗅到母亲身上的奶香,认出人来,嘴里“啊啊”地叫着,片刻后,竟是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怎么了,怎么了这是?”遗玉吓得赶紧松开她,放在大腿上,以为是尿了,手伸进粉皮的小被子里一摸,光溜溜地,没有湿啊。

  “饿着了,许是知道您要回来,早上喂东西都不愿吃。”

  听秦琳的话,遗玉赶紧将衣裳拉下来,将她抱好,小家伙自己就嗅着味道,啊呜一口咬了上来,两手扒拉着,使劲儿吮起来。

  小雨点喝奶的工夫,遗玉简单对秦琳和几个竖着耳朵等听的丫鬟们编造了自己这几日的经历,该省略的,一句没有多讲:“太子召我进宫,是想问王爷通敌一事,我个妇人家知道什么战事,就敷衍了他几句,想他是不甘心,才将我扣下来,后来东宫有位淑人,与我相熟,就走了小门将我送出宫,我怕回来的早还会被太子难为,就故意在外头留了几日,今早上听说王爷回来了,还打了胜仗,这不就赶紧回王府了。”

  应付完了丫鬟们,喂完小雨点,遗玉更衣后,又用了一顿丰盛的早膳,吃饱喝足,困意上来,因为想等李泰,不愿睡,就拉着秦琳在屋里小声说话,一边哄小雨点睡觉。

  “主子,杜大人登门拜见。”

  一听说杜若瑾来了,遗玉头一个想到的就是《坤元录》,李泰这两天肯定没时间处理这个,便将睡熟的小雨点抱到小床上,整了整衣裳,出去接见。

  遗玉恰恰猜错,杜若瑾并非是为了《坤元录》而来。

  “听说昨夜魏王府遭了刺客,你没有事吧?”

  遗玉咳了一声,“有劳先生挂念,我没事。”她昨晚上都不在府里,怎么会有事,不过想来李泰有所准备,太子的人也伤不到他。

  杜若瑾犹豫了一下,突然站起身,对着遗玉躬身一揖:“杜某有个不情之请。”

  两人曾是师生,遗玉怎堪受他大礼,连忙起身,讶异道:“先生这是做什么,什么请不请的,有事您且说。”

  姑且不论杜若瑾要求什么,单凭前阵子满城风雨的时候,他还肯费力从太子手中保护了《坤元录》底稿一事,就够遗玉谢他的了。

  “是这样,”杜若瑾脸色不好地将昨夜大明宫被刺客夜袭,把人抓起来审问过后,牵出了太子逼宫篡位一事,还有一份参与谋反的名单,杜家老二,城阳公主驸马杜荷就在这名单之列,天不亮就被大理寺来人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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