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捣鬼者传-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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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没有……”陈殿龙道,“我只是好奇、好奇……你们的周司令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年纪轻轻的,就成了全县闻名的红卫兵领袖,古时的花木兰、梁红玉也不过如此了,真是中华儿女多奇志,不爱红妆爱武装,我佩服得很,佩服得很呀……”
“怕你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方援朝讥讽说。
“在酒,在酒……哦,不、不……今天我没喝酒、没喝酒……”陈殿龙心慌了起来,说话语无伦次了。
方援朝盯着陈殿龙说,“咦,我好像认识你。”
“也有可能,也有可能,我是大名鼎鼎的工农造反派司令嘛。”陈殿龙道。他也觉得好像在哪儿见过方援朝,只是一下子想不起来。
“你是不是做过贼?”方援朝问。
“你这位小将说笑话了……”陈殿龙吓了一跳,忙拧过头去,心里暗暗骂:“妈的,我又不是看你的妹子,用不着你来狗逮耗子多管闲事。”
“你一定是的,我不会认错人的。”方援朝道。
“你认错人了,认错人了……”陈殿龙确实是有个小偷小摸行为,他也不敢保证方援朝就不知道,他讷讷地说,“我是贫下中农出身,根正苗红,怎么会去做那些不见得人的事呢,你说是不是?”
方援朝依然没有放过他,说道:“没错,是你,还记得不,一天晚上,我不是把你赶进粪坑……”
“没的事,没的事……”陈殿龙心虚了,头上也冒出了冷汗,好在这时周红请他发言。陈殿龙想起他此行的目的,他得想办法把联总一派最高权力抢到手中。有了权,还怕没有女人么?陈殿龙咽咽口沫,喝了一口茶,润了润喉咙说:“革命同志们,革命战友们,我是受全县十几万工农造反派的委托来参加这个会议的……”
方援朝打断他的话道:“你们的组织到底有多少人?”
“怎么?”陈殿龙圆睁怪眼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不相信我们工农兵造反派么?你反对我们工农群众起来造资产阶级的反么?”
方援朝道:“你别在这儿上纲上线,乱扣帽子。”
“我告诉你,”陈殿龙说,“唤起工农千百万,同心干。全县十几万的工农群众都是我们造反派的人。”
方援朝道:“你们红色风雷才成立不几天,就有十几万人?怕是胡说八道吧。”
“什么胡说八道!谁在胡说八道?你才是胡说九道呢。我陈殿龙是名副其实的造反派司令!”陈殿龙也不知哪儿来的口才,他以守为攻地说,“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信不过我们工农群众,莫非你反对我们工农群众起来造资产阶级的反,造走资派的反?我想革命小将们是不会的,因为那是亲者痛仇者快的事,只有阶级敌人,只有反革命才会对我们工农革命造反派这样恨之入骨的。”
“嗬嗬……”方援朝冷笑一声还想说话,周红拦住了他:“方副司令,还是让陈司令把他的革命建议说说吧。”
陈殿龙感激地看了一眼周红,正想开口说话,方援朝道:“看看这小流氓狗嘴里能吐得出什么象牙。”
众人哄一声都笑了。陈殿龙被他这么一讥讽,就乱了方寸,加上他从未在这样重要的场合上说过话,一时不知从哪儿说起,他只好说:“红卫兵战友们,造反派革命同志们,我要说的问题是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这个问题是关系到如何把我们县的文化大革命进一步深入开展的问题。因此,我要说的问题决不是一个简单的问题,更不是一个小问题,而是一个非常重大的问题。这个问题不解决,真的很成问题……”他绕来绕去也想不出要说什么,只好停下来,喝了一口水,镇定一下自己。
方援朝笑了:“陈大司令,这问题那问题,你到底要说的是什么问题?这个问题不解决,真的很成问题。”
众人哈哈大笑了起来。陈殿龙脸上一阵火辣辣的,他嚷道:“你们别要笑话我,我念书自然没你们那么多,可革命的坚定性绝不会比你们差!造反的劲头也绝不会比你们小!我是工人阶级的代表,是贫下中农的代表,我是代表全县几十万工农造反派的,你们可要注意一下态度。”
方援朝冷笑道:“得了吧,别开口闭口说自己是工人阶级,贫下中农,你是个什么货色,你自己最清楚了。”
“混蛋,你说我是什么货色?嗯?”陈殿龙恼怒了,他瞪着眼骂。
方援朝见陈殿龙骂人,他也来火了,一拍桌子喝道:“陈殿龙,你的嘴巴放干净点。”
陈殿龙见状也拍桌子吼道:“你当我怕你不成?”
周红见他们要吵架,忙说:“陈司令,你慢慢说吧。”
“哼,早知你们对我们工农造反派是这种态度,我就不来了……”
方援朝说:“谁稀罕你们这些二流子。”
“你要注意你的态度,你他妈的……打倒反革命分子!”陈殿龙一急,就骂了出来,好在他脑筋转得快,忙呼起口号来。在那个时候,呼口号已成了一种习惯,人们虽然觉得莫名奇妙,但也都条件反射般跟着呼喊了起来,“打倒反革命分子!”
方援朝跳了起来:“什么?你竟敢说我是反革命分子?”
陈殿龙暗暗叫苦,心想糟了,索性热闹些吧。他不理会方援朝又振臂大呼:“工人阶级必须领导一切!”
“工人阶级必须领导一切!”
“坚决把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
“坚决把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
在震耳欲聋的口号声中,猪头乐得捂着嘴直笑。“猪头,你笑什么?”豆皮问。
猪头道:“你看阿龙,像不像大戏里的小丑?”
豆皮也笑了:“他就是个小丑嘛,跳梁小丑。”
喊了几句口号,陈殿龙的情绪终于稳定了下来,他滔滔不绝地说:“造反派小将们,红卫兵战友们,嗯,我要说的第一点就是,我们广大的工农造反派认为,为了更深入地开展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为了更加有力地对走资派和牛鬼蛇神作殊死的坚决斗争,为了更狠地打击红旗和井冈这两个保皇派的破坏和捣乱,我们全县的革命造反派很有必要联合起来,拧成一股劲,一致行动,共同对敌。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你干你的,我干我的,各行其是,这样力量就分散了,战斗力就不强了,很容易被反革命和保皇派各个击破,你们说是也不是?”
“对,说得有理。”有人赞同。陈殿龙见有人赞同,他更来神了,他口沫横飞地说:“既然要统一行动,就必须要有一个统一的指挥,统一的领导。那么,由谁来统一指挥,谁来领导呢?这是我要说的第二个问题。当然,要由革命阶级来领导,这是毫无疑问的。那么,谁是革命的领导阶级?请大家翻开红宝书,学习毛主席的最高指示。毛主席教导我们说:工人阶级必须领导一切,工人阶级是领导阶级,要充分发挥工人阶级在文化大革命中和一切工作中的领导作用。最高指示还教导我们:没有贫农,便没有革命,若是否认他们,便是否认革命,若是反对他们,便是反对革命。很显然,要领导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要把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我们只能依靠工人阶级和贫下中农。各位革命小将,你们说对也不对?”
众人都知道陈殿龙说这一番话的含意,但一时又无法提出异议,众人沉默了一会,方援朝站了起来。陈殿龙知道他会反对,忙说道:“现在我们来唱首歌。大海航行靠舵手,预备——唱。”
“大海航行靠舵手,万物生长靠太阳,雨露滋润禾苗壮,干革命靠的是毛泽东思想……”
会议室里响起了宏壮嘹亮的歌声。歌声才止,陈殿龙又说了:“造反派同志们,红卫兵战友们,大海航行靠舵手,干革命靠的是毛泽东思想。最高指示是指引我们前进方向的指路明灯,是我们革命的座右铭。我们红卫兵小将,是最坚决最忠实地执行毛主席的无产阶级革命路线的,这毫无疑问。因此,代表着广大工人阶级和贫下中农的红色风雷造反兵团,当仁不让地要成为造反派的领导力量了。”
方援朝冷冷地说道:“这么说来,领导权是非你莫属喽。陈司令,我听说你好像是被农具厂开除了的。你一不种田,二不开机器,你有什么资格代表工人农民?”
陈殿龙说:“造谣诬蔑,胡说八道。我没被农具厂开除,没错,蔡民强那王八蛋执行资本主义路线,用资本主义的那一套对我们工人实行管卡压,我要反抗,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斗争嘛。因而农具厂的修正主义头子就对我恨之入骨,要开除我,可是广大工人阶级不答应。全厂的工人都在支持我,所以走资派的阴谋才没有得逞。我是受迫害者,我要控诉修正主义路线的滔天罪行,我们要坚决夺回被走资派篡夺了的权力。”
方援朝讥讽说:“别的人不知道你,我还不知道你这个人么……”
陈殿龙打断他的话说:“我想你读了这么多年的书,中资产阶级修正主义的流毒太深了,总爱带着有色眼镜来看我们工人农民,对我们工农造反派这也看不惯那也看不惯。我不客气地说,你这完全是小资产阶级思想在作怪。”
方援朝道:“你别乱扣帽子。”
“这是明摆着的事实嘛,自我走进这儿开始,你就对我指手划脚,冷嘲热讽的,这分明是对我们工农造反派抱有成见嘛,这不是小资产阶级思想作怪又是什么呢?”陈殿龙说。他狠狠的盯了一眼方援朝又道,“再说,革命的领导权不掌握在工农造反派手里,难道还能让它落在走资派和修正主义分子手里么?当然不行。革命的领导权必须牢牢地掌握在工农造反派手中,这一点是不能含糊的。谁反对这一点,我们工农造反派决不答应。不但不答应,还要狠狠打击,决不留情,还要踏上一只脚,让他永世不得翻身。毛主席说,革命不是请客吃饭,不是做文章,革命是暴动,是一个阶级推翻一个阶级的暴烈的行动。没有工人阶级的领导,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是不会取得胜利的。我们都是毛主席的红卫兵,都是革命造反派,对毛主席的最高指示必须坚决瓜行,而不是阳奉阴违、两面三刀,你们说对也不对?”他双眼直向豆皮他们打眼色。
“对,陈司令说得太对了。他说出了我们广大工农造反派的心声。”豆皮和老胡大喊了起来。
方援朝还想说话,周红却拦着他道:“方司令,你让陈司令把话说完。”
陈殿龙抹抹头上的汗水说:“别的我不多说,为了在我县更加深入地开展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为了更有力地打击保皇派和反革命势力,我们必须要共同对敌,统一指挥,统一行动。我们工农造反派认为,我们所有的革命造反派应该建立一个统一的指挥部,统一名称。好比一中称联总,二中称主义,附城中学称卫东彪,这样就显得我们的力量太分散了,很容易被敌人各个击破。”
“那你说起一个什么名称好?”有人问。
陈殿龙道:“我们在座的既然都是响当当的革命造反派,就应该有一个响当当的名称。嗯,要让所有的走资派牛鬼蛇神乌龟王八蛋反革命分子封资修残渣余孽,一听到我们造反派的名字就不寒而栗,索索打抖,要让他们闻风色变,闻风丧胆,闻风而逃,再也不敢对我们负隅顽抗。既然最高指示说工人阶级要充分发挥在一切工作中的领导作用,而我们红色风雷造反兵团又是全县唯一的工农造反派组织,所以嘛,我们造反派的名称,就叫红色风雷造反兵团吧。我们就是红色的革命风暴,我们要荡涤一切污泥浊水,要扫除一药害人虫,全无敌。四海翻腾云水怒,五洲震荡风雷激!看看,有多气派!不是工人阶级,就不会有这样的气派。对不对?”
“对,对,对!不是工人阶级就不会有这样的气派。”豆皮喊。
“对,对,对,我们贫下中农也有这样的气派。”老胡猪头也跟着喊。
“我们是红色的风雷,战斗的风雷,造反的风雷,革命的风雷!早已森严壁垒,更加众志成城,这就是我们红色风雷造反兵团的气魄。”陈殿龙越说越激动,声音都嘶哑了。
周红给他斟了一杯水,陈殿龙受宠若惊,双手恭恭敬敬地接过水杯,咕咕噜噜地一口喝干,他手一挥,嚷道:“阶级敌人就他妈的像乌龟王八蛋,不死心不瞑目,时刻想着要翻天,那就让他们尝尝我们红色风雷造反兵团的铁拳头吧!”他狠狠一拳擂在桌子上。突如其来的“嘭”一声响,把人们吓了一跳。陈殿龙很满意自己这个临时使出来的绝招,不仅表现了他的一往无前的气势,也使众人对他不敢小视。虽说他的手指被震得生痛,但他心里却美滋滋的。猪头张着大嘴,“嗬嗬”地笑了起来。陈殿龙狠狠地盯了他一眼,猪头被噎住了,斜张着嘴,露出满嘴的黑牙,既不敢笑,又一时合不拢嘴,活像一只被烧熟了的猪头一般呲着牙咧着嘴。
陈殿龙提高嗓门又说:“最后,这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我们红色风雷造反兵团的广大造反派认为,为了掀起更大的革命高潮,把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更进一步深入地开展下去,我们建议明天上午召开红色风雷造反兵团誓师大会,向走资派牛鬼蛇神封资修黑货以及井冈、红旗的老保们发动全面的进攻,大长无产阶级革命造反派的志气,大灭资产阶级保皇派的威风。让那些老保们、走资派们、牛鬼蛇神乌龟王八蛋们,在我们革命造反派面前发抖吧,我们砸烂的将是一个旧世界,迎来的将是一个光辉灿烂的新世界。各位小将们,你们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如果没有,就这样决定了……”
方援朝道:“请问陈殿龙,你有什么资格和权力在这儿发号施令?”
陈殿龙吸了一口烟,拖着长腔调傲慢地说:“我代表着全县的工农造反派,把工农群众的意见向各位转达,怎么是没有资格,没有权力呢?方援朝方副司令,你屡屡反对我们工农造反派,到底有何用意,到底是何居心?我希望你能向广大工农造反派说清楚。你不说清楚我们工农革命造反派绝不答应。”
猪头吼道:“对,我们不答应。”
方援朝站起来说:“我们都是响当当的革命造反派,用不着你这个流氓在这儿指手划脚步。别的人不知你的底细,可你却瞒不了我……”
陈殿龙色厉内荏地喊了起来:“诽谤!无耻的诽谤!方援朝,我严正警告你,你诬蔑我、诋毁我,对我进行人身攻击,并不是冲着我个人的,而是冲着我们工农造反派来的,由此造成的严重的政治后果你是要负责任的。你信不信,我只要一声令下,全县的数十万工农造反派就会把你这个小小的小爬虫踩得个稀巴烂。”
老胡说:“对,把你踩个稀巴烂!”
猪头说:“还要踏上一只脚,让你永世不得翻身。”
“你要恐吓人么?”方援朝说。
“哼!”陈殿龙气呼呼地说,“既然你们这些臭资识分子看不起我们工农造反派,我也不勉强。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我们走。”
“我们走。”豆皮老胡猪头齐声说,但他们并没有站起身来。
周红忙拦着他说:“不要发脾气,陈司令。”她又不满地对方援朝道,“你怎么能这样对待工农造反派呢?我们都是一条战壕里的战友嘛。”
陈殿龙瞟了方援朝一眼,说道:“有些人读了几年书,就自以为了不起,自视清高,瞧不起我们工农大老粗。哼,新中国都是靠我们工农大众打下来的,你们这些穷酸秀才想造反,十年也不成。我告诉你们,人民才是创造历史的动力,真正有力量的就是我们工农大众。我们有几十万工农造反派,一剁脚,古镇都会震动。我们之所以来找你们小将,是因为我们虚怀若谷,心胸广大,不像你们的一些人,自以为多读了两本书,识了几个字,就鸡肠小肚,宰相肚里撑不得船,就看不起我们工农大老粗。周司令,若不是看在你的面上,我才不受这窝囊气呢。好了,言归正题。我刚才已经把我们工农造反派的建议向各位转达了,多少事,从来急,天地转,光阴迫,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希望小将们拿出革命干劲来,雷厉风行,打老保们一个措手不及。各位小将,我们马上布置会场,印发传单,通知全县各工厂、机关、学校、街道、公社的造反派,明天上午八点钟准时在广场集中,谁敢不来就揪他斗他,拉他游街。誓师大会后,把所有的走资派牛鬼蛇神一个不漏地全部押去游街。”
“我赞成这个建议。”有人附和说。
“干,还是工农造反派行动干脆利落。”众人七嘴八舌地表示赞同。
陈殿龙得意地望了一眼周红,喊道:“历史的使命,革命的重担责无旁贷地落在了我们革命造反派的肩上了。战友们,让我们更勇敢更坚定地迎接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战斗洗礼吧。”他得意了起来,不禁骂道,“我操他妈的。”
三
人逢喜事精神爽,一点不假。开完红卫兵联席会议回来,陈殿龙一直都乐得合不拢嘴。晚上,陈殿龙炒了一碟花生,打了几两酒,自斟自酌的喝了起来。各中###总一派的头头,都成了他陈殿龙麾下的马前卒,他不再是手下只有三个走卒的光棍司令了,而是名副其实地成了全县人数最多、势力最大的造反派头头了。真所谓天有不测之风云,海水不可斗量,人不可貌相。短短的三几日之间,他从一个不值一文的老百姓一跃而成了全县造反派头面人物,他焉能不兴奋?焉能不庆贺一番?他本想和他那几个猪朋狗友到饭店大醉一番的,可一想到第二天还有许多事要干,他怕醉了酒误事,所以,他只打了半斤酒,炒了几两花生独自一个人喝,喝到尽兴为止,决不多贪一口。他不能因小失大,今日的成功,只是他人生目标的第一步,他陈殿龙要做的不仅仅是一个造反派的司令,而是……呷一口酒,嚼两粒花生,陈殿龙觉得全身都舒适透了。几两酒下肚,他已微微有点醉意,他点了一支烟,斜倚在凳背上,双脚搁在小饭桌上,哉游哉地喷着烟圈,仿佛处在极乐世界里。布满灰尘和蜘蛛网的窗台了放着一盏半明半暗的小煤油灯,夜风阵阵吹来,灯芯一晃一晃的。灯光本来就暗,屋又残旧,泥墙已是十数年没粉涮过的,此刻更显得鬼影绰绰。但这并没有影响到陈殿龙的心情,他还处在极度的兴奋之中。意想不到的成功,使他高兴得差点发了狂。下午在一中造反派头头开会讨论领导人选时,作为全县第一个“工农造反派”的头头,陈殿龙自然吸引了人们的注意力。特别是几间中学的红卫兵头头们都想坐上造反兵团司令这第一把交椅,结果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最后陈殿龙竟成了新组成的红色风雷造反兵团的总司令。这个结果他是没有想到的,原先他只是想能进入造反派领导层内,他已经心满意足了,没想到结局比他预料的还要好。几个小时过去了,陈殿龙喝完最后一口酒,把最后几粒花生扔进嘴里。边嚼边口中念念有辞地吟着:“人逢喜事精神爽,且醉今日尽欢狂,先顾眼前得饱腹,管他娘的来日秋后账。人逢喜事……”吟着吟着,陈殿龙又懊恼起来,“人逢喜事……有他妈的屁毛喜事,我都成了大司令了。嘿嘿,大司令呢,指挥着千军万马呢,却没有女人来陪伴,他妈的,她们一个个都是瞎了狗眼了,有眼也不识泰山。古往今来,哪个做大官的没有三妻六妾,左搂右抱的,可我倒好,还是孤零零的一个,妈的!这些女人呀,也真他妈的是有眼无珠,不识我陈殿龙这个泰山。我陈殿龙可是普通的人么?哼,将不我飞黄腾达了,你们来求我,兴许我还不尿你呢。女人、女人……”想到女人,陈殿龙眼中又浮起周红的影子,“她的皮肤,有多白,她的奶子,有多隆,城里的学生妹,就是要比农村里的妹子水嫩多了。要是现在我能抱着她,摸摸她的……啧啧,有多美。嘿嘿,这个母老虎,你敢惹她?怕你是不想活了。”想到这,陈殿龙闷闷不乐了。“他妈的,我虽是司令,但时时处处还得看周红这个小婊子的眼色行事,这算什么回事?妈的,一个小女子不早早找个老公嫁了,也来造什么反?造反,是女人能干的么?真是他妈的。”
夜越来越深了,陈殿龙欠欠身,他点着一支烟吸着。窗外一只猫在叫着春,那呜呜的叫声,犹如山外野鬼在悲啼,阴森森的叫人恐怖。一阵风吹来,不知谁家的窗子没关好,“砰——”的一声响,吓了他一大跳,小油灯也被风吹来灭了,陈殿龙也懒得去点燃。他扔掉烟蒂,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朦朦胧胧中,他父亲陈荣贵常对他说的话又在他耳边响了起来:“阿龙,你爹也真是命不好,合该倒霉。我辛辛苦苦地做了一辈子,整天提心吊胆,担惊受怕的还是挣不下几个钱,日子过得也够苦的了。阿龙啊,你娘生你那天晚上,我梦见一条金碧巨龙盘在咱家的房顶上。嘿嘿,莫不是咱家的运气都落在了你的头上?你不知道呢,古时,汉高祖最初也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亭长,后来他路遇巨蟒而发迹,做了皇上,大富大贵,成为人中之龙。你属龙,我又在你出世那晚梦见龙,瞎子徐半仙给我解梦说,我们陈家的运数。全部落在了你小子身上了。”陈殿龙自然不相信他爹的话。他听他娘说过,他生下来那晚,陈荣贵挑着货郎担走乡串户,骗了几个小钱,他满心欢喜地哼着小曲往回走,没想到在半途上遇上几个国民党的残兵败将,抢了他的钱不说,还揍了他一顿。陈荣贵拖着一身伤痛一脸晦气地回到家,恰好陈殿龙出生,陈荣贵以为他的晦气全是这个孽种带来的,边把他抱到路边扔掉。好在他娘不顾产后衰弱,爬出门去把陈殿龙抱了回来,陈殿龙才捡了一条命。所以,陈殿龙对他爹陈荣贵从来没有好感情。他爹又说了,“啧啧,那才是人过的日子。好小子,人生就是靠拚命去搏。有钱就是人上人,没钱连狗都不如。我找瞎子半边天给你算过卦了,他说你将来会飞黄腾达,官享运通,有钱有势的。不像你爹我,做生做死,还是一个屁股眼上也不多一条毛的穷光蛋。这是时也命也,想不服输都不行。我算是认命了,正所谓有力做到无力,无力做到要讨食,讨食做到两腿一直,就玩完了。小子,咱们陈家能否兴旺发达,就全看你的了。”陈殿龙虽然时时都想着升官发财,可要他流血流汗去拼,他当然不干。自他被学校除后,他对升官发财更是绝望了,没想到,天大的机会却突然降临到他的头上。看来,半天仙瞎子的话果然应验了,他陈殿龙时来运转达,也要飞黄腾达了,也要升官发财了,嘿嘿。
窗外越来越黑,也不知是半夜几点钟了,陈殿龙依然靠在破椅背上,朦朦胧胧中,老胡忽然跑了进来,向他作揖道:“阿龙,恭喜你做了司令了。”陈殿龙懒洋洋地欠了欠身道:“怎么样?老胡,我没跟你就大话吧?我果真是做了司令,用不了多久,我还要做县长书记呢。老胡,你只要好好跟着我干,替我卖命抢天下,我是不会亏待了你的。我陈殿龙有肉吃,就有骨头给你老胡咬。我陈殿龙决不会是过河拆桥落井下石忘恩负义之辈。”老胡连连道:“是的,是的,我明白,我明白。托司令大福,我老胡没什么本事,唯有对你的一片赤胆忠心。”“好好,我陈某人记着你说的话就是了。张举那个老不死的王八蛋怎样处置了?”陈殿龙问。
豆皮跪伏在地上,战战惊惊连大气也不敢出,“臣、臣、臣罪该万死……有负皇上浩、浩恩……臣、臣奉旨处斩钦犯张举,正、正要开刀问斩、斩……不、不料旗派老保……一班乱臣贼子们竟敢抗、抗旨……阻、阻挠,狗胆包天……将张举这个逆贼保、保护起来……”
陈殿龙气得一拍桌子大骂:“这岂不是反了天了!”
豆皮吓得屁滚尿流面无人色,连连磕头:“是……是反、反了天了……臣、臣罪该万死……还望……望皇上开恩……”
陈殿龙骂:“他妈的!朕的天下都败坏在你们这些混蛋手中。你们这些吃屎屙饭的王八蛋,屁毛事也干不成。朕命令你以红色风雷造反兵团的名义,马上给那些老保们发最后通牒,限令他们立即将钦犯张举交出来,并且保证以后不再和朕对抗,否则朕亲帅三军踏平他那###司令部老保黑窝,杀无赦!”
猪头押着张举推门进来了,他气势汹汹地叫:“阿龙,张举这王八蛋我给你捆来了,请司令发落。”陈殿龙睁着血红的眼望着张举,怪声怪调地说:“他妈的你这个老混蛋,你也有今日,真是冤家路窄呀。睁开你的狗眼看看我是谁?嘿嘿,昔日被你开除学籍的,在你面前夹着尾巴做人的那个臭小子,就是今天的陈司令我陈某人。哼,你也想不到会有今天吧?哈哈,他妈的,今天我要出出憋了几年的冤气,妈的。对了,我不讲清楚你也会死不瞑目。听着,老杂种,几年前的那天早晨,我和一个姑娘正在路边草丛里寻欢作乐,你他妈的老杂种王八蛋,谁叫你狗逮耗子多事来着?一场好事都给你搅和了。妈的,你不闻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是人生两大极乐?偏偏我这两样东西都毁在了你的手上。我岂能饶了你?猪头,拿刀来。”他举起鬼头大刀向张举砍去。咦?怪哉,张举的头滚落地上,脖子上又冒出一颗脑壳来。他举刀再砍,张举忽然张大着口向他喷出一团熊熊火焰来。“妈呀——”陈殿龙吓得尖叫了一声向后躲闪。“嘭——”的一声,他摔倒在地,额头撞得好生痛。睁眼一看,四周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见,怎么一回事?猪头呢?张举呢?老胡豆皮他们呢?他揉揉眼睛,原来是做了一场恶梦,他从凳上摔了下来了。陈殿龙爬起身,浑身酸痛地摊在椅子上。“真可怕,真可怕。”他回味着刚才做的噩梦,心里还“砰砰”的跳着。他抹抹额上的冷汗,忽然又高兴起来,哈哈大笑了:“哈哈——我梦见皇帝了,不,我做了皇帝了,哈哈哈哈——好兆头,好兆头。”他狠狠一拍脑袋,没想到正拍在撞痛了的后脑壳上,一阵剧痛痛得他呲牙咧嘴,使他从幻觉中清醒了过来。他点燃一支烟,大口大口地吸着,心里想:“当然,皇帝是万万做不成的,但是要做称霸一方的土皇帝也不是难过登天。嘿嘿,昨天我还是一个一文不值的穷要饭、臭苦力,现在我不是成了全县势力最大的造反派司令了么?哼!哼!哼!”他连“哼”了三声。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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