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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国藩-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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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想到前史所载淝水之战、赤壁之战、长勺之战、城濮之战、牧野之战,怕也都是梦境吧!前人说梦,后人当真。一部二十三史,或许有一半是左宗棠舟中斗水盗的故事。小岑兄,〃宗棠拍拍兆熊的肩膀,笑道,〃范晔可以杜撰昆阳之役,前人可以杜撰二十三史,左宗棠就不可以杜撰一个小小的英雄故事吗?你这样大惊小怪,诚如古人所说的:痴人不可以说梦。〃
兆熊本想揶揄下宗棠,现在反而被他揶揄一顿,觉得有点扫兴,继而一想,宗棠的话寓意极深,看来那信中所言不是一时的率尔操觚,而是心中情绪的借机发泄。想到这里,兆熊也会心地笑了。
喝一口茶,兆熊又说:〃好了,往事过矣,不再谈它,我的评诗还没完哩,还有几句我也喜欢:'蚕已过眠应作茧,鹊来绕树未依枝',耐人寻味;'赌史敲棋多乐事,昭山何日共茅庵',情趣高洁……〃
〃哈哈哈,〃左宗棠听到这里,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小岑兄,你与筠心是英雄所见略同。但恕我说一句直话,你们都还算不得我的诗中知己,最好的诗你们都没看出。〃
〃你自己说说,哪一首?〃
〃你读读这首。〃左宗棠翻了几页,指着《催杨紫卿画梅》说。
兆熊看时,也是一首七律:
柳庄一十二梅树,腊后春前花满枝。
娱我岁寒赖有此,看君墨戏能复奇。
便新寮馆贮琼素,定与院落争妍姿。
大雪湘江归卧晚,幽怀定许山妻知。
〃你看看,我像不像林逋?〃
望着左宗棠那副得意的样子,欧阳兆熊觉得十分有趣。他想,自己与左宗棠交往二十余年,竟没有完全了解他。原先总以为他是管仲、乐毅一流人物,却不知他也有陶渊明、林和靖的胸襟。真是一位可人!兆熊说:〃像是像,不过,有最重要的一点不像。人家和靖居士是梅妻鹤子,你却是妻儿成群。〃说罢,二人都开心地笑起来。
隔一会,兆熊猛然想起一件事,说:〃季高,我这次由大梁回湘潭,在岳州城里意外遇见一位老朋友。你猜猜是谁?〃
〃谁?莫不是吴南屏?〃
〃不是。吴南屏是岳州人,遇到他不算意外。〃
〃郭筠仙?他前向去了趟岳州。〃
〃也不是。〃
左宗棠想了想,实在想不出,笑道:〃你的朋友,三教九流、天上地下的都有,我哪里想得出!〃
〃曾涤生。〃兆熊轻轻地说。
〃涤生!你怎么会在岳州城里见到他?〃左宗棠很惊奇。
〃他是奔丧回来的。伯母去世了。〃
〃老太太什么时候去世的?我们一点音信都不知。他自己还好吗?〃
〃他自己还好,就是老了点。这次去江西主考乡试,在途中得到讣告。本已蒙皇上恩准,乡试完毕,就回湘乡省母。谁知竟不能如愿。〃
〃是呀!再大红大紫的人也不能事事如愿。〃左宗棠又来感慨了,〃涤生这些年也算是青云直上,比我只大得一岁,侍郎都已当了四五年。论人品学问是没得说的,但论才具来说,不是我瞧不起他,怕排不得上等。〃
欧阳兆熊知道,左宗棠和曾国藩之间曾有过一段有趣的互相讥讽。那是道光十九年冬,曾国藩散馆离湘乡赴京,途中路过长沙住了几天。一日,左宗棠与郭嵩焘及弟郭昆焘、江忠源等人一起去拜访曾国藩。大家议论国是,兴致很高。左宗棠爱发表一些标新立异的观点,又最会讲话,口若悬河,滔滔不绝。曾国藩总是说不过他,心中略有点不快。临到客人们告辞时,曾国藩笑着付左宗棠说:〃我送你一句话:季子自称高,仕不在朝,隐不在山,与人意见辄相左。〃
话中嵌着〃左季高〃三字。左宗棠听后微微一笑,说:〃我也送你一句话:'藩臣当卫国,进不能战,退不能守,问你经济有何曾?〃
也恰好嵌着〃曾国藩〃三字。曾国藩惊叹左宗棠的才思敏捷。二人一笑作别。虽是一段笑话,但左宗棠对曾国藩不服气的心情,便为朋友们所周知了。在这点上,欧阳兆熊与左宗棠看法一致。他听了左宗棠的感慨后,点头说:〃涤生官运是好,要说才能,别省不说,就拿我们湖南一批出头露面的读书人来讲,像涤生那样的人,少说也有十个八个。〃
二人正闲扯着,张氏进来,说长沙陶公馆来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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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计赚左宗棠
门外站的正是陶府的家人陶恭,左宗棠出门亲迎。陶恭随着左宗棠来到客厅,只见客厅两边楹柱上一副联语甚是引人注目:〃文章西汉两司马,经济南阳一卧龙。〃陶恭出入过不少诗书官宦之家,还没有见过气魄这样大的联语,心中暗暗称奇。坐定后,陶恭将陶桄的信交给左宗棠。陶恭虽然早闻公子丈人的大名,但见面还是第一次。他趁着左宗棠拿着信边走边看的机会,悄悄地仔细打量了一眼。见左宗棠四十来岁年纪,五短身材,背厚腰粗,面白略胖,眼圆鼻直,下巴饱满。陶恭想起别人议论左宗棠时,常说他燕颔虎背,今日一见,果然如此。再转眼看客厅,尽管是避难寓居,陈设简陋,但四壁整整齐齐地堆着书箱。正面墙壁上挂一幅题为《隆中对》的水墨画,画上诸葛亮正指着地图侃侃高谈,刘备在一旁洗耳恭听。画的两边是左宗棠自撰的对联:〃身无半文,心忧天下;读破万卷,神交古人。〃对联左边,悬挂着一把斑斓古剑。剑柄的丝绦上系着一块晶莹的玉珮,仔细看时,是一只龇牙踢腿的麒麟。陶恭正在左顾右盼之时,猛听得一声怒吼:〃这张亮基真是岂有此理!〃
左宗棠平时本声音洪亮,这一声吼,声震屋瓦,吓到周夫人和张氏急忙从内室走出,欧阳兆熊也忙由书房走进客厅。
〃季高,什么事这样大怒?〃周夫人身体素来虚弱,这时更面色惨白,气喘吁吁。
〃你们看,你们看,这张亮基真是欺人太甚!〃
周夫人接过信看着,张氏扶着宗棠坐下,又把茶杯端来。
陶桄的妻子孝瑜是周夫人所生,她看完信后泪如雨下,喃喃地说:〃这如何是好呢?〃顺手把信递给欧阳兆熊。
〃陶公子虽然年幼,还有我哩!只要我活着一天,就不能容许有人欺负他。不怕他张亮基是抚台,我到长沙跟他评理去!陶文毅公为官清廉,两袖清风,朝野上下谁人不知?他张亮基要陶家捐十万银子,分明是勒索!〃任何时候,左宗棠提到陶澍,都是一口一声的〃陶文毅公〃,今天盛怒之下,亦不改常态。
左宗棠越说越气,把手一扔,高声喊道:〃备马!我即刻就到长沙去。〃并对欧阳说,〃小岑兄,实在对不起,我左某人咽不下这口气。你在这里宽住两天,待我回来后再接着谈诗。〃
〃你放心去,不要着急,先把事情弄清楚。〃欧阳说,〃我正要到筠仙家里去一趟。我在筠仙家里等你。〃
〃也好,我打发人送你到梓木洞去。〃
左宗棠和欧阳拱手一别,随即和陶家仆人骑两匹快马,星夜直奔长沙。第二天上午,左宗棠进了长沙城,来到陶公馆。
门房见是公子的丈人来到,立即打开大门。左宗棠还未进屋,就问:〃公子呢?〃
门房流着眼泪说:〃昨日下午,一群兵士把公子绑架走了。〃
左宗棠一听,立即策马来到又一村旁边的巡抚衙门,怒气冲冲地向里面闯。守门的卫兵也不阻挡他。左宗棠径直上了大厅,里面走出一位师爷,笑着说:〃来的是左老先生吗?张大人已在此等候多时了。〃
说毕,从签押房里走出巡抚张亮基,他对左宗棠一拱手:〃左先生,鄙人在此恭候已久。〃
左宗棠怒气并未消除,一脸的不高兴,问:〃陶公子呢?请抚台大人立即释放陶公子!公子年幼,家事是我替他料理。天大的事找我左宗棠,不要为难公子。〃
张亮基哈哈大笑,说:〃左先生息怒,'释放'二字从何谈起!岂有陶文毅之子、左季高之婿被绑架的道理,我昨天是请公子来舍下叙谈叙谈的。亮基一向慕陶老先生的高风亮节,也喜左先生的豪放倜傥,昨夜听公子谈陶公和先生往事,不觉心驰神往。公子正在后花园赏花。〃他转身对师爷说:〃请陶公子。〃
左宗棠听说并不是绑架陶桄,气消了些。
〃左先生,请到签押房坐。〃
左宗棠并不谦让,和张亮基一起走进签押房,仆人献茶。
左宗棠说:〃张大人,您知道陶文毅公生前为官廉洁,家里何曾拿得出十万银子,这不是有意叫陶公子为难吗?〃
张亮基又是哈哈一笑:〃左先生,亮基久闻陶公廉正,今日所谓捐银之事——〃正说着,签押房里进来一人。左宗棠一见,忙站起身来,说:〃岷樵兄,久违了。〃
〃季高兄,什么风吹来的?幸会,幸会!〃
〃我为陶公子的事而来。岷樵兄,你说说,陶家眼下能拿得出十万银子吗?张大人此举太欠思量。〃
江忠源大笑,说:〃莫怪张大人,此事是我向大人建议的。〃
〃你?〃左宗棠没有想到多年老友会出这样的馊主意。
江忠源拍着左宗棠的肩膀,说:〃季高兄,你让我慢慢说给你听。〃
于是江忠源把张亮基如何敬慕,自己如何推荐,如何献计,说了一遍。最后,江忠源颇带情感地说:〃季高兄,公卿不下士久矣。张大人之举,近世罕闻,望我兄玉成其美。〃
此时,左宗棠心情已平复。他对江忠源说:〃你不应该献这样的计,我几天劳累奔波不说,陶公子受了一场恐吓,内人在家,至今尚以泪洗面。你不觉得害得我们苦了吗?〃
江忠源笑道:〃仁兄素来身强体壮,骑几天快马不算什么。陶公子那边,昨日张大人亲自与他说明了。小小年纪,经受点风险,亦是一番磨练。至于嫂夫人么,忠源知罪,改日一定去赔罪问安。然不如此,仁兄怎能来长沙?又怎能进衙门?我和张大人又怎能见到你?〃
正说着,陶桄进来。左宗棠确知陶桄在此备受礼遇后,完全平静下来。他问张亮基和江忠源:〃不知二位要宗棠到此何干?〃
〃特请先生协佐鄙人,保全长沙。〃
左宗棠微微一笑,说:〃宗棠乃一平民,长沙城内,文武官员如云,岂容左某插手其间。〃
〃先生高才,前有胡润芝极力称赞,昨又蒙江将军竭力推荐,鄙人对先生十分钦慕。长沙文武虽多,岂可与先生相比!〃
左宗棠爱以诸葛亮自比,书信末尾常自署〃今亮〃,又对人说〃今亮或胜古亮〃。他早就盼望能像诸葛亮一样干一番大事业。今见张亮基如此诚意,又是江忠源一手推荐,哪有不答应之理。但左宗棠并不急于表态,他对张亮基说:〃承蒙大人错爱,宗棠荣幸已甚。但宗棠脾气不好,遇事又好专断,恐日后不好与群僚相处,亦难与大人做到有始有终。〃
张亮基答道:〃先生放心,鄙人今后大事一任先生处理,决不掣肘。既以先生为主,群僚亦不会为难,请先生释怀。我明日就打发人去接宝眷来长沙。〃
左宗棠连忙摆手,说:〃大人既然如此信任,不容宗棠不来。但目前长沙乃兵凶战危之地,内人还是住湘阴为好。只是有一点需要事先说明:宗棠乃湘上一农人,不惯官场生涯,若与大人及诸公同僚相处得好,则在长沙多住几天;若相处不好,宗棠会随时拂袖而去。请大人到时莫见怪。〃
张亮基已从别人那里得知左宗棠的怪脾气,对他的这番话一点也不介意,满口答应,并吩咐摆宴,为他接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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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巡抚衙门里的鸿门宴
左宗棠为人最是忠直,不避嫌疑,不答应则已,既已答应,便把保卫长沙视为当然责任,好像半个巡抚似的,有关守城的一切事务,都往自己肩上压。他事事过问,桩桩关心,凡他经办的事,无论巨细,没有一件不是有条不紊、妥妥贴贴的,且主意甚多。在他面前,几乎没有难事。有这样一个好帮手,张亮基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张亮基对江忠源、左宗棠依畀甚重,计划谋略,无一不跟他们商量;守城的军务,明以鲍起豹为首,实际上,已全部委托给江、左了。从此,长沙城里的混乱阶段已过去,代之而起的是一派调度有方、忙而不乱的新气象。
这天夜晚,张亮基忧郁地对左宗棠说:〃藩库的银子已用得差不多了,朝廷的饷银又一时不能来。倘若银子接不上手,军心便会涣散。这如何是好?〃
左宗棠沉吟半晌,说:〃中丞所忧虑的,也正是宗棠这几天所考虑的大事,我思来想去,别无法子,只有向长沙的几家巨富名绅借钱,以救燃眉之急。〃
〃鄙人来贵乡不久,民情不熟,不知哪几户有钱,能拿出多少来?〃
左宗棠说:〃长沙首富,当推黄冕。黄冕字服周,号南坡,其父黄博曾任过岷州知州。南坡当年以两淮盐运使委办淮阳赈务,受知于时任江苏巡抚的陶文毅公。陶文毅公提拔他当江都知县,又调上元知县,后又升为常州府、镇江府知府。那年夷人打到东南沿海,镇海陷落,裕谦殉国,南坡以随员谪戍西域。后朝廷赐他回籍,并赏六品顶戴。南坡回籍后,不过问官场事,一心经商,在八角亭开办永泰金号。据说南坡为官不太廉洁,家中积蓄有好几十万。凭着这分财力,永泰金号成了长沙城首家富户,每年获利都在五六万之多。〃
〃哦!〃张亮基轻轻地喊了一声,他没想到,长沙城里居然有这等财力雄厚的商人。
〃第二个要数普济药店贺瑗。他是贺长龄的侄儿、山东道监察御史贺熙龄的二公子。〃
〃贺长龄家还开药店?〃贺长龄历任封疆,勋名赫赫,是道光年间的名宦,张亮基知道。不过,他不知道贺家也经商。
〃贺公子从小锦衣玉食,本不懂经商营业,只是读书不成器,家里怕他学坏,也为着要磨练他,有意开了这爿药店,让他当个少老板。药店出息不大,但贺家的财产,少说也有三四十万。第三户是利生绸缎铺的老板孙观臣,号灵房。〃
〃是侍读学士孙鼎臣的弟弟吗?〃
〃正是。孙鼎臣是其大哥,二哥孙颐臣现在兵部职方司任员外郎。孙观臣仗着两个哥哥的势力,在城中心红牌楼开一家利生绸缎铺,一年也有三四万的收入。这三个富户,每户借出三四万,就可以得十来万,可以对付半个月二十天。待长毛一退,再申报朝廷,还给他们。〃
〃这个主意好是好。〃张亮基摸着下巴上几根疏稀的胡须,迟疑地说,〃不过,这些个老板商贾,向他们借银子,就好比要他们身上的肉一样,他们肯借吗?〃
〃中丞说得不错,是难得很。〃左宗棠边走边思考。突然,他停住脚步,〃再请一个人来,事情就好办了。〃
〃谁?〃
〃十里香酱园的老板欧阳兆熊。〃
〃一个酱园能有多大的收入,他即使愿借也借不了多少。〃
〃中丞,这欧阳兆熊不比别的经商牟利者,此人最是古道热肠、仗义疏财,颇有当年鲁肃指仓借谷之气概。他是湘潭人,十里香酱园只是他在长沙的落脚点。此人来了,不容他们不借。中丞,你且放心,明天看我的安排。〃
次日下午,又一村巡抚衙门花厅里,摆下了一桌丰盛的酒席。出席的客人为黄冕、孙观臣、贺瑗和欧阳兆熊。主人为巡抚张亮基,作陪的有前湖北巡抚罗绕典、布政使潘铎和幕僚左宗棠。客人们为新巡抚的礼遇而感动,兴致勃勃地喝酒谈天。酒过三巡,张亮基起身说:〃诸公乃三湘贤达,亮基承乏贵乡,今日能借此相识,实生平之幸。〃
黄冕起身答礼:〃张中丞危难之际来到长沙,率我全城军民共抗发逆,令我等敬重感佩。〃
张亮基微笑说:〃多谢诸公厚爱。老先生请坐。〃
待黄冕坐下,张亮基接着说:〃亮基奉皇上圣旨巡抚湖南,自应誓死守城。只是战事尚无转机,诸公和阖城百姓受惊不少,亮基心中有愧。〃
孙观臣说:〃中丞说哪里话来,守土抗贼,乃是我们分内之事。中丞已尽力了,战事无转机,岂能怪中丞一人。〃
黄、贺、欧阳均随声附合。
张亮基激动地说:〃诸公如此明达,亮基为长沙数十万生灵免遭涂炭,就是粉身碎骨,亦心甘情愿。然亮基才疏学浅,深恐有负重托,今日邀请各位光临,敢请诸公遗我以度危济困之良策。〃
黄、孙、贺等人平日于守城之事想得不多,一时也无良策出来,只好默默喝酒。左宗棠拿眼瞟了下欧阳兆熊。兆熊会意,大声说:〃中丞,你有何为难之处,尽管说吧!兆熊不才,但南坡兄、灵房兄和贺公子都是胸藏奇策、腹有良谋的能人,他们可以为中丞排难分忧。〃
兆熊这两句话说得黄、孙、贺心里高兴,齐声说:〃中丞有何困难,只管说吧!〃
张亮基顺势说:〃有诸公这等慷慨仗义,亮基有何困难不可克服?今有大事一桩,恳请在座诸公帮忙。大家知道,自从发逆围城以来,朝廷急调了七八千人马到长沙,饷银却一时供应不上。这些人马和其他费用,每天约增加五千两银子的开支。潘大人竭尽全力,勉强支撑了二十余天。眼下藩库枯竭,再过几天,就要断银了。一旦断银,军心就会涣散,其后果不堪设想。亮基为此事,连日来忧心如焚,千思百虑,无计可施,只有请诸公前来共商。诸公均三湘大富,又素抱忠义之心,亮基以湖南巡抚名义向诸公借十万银子,待长毛撤退,难关度过,亮基即申报朝廷,表彰诸公爱国之心,并连本带息偿还。〃
张亮基话一出口,客人们立时傻了眼。常言道:〃说到钱,便无缘。〃酒席桌上刚才那股热乎气氛即刻冷下来。各人低头望着筷子,默不作声,心里怀着鬼胎:悔不该来吃这顿酒席。
倘若长沙守不住,张亮基革职杀头,谁来还债!冷了好长一段时间,孙观臣掏出手绢揩揩油晃晃的嘴脸,说:〃国难当头,匹夫有责。借银助军饷,在下本不应推辞。只是敝号手头拮据,拿不出银子来。往年这个时候,湖南四方都到敝号来定买绸缎,准备秋后的婚嫁和年节的贺礼。眼下给长毛一闹,连个登门问价的人都没有。敝号十多个伙计要过日子,每日里没有进钱,只有出钱。唉,再这样下去,利生号要关铺门了。〃
孙观臣说到这里,现出垂头丧气的样子,似有倾吐不尽的苦楚。话音刚落,黄冕就接着说:〃永泰金号和利生绸缎铺一样。这个时节,谁还有心打金银器皿。一个月来,敝号没有做一笔生意。我头发都急得全白了。〃
〃敝号也差不多。〃接话的是贺瑗,一副纨绔子弟的打扮,〃长毛一包围,连买药的人都少了。你们说怪不怪!〃
张亮基见他们一个个叫苦连天,心里很是着急,担心酒席就会这样散了,半两银子也借不到。他一双眼睛老瞅着左宗棠。只见左宗棠悠闲自在地边喝酒吃菜,边听老板们的诉苦。待贺瑗一说完,他端起酒壶,走到客人们身边,边给他们敬酒边说:〃这个把月来,各位老板生意的确是萧条些,可是各位的家底都很厚啊。俗话说,饿死的骆驼比马大,再苦,拿出几万银子也不成问题。〃敬到欧阳兆熊身边,轻轻地用脚踢了他一下。兆熊大声说:〃张中丞为保长沙,苦心孤诣,令湘人感动。刚才各位老板说的也是实情。十里香酱菜园是个小买卖,不能和各位的宝号相比,这些日子生意也清淡。不过,古人说得好,为人当公而忘私,国而忘家。处今日之际,除守住长沙,打退长毛外,别无选择。鄙人家底本薄,又不善经营,也拿不出许多银子来,我就先借一万吧!杯水车薪,不足为济。真正起作用的,还是各位财主。〃
〃欧阳先生真是个爽快人。〃处在尴尬局面中的张亮基见欧阳兆熊有如此豪侠之举,无限感慨地说,〃事平之后,亮基一定为先生向朝廷请封,并在八角亭铸一铜钟,上镌先生大名,名扬三湘,永垂不朽。〃
但欧阳兆熊的举动并没有引起连锁反应,巡抚的话一完,酒席上又是一片沉寂。张亮基、罗绕典、潘铎坐立不安。左宗棠看看情形不对头,端起酒杯,霍地站起来,走到欧阳兆熊身边,说:〃欧阳先生,你不是长沙人,田产家业都不在长沙,能有如此侠义举动,宗棠敬佩不已。宗棠从不敬人酒,今日却要为了长沙数十万生灵,敬你这一杯。先生不愧为三湘父老之肖子,孔孟程朱之贤徒,朝廷官府之良民,士林商界之楷模。〃
欧阳兆熊站起来说:〃不敢当,不敢当。〃
左宗棠把酒杯举到欧阳兆熊的嘴边,说:〃你一定要把这杯酒喝了,我还有话说。〃
欧阳兆熊只得把酒喝了,依然坐下。黄、孙、贺等人早就听说湘阴左宗棠厉害过人,现在见他这副模样,听他这几句掺了骨头的话,已知来者果然不善,都一齐规规矩矩坐在凳子上,恭听他的下文。
〃左某论家世,累代耕读;论功名,不过一举人。今日是中丞大人请各位来共商守城大事,按理,无左某置喙之地。且长沙守与不守,与左某亦无干,万一长沙攻破,左某一走了事。湘阴东山白水洞,有我的妻室老小,我可以仍在那里过隐居生活,僻山野岭,谅长毛不至来犯。左某今日多嘴,实是一为长沙数十万生灵着想,也为各位老先生着想。在座各位,不是曾做过朝廷之官员,便是显宦名吏之子弟,世受国恩,身被荣泽。试想想,没有朝廷,各位能有今日这份家业吗?当前国家有难,各位袖手旁观,置之不理,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吗?对得起父祖兄长吗?且长沙城一旦被长毛攻破,玉石俱焚,金银财宝,悉被长毛所虏;富户财主,一个个被长毛肢解杀头。与其眼睁睁地看到那一天的到来,为何不设法保住长沙呢?各位可以比较一下,是让长毛攻破长沙,人死财亡好呢,还是借银发饷,打退长毛,度过难关好呢?〃
说到这里,左宗棠瞟了一眼黄、孙、贺等人,见他们头上流汗、面带忧愁,知他们内心斗争激烈。左宗棠心想,一不做,二不休,干脆给他们点颜色看看。他把身旁的亲兵唤过来,悄悄地吩咐几句,然后提高嗓门说:〃欧阳先生,你可以回去了,门外已备好轿子。南坡兄、灵房兄和贺公子,暂时委屈一下,在这里还坐一坐。〃
黄、孙、贺三人大吃一惊,不由地向门口一望。只见门口站立一排手拿大刀、满脸杀气的兵士。三人心怦怦乱跳,没想到刚才还是觥筹交错的欢聚,忽然化作刀枪相见的鸿门宴。
大家面面相觑,唬得说不出话来。左宗棠继续说:〃今日事不关张中丞和罗、潘两位大人,全是左某一人所为。左某斗胆代表长沙数十万生灵挽留一下各位。各位心中若有委屈之处,尽可以上告朝廷。不过,〃左宗棠目光威厉,露出一副凛不可犯的神态,〃左某也会将各位的态度宣告长沙全城,让父老乡亲们来评说评说。〃
黄冕老练,知道今日局面,不拿出银子来,无论在朝廷,还是在百姓面前都会过不去,且自己的银子来路也不是那么干净的,于是硬硬心说:〃张中丞的苦心,鄙人深知。鄙人两代受朝廷恩泽,岂有不思报效之理,且又何忍眼看长沙城破,乡亲蒙难。只是敝号近来生意不景气,拿不出太多罢了。鄙人竭尽全力,借出四万两来,如何?〃
张亮基高兴地说:〃多谢老先生资助。亮基担保,一定偿还。〃
阔少爷贺瑗从小便不知爱惜银子,拿出几万来,他看得并不重。现在见门口站着荷枪持刀的兵,知道要留他作人质。
他想起今夜已约好要和三姨太打牌听曲,心里正急得不得了。
这时只要拿得出,随便拿多少他都愿意。贺瑗赶忙说:〃敝号也借四万!〃
〃好个识大体、顾大局的贺公子!〃罗绕典、潘铎一齐称赞。
孙观臣掏出手绢来,擦了擦头上的汗,说:〃敝号店小财薄,不能跟南坡兄和贺公子相比,就借三万吧!〃
〃好!〃十二万两银子已到手,张亮基喜出望外,他站起身说:〃多谢诸公慷慨解囊,亮基代表长沙阖城老少,给诸公作揖。〃
说罢,张亮基整整衣冠,抱拳,并弯下腰去,慌得全体来客都站起答礼。张亮基高举酒杯,说:〃各位贤达,亮基誓与长沙共存亡。耿耿此心,皇天后土共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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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药王庙里出了前明的传国玉玺
就在长沙城里张、江、左等人为守城精心筹划的时候,太平天国北王韦昌辉、天官正丞相秦日纲奉天王洪秀全之令,率领一万人马,倍道兼程,赶到长沙南门外。萧朝贵、石达开、韦昌辉、秦日纲等人商量,决定再发动一次全面进攻。
这天清晨,东起小吴门,西到小西门,太平军一万五千人马向长沙南城发动了猛烈进攻。长沙城内城外,经过江忠源、左宗棠等人的重新部署,防守也更加严密。岳麓书院、城南书院一部分士子也参与防守,有的居然持刀上了城墙。每天五千两银子按时发下去,对稳定军心也起了些作用。这次双方争斗,比上次更显得激烈。天心阁附近的拼搏尤其残酷。
江忠源的楚勇在对面蔡公坟占住制高点,天心阁上又安放那座五千斤的炮王,火力强大。太平军一时没有占到上风。但在其他地方,他们都取得了胜利。战士们靠近墙根架设云梯,正在一个接一个地登墙。他们接受上次的教训,离墙头还有丈把远时,就抛出带有铁钩的软绳,钩子挂住墙头清兵的衣裤,用力一拖,就连人一起拖了下来,然后收起绳子,抽出腰刀杀上去。这些清兵,大部分因朝廷常常欠饷,官长又克扣,积了一肚子怨气,虽说这几天多领了几两银子,但到底不愿意拿命去换,见势不对,便纷纷逃窜。太平军这方面正是出山之虎,一以当十,士气高昂,一段又一段城墙被他们所占领。
在地面上两军肉搏之际,有一条地道正在紧张地堆放炸药和地雷。这条地道,不仅穿过城墙,而且已到达城内天妃宫边。
天妃宫里,邓绍良和一批大小头目们正在开怀畅饮。他们以功臣自居,根本不理睬外面的战斗。宫里的人大都喝得七八分醉了,嘴里却仍在喊着:〃哥俩好呀!三星照呀!……
五魁首呀!〃邓绍良搂着一个唱曲的姑娘,要把一杯酒硬灌给她喝。一个亲兵轻轻走上前,说:〃大人,外面炮声响得厉害,弟兄们醉成这样,怕会误事吧!〃
〃不要紧,我们是在城内,不攻破城,他们能进来吗?弟兄们援救有功,不要坏了他们的兴头。〃说罢,重重地掐一下唱曲姑娘的粉脸,痛得那姑娘尖叫,邓绍良乐得大笑。
突然,一声巨响,城墙炸开一个大缺口。康禄率领一批兵士穿过缺口,直奔天妃宫来。邓绍良还未弄清发生什么事,康禄一刀捅进他身边那个亲兵的胸膛,邓绍良急忙抽出佩剑抵挡,边战边退,在门口跨上一匹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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