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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落云殇-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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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畏生,同我天南地北的聊,言谈举止有礼有节、不卑不亢,临别还依依不舍,是个重情之人。父皇随口捡了几句庄子考较少年,他都对答如流。父皇问我可相得中这个妹夫,我自然应允。想来这样的品性,不至于亏待了洛洛。父皇便让我将事先写好的条幅呈给你父皇,事后我才知道,写的是秦晋永好。”

性情温和?亦璃立刻明了:“那是我二哥!”姬泠然这一番话只令亦璃更加觉得父皇的决断诡秘难测。父皇其实一直知道洛儿的身份,既然当初是为轩亦琛求娶,何故后来又让他回赠秦晋永好的誓约?何故让他纳洛儿为妾?

“是!只是求娶一事轩亦琛也不知道。他起初遇见洛洛,也不知道她的身份。后来为寻辜九生,他随洛洛来过东赤之后,才渐渐猜出她的身世。”

亦璃并不敢悉数托出心底的疑问:“泠然,那原是多年前的事。甲申年两国交恶,自然不算数了。你且从中引荐,让我见见你父皇!”他从符途那里得知,这位太上皇多半住在行宫,外人一概不见。

“亦璃,我父皇也左右不了洛洛!”

“但至少得请泰山大人应允了才是!”亦璃总觉得转机在老皇帝身上,毕竟父皇早已预见他到东赤后将面临的一切。父皇既然让他去见姬子沐,就必然有玄机。

泠然只得点头应承下来。他实在不知,究竟该不该帮亦璃。“亦璃,你曾身中消魂散——又运功为洛洛驱毒,可有大碍?”

“你别告诉她。我不想她觉着亏欠而怜悯我。”

所谓的行宫,不过是皇家禁地的林子里修葺出的几间木屋,也无大道,就地取材采石砌出的不规整的石阶。

“你父皇可算真修行了,躲到这僻静处!”

“我们自然不敢多言,也就他自己说,不会令皇兄为难,晏驾之前,肯定回到紫阳宫去,免得梓宫抬进山中,又装了他的一副空皮囊抬下山去,太过耗费财力人力。”

亦璃哑然失笑,这姬子沐当真有意思。“我父皇整日养些道士在宫里,也不知炼的哪门子的丹药?”

“父皇只带了一个近身内侍操持杂务。今晨去奉了新妇茶,便恭送父皇出宫。我呈上你带来的棋谱,父皇倒是答应见你。”泠然将他送至柴扉,便止步了,“亦璃,无论父皇怎么为难你,你千万记得,他其实是最心软不过的人。你同洛洛的事,他多多少少知晓一些,想来皇兄同洛洛不至于同他说你的是非,你也别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将旧事重提。”

“我明白!泠然,多谢!”

“你去吧!父皇说单见你一人,我便在山下等你!”

正是午后时分,一路上山,亦璃已是一身薄汗,那内侍言道,太上皇正午歇呢,让他在院内等候片刻。

亦璃在石凳上坐下歇息,才瞧见那石桌上纵横刻着直线,乃是个天然的棋盘。又坐了一柱香,屋内出来两个垂髫小儿,各捧了个棋匣子,也到石桌前。个头大点儿那个依着棋谱摆出个残局,小的那个踮着脚尖方能瞧清楚石桌上的棋局。亦璃将小的那个抱到石凳上坐好,那孩子也不瞧他,还是盯着棋盘。

亦璃瞧那孩子手中的棋谱,仿佛就是他由南炎带来的。难道,姬子沐要用残局考较他的棋艺?或者,棋局中,有着父皇同姬子沐的默契?

大孩子已将棋子都摆放到位,又对照棋谱瞧瞧,分毫不差,肉嘟嘟的小脸露出得意的笑容。小的那个生得黑瘦,只一双眼睛黑白分明,比那玉质的棋子更透亮。他取了粒白子在手中,落到石桌的左上角。

大孩子跑到门前掀帘子瞧瞧,又折返回来,同亦璃道:“我皇爷爷还在困觉,您陪我弟弟下棋,可好?”

“你不会下棋?”

“弟弟是来跟皇爷爷学棋的,我是来学玩的!”孩子淘气的扮个鬼脸。

小的那个孩子默默的拿粒黑子放到亦璃手中——

初会

《易》离——六五:出涕沱若,戚嗟若,吉。

下了二十余子,亦璃方觉造次,暗悔轻视了那不发一言、专注棋盘的孩子。

年岁大点儿那个孩子虽看不懂棋局,可他见亦璃举棋不定,便得意的出言讥讽:“您瞧不上我弟弟年岁小,是不是?我父王说了,弟弟是神童,就是我皇叔父来了,都下不过弟弟。”

父王、皇叔父,想来,该是姬鲲鹏哪位兄长之子。想来,山中清闲(shiqiao制作),才让这两个孩子来同老皇作伴。他捏着黑子,斟酌着该如何落子。那小童盯着棋盘,兴许是太聚精会神,又或许性子沉静,对于亦璃久久不落子,他也不催促,只研究着错落的黑白。

亦璃下棋的心反而淡了,去细瞧那孩子,这么小的孩子,怎么如此沉寂,也只有如此静心的孩子才能耐着性子研习围棋。他隐约觉察是姬子沐有意让两个稚子来试探,还有泠然的诸多叮嘱。他尽量温和的同那孩子攀谈:“你果然有下棋的天赋!”

孩子也不抬眼,只摇头否认。

大的一个却显摆道:“弟弟还不会用竹箸,便会下棋了。”

亦璃有心逗那小的说话:“你哥哥说的可是真的?”

弟弟朝着哥哥摇摇头,哥哥却有些急,冲着亦璃辩白:“你别不信!我让你见识一下我弟弟的厉害!”

大孩子利落的将棋盘中的棋子分别收回棋匣,两个棋匣都摆到小童面前。

小的那个还是不说话,只默默的将黑白子一粒粒取出,慢慢的摆放置石桌的经纬纵横中去。他动作不慢,却分毫不乱,须臾一逝,棋盘又回复原样。亦璃正讶然,大孩子将棋谱递过来:“你瞧,是不是分毫不差?”

亦璃匆忙比对,果然一般无异。他不敢置信的看着那小童,孩子却是一副稀松平常的神情,那双黑瞳正对上亦璃的眼。亦璃才要夸赞几句,孩子已埋头,拿棋子继续摆放,等他再次罢手,亦璃细瞧了,却是方才二十余目后的对局。

“这下子你服气了吧?哼!我父王说,不出三年,我弟弟的棋艺就能杀遍天下无敌手!”那句杀遍天下,想是照搬了大人的话,可孩子说来没半分杀气。

却听屋内有人道:“杀遍了又如何?无敌手了,同谁再寻对弈之乐?”

这话切中孩子言语里的张狂,透着随性的淡泊。虽是训诫的话,却说得和风细雨。

里头有细碎汲鞋之声,看来还真的是午睡方醒。

“晖官儿,你父王素日在家待客,可是让人干坐着,连杯茶都没有?”

“哎哟!”大孩子一拍脑门,歉意的朝亦璃一笑,一溜烟跑去厨房:“曹内监,有客人来了!请奉茶!”

“明官儿,客人陪你下了棋,该当如何?”

小的那个恋恋不舍的望一眼棋盘,才从石凳上溜下来,正对着亦璃站定,有板有眼的见礼。

亦璃不敢怠慢,施礼的虽是个稚童,此间又非朝堂,但毕竟这孩子不是村野顽童,乃是太上皇的皇孙。他起身整衣,便要还礼。

“你是远客,又长他许多,受得起的。”

亦璃闻言,泰然受了叩拜大礼,再还以拱手礼。而后,朝着木屋上前三步,三拜复九叩,言语早已斟酌妥当:“婿轩亦璃见过岳父大人!”

泠然劝亦璃不可操之过急,以翁婿之礼相见,岂不是令姬子沐做非此即彼的抉择。

亦璃却认定,若以两国之礼相见,离着那结果是可望不可及,莫若坦诚相待,直抒胸臆。

静默中,姬子沐挑帘而出,踱步,犹疑着是否受礼。

亦璃伏地窥视那双寻常布鞋,没有纹饰,没有御制龙踏祥云,当真是再寻常不过的鞋子。这样的人,会在乎什么?他对两个孩子的淳淳教诲,春风细雨,化物无声。他在乎的是什么?

“亦璃到得东赤,方知吾妻身世,拜会来迟,请岳父大人海涵。”

姬子沐含笑看着亦璃,不愧是轩宇槐的儿子,一来便出了难题给他。

亦璃刻意着了身不起眼的墨青袍子,暗沉的色调显得没那么张扬。

一声贤婿应承下来?或是正色拒绝,那岂不是正和了洛洛的谋算。

僵持间,那生得不起眼儿却异常聪慧的明官儿出人意表的走过来,搀扶亦璃的手臂。他哪里有多大的力气,而亦璃为表诚意,又深伏于地,一下子没将大人扶起身,反令自己后仰跌坐。

亦璃赶紧将孩子扶起站好,又拂袖为他拭去尘土。

姬子沐忽然问:“你可知他是几时生人——你可知洛洛是几时生人?”

这原是两个问题,亦璃却未察觉,只答道:“四寅之时!”

“可知其中的典故?”

“回岳父大人,洛儿曾提过一次,昨日,泠然也曾提及,说是四寅之时金、火过重——”

“你父皇未对你言过?”

端王姬泉涸同轩亦璃走在后,晖官儿拉着明官儿跑在前头。

那晖官儿显然是随了父亲的性子,姬泉涸背着弓箭,手里提着两只野兔,口若悬河的同亦璃闲扯。亦璃一味揣摩着姬子沐那些明灭难辨的话,只他三言我一句的勉强应答。

“老爷子吃长素,你同我往前山吃饭,一会儿六弟也来。六弟说,同你是生死之交,也难怪他昨日要回护你了!你怎么就着了道儿?你们南炎人真是的,将我们的圣物剥了皮做衣裳。”

亦璃忙将致歉的话说了一遍,到得前山,错落着几处房舍,又遇着瑞王姬御风,言谈中又提及火狐之事,亦璃诚惶诚恐又是自责一番。

庄子的名篇,轩宇槐在亦璃小时便命他诵读牢记,到得此间,琢磨起来,这姬家兄弟的名字或是典出《逍遥游》,或是源于《大宗师》,皆是内篇庄周遗作。

端王行三,瑞王行五,一母所出,却性格迥异,显然,姬家没什么秘密,兄弟二人都知道亦璃因何而来。

端王姬泉涸性子直,喋喋不休一大堆话,总之是,老皇不管事了,新皇帝还不算恶毒,亦璃求老皇也没啥用处。

亦璃早耳闻端王是东赤的主战派,巴不得战事起,好领兵建功。

“轩亦璃,我看你是要无功而返。洛瑶的婚事,老七自有主意,否则怎么会回绝了建威侯的求亲。”

洛瑶,便是泠然也不曾说起洛儿的闺名。洛瑶,姬洛瑶,洛水瑶莲。寒冬时节才绽放的水中芙蕖。

瑞王姬御风有书卷气,并非腐儒,他揣测圣意,有心要暗示亦璃,却不愿被端王识破。

“炎太子有博学之名,于《易》可有独辟蹊径的见解?”

亦璃不知这一文一武两兄弟是不是老皇帝为他设置的第二道考题,先是稚童,再是这纠缠不休的二人。可他不敢露出丁点儿怠慢。“瑞王谬赞,亦璃学识浅薄。”

“太子名讳中同音的离卦,做何解?”

端王在一旁接口道:“洛瑶喜欢摆弄龟甲,占卜问卦,难不成轩亦璃研习了易经,洛瑶就答应随他南去?”

“三哥说笑了!太子,请教!”

亦璃只觉得对方问题太过浅显,也不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过,还是谨慎应对:“离,利贞,亨!意为利于坚守正道,必定亨通。”

“象辞何云?”

“《象》曰:明两作,离;大人以继明照于四方。”

“承蒙赐教!”姬御风含笑拱手,唤了那两个孩子近前,“方才太子殿下所言,可知晓?”

亦璃这才觉察那唤作明官儿的孩子适才并非认生而不同他说话,而是口不能言。此刻听了姬御风的问话,只点点头,并不作答。晖官儿对曰:“五叔说的,皇祖也说过,弟弟的名字就是出自这个。我的名字是出自《易经》未济卦,君子之光,其晖吉也!昊哥哥的名字出自《诗经》,欲报之德,昊天罔极。还有——”

姬宇晖还有再说,被姬御风打断:“晖官儿学问长进了,跟着皇祖受益非浅。”显然,一番心思,轩亦璃那里,只作了耳旁风。他只得又道:“晖官儿今年几岁了?”

“五叔,您什么记性?侄儿同昭哥哥不是同岁么?五叔,你几时把昭哥哥带上山来玩儿?”

姬御风诺一句:“是了,晖官儿也是八岁了!明官儿几岁了?”

“弟弟三岁了!”

亦璃心里揣着的是姬子沐反复说起的四寅,不过是个生辰,有什么要紧。莫非是说,当日许婚给轩亦琛,是合过八字,同自己的合不上?在南炎纳洛儿为侧妃时,依的是她虚报的八字,自然是同亦璃的最堪匹配。

姬御风还要再言,却被姬泉涸觉出些意思,提醒道:“五弟,你学问好,也不必在远客面前显摆!只同他说些东赤风物,别再闹出昨日的笑话才是。至于其他,当讲不当讲,自有父皇定夺。”

姬御风尴尬一笑:“三哥教训的是!”此事唯有他二人常居山中,随在太上皇左右,因此才知晓。便是姬鲲鹏、姬泠然,也是被瞒得滴水不漏。

已是炊烟徐徐,林染霜霞醉,姬泠然也到得前山,径直问姬泉涸:“三哥,可是你传信给洛瑶?”

虽然姬泉涸矢口否认,亦璃同姬御风都瞧出他在撒谎。

“三哥,你养着信鸽——”

“六弟,你这新郎官不陪着新媳妇,难不成要吃鸽子?”

“三哥,若非你传信,洛瑶从来不往此间来,怎么我们前脚到,她便得了消息!”

亦璃立刻明白,洛儿自然是忧心他说服姬子沐,才匆忙赶来劝阻。

姬御风连忙打圆场:“咱们都来得,洛瑶也是父皇的女儿,哪里就来不得?来了就来了!晖官儿,你同明官儿往后山去,明官儿还没见过你姑姑呢!”

晖官儿显然对再走一趟山路甚为不满,嘴里嘀咕着,可姬御风已唤了内侍来伺候,将两个孩子驮在背上。

姬泉涸似要阻止,可张口之下还是忍了回去,只命内侍好生伺候着过去。

他二人适才明显有分歧,此刻又存着分默契,莫说亦璃瞧不明白,便是姬泠然也闹不清楚。

“朕来问你,这三年,宣了你多少次,都不肯踏这草舍半步,如今何故来了?”

姬洛瑶长跪在地,姬子沐也不让她起身,任由她跪答。

“父皇在此,儿臣哪里就来不得?”

“那先前,何故不来?”

“先前,六王兄还未大婚,父皇也时常回宫。”

“如今,何故来之?”

“儿臣愿长伴父皇左右,住到山中来!”

“朕百年之后,又该如何?”

“但求父皇将此宁静所在赐予儿臣,儿臣愿在此观月色,待晨风。”

“朕若信你这些话,当真是老糊涂了!”

“父皇明鉴,儿臣语出肺腑!”

“若有人生来便不得语,如何倾诉肺腑之言?”

姬洛瑶顿时哑口无言,为之一凛。

这样的反应落到姬子沐眼里,愈发恼怒:“泠然与鲲鹏深信不疑,尚情有可原。你却是宁愿那孩子生下来便死了。三年,你竟狠得下心,甚至不来瞧一眼。”

她无力辩解,也不想辩解,只听凭姬子沐责骂。

“当初是朕糊涂,就不该同你说那四寅之人、生子必贵的话,让你有借口向朕提出,要同这孩子断了干系。朕原是替你周全,怕你母子连心,不忍分离,才瞒着你皇兄,说这孩子生来便夭折了!却不料,你有所察觉,却假装不知!”

姬子沐说得激愤,咳嗽连连,却忽然收声不语。

等咳嗽声弱了,那曹内监才敢上前禀报:“太上皇,瑞王让人将两位皇孙又送过来了。”

姬洛瑶浑身一抖,耳听着一急一缓的脚步声,姬宇晖已跑了过来:“姑姑!你来了!”

姬子沐见她下意识的将脸别向另一侧,气得又是一阵咳嗽,好(shiqiao制作)半天才能言语:“晖官儿,把明官儿牵到你姑姑眼前,让她仔细瞧瞧!”

关于老皇帝之间结缘的陈旧番外

得来惊觉浮生梦

船行半日,就同海上风暴不期而遇,令得兴致勃勃而来的问道之人怅然慨叹。

闻得蓬莱仙山临海的一处崖壁上,有经年累月海浪冲刷出的一壁石花,像极了天然的棋局。后来愈说愈邪乎,甚至风传,谁若能解开那残局,便有机缘会得仙友,求得长生不老之术。

常喜也不知主子将这堆信口雌黄之言信进去多少,这启程的时辰是轩宇槐自己掐算的,说是出门大吉,达成所愿。他讨好的将这出门不顺的罪责揽到自己头上:“主子,都是奴才的错,奴才拿拂尘打扫之时,有尘埃落到主子那副龟甲上——求主子降罪。”

“罢了!你既知错,又自请处罚,便免了。”

船临时停靠在一处珊瑚岛,码头旁有简陋的茶棚供人休憩。

“各位客官请了!待这片雨云散了,就可起锚成行。”

常喜选个角落,拿绢子擦净了椅凳,却见轩宇槐站在一块礁石上远眺,船老板正同他说着什么。

“常喜,走!”

“主子?”

“想不到这无名的小岛上竟隐居着高人!朕曾往海蟾观去了数次,你可记得?”

“主子是说道士们口中那位成仙的真人海蟾子?弘道真君?”

轩宇槐兴致极高,朝着岛中炊烟起处前行。“先帝加封他为纯佑帝君,朕观先帝向海蟾子问道的笔记——出尘之人竟有惊世才具,能给为君者指点迷津。”

常喜后来打听才知,此岛便被海上渔民唤作海蟾岛。世人有不明白的事,都往岛上向那白须发的老道请教。无论来者贵贱,老道都一般看待。

主仆二人便在那几间不起眼的房舍住下,每日有道童奉上素食。等了几个晨昏,还不曾见到那传说中的高人。常喜寻了道人打听,才知还有一位海蟾子的忘年交来至岛上,同真人在静室辟谷修行。前十日,还送三顿胡麻汤进去,再十日,不过清晨奉点儿淡茶,这几日,只用递些晨露。

不食五谷,吸风饮露。若非得如此才能换来道骨仙风、不死之身——轩宇槐也非全然不信,他曾在京中随几位修行的道长的辟谷,可到得后来,怎么也撑不住,腹中空时杂念更甚,好在常喜机灵,在他道袍的袖中缝了些肉脯。

白日无聊虚度,又几日,游方借宿的道士也同他们聊得熟了,说起来辟谷的居士。这贼老道也不知凭什么断言,只说,那居士同轩宇槐一样,通身贵气,简直贵不可言。

常喜心中暗斥他信口开河,想这九五至尊之贵,岂是凡夫俗子可同日而语的。

轩宇槐却不计较,他素来在修道人面前摆出虚怀若谷的姿态。“想来道长说的居士才当得起贵不可言四个字,晚生不过是个俗人。”

“大俗即大雅!居士过谦了。居士能侯在此处,想必同贫道存的一样念想。老道我原是往蓬莱仙山去的,可听船家说此岛叫海蟾岛——有这活神仙在此,哪里还去供死陶土?”

“道长是来问长生之术的?”

“居士所为何由?”

他想起出海前茶馆中卖艺人唱的小调:“汉武皇痛失爱妾,为寻李夫人亡魂到得蓬莱仙山,当真得会亡侣——”

道士将信将疑,可又不便驳他,只笑道:“那居士同那位辟谷的居士更神似了!我也是听闻,先前他同夫人曾一起来拜会过海蟾真人。见过的人言,真正一对天造地设的璧人。只是那位夫人命中有劫,难有寿数。如此,那居士便在这凶年来此,求真人为其化解。”

轩宇槐且把这话当作笑话听,就如同那汉武帝的故事一样,帝王要成就霸业,怎可有那许多的儿女情长。陈阿娇若非长公主之女,哪里就为后了,金屋藏娇的誓言与千金买来的相如赋,恐怕后者更接近于真实。李夫人不算冤,卫子夫与子同逝又如何?

又过了两日,还未等到真人出关,又有人上了岛上,东赤口音,与先前等候的人会合了。他二人都是那位居士的随从,虽急着有事禀报主人,却不敢造次。

那游方老道竟是个包打听,东拼西凑听来的散碎又同轩宇槐主仆二人唠叨。

说那居士的夫人已然亡故,诞下一女。

这一夜,海风呼啸整晚,轩宇槐起得晚了,出得门外,见一青衫男子正同为白眉道人辞行。道人肩上负着一金蟾,拿拂尘扫在青衫男子面庞,身形老迈,语声却苍劲:“得来惊觉浮生梦,云散虚空体自真。”

“是!弟子明白,这是她命中定数,弟子只当她已位列仙班,脱了尘世俗扰。只是这孩子生于四寅——”

“大道人情远,无为妙本基。世间无爱物,烦恼不相随。自有她一番造化,到她当悟未悟之时,你且问她,前世可是无过,此生当真无憾?”言毕,道人再不多语,青衫男子遂辞行而去。

却不知那游方道士几时站到身后,叹一声:“哎呀呀,了不得!”

“请教!”轩宇槐自然知道那负着金蟾的道人便是海蟾子本尊,可眼随拂尘想再窥仙容,却眼生浑沌,看不真切。果真无有仙缘?可见是修行有愧,他开始抱怨常喜多事,便是那肉脯坏了他的修行。这未脱五谷的俗胎自然没有仙缘。

游方老道诡异的一笑:“曾听先师言道,生于四寅之人,有天庇佑,若是——”

轩宇槐恨天不长眼,竟让他良机错失。

到得有一日,臣下自东赤而返:“陛下画像中人,依臣下看来,当是东赤万安帝姬子沐。”

捽引

《易》明夷——六二:明夷,夷于左股,用拯马壮,吉。

姬洛瑶直有所耳闻,那孩子是寄在三哥姬泉涸名下,姬泉涸妻妾甚多,儿女缘也绵长,多出个孩子不会有人怀疑。且他常居山中,随侍圣驾,他家的孩子由太上皇教导也是寻常。

晖官儿是个多嘴的孩子,也同她起过,明官儿三岁了还不会说话,只对下棋有兴趣。

不会说话又如何,随着姬子沐,谁还能欺辱他不成?即便将来,三哥不是那种有胆量有心机要谋逆的人,那么,吃穿不愁,她实在没必要忧心。

这些话,他只消同自己说一次,便不再去多想,便可安然的任那孩子自生自灭。

只是,如今,避无可避,一双明澈的大眼,将她五味杂陈的心痛映照得分明,竟让她想起同那个男人的既往,用彼此的黑瞳为镜,去勾勒你的容颜。

她想说,她不在乎孩子的喜恶,不在乎这孩子用无视的眼神望着她。三岁的孩子,没有初见陌生人的疏离与畏惧,自然,也不可能去奢求他有晖官儿那样挥洒不尽的热情,那种自然而然的亲昵。明官儿只是用无所谓的目光打量着她,不带一丝情绪。

好在有晖官儿的喧嚷,否则这样的静谧会令她窒息。

两个孩子向姬子沐、姬洛瑶分别见了礼。

“晖官儿,带明官儿去用晚膳,我同你姑姑有话要说。”

明官儿走得三步,却又回头看着姬洛瑶,直到晖官儿重新来拉,他还是定定的看着洛瑶。

如此的举动连姬子沐都有些诧异,走过去将明官儿抱起:“你认得她?”

洛瑶正站在屋前灯笼下,心中忐忑,她不信,所谓血浓于水会到如斯地步。

孩子挣扎着下来,挑帘进屋,片刻,再出来,手里拿着张绘在绢上的小像,虽不是惟妙惟肖,可相识的人一眼便认得出是姬洛瑶。

姬子沐细瞧了,问:“这是五叔给你的?”

明官儿点点头,走到近前,看了小像,又去看洛瑶,困惑与期待,眼里满是渴望。

洛瑶的眼再对上那童稚的双瞳,竟没有勇气上去承担一切。下意识的后退一步——三岁的孩子该是什么模样,这孩子为何如此瘦小。父皇吃长素,孩子莫非也是如此?他并非天聋,怎么就不能言语?她身上寒毒一直未尽,想来,还是她害了这无辜的孩子。

孩子哪里知晓她心中的纷乱杂绪,匆匆奔到姬子沐处,指指小像,又指指洛瑶,只盼有人给个答案。

“明官儿,皇祖夜里瞧不清。等明早太阳出来了,皇祖再同明官儿说,可好?”

明官儿不舍的看看洛瑶,姬子沐又道:“她不走的,明官儿心里想什么,自己同她说,好不好?”

明官儿艰涩却乖巧的点点头,姬子沐让曹内监来领走两个孩子。

姬子沐见洛瑶总算动容,倔强的忍着泪,却不再是适才那般冷漠神情。他指指石凳,让她坐下,方娓娓道来。

彼时姬洛瑶临盆时,端王姬泉涸府中一个侍妾恰病死了,便言称其死于难产,带到山里同太上皇作伴儿。

姬子沐原不想拘束这孩子,只望他无病无灾做个闲散宗室,安康一世。

这孩子生来就静,从未大哭大闹过,可到得两岁,仍不开口学语,令人忧心。这才意识到孩子该有同龄的玩伴,因此特意选了爱玩闹的姬宇晖。

然晖官儿却又将外面的世界带给乐明官儿,外面的生活,每个孩子都该有的爹娘——

夜幕低垂,归鸟还巢,紫燕栖于林梢。

姬洛瑶于黑暗中寻找天边,实不知那天边可会有尽头,只明白,逝去的光阴再无法回头,每一个梦都伴着无法淌出的泪滴,在不经意间溜走。

她谬误的人生不断自摆乌龙,再望着缺失的过往慨叹,再费神去弥补遗憾。总是有心情静待日落,却来不及于清晨去守望日出的曙光。

枯坐沉思,父皇开解的话不会过多,由她自己抉择。

“长公主!”

“曹内监,何事?”

“太上皇亲笔!”

展开那张薄薄的纸,两个字,一人之名讳,沈棠。

沈棠,她曾经认为始终恨之入骨的人,却在回到东赤后忽视既往的仇恨。

其实洛儿早知道,从她来到这个时空的起初,沈棠就知道她并非当日先前的姬洛瑶。

紫阳宫再谋面,她明白,沈棠欲化解仇恨。洛儿在揣测,或许,沈棠会说,没有沈棠雪玉 峰的腕上一刀,她的魂魄便入不了姬洛瑶的躯壳。

她脑子里满是手腕上永远无法消褪的伤痕,是姬泠然无辜的南行,是多年的骨肉分离,是她所有付出的努力与承担的悲苦。沈诚之的死,殚精竭虑追求一个死后“忠”的谥号,多么简单的人生,却曾给予她真诚的关怀与温暖。前世的父亲在她脑海中早已模糊,今生,对她而言,沈诚之更像父亲。可沈棠轻易就取了他性命。

意外的,沈棠简短的话便化解了她的戾气。

姬鲲鹏时日无多,命不久矣,为着她们共同爱着的这个男人,还有必要一争高下么?

爱,除了男女情爱,她将最真挚的情感付与这个称之为皇兄的男人。他一直不问缘由的支持她的任何抉择,永远笼罩在洛水寒雾般的面庞,却有最温暖的一颗心。

舍尽一切,她也舍不掉这份情意。

她歉疚的告诉瑑儿,瑑儿却比她更释然。瑑儿心性单纯,儿时的恐惧已消散殆尽。单纯,无论是做沈洛妍,还是如今回复姬洛瑶的身份,她少的便是单纯二字。

瑑儿如何说的?那个简单的人,居然说出不简单的话。仇恨有缘由,却是可以度量的;而爱,不知觉间始于何时何地了,慢慢回味,你也不敢断言几时爱上那个人,你找不到一个足够大的东西来形容爱,也不知道,这份爱会终结于何时。

爱,恨,她直避开不去想。

字如其人,父皇的行草,举世难有出其右者。

父皇的睿智,她同皇兄引章据点,说了三日,都不能说服父皇赞成兴兵。

父皇不过用了两个字,为她指点迷津。

沈棠,对沈棠的仇恨都能放下,她还能去恨谁。

要说真要恨,该恨自己才是。

恨她的执念,误了许多人。

就像大骊宫中,那个为着道士一句妄言便癫狂的盘算,最终误了太多人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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