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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浪传奇-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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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更重要的是,他要常常看顾村外墓地。他要为师父守孝三年。
他是一个自幼无父无母的孤儿,若非师父曲老拳师捡回来,抚养他长大,他只怕早已死掉了。
因此他常常跪在师父坟前垂泪,默默守护着他的坟墓。
若非两年前他连替师父烧的纸钱和祭品都无钱购买,他也许还想不到去镖局讨生活。
还好总镖头邓通达待他打了一遍“流星拳法”后,毫不迟疑地答应留下他做一名趟子手。
三个月前的那一天,江浪一如既往的早出晚归。
向晚时分,当他途经到马陵山脚下之时,忽然听到道旁灌木丛中有呻吟之声响起。
于是他循声走过去,见是一个青衣长衫的枯瘦老人,蜷缩成一团,动弹不得。一问之下,老人赶道时一个不小心摔伤了腿,滚落在山坳之中。
于是,江浪二话不说,便将那老人背回家里。
那老人自然便是鲍小昙的父亲鲍老夫子了。
想到这里,江浪心中疑窦丛生:“那日岳父一路上问东问西,对我问个不休。我把他送回家,替他擦了药酒后,他还让我次日再来。我第二天从镖局返回时,还专门给他带了金创药。晚上他老人家对我热情之极,好酒好菜的款待,又问我有没有对亲。我红着脸摇了摇头。”
他耳畔又想起鲍老夫子的笑声:“小兄弟,我看你诚朴善良,极对老朽的脾胃。老朽有个闺女,已过及笄之年,尚未许得婆家。我有意将她和你结为连理,未知你意下如何?”
那时候鲍老夫子和江浪一老一小,已经喝得酒酣耳热。江浪当时想也不想,便一口答应了这门亲事。
但他离开小村后,回到家中,醉得人事不知。压根儿便忘了这酒场上的戏言。其后一连十余日,他跟着段副镖头等一行人远赴江宁,保了一趟镖。
待得回转,又即早出晚归,往返于镖局和家中。
忽有一日归途之中,他又被鲍老夫子拦在了马陵山下。
鲍老夫子甚是生气,指责江浪是个言而无信的坏小子。
江浪耐心解释了半天,叹了口气,正色道:“老先生,即便晚辈没去金陵府走镖,也不能和你闺女成亲。我给你说过很多次了,小子只是个武艺低微的镖客而已,除了每个月的五两银子薪工之外,一无所有。我又穷又笨,如何能养活老婆?”
鲍老夫子冷笑一声,吹胡子瞪眼的道:“男子汉一言九鼎,你既不愿娶小女,那天晚上为什么胸脯拍得震天响,答允老夫提亲?”
江浪一呆,嗫嚅道:“那天晚上,我,我喝多了酒,没想这么多!”
鲍老夫子呸的一声,冷笑道:“一派胡言!分明是你砌词狡辩,想要骗我老人家,想要悔婚,却是没门!”
江浪莫名奇妙,搔头道:“鲍先生,你为什么说我骗你,我说的是实情啊。”
鲍老夫子哼道:“实情,实情便是青龙镖局的总镖头有个如花似玉的宝贝女儿。哼,你想高攀人家总镖头千金,瞧不起我家穷教书的闺女,嫌贫爱富,贪图荣华。我早打听清楚了,你小子还敢出言欺我?”
江浪面红耳赤,摇头道:“镖局中确有这个传言,但也只是传言而已,绝非事实。实不相瞒,我只是个资质平庸的小镖师,武艺低微,哪里配得上邓大小姐?鲍先生,我并非诚心反悔,实在是不想你家闺女跟着我吃苦受罪!”
鲍老夫子容色稍霁,侧头想了一想,忽然长叹一声,缓缓道:“我女儿虽然容貌平平,但好歹学过几天女红烹饪,操持家务,决计称职。实不相瞒,老朽年迈,行将就木,一想到我百年之后没人照顾她一个弱女,我,我是死不瞑目!”
江浪见他说得凄惨,登时想起若鲍老夫子死后,其女无依无靠,确是可怜,想起自己孤苦伶仃的身世,恻隐之心,油然而生,忙道:“鲍先生,既承您老人家瞧得起江浪,不嫌弃我没出息,我答应你,一定好好照顾你闺女!”
鲍老夫子问道:“为免夜长梦多,我要你十日之内前来迎娶小女,你可答允?”
江浪摇头道:“不行,我要替我师父守孝三年。还要两个月后才能满三年之期。鲍先生,你若真有意让你闺女下嫁给我,最晚也要等三个月后!”
第2章 人去楼空(二)
二、人去楼空(二)
鲍老夫子听说江浪允婚,不由得大喜过望,仰天大笑起来。江浪见他笑得欢畅,也即陪着这位准岳父在一旁傻笑。其时晚霞灿烂,暖风醉人,山林间回荡起二人的大笑之声,江浪耳畔甚至还依稀听到一丝女子的笑声。
当然,江浪也可能是听错了。
山林间只有他一老一小两个男子,如何会有女子之声?
江浪反复回想着当时的情形,此时此刻,动也不动的悄立于伸手不见五指的马陵山上,一时思潮翻涌,百感交集。
难道真的是岳父欺骗自己?
这是为什么?
岳父说“我女儿虽然容貌平平”,他便信以为真。鲍老夫子生得尖嘴削腮,两撇鼠须,干黄面皮,面目虽非可憎,却也令人不敢恭维。
江浪便认为,有鲍老夫子这么丑的父亲,鲍家闺女能好看到哪里去?即便是中人之姿,也算不错了。
岂料洞房之夜一见之下,竟尔是一位容貌婉娈、风姿绰约的绝世佳人!
试问鲍小昙若是“容貌平平”,天下还有哪个女人敢称美女?
迎亲的当天早晨,按照鲍老夫子事先叮嘱,一切从简,鲍家只有父女在场,并无村民帮忙。
因为鲍老夫子一向不喜喧闹,因此江浪对他嫁女场面的过份冷清虽有些好奇,但也没有太放在心上。
当时鲍老夫子笑呵呵的送女出阁,并无常见的伤心不舍之情,反而谈笑自如,甚至取出了十多个红包,一一打赏跟随江浪同来的一干迎亲人员。
连鲍小昙也娉娉婷婷的在喜娘搀扶下上了花轿,虽然她头上罩了红绸,但始终都安安静静的,却哪里像正在“哭嫁”的大姑娘?
只不过,江浪实在不相信鲍家父女会欺骗自己。
倘若真的是欺骗,为什么他们会欺骗一个貌不惊人、一无所有的山野村夫?
正在他忧虑烦躁的时候,忽感脸上一凉,一阵冰冷的山风之中,杂着数点水珠儿。天上开始下起了雨来。
秋风夜雨,宁不愁人?
江浪病了,病得不轻。
自从那天夜里从小村冒雨返回家里,他被淋得浑身湿透了。
然后他便连发了三天三夜的高烧。郭六婶煎了葛大夫所开的又苦又涩的草药,昏昏沉沉之中,他的嘴里日夜不停的反复叫着“小昙”的名字。
葛大夫是另一个村的草头郎中,附近几个村的人生了病,都会求他诊治。
这次是郭六叔去请葛大夫来的。
所以七日之后,江浪大病新愈,第一件事便是取出两锭银元宝,登门致谢。
出乎他意料的是,郭六叔夫妇竟然死活不肯收他的银子,说道都是邻居,相互帮助,是应该的。在江浪的坚持之下,方始勉强收了垫伏的诊金。
郭六婶兀自照例絮絮相劝,让江浪好生照顾自己。
江浪心中感激,虽然其他邻居也来探望过自己,但没有一个能像郭六叔夫妇这么热心的。
更何况,他也知道,郭六叔夫妇的女儿早已远嫁到别的村子,他们的儿子在宿迁城内的一家布庄做染布坊的伙计。这对老两口手里也没多少银子。
但饶是如此,这些日子老夫妇对自己照顾得无微不致,一如看待自己儿子一般,非但延医诊治,抑且还每日里鸡汤、鱼汤、排骨汤的端给自己喝。
连日来,江浪常常痴痴的呆立柴门之外,于路过的乡邻视而不见,浑浑噩噩,幻想着妻子能突然出现。
但是,鲍小昙始终没有出现。
这日阳光灿烂,秋高气爽,空气中浮动着桂花的香气。
已近八月天时。
江浪想起数日前青龙镖局的趟子手金六一早跑过来,通知自己副总镖头段振飞让自己尽快回镖局一趟。
金六和江浪一直交情不错。江浪一入镖局做趟子手时,二人便常常在一起吃酒赌钱。
在江浪的心目中,甚至把金六当成自己的大哥。
金六武功虽不高,喝道开路却是一把好手,跑腿办事,也十分能干。
因此镖局中许多杂务,多半便交给他去做。
他来寻江浪是专门转达段副总镖头之意的,当然,顺便也是想一睹新娘子“芳容”,也好回镖局向众人炫耀一下,却没料到江家会是这般光景。
那时候江浪仍在重病之中,卧床不起,多亏郭六叔夫妇在床前照顾。
因此金六听郭六婶说了江浪的遭遇后,皱眉叹息,安慰了几句“好好养病,我去跟段副总镖头解释”的话,便摇着头径自离去了。
现下江浪既然病愈,自然也该回镖局一趟。
他因鲍家父女消失所引起的伤痛略已平复,更令他心情大佳的是,早晨他起来晾晒被褥的时候,从自己枕头下发现一幅碧绿的鸳鸯锦帕。
这当然是鲍小昙留下来的。
江浪恨自己,为什么如此粗心大意,直到此时此刻才找到这幅锦帕。
娇妻忽然凭空消失,仿佛从来不曾出现过。
但她毕竟留下了东西给自己!
他紧紧握着这幅依稀残留着淡淡馨香的锦帕,心里渐渐生了个念头,准备向邓总镖头当面禀报。
来到青龙镖局大门口,抬头望去,只见左右石坛中竖起的两根三丈来高的旗杆,杆顶的青旗飘扬。右首旗上黄色丝线绣着一条腾云驾雾、神气活现的青龙,旗子随风招展,显得青龙顾盼自雄,睥睨天下。左首旗上绣着“青龙镖局”四个遒劲有力的黑字。
江浪暗想,自己入青龙镖局已将近两年了。
秋风阵阵,吹得两面旗子猎猎作响。
不知为何,江浪忽然隐隐觉得不大对劲。
他呆立大门外,向左边的石狮子望望,又向右边的石狮子瞧瞧。
镖局进门处两排长凳,分坐着四名雄雄赳赳、气昂晚的劲装汉子,个个挺胸凸肚,腰板笔挺。一瞥见江浪跨步进来,尽皆起立招呼,一个胖脸汉子笑嘻嘻的道:“啊哟,新郎倌来啦?”
江浪脸色倏变,咬了咬嘴唇。
这四名黑衣汉子之中,有一个恰好是趟子手金六。他向那胖子叱道:“四,你他妈的作死是吧?”皱起眉头,转向江浪道:“江浪兄弟,你身子好些了吧?总镖头听说你病了,过几日有趟去姑苏的镖便不打算安排你去啦!”
江浪点点头,道:“我好了。正要去见邓总镖头。”
他走了几步,刚要转过照壁,忽听金六叫道:“江兄弟,你,你小心些!”
江浪停步转身,却见金六神色古怪,欲言又止,摆了摆手,叹道:“镖局变了,你小心些!”便不再语。江浪心下奇怪,又见另外三人脸色均甚古怪,却不作声。
江浪摇了摇头,迈步往镖局内走去。
院中空荡荡的,静悄悄的,竟无一个人影。
偌大的镖局,平日里人来人往,好不热闹,几时这般冷清过?
江浪愈发奇怪了。
他决定先去拜见邓总镖头,再去向段副镖头问个明白。
踏过一条鹅卵石铺成的石径,来到后院,刚穿过月洞门,忽然眼前分花拂柳,转出一个人来,却是一个黄衫少女。
那少女忽见一个青年汉子大步闯进,微微一惊,睁大一双杏目上下打量着江浪,眉间微有诧异之色。
江浪也是吃了一惊,没料到镖局之中会有如此俊俏的妙龄女郎。
只见那少女削肩细腰,身材苗条,一张瓜子脸儿,双眉弯弯,嘴角左边点着一颗淡淡的美人痣,却掩不了姿容秀美,容光照人。
江浪一惊之下,便即止步退在一旁,意欲让那少女先行。
那少女却不举步,小嘴一撅,哼了一声,道:“你是什么人,来此何事?”
江浪听这少女声音清脆婉转,但言语却颇为无礼。当下抱拳道:“姑娘好,在下是青龙镖局的镖客,专门来见邓总镖头的。”
那少女一怔,颇感意外,道:“你这个叫花子模样的家伙,居然也是保镖的?”
江浪听她说得极不客气,却也不以为忤,摇了摇头,黯然道:“也许做不了多久啦?”说到这里,心中暗暗一叹。
他来见邓总镖头,确实是想面辞的。
他已有了打算,决计离开镖局,去寻找自己的妻子。
那少女眼见这个后生蓬头垢面、衣衫破烂,本已起疑,又见他愁眉苦脸,神情落寞,越加疑窦丛生。她睁大一双明澈的眼睛,不住的打量着江浪,默不作声。
江浪等了片刻,不见那少女动静,便道:“借光!”身形微侧,跨步便行。
待他刚刚经过那少女身旁之时,突然间风声飒然,左臂一紧,已被抓住,随即身形一晃,已被一股大力掀得脚下一个踉跄,立足不稳,砰的一声,栽倒地上。
那少女只是随手一拉一推,登时将江浪掀了个筋斗。
江浪猝不及防,竟被一个娇小玲珑的美貌少女打倒,登时又羞又怒,跳将起来,单掌护身,严加戒备,愠道:“你,你到底是什么人,无端端的干吗偷袭我?”
那少女小嘴一撇,轻笑道:“连一招寻常之极的‘小擒拿手’都躲避不得,还敢说自己是个镖师。臭叫花子,来乞讨也不捡个好地方,还是快滚蛋吧!”
江浪怒道:“你,你到底是什么人,怎地如此蛮横无理?”
那少女听江浪斥责自己蛮横,柳眉一轩,道:“本想放你一马的,你这小子既然不知死活,今儿姑娘心情不好,正想找人出气。你既大言不惭的自称镖师,想必手底下有两下子,且吃本姑娘一拳!”
倏地纤腰一晃,欺身而前,呼的一声,扬掌往江浪左脸掴去。
江浪没料到这大姑娘看似娇怯怯的,拳脚功夫却毫不含糊。他刚闪身避过这一巴掌,对方的攻势忽变,挺肘斜撞,反打小腹。
江浪只好连连后退,左躲右闪,他见过镖局的钱通与强敌放对之时使过这套“推云手”独门功夫,端的厉害。只是想不到,这少女竟也会这一招。
那少女接连攻了七八招,招招花样翻新。不仅有“推云手”,而且还有“通臂拳”、“四象掌”、“鸭形掌”,更有江浪见所未见的掌法拳法。
他自幼习练拳术,入镖局两年来,走南闯北,着实见识过不少武林门派的绝技。此刻忽见这少女年纪轻轻,竟能使出各门各派的拳脚功夫,不由得心下暗暗称奇。
那少女飞拳踢腿,连施妙着,见江浪左支右绌,急闪避过,虽只疲于应付,但跨步落足之际,马步沉稳,颇有章法,显见是个训练有素的练家子。她娇叱一声:“看招!”蓦地纵身而起,凌空发掌,一招“飞花入户”,径袭额头。
江浪见她掌势又变,当即凝神接招,错步转身,左回右旋,双拳翻击,还了一记“流星拳法”中的“双星袭月”。
那少女微微一惊,啪啪两声,双掌和江浪两拳相交,她借势一个凌空倒翻,斜斜飞了出去,轻轻巧巧的落在地下。
那少女见江浪的拳法招式虽平平无奇,劲道却不弱。她两只手臂兀自酸痛无力,一张俏脸胀得通红,惊怒之下,踊身跃起,虚晃一拳,右足飞出,砰的一声,踢了他一个筋斗。江浪几个翻身,滚到道旁花树之下,这才挺身站起。
第2章 人去楼空(三)
二、人去楼空(三)
江浪这个筋斗直摔得鼻青口肿,好不疼痛,他伸袖一抹鼻子,只见手背上尽是血迹,登时勃然大怒,激发了胸中狠劲,数日来爱妻离去的委屈和郁闷之情尽数发泄出来,虎吼一声,咬牙切齿的挥拳扑上。
“流星拳法”快如流星,招沉力猛,门路精奇,一拳拳的打将出来,委实令人防不胜防。
那少女忽见江浪发疯了一般,直欲跟自己拼命,又见他蓬头散发、形容狰狞,不由得心下先自怯了。饶是她功夫了得,此刻却也守多攻少,左跃右纵,仗着曼妙身法绕场游斗。
江浪侵淫这套七十二路“流星拳法”已有十余年,拳打足踢,肘撞腿扫,每一招每一式当真熟极而流。
斗到分际,那少女见江浪一招“气冲斗牛”,双拳合围自己的腰身,不由得又惊又羞,当即拔身而起,在半空中轻轻一个转折,右足反踢,径袭江浪后脑。不料这时江浪突然转身,双臂一扬一圈,将她右足抓住。
江浪喝道:“下来吧!”双手用力一扯,那少女惊呼声中,自半空中摔往江浪身上。江浪一惊,急忙放手,向后跃开。不料双足一个踉跄,身形未稳,适值那少女身子落下,蓬的一声,二人身子相撞,一齐滚倒在地下。
一霎时间,江浪直摔得七荤八素,眼冒金星,又觉那少女柔软的身子压在自己怀中,她的右臂却被自己压在身下。如此一来,便似两个人相互搂抱、滚在一起一般。
江浪大惊之下,急欲将身上的少女推开,但他甫一伸手,竟是一处软绵绵的所在。只听那少女惊呼一声,骂道:“下流小子,你,你干什么!”
“啪”的一声,江浪脸上重重挨了一记耳光。
他这才省悟,忙即收手,敢情自己是摸到人家大姑娘的胸脯了。
他没头没脑的挨了一巴掌,只觉脸上热辣辣的疼痛,又惊又急,忙解释道:“我,我,我不是故意的!”
那少女从江浪身上一跃而起,满脸通红,却又充满了又羞又怒的神色,泪珠儿在眼眶中滚来滚去,呆了一呆,忽尔一顿足,转身掩面奔去。
江浪来到邓总镖头房中,道明了来意。
邓通达听说江浪要辞去副镖头之位,离开镖局,寻觅妻子,甚感意外,一凝思间,道:“江兄弟,自从两年前你来投青龙镖局,我便觉得你这后生吃苦耐劳,为人忠厚,以后前途决计也不错。现下你年纪轻轻,便做了副镖头,也算是个有前途的年轻人了。恕我直言,你若当真离开镖局,只怕再也没有这么好的机会了!”
江浪抱拳道:“我入镖局两年,总镖头和镖局上下对我都很照顾。江浪自当铭记于心。但是我娘子不见了,我要先将她寻回。我不知道这一去要多久,更不想拖累镖局,因此只有请辞离开了。江浪去意已定,请总镖头成全!”
邓通达站起身来,负手背后,在书桌前走来走去,忽道:“江兄弟,你曾于邓某有舍身救命之恩,我也一直视你如子侄。你若信得过老夫,可否将你和新娘子结识的始末原委说给我听?”
江浪入镖局以来,跟着邓通达学了不少本事,心中一直对这位总镖头甚为敬重,听得此言,便即将三个月前结识鲍老夫子、醉酒答允婚事、新娘子过门三日后忽然消失等情由一一说了。
邓通达皱眉听他说话,待他说完,始终默不作声,只是低头凝思。
江浪一口气说完自己的遭遇,胸口油然涌起一股酸楚之情,悲从中来,寻思:“小昙,你为什么要抛下我?难道这真是一场骗局?”
邓通达似乎猜出他心意,忽道:“不错,这真是一场骗局!”
江浪一怔,道:“骗局?”
邓通达坐回书桌后,微微一笑,道:“我若猜得不错,多半连那个鲍老夫子的腿伤也是假装的!”
江浪惊道:“不会吧?这、这怎么可能?”
邓通达淡淡的道:“这也不足为奇。你倒是想想,你每天早晚必经马陵山,也便是你的行藏早已被人盯住了。安排一个摔伤腿的老者,让你这个侠义心肠的年轻后生出力相救,再也容易不过。此后种种,自然水到渠成。至于先行租下小村的那栋朱家旧楼,更是人家处心积虑,蓄谋已久。这一切,根本就不足为奇!”
江浪知邓通达闯荡江湖多年,阅历甚深,绝非自己这个无知小子所能望其项背的。此刻听他一言,登时茅塞顿开,道:“总镖头,您是说,我岳父是假装摔伤的,他的腿根本没事儿?”
邓通达摇头道:“那倒未必!有时候为了诱人入其彀中,取信于人,自残肢体,来一招‘苦肉计’,真个摔断腿脚,也是极有可能的!”
江浪不禁听得呆了。怔了半晌,叹道:“可是,我不明白,我江浪只是一个‘神拳门’新出道的小武师,资质平平,藉藉无名。岳父和小昙这样骗我,究竟是为了甚么?”
邓通达目光中充满了怜悯之情,道:“总之这是一场骗局,确凿无疑。至于他们父女骗你的居心何在,以老夫看来,要么便是冲着‘神拳门’去的,要么便是来骗你的‘流星拳谱’!”顿了一顿,摇头叹道:“那天她定是乘你离家之际,将拳谱偷偷的抄录一遍,因此你才浑然不觉。”
江浪又是一惊,脑海中蓦然闪现鲍小昙温柔婉娈的笑容,一阵热血上涌,连连摇头,大声道:“不会的,不会的!我娘子小昙,小昙不会是这种人。她若真想要流星拳谱,只管拿走便是,何必再抄录一遍?邓总镖头,你别胡说?”
邓通达脸上掠过一丝惊异之色,显然没料到江浪竟这般维护新婚妻子,冷笑一声,道:“我也只是据实推测。否则你娘子为何会看上了你?江浪兄弟,旁的不说,在我青龙镖局之中,你的功夫能排到第几位?”
江浪一呆,想了一想,面有惭色,讪讪的道:“除了总镖头、周夫人和段副镖头外,其余八位镖师各有一身独门绝技,江浪只能算恭陪末座!”
邓通达点点头,又道:“你的流星拳法根基扎实,也很娴熟,但你能否打得过元亮和钱通二人?”
青龙镖局的人都知道,元亮练的是“通臂拳”,钱通练的是“推云手”。
江浪摇了摇头,道:“我打不赢元大哥和钱大哥!”
邓通达道:“你和元、钱二位兄弟年纪相仿,功夫也在伯仲之间。若是论及出身和家世,却又如何?”
江浪自然知道,元亮家中开设着宿迁城名头最响的布庄,钱通家则是洪泽湖一带最大的鱼贩头儿。
而自己,只是一个家徒四壁、无权无势的山野村夫罢了。
因此他只能摇头。
邓通达又瞪眼直视着江浪,道:“你的外貌好像也比不上元亮和钱通兄弟吧?”
江浪脸一红,低下了头,作声不得。
江浪的样子不丑,但也不俊,不黑,但也不白,不高,但也不矮,不胖,但也不瘦。
其实他便是往人群中一站,立时便“泯然众人矣”。非但貌不惊人,抑且甚至还有些面目可憎,言语无味。
邓通达伸手在桌上一拍,道:“照啊!既然如此,如果你是一个美貌姑娘,你会不会想委身嫁给一个出身贫贱、碌碌无为、相貌平平的乡下佬儿?”
江浪红着脸摇了摇头,茫然无措,忽然间觉得无地自容。自己凭什么生受鲍小昙那般千娇百媚、如花似玉的妻子?
我不配!
霎时之间,江浪的胸中掀起了惊涛骇浪,滚滚来去,只有三个字“我不配”!
邓通达见他胸口起伏不定,脸上一忽儿红,一忽儿白,怔忡不安,微微一笑,道:“既然你也想到了,你和那位据说‘如花似玉’的新娘子并不般配。人家为什么无端端的会委身给你?”
他也不顾江浪脸上挂不挂得住,直言不讳的道:“江浪,你要头脑清醒,你是被那姓鲍的父女给骗啦!而且,他们早已逃之夭夭,不会再回来啦!”
江浪胸中又是一股热血上冲,握紧拳头,忽道:“无论如何,我都要再见小昙一面。我要当面问她一句,为什么这样待我?”
邓通达劝了半晌,江浪坚持定要寻找鲍氏父女,恳求总镖头答应放自己离开镖局。
邓通达见江浪去意已决,摇了摇头,略一沉思,道:“江兄弟,你身上可有新娘子的物事?”
江浪一怔,伸手掏出一幅碧绿的鸳鸯锦帕,道:“这是小昙……我娘子的手帕。”鲍小昙消失之后,江浪在家中所寻到的唯一属于她的物事,便是这块锦帕。
在他心目中,这是世上最珍贵的东西。
邓通达接过锦帕,一股淡淡幽香立时传入鼻中,走到窗前,朝着阳光细细端详,那锦帕甚是软滑,沉甸甸的,显是上等织锦的质地,再一细看,见帕子中间虽是鸳鸯戏水,四角上却各绣着一眉弯弯的月牙儿,绣工颇见精致。
他缓缓点头,道:“果然是上等蚕茧的缫丝,第一流的刺绣功夫,这布料应是产自姑苏一带的‘苏绣’。”他见江浪怔怔的瞧着自己,显然不明所以,便笑了笑道:“你的这位新娘子,或许是苏州人氏,嗯,至少与苏州有些关连!”
江浪眼前一亮,又惊又喜,急道:“总镖头,这当真是苏州织绣么?太好了,我立时去苏州找小昙去!”
邓通达知江浪生性十分固执,认定的事极难改变。凝思片刻,忽然哈哈一笑,道:“说来也是天意!过两日有趟镖是去苏州虎丘的。江浪兄弟,你可否答应老夫帮镖局最后一个忙,护送这趟镖前往苏州一趟。走完这一趟镖,我答应你离开镖局,去找你娘子吧。”
江浪心下甚喜,双拳一抱,笑道:“多谢总镖头。”
邓通达摇头叹道:“你自幼跟着曲老师傅在小村过活,没什么阅历,一个人外出寻妻,江湖险恶,切记‘防人之心不可无’。”
江浪唯唯答应。邓通达道:“至于此次护镖的米粮薪资和你本月的工钱,一共八两银子。嗯,这样罢,谅你也没什么积蓄,我现下让帐房立时一并开给你四十两纹银。你意下如何?”
江浪听说总镖头肯一下子给自己这么多银子,不由得又是吃惊,又是感激,想起邓通达对自己的好处,当即挺胸说道:“请总镖头放心,我一定好生走完这一趟镖,不负您所托!”
邓通达微微一笑,道:“我伤势未复,这趟镖由段副镖头选三名镖头、十名趟子手,到江南后,多有水路。三日之后起行。你们要好自为之!”
江浪来见副总镖头段振飞,道明了来意。听说他决定离开镖局,甚是惋惜,又听说他已答应此次苏州之行,走完最后一趟镖,拍拍他肩膀,微笑道:“你这么好的镖头要走,我还真舍不得。还好,这次咱们还能联手再干一次!”
江浪一挺胸膛,强作笑颜,道:“段镖头,这次交完了镖之后,我们在姑苏城好好痛饮一场,如何?”
段振飞哈哈一笑,道:“不错。等到交完了镖,咱们好好痛饮一番!江兄弟,你先回去休息两日,三日之后,咱们首途姑苏城!”
江浪举手作别,刚走了两步,忽又想起一事,回过头来,迟疑道:“段副镖头,为甚么我一进门,总觉得镖局怪怪的,一个人影儿也见不着?”
段振飞怔了一怔,叹道:“还不是因为大小姐闹得?对了,你……”侧头望着江浪口鼻青肿的模样,登时省悟,惊道:“你不会也被大小姐逼着比试武功了吧?”
江浪一拍自己脑门,暗骂自己胡涂,能在镖局内大模大样、蛮不讲理的少女,非总镖头的千金而谁?只是万万料想不到,此女果如传言中艳若桃李,却又如此难缠。
想起自己适才莫名其妙的跟这位邓大小姐大动拳脚,自己还无意间占了人家大姑娘一点便宜,心下又是不安,又是无奈。
段振飞和江浪详细谈了押运镖车的诸般具体细节,这才分别。
江浪到账房领了四十两银子出来,又和元亮、钱通、金六等人说了会话。他本欲就此离开青龙镖局,因此和众人说话之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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