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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国时代-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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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芽跪在床上四下搜寻,只盼能找到个伤人的物事,一眼看见床头立着两根床柱,当下扑上去拼命摇晃。这张床坚固非常,她把浑身的力气都使尽了,却一声“吱呀”不闻。
周察赞赏地看着她胡乱折腾,一壶酒转眼间已经喝干。
“来呀,再拿一壶酒来!”他大声向门外吩咐。
立刻有人又送来一大壶酒。周察接过,仰头又喝。
兰芽此时几已陷入疯狂,周察眼看她就要伤了自己,将一口酒吐在地上,扯下腰间汗巾子,三两下便把兰芽的手足困牢。
兰芽侧卧床上,不住喘息,脑中一阵阵眩晕,眼睛看到的东西似乎都镶了一道模模糊糊的边。
周察坐下来,轻轻抚摸她的脸:
“可惜呀!杀人也要我来教你。‘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竟连十个时辰都等不了?小母狼,我教你,你该耐心些,少时熄了灯,上了床,滚上几滚,叫上几叫——等我筋疲力竭时再动手,胜算不是要大许多?你们宋人把贞节看得比命还重,真是蠢到了家。难道阎王老子,也给你修贞节牌坊?”
兰芽喘息良久,冷笑道:“你们才蠢到了家。一堆石头,要来何用?当真给你们占些便宜,我们便是不想死,又怎么活得成?”
周察皱起眉头道:“这话怎么讲?”
兰芽慢慢说出两个字:“恶心!”
周察眉峰一挑,似要动怒,却旋即笑开:“好,越说越有趣了。”
其实以兰芽的聪明,便再恐惧失控,也绝不至在此时跟他争口舌之长,徒惹麻烦。只因她方才忽然想到一个极险的法子,是以故意要激怒了他以便行事。但周察脾气好极,绝不生气,兰芽一时倒没了主意。
周察忽然深深叹息一声,起身走向窗前,看一看满天星斗,背手诵道:“使李将军,遇高皇帝,万户侯何足道哉?”
兰芽大为惊奇:这是词人刘克庄“沁园春”下阕中的半句,全句是“叹年光过尽,功名未立;书生老去,机会方来。使李将军,遇高皇帝,万户侯何足道哉”。
词中之意,是慨叹李广生不逢时,没能得遇高祖,于天下大乱之时,风云际会,拜将封侯!
这人竟然知道这首词,又在此时吟来,是何道理?周察转过身来,轻轻一笑:“小丫头,不想今夜竟叫你勾起我许多感慨——对了,这句话是哪个混账草包写的?倒叫我伤情!”他喝下一大口酒,默然半响,口中喃喃道:“李将军,高皇帝……”
房内气氛急转直下,眨眼间由生死相争变作了“煮酒论英雄”,兰芽一时浑不知该当如何,只呆呆地看着他。
周察道:“你可知我们蒙古人最大的志向是什么?哈哈,那是要把青天覆盖之处,都变成我们的牧场!这是当初成吉思汗说过的话。成吉思汗说过两句最有理的话,你可知还有一句是什么?”
兰芽不答。
15第十五章 碧血红花(上)
周察道:“这第一句,说给开疆拓土的勇士;这第二句嘛,说给血气方刚的男儿!你听着,我告诉你,第二句是这么说的:‘要镇压叛乱、战胜敌人,将他们连根铲除,夺取他们所有的一切。令他们的妇女号哭、流泪,骑上他们后背平滑的骏马,将他们美貌后妃的肚皮当作睡衣和垫子,注视她们的玫瑰色的面颊,亲|吻、吮|吸她们的乳|头和甜蜜的嘴唇——这才是男子汉最大的乐趣!’”
兰芽只觉眼前站着的不是人,是一匹亮着獠牙、口中低吼的野狼!她举起手,用力按住几乎要跳出来的心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周察蓦然变脸,双手高举,大声咆哮:“屠城,不断地屠城!掠夺,不断地掠夺!焚烧、杀戮、□……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爱做什么就做什么,这才是男人!忽必烈根本不配做成吉思汗的子孙,他连个男人都不是!不是!”
他两步跨上床来,一把抓住兰芽的肩头,用力摇晃:“打下樊城的人是我,围攻襄阳的人还是我,只因我不肯听他的号令,不肯像你们那些软绵绵的宋朝男人一样,不肯像那个伯颜一样听他的话,说什么杀戒不开,什么安抚百姓——他便不许我再领兵,把我圈在这个指甲大的羊圈里头!”
“哈,忽必烈你睁大狗眼瞧着,不出十年,原来勇猛的蒙古骑兵,就要变成羊了!世上哪有不见血的勇士?世上哪有不杀人的英雄?”
周察眯起双眼,狠狠掐着兰芽的肩:“我本该有一群像你这样的小母狼,嗷嗷叫唤地围着我,可现在我只有这么一个,还有人到忽必烈那里告状!好啊,不杀男人,不睡女人,你要那么多土地有什么用?”
周察一把撕开了兰芽的亵衣!
他弯腰捞住兰芽的左膝,用力向怀里一带,跟着回手一拢,将兰芽牢牢拢在怀里,教她手腕、脚腕,但凡关节处,分毫挪动不得。
一边慢条斯理地解下自己腰间的汗巾子,一边口中啧啧称赞:“好白的身子!”
兰芽忽然喊了一声:“你好大的胆子!”
周察道:“到现在还要装腔作势,我这就给你看看我的胆子!”
兰芽仰起头,冷笑一声:“是么?我倒要看看敢杀男人,敢睡女人的英雄,有多大胆子!你当真敢碰我一碰?”
周察不禁收回了双手,他原本激动至极,此刻却给她说得愣了,半响道:“拿死吓唬我么?你倒死给我看!咬舌自尽吗?放心,血流尽之前有好大的工夫呢,足够我施展了。”
兰芽道:“只怕要死的人不是我呢!”兰芽气势凌厉,口气嚣张,竟似有恃无恐。
周察委实猜不透她的心思,不由又愣了一愣。
兰芽“哼”了一声,轻蔑地挑起眉毛道:“我还以为你当真是个无法无天、百无禁忌的真男子,却原来也有一桩忌讳!屠城杀人,血流成河你都不怕,竟怕了女人身体里流出来的几滴血。哈哈哈哈!你怕了!”
周察迟疑说道:“你……你果真……果真……”他眼神一暗,似忽然想起什么,登时和缓下来笑道:“你演的好戏,竟险些瞒过我去。哪有那么巧的——若当真是赶巧了,适才洗浴时为何不对她们说?”
原来兰芽适才将他胳膊咬破,一见到鲜血,她忽然想到了当年无意中听爹爹与人闲聊时提过的一句话:
蒙古人生长在马背上,一生厮杀,刀不离身,因此最忌讳不祥、不洁之物!任他再放纵不羁的人,也有这个顾忌。
兰芽今日到此地步,危如朝露,也是不管好歹权且一试的道理,不想竟当真见效!
她精神大振,当下不再大声说话,却将嘴角抿起,眉毛蹙紧,做出一副强忍不适、不愿让人看出的情态来。
周察虽觉她做伪,但犹豫再三,终不敢冒险。说也奇怪,适才他给兰芽咬伤,流出不少鲜血,原来不觉怎样,但此刻听了兰芽的话,不由愈来愈觉空气中血腥气极浓。
他不再犹豫,轻轻将兰芽放到床上,视线急速在她身上扫了一遍。兰芽只是垂头不语。周察低低吐出两个字:“晦气”,站起身走出了房门。
兰芽这才觉出双手冰凉,掌心黏黏地全是冷汗。她知周察断不会凭自己三言两语便信实了这桩事,少时定会派个老婆子来,当下不敢耽搁,举左手至口边,狠一狠心,向拇指指根处咬下……
果然不出所料,片刻之后,方才那老婆子皱着眉头,一脸不甘愿地走了进来。
兰芽盘膝坐在床上不动弹。老婆子冷着脸、唉声叹气在床边坐了,看也不看兰芽。兰芽悄悄用手指按住指根伤处,生怕血一时止不住,流出来给她瞧见。
老婆子坐了片刻,啐了一口掉头出去了。不多时便又返回,手里拿着先前兰芽脱下的衣衫。兰芽这才知适才咬破手指,乃是多余之举。
一劫躲过,兰芽长长松了口气,顿觉伤处疼得钻心。忽然想起今日九歌说的,“幸亏姑爷不在这里,否则不知要心疼得怎样”的话,只觉心底又酸又热又苦,恨不能大哭一场!
回到居住的房子,兰芽迈进门槛就看见九歌站在桌上,梁上竟然悬着一条绳索!
兰芽唬得腿软,大喝一声:“你做什么?”九歌吓得一抖,几乎从桌上摔下来。转身看见兰芽,满脸难以置信:“姑娘,你还活着?这可奇了!”
兰芽给她惊出一身汗来,说道:“还不快下来!我还没死,你倒要先死!”
九歌扶着兰芽的肩头跳下地来,定了定神,忽然大哭道:“我只道你已死了!我知道的,我知道……”她忽然收声,一边啜泣一边小声道:“我知道姑娘……要报仇,要跟那达鲁花赤同归于尽,我早看出来了!若是受了侮辱,必死无疑!姑娘,你今番却是如何逃过的?”
她满脸鼻涕眼泪,却又笑起来:“幸亏,幸亏我胆子小……不……不敢把脑袋伸进去……我试了好几回,还……还是不敢!姑娘,我是胆小鬼,我对不住你!”
她笑完又哭起来,乱七八糟、语无伦次,兰芽掩住她口道:“别混说了,快来帮我包了这里。”她伸手给九歌看指根的伤处。在耳边低声将这一晚的经历说了给她。
九歌听得只瞪眼,忙找了块干净的白布来替兰芽裹伤,一头埋怨道:“早知老婆子不查,就不该做得太真——啊呀——姑娘,你……你这怎么下得了口!天爷,可要疼死了!”她在伤口处吹了又吹,这才极轻极缓地裹上白布。
兰芽道:“这已是大难不死了,哪里还敢再求什么?”
九歌顿了一顿道:“可是,这终不是长久之计,往后却又如何?”
兰芽道:“先顾了眼前,往后……走一步看一步罢!”
九歌忧心忡忡道:“这种事,至多搪塞个五六天……”
兰芽摇头道:“不!若运气好,或许能搪塞十天半月。”
九歌忙问:“这是为何?”
兰芽道:“回来的路上我已想得停当,你可知有个妇人的病叫做……”她附耳在九歌耳边说了两个字。
九歌点头道:“知道,我有个表姐,就是这个毛病儿。我姑妈请了许多大夫给她瞧,老是治不好。”她转转眼睛,沉吟道:“好是好,可——他们早晚要起疑,等查起来,咱们只好如你今日一般,当真弄些血出来。一日两日也罢了,日子长了浑身是伤,定要露出马脚啊!”
兰芽苦笑道:“不用弄得浑身是伤——他这院子里墙根底下长有几株红花,你可瞧见了么?”
九歌眨着大眼睛问:“那又怎样?”
兰芽道:“我幼时的乳娘,家里开过染坊。她曾跟我说过怎样用红花染色。”
九歌拍手大喜:“太好了!我这就去采来,免得给旁人采去了。”
兰芽忙拦住道:“这么晚了,哪有人来采几株花。况且现下采了来,到明日便用不得了。要新鲜的才好。”
九歌这才罢了。
兰芽此刻困倦已极,想到来日还要与人周旋,只盼能早早休息,养足精神。但九歌竟起了自尽的心思,少不得要立刻打消她这个念头。
遂问道:“你是怎么了?起了这么个傻想头。亏得我回来及时,不然岂不是白白糟蹋了小命儿!”
九歌却道:“姑娘,你何时死,我也何时死便了。这一遭儿我不敢,下一遭儿便敢了。”
16第十六章 碧血红花(下)
兰芽急道:“你这丫头,我……我……”她原本要劝她,此刻却给她气得说不出话来。待静下心仔细想了一想,索性从头说起,苦口婆心:
“九歌,你与我不同。我立意一死,那是殉夫,你连婆家还没有,你死什么?”
九歌立刻说:“我是殉主,都是一样!”
兰芽给她说得张口结舌,不禁从头到脚,重新打量了九歌一番。
她原本只道这丫头胆子小,自己若是撒手去了,她怕受牵累折磨,这才上吊。竟不知她是这样的想法。
“九歌,你……你听我说,你万不能这么想。若为我,你更不能死。你若死了,于我有何好处?你等着,容我几日,我必能想法子送你离了这里——到时你替我去爹娘坟上,烧几张纸,我九泉之下也感你的情!况且……况且万一季瑛还活着,见到你,也……就如同是见了我了!”
兰芽只为劝解,说到此处却不禁落下泪来。
九歌平素最爱哭,此刻却抽了抽鼻子展颜一笑:“姑娘,你不必说了。当年文先生给咱们教书、讲史,我虽蠢笨,却记得候嬴的故事。”
兰芽今日几乎不认得九歌了,顺着她的话问道:“侯嬴又怎样?”
九歌昂头道:“侯嬴受信陵君一顾之恩,便能自刎相送,绝非信陵君平日那些夸夸其谈的门客可比。‘多见摄衣称上客,几人刎颈送王孙’,先生吟的这句诗我始终记得。”
“我受老爷、夫人恩典,誓要做候嬴,不做门客!老爷夫人都是有骨气、有气节的大英雄,我也不能像良儿那样堕了志气!何况我知道,他们……他们定然已经……若不是跟姑娘到了这里,我早就没命了。活到现在,我已赚了的!”
这一番话侃侃说来,慷慨豪迈,与平素唯唯诺诺、动不动就流泪的九歌直是判若两人。兰芽已是听得傻了。过了许久,才擦了擦眼角慢慢说道:
“傻丫头,轻生死重然诺,那是士大夫和豪侠之人的行径。便是文先生此刻在此,也断不会以此苛求你我两个女流。我死并不为追随季瑛,只是没有他,我活下去也没有意味。你却不同,你还年少,日后自会遇到意中人,要好好活着。生死事大,断不可看得如此轻率。”
不管兰芽怎么说,九歌再不发一言。
兰芽无奈,只得道:“好,你既打定了主意,我也拦不住你。但你却休要再做今日这样的蠢事。什么时候我死干净了,你再死不迟!”
九歌连连点头。
兰芽叹息一声,又道:“说起来咱们也未必是死到临头,周察话中提及,有人告诉了他们的皇帝,说他强抢民女。咱们若能拖得时日长些,或许还有一线希望。”
“真的吗?”九歌立刻雀跃起来!
兰芽见她如此,心中更是难过。漫说能不能当真拖到有人来管,就是拖到那一日,是吉是凶也很难说。但为安慰九歌,她只得郑重点头。
九歌高兴了会子,歪着头问兰芽:“姑娘,我虽是要上吊,却哆哆嗦嗦,磨磨蹭蹭,为何你说死便死,一点也不怕呢?若换了我是你,那剪子尖利无比,我决没那个胆子。要我服毒上吊,还差不多!”
兰芽心道:你怎知我不怕,我也怕呀。口中却道:“咱们一晚上已说了十来回死呀活的,快别再说了。”
九歌“哎呀”一声道:“可不是么?呸呸呸,快别说了,我服侍姑娘赶紧睡罢。”
兰芽点点头,又郑重嘱咐她:“那红花须清晨带着露水摘取下来,才能染出色来,你明日早早叫醒我,千万不可自己冒失行事,可记住了?”
次日九歌果然早早将兰芽唤醒。二人不及梳洗,先到墙根底下,将数十株含苞带露、黄蕊红瓣的红花摘了回房。九歌留神看兰芽怎样行事。
但见她将红花放入一只大碗,一手攥了数根筷子,像捣蒜一般一下一下向碗中“碓捣”。捣了数十下,红花俱化做了浆汁。
九歌探头看了一眼,急道:“姑娘,方才该将花蕊摘去,这里头有红有黄,如何使得?”
兰芽抹了抹额上的汗道:“不妨事,你取些清水来。”
九歌忙倒了杯清水送来,兰芽将清水小心倒进碗里。过得片刻,再看时,她长舒了一口气,念了一句唐诗:
“‘红花颜色染千花,任是猩猩血未加。’——我只是听乳娘说过这个法子,老天保佑,初次尝试便即成功。”
碗中娇黄的颜色此刻已然聚在一起,漂浮在水面之上。余下的颜色鲜红亮丽,十分好看。
兰芽命九歌取调羹来,一点点将黄色仔细撇出。九歌道:“真像胭脂。”兰芽笑道:“乳娘说这原就是制胭脂一法,再放入些淀粉,晒干就是了。”
九歌忽然发愁道:“这法子好是好,就是太费事。”兰芽道:“半点也不费事。你去院中找些青蒿来。”
待青蒿取回,兰芽用水洗净了,厚厚地盖在装满红花汁液的大碗上,嘱咐九歌托到床下放了,以免给人看见。
到了晚饭时分,揭去青蒿再看:汁液俱都凝固,在碗底聚成了几块薄薄、红红的花饼。兰芽大喜过望,小心翼翼使手帕包好。
九歌在旁看着她纤细洁白的手指不住屈伸,衬在鲜艳的红色上十分美丽,忽轻轻“哎”了一声道:“姑娘你比这红花还好看呢。”
兰芽奇道:“你这丫头怎么忽然胡说起这些来?”
九歌道:“我是说,若是换了我来做这些活计,即便是从前在家时做,也定然是愁眉苦脸,垂头丧气。可如今过了今儿个没明儿个的时候,姑娘也这般……”
她想一想,迟疑着选了个词:“静悄悄的!”
说罢却又摆手道:“我嘴笨,不会说,还是姑爷说得好。”
兰芽停了手上动作:“他说什么?”
九歌道:“我是听青砚说的——他说姑娘做什么,就像‘水流花放’!”
青砚是跟季瑛的小厮,兰芽追问道:“他何时说来?”
“有回姑娘在花园亭子里绣花,姑爷躲在后门偷看,后来给巷子里一个卖馄炖的老头瞧见了,在旁边死赖着,结果姑爷买了八碗馄炖才打发他走路,害得青砚吃馄炖吃得肚子疼了好几天。”
兰芽痴痴问道:“为何要打发他走?”九歌道:“这有什么不明白的?脸皮子薄,怕老头笑他呀;或是怕他叫嚷起来,惊动了你。”
兰芽低头道:“原来还有这么一桩事,你早为何不说?”九歌道:“可不是原想说来,后来不知怎地就混忘了。”
兰芽道:“可还有没有这样的事?”九歌道:“什么?”兰芽解释道:“还有没有,你原想说,后来混忘了的事?”
九歌摇头道:“没了。我向来是见到姑爷一个脚印,回去也要跟你学说的。就忘了这么一件。”见兰芽一脸失望,又皱着眉头冥思苦想一阵,然后将手一摊:“真没了!”
兰芽沉默良久,低声念道:“水流花放……”
九歌此时已有些后悔提起季瑛,连忙岔开话道:“我说嘛,小姐就是小姐,我这样的小丫头,到何时也流不起,放不开的。”
兰芽恍惚了一阵,回过神来勉强笑道:“你若是当上十几年小姐,也就同我一般了。”
九歌来了兴致:“真的?”
兰芽道:“自然是真。”九歌兴头了一阵,又想起什么来,摇头道:“假的。别人家的小姐也是小姐,却总及不上姑娘。”
兰芽道:“你才见过几家小姐!”
九歌说得兴起,不禁又提起季瑛来:“我没见过,姑爷总是见过的。怎没见他夸奖别人!”兰芽忍不住一笑:“那是他没见过世面……”说罢急忙扭过头去,将眼角两颗泪珠拭去。
九歌可怜巴巴道:“姑娘……”
万事俱备,兰芽与九歌日日便只等着这红花派上用场。但一连过了二十来天,并无动静。
这日吃过了午饭,忽有人来,却是个从未见过的小丫头,说七夫人请两位过去说话儿。
九歌一听“七夫人”三字便变貌失色,紧紧拉住兰芽的衣袖不撒手。
兰芽低声在她耳边道:“你不是问我为何不怕吗,你仔细想想‘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的道理,就不怕了。”
两人跟着小丫头向外走,兰芽见不是前番旧路,便问:“七夫人不住原来的院子了么?”小丫头笑道:“姑娘去了就知道了。”
走了一炷香的工夫,到了一个比先前大了许多、精致了许多的院落。兰芽跟在小丫头后面一进门就愣住了——门口竟有三人跪着迎客。
17第十七章 林家有女
三人都低着头,兰芽仔细一瞧才发现都认得——为首的不是别人,正是七夫人的贴身的大丫头小翠!后头两位头发花白,一身黑衣,是海嬷嬷和文嬷嬷!
三人见了她,都是面上紫胀,不敢抬头。兰芽惊讶过后心中却猛然一沉,隐约浮起一个荒唐的念头。
她迟疑着走向堂屋,小丫头打起帘子,只瞧了一眼,兰芽便定在了当地——一副“临水早梅图”下,椅子上缓缓站起来的人果然是林念慈!
她身穿一领沉香色对襟小袄,底下是寻常的撒花罗裙。粉黛薄施,发髻一丝不乱,瞧去尊贵典雅,与先前判若两人。只双眉拧在一处,眼中微微含着泪光。身旁一个素衣丫鬟面容悲戚,正是秋琴。
兰芽面上乍红乍白,一时不知该做何表情。但只片刻难过,她便即想通——难道今日见到一个衣衫褴褛、一身晦气、任人欺侮的林念慈,更甚或,见到一具蒙着白布的节烈女尸,自己反倒高兴些么?
千古艰难唯一死,既不死,正该想法子好好活!
兰芽想到此处,强将泪水忍下,上前去拉住念慈的手,微笑说道:“姐姐别来无恙!”
念慈的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哽咽道:“妹妹!你……你莫……瞧我……不起!”
兰芽立刻说道:“这话正该我说。”念慈惊讶地看着她。兰芽福身一揖道:“我知姐姐侠肝义胆,从此妹妹便要托庇于你了!”
念慈大睁双眼,泪水顺顺畅畅地流下来。兰芽只作不见,东张西望道:“原来的七夫人哪里去了?姐姐为何不教她也在门口跪着?”
她这话本是玩笑,全为缓和气氛,却不料念慈拭去泪水,用手一指说道:“她在后头抄书!”
兰芽吃了一惊,顺口儿问道:“抄书?什么书?”念慈答道:“司马相如的‘上林赋’!”
兰芽瞠目结舌。
念慈转身带路道:“过来瞧瞧。”兰芽带着已看傻了的九歌走到后房,入目便觉此情此景果然熟悉已极——
一张宽阔的书桌上头摆着书本笔墨,七夫人头上包着一块青布,身穿粗布衣衫,红肿着双手正在一张白纸上写字。
听见有人进来,她背心一耸,低着头站起身来。待看清了是兰芽跟在念慈后面,她似乎愣了一愣,立刻弯了弯腰,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兰芽在七夫人手中受了数日折磨,见过她颐指气使,见过她大发淫威,今日是头一遭儿见她如此低三下四。
兰芽不由一阵厌恶。若是此人仍如从前一般,冷冷地暼她一眼便即转头,兰芽或许还能生出几分怜悯,但如今凤凰落架立化为鸡,她却反感不已。
七夫人前面的白纸上密密麻麻写着小字,兰芽拿起来一看,差点笑出了声——正是“上林赋”中大肆铺排上林苑壮观景象的一段文字:
触穹石,激堆埼,沸乎暴怒,汹涌滂湃。滭弗宓汩,佖侧泌灒崃髂嬲郏跐囦!d桢ㄣ旄龋仿≡畦悖饾牻罕X。踰波趋浥,莅莅下濑,批岩冲拥,奔扬滞沛。临坻注壑,瀺灂霣队。沉沉隐隐,砰磅訇礚。潏潏淈淈,湁潗鼎沸……
每个汉字边上都标注着蒙古文字,兰芽是吃过苦头的,知道必是注音无疑。她放下纸来,终是“扑哧”一声笑了,转向念慈竖起大拇指道:“君真奇才,宰相之才!”
念慈也笑了:“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怎当得起你这般褒奖?”说罢却掩去笑意,咬牙低声道:“不为别个,只为她一人,这个七夫人我也要认认真真做下去!”
兰芽回想当日太里花之事,心中感喟至极:若不是七夫人逼人太过,今日念慈纵然锦衣华服,也必是含悲忍泪、偷生而已。如今却不然,这份抱怨雪耻的快意,不知能抵消掉几分怨苦!
只是,如今的林念慈,已算脱胎换骨,初见时那个温婉含蓄、谦谦楚楚的红衣女子,只怕再也寻不见了!
兰芽思忖片刻,仍旧与念慈说笑道:“我只纳闷儿,你从哪里找的人来教她?难不成是你自己……”
念慈摆手道:“我哪里认得这些千奇百怪的字?”她向一旁一努嘴,兰芽这才看见桌上稍远处还有一部东汉许慎的“说文解字”!
她登时捂住了肚子蹲下身去,扶着九歌的肩头只喊“哎呦”:“你不开个私塾做先生,真真屈才!”笑罢却也疑惑:“这才几日的工夫,你竟能教会她查字典?她以前就识得汉字么?”
念慈道:“出来说话罢。”说着领先走出。
到了堂屋,秋琴奉上茶来。念慈才道:“她以前连汉话都不会说。五日之内……”她举起一只手来:“却能看‘说文’!如何?就这一点,你是不是望尘莫及?”
兰芽摇头道:“哪有此事?我不信!”
念慈道:“我也不信,可事情明摆在那里。”兰芽放下茶杯愕然道:“难道说,你无意之中,竟发掘出一个过目不忘的女才子?”想了想又问:“若背不出来,你是怎样罚她?”
念慈道:“还从未罚过。她学得既快又好,我想罚她也不能。”兰芽立刻追问:“那你是怎样吓她?若学得不好,便怎样?”
念慈忽然大笑:“鬼丫头,你终于问到了点子上。我说,若学不好时,便将她赏给那太里花!”
兰芽道:“这样的鬼话,她怎肯相信?”念慈将脸色一沉:“为何不信?这不是鬼话,是实话。我也不是吓她。告诉你,她便能将‘上林赋’从头背到尾,太里花她也非嫁不可!”
她说这话时,神态直逼戏台上高举皮鞭的伍子胥,兰芽心中一凛,险些将桌上茶杯碰翻。
念慈望着兰芽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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