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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国时代-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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衬郑俊
她与真金同行已久,不管愿与不愿,总是一路仰他照料,因此不知不觉中早生了依赖之心;再想起在荆门时给当铺诬赖,多亏他用计,才洗脱冤屈,因此当此无计可施之际,自然而然便来向他求助。
真金适才赌气,喝了一大碗滑滑溜溜的皂角米,腹中剧痛,在茅房蹲了半日才觉稍好些,眼下头重脚轻,走路还拖拖拉拉,听兰芽劈头便出了这么个难题,想了想,冷着脸说道:“我险些给你那丫头害死,你便问也不问一声?”
兰芽一愣,小声道:“我……我……”低头捻着衣角说不下去。
真金看了她片刻,忽然一笑:“罢了,我也不与你们一般见识——法子我有,但你却如何谢我?”
兰芽见他胸有成竹,又惊又喜,忙道:“我好生谢你,我……”
她想来想去,急切间想不起该如何相谢。真金转转眼珠,弯腰在她耳边轻声说道:
“我救了这对鸳鸯,你不拘哪里,给我亲一下,如何?”
“你……”兰芽涨红了脸。
真金微叹一声,低声道:“小气的丫头!”说完,手一抬,拔下了她头上一根顶端垂着两粒珍珠的银钗子。
兰芽捂着脑袋诧异地瞧他。真金微微一笑,左手在她腮边轻轻一碰,右手倏地扬起——
兰芽只觉眼前一花,便听那卢夫人一声尖叫,本来喧闹无比的楼上瞬间静了下来!
她定睛一看,见卢夫人脸色煞白,摇摇欲倒,头顶发髻上端端正正插着她的钗子,两粒黄豆大小的珍珠映着日光来回摇晃……
兰芽呆了半响,慢慢转头去看真金,却听他轻叹一声,说道:“插得偏了,不好看!但须怪不得我,要怪你那小丫头害得我体虚无力!”
彼时楼上总有数十人在场,人人都给他这一手惊得说不出话,他这一开口,数十道目光登时聚到他的身上。
真金趁着这片刻的寂静,大声说道:“这位夫人,珠帘秀姑娘是我未过门的妻子,你如此这般羞辱于她,是要跟我过不去么?”
这话一出口,众人登时窃窃私语起来。
卢处道原本怒他无状,听了这话,立刻明白此人乃是要助他。又一眼瞧见兰芽立在他旁边,他稍一回忆,已想起她是挚友郑季瑛的未婚妻子,心中更是笃定。当即向珠帘秀使了个眼色,抢在夫人开口之前说道:
“这位仁兄,对不住得很,贱内脾气不好,又不知听了什么人挑唆,闹出这样莫名其妙的事来,实在对不住!不过仁兄也有不是处,这根钗子如此尖利,若稍微失了准头,岂不伤了贱内?她平素最是胆小不过,你须得替她陪个不是才好。”说着,走上两步,在妻子肩上轻轻拍了两下,以示安慰。
真金笑道:“我甄公子是何许人也,百步穿杨,箭无虚发,又怎会伤了尊夫人?况且,我不这么着,她们还不知要胡闹到几时。珠帘秀姑娘这委屈,却要受到什么时候?”
他二人一来一往,一般都是信口开河、胡说八道,但围观的客人不知,只道是实情,原本都指摘珠帘秀的不是,此刻却倒了旗枪,纷纷数说那少妇不问青红皂白,胡乱打人。
卢夫人又是后怕,又是委屈,又是愤怒,又是狐疑,思来想去,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抽抽噎噎道:“你们……你们……”先时的威风气派转眼间消失无踪。
卢处道忙取出手帕替她拭泪,口中不断轻声安抚。
卢夫人这一哭,她带来的丫头也都手足无措起来,丢下珠帘秀,一个个走到她身边。
卢处道趁此时机,忙拉了夫人的手,连哄带劝,拉了她下楼。二人走到楼梯口,卢夫人转过头来,指着真金向丈夫道:“这人……好生无礼,你须替我出气!”
卢处道一叠声道:“替你出气,替你出气,咱们先回家,我定然替你出气!”
百忙之中回头向真金拱了拱手,又深深看了珠帘秀一眼,领着众丫头下楼去了。
围观的众人都松了口气。此时楼上桌椅倒乱,杯盘狼藉,饭自是吃不成了。于是各自会账,边议论边结伴走开。
真金却不就走,慢吞吞走回适才席上,弯腰扶起一把椅子,朝着九歌一笑,扬了扬杯中残酒道:“多谢姑娘手下留情,给我留下一条小命!”说着举起杯来,一饮而尽。
九歌见他扬手,下意识地就要去摸头顶,举到半途,又慢慢放下,看看冬雪,又看看兰芽,末了目视真金,张了张口,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49第四十九章
冬雪在桌下偷偷拉她衣袖;九歌茫然片刻,忽然道:“啊!那只鹰,那日七夫人那只鹰;是……是你用箭射下来的!”
真金拍了拍手道:“是啊,是我射的。”
九歌喃喃道:“你……这么好的箭法……”
真金道:“我蒙古草原上的神箭手;能在百步之外,射中老鼠的眼睛;这算什么——嗯,我年幼时;每日须射死一百只老鼠;才准吃饭!”
九歌与兰芽、冬雪都听得张大了嘴巴。冬雪忍不住问道:“那有没有……有没有无论如何也射不满一百的时候?”
真金道:“怎么没有?”
兰芽三人同声问道:“那便当真不吃饭?”真金微笑道:“只说不准吃,又没说不准偷吃!”
这话说完;四人都是一笑。九歌听他说得有趣;又问:“这一百只老鼠,也都要射中眼睛?”
真金道:“那却不必!只要射中,不拘哪里,嗯,不拘哪里——都算!”说着话,似笑非笑看了兰芽一眼。兰芽脸现红晕,转过了头去。
九歌忽然叫道:“那个什么珠帘秀,真是你的未婚妻子?你这人——你骗我们姑娘!”
冬雪忙道:“公子是要帮那两人。”
九歌怒道:“那女子分明是叫珠帘秀,若不是真的,他怎么知道人家名字?”
兰芽喝道:“九歌!”九歌急道:“姑娘,他连未婚妻都有了,还……”
兰芽道:“别混说了,那位珠帘秀姑娘是我的故识!”
九歌一怔:“啊……”
这时,一个穿着绸缎长袍、又矮又胖的中年人匆匆走来,向着真金劈头便做了一个揖,口中道:
“多谢公子!多谢公子!适才若不是公子息事宁人,小人这处铺面可就毁了!公子赏脸,请跟这几位姑娘再坐一忽儿,这里的厨子还有几道拿手的好菜,要请几位尝一尝,还请务必赏光!”
他连连作揖,语气甚是诚挚。几个伙计正在打扫满地饭菜,收拾碎了的碗碟,兰芽暗想:若不是他出手惊人,今日这酒楼只怕当真一只碗也保不住,也真该这店主对他如此感激。
却见真金连连摇手道:“不必不必,不敢不敢,饱了饱了,我可不吃了!”
那店主一愣——“不必”自是客气,“不敢”却从何说起?
九歌吞声一笑,板起脸道:“你饱了,我们可还没吃。店家,把你的好菜尽管端上来。”
店主人大喜过望,忙答应着去了。不一刻,连同适才兰芽要的几个菜,海海漫漫就又铺了一桌。
众人看时,有鸳鸯炸肚、螃蟹酿橙、烧羊头、荔枝白腰子、宋嫂鱼羹……凡临安最出名的菜肴,几乎尽在其内。
冬雪便咽口水。九歌喜得挽起袖子道:“今番我可要大开杀戒了!姑娘,冬雪,咱们吃。”
真金靠在椅上,看着三人风卷残云,将一桌子菜吃得干干净净,倒有些纳闷,心说我这一路上供她们吃、供她们喝,要什么有什么,称得上有求必应,却从未见她们像此刻吃得这般痛快。这却是为何?
一时吃毕,真金便要如数会账,但那店主坚辞不收,众人见他意诚,也就罢了。
四人步出店来,忽然旁边转出一个青衣小帽、家丁模样的人上来拦住,恭恭敬敬向真金道:“不敢请众位少待,我家主人要来当面道谢!”
真金问道:“令主人是……哦,是那位卢公子么?”
家丁躬身道:“正是。”真金便看兰芽。
兰芽适才认出卢处道,混乱中已跟小二打听了他的住所,想着安顿下来后去找他询问季瑛的消息,如今卢处道找上门来,她却有些为难:因身份特别,彼此绍介时自有诸多不便。但人家要当面道谢,是情理中事,又不能阻拦,因此低头沉吟,一时不知该说什么。那家丁却欢然道:“那不是我家公子来了!”
众人同时抬头,果见卢处道换了一身白衣,正从街角走来。
兰芽不暇多想,踮起脚尖,在真金耳边道:“你跟他客气两句罢,别提我。”
真金纳闷,心想难道他不识得你?点了点头,向卢处道遥遥拱手。想起适才此人的狼狈模样,再看此刻这风度翩翩的架势,心里有些好笑,面上却丝毫不露。
卢处道走近回礼道:“见笑见笑!萍水相逢,多谢仁兄拔刀相助!”
真金应声答道:“哪里哪里?一见如故,羡煞兄台齐人之福!”
二人相对大笑,彼此暗喜对方豪爽,竟当真生出了几分“一见如故”的意思来。
冬雪小声嘀咕道:“这人半点也不像是个蒙古人,定是什么地方弄错了。”
兰芽躲在真金身后,眼见卢处道风流自赏、洒脱不羁,不禁想起当初他受自己一言之惠,事后跟着季瑛特为到家中拜谢的情形。那时自己与他隔帘相见,受了他三个揖。他亦如今日这般,半点也不见尴尬,正是这副“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架势……
今日这场景,宛然便如当年,只是站在自己身边的人,却换做了真金。她一念至此,心中怅然,不觉红了眼眶。
卢处道伸出手来,将兰芽那只银钗奉上,向真金道:“原物璧还,我的意思,与甄兄将贵眷送去,兄若无事,咱们再找地方共饮几杯,也好叫我略表谢意,如何?”他不待真金答话,又笑道:“原想叫秀妹一同来道谢,但她女孩儿家脸皮子薄,适才伤了面子,说甚么也不肯来。她的歌喉是临安一绝,改日,改日我定叫她好好为兄唱上一曲。”
真金此来临安,原就有交结文士的打算,如今见这卢处道谈吐不俗,已生了接纳之心,再加上兰芽的缘故,因此欣然便道:“我们不是本地人,刚刚进城,眼下正要去寻客店。”
卢处道笑道:“原本若请几位光临寒舍,那是最好不过,但如今就算几位不嫌——不怕兄见笑——放着家中‘河东狮’,我也不敢贸然相邀。嘿嘿……不过,我倒知道一家客栈,干净整洁,老板也极好,兄若还没主张,就去这一家瞧瞧?”
真金暗自疑惑:听此人谈吐,大有“东山携妓”的胆量风调,为何却这般怕老婆?兰芽与他,又是怎样相识?
他按下心头疑惑,说道:“如此甚好,我们有辆车子在这里,咱们上车,边走边说。不过请稍等片刻……”他嘻嘻一笑:“且容小弟去趟茅房!”
他说出这话,脸上神情竟跟卢处道一般无二:自然无比,丝毫不见尴尬。
他这里做了主,兰芽虽不愿意,却也说不出什么。只得任凭卢处道带路,向他说的客栈而去。
当日午后,真金跟着卢处道自去饮酒说话,兰芽主仆三人便在客栈中歇息。
当日寿筵上事,九歌因年小,于个中原委全不知晓。当下便与冬雪一同询问兰芽如何识得卢处道。兰芽便将前事细细说了。
二人听完,都默然无语。良久,冬雪才道:“姑娘,这个王爷也怪可怜的。”
兰芽一怔,不明其意。冬雪道:“姑爷回来,他便……便要跟姑娘分开,回他们蒙古去了。他……他们便把大宋一股脑儿打下来,心中也是不如意的。相比之下,姑爷比他可要快活得多了。”
九歌原本听到这话,便要发怒,这回却什么也没说。
兰芽低声道:“别人心中如不如意,你又怎么知道?天下不如意事,十常□,又有什么人能一生如意了?”
当晚真金回来得很晚,兰芽一直没睡等他。他一身酒气,脸上却潇洒宁定,看见兰芽披着件厚衣站在走廊上,一笑说道:“那是个挺有意思的人,我们谈得很投机。我没跟他提你。”
兰芽“嗯”了一声,有些不自在地撩了撩鬓边发丝,轻声道:“今日九歌恶作剧,对不住得很!你像是喝了不少酒,身子……可好些了吗?”
真金道:“没什么,她小黄毛丫头,哪里当真伤得了我——不早了,你去睡罢。”
兰芽又轻轻“嗯”了一声,却不动弹,脚尖点地迟疑半响,忽然端端正正向真金福了一福!
真金骇然道:“这是怎么了?”兰芽低首道:“相识以来,承王爷屡次搭救解围,大恩大德,无以为报,给王爷施个礼,聊表寸心。”
真金看着她白皙的脸庞上浮起一道红云,直视自己的眼神却清朗坚定,绝无半点游移,心中狠狠一痛,一声长叹:“闻琴解佩神仙侣,挽断罗衣留不住——丫头,你放心,真金不是市恩之辈。不早了,歇息去罢!”
兰芽眼中热热地便要流泪,恐他看见,忙转身奔进房中。
这一夜两人都是难眠。夜半时分,忽有人打马驰来,蹄声嗒嗒,敲击青石地面,清脆入耳。真金一听马蹄声音便知是派去扬州的护卫回来了。当下翻身坐起,心中又苦又涩,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不多时,楼梯上轻轻响起脚步声。他开门静候,只见特以鲁面色复杂难言,一个闪身进门来,喘息了片刻,却不说话,仰头看着他欲言又止。
真金便问:“那位……郑季瑛呢?”
特以鲁低声道:“王爷,他死了!”
50第五十章
真金如闻惊雷;呆呆跟着重复了一句:“他死了?”
特以鲁道:“李庭芝困守扬州;手下两个将领竟打了几个胜仗;一个便是这郑季瑛,另一个;却是周察!这周察……竟……竟果然投敌,与咱们作对了。”
真金哪里还顾得上理会周察,追问道:“如今战况如何?郑季瑛是怎样死的?”
特以鲁道:“王爷勿忧;阿术将军正指挥精锐将扬州分割包围;城破指日可待。那郑季瑛是孤军深入;陷入重围;见突围无望;跟几名士卒一同自尽了的……”
他说到这里,便听外头“咕咚”一声,好像什么东西倒在了地上。二人忙打开房门,只见兰芽一动不动伏在地上,已晕了过去。
真金此刻的心情复杂已极,见兰芽在外偷听,晕倒在地,却浑不知如何是好。倒是特以鲁见他茫然无话,上前将兰芽扶起来,半拖半抱,放到屋中床上。
兰芽悠悠吐出一口气来,双眼未睁,一双手却牢牢攥住了特以鲁的衣襟,断断续续问道:“他……他……”她急得浑身发抖,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特以鲁知她心意,从怀里取出一柄折扇道:“自尽的数人已经掩埋,这是士卒在尸首旁找到的,上头有字有画,又有落款,是与不是,姑娘一看便知。”说着将折扇塞到兰芽手中。
那是一柄温润腻滑的湘妃竹扇,扇骨在灯下幽幽泛着红光。兰芽颤抖着将扇子缓缓打开,展到一半,一丛桀骜的寒菊潇潇疏疏显露出来——笔法画意、结构布局,都再熟悉不过!
兰芽此时已知无幸,心下一阵激痛,“啪”地一声,折扇掉落,人又软倒在枕上。
真金捡起折扇,展开到头,见右边写着一首题画诗:
花开不并百花丛,独立疏篱趣未穷。
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
极磊落的一笔柳字,下面的落款正是,襄阳郑四!
特以鲁轻声询问真金:“可要去请大夫?”真金道:“不必,你下去歇歇吧。”
待特以鲁无声退出,真金倒了杯水递给兰芽。兰芽摇手示意不要,半响,忽凄然一笑,说道:“王爷,你知我方才临睡前想些什么?”
真金柔声问道:“什么?”
兰芽伸出右手,颤巍巍指了指他,又指了指自己,做了个手势说道:“我想人死了,若真有来世,我便嫁你为妻,报答你这一世的恩情。你便娶多少个妻子,我也不恼,只好好地服侍你。可是王爷啊,你瞧,我如今要报答你,只好多等一世了。你肯等么——你还是别等了罢,我……定是个不祥之人……”
真金猛地一拳砸向墙壁,压抑着冷冷喝道:“别说了!”
兰芽合上双眼,不再说话。
真金把手中折扇摊在桌上,慢慢看那诗句与图画,一笔一笔临摹那字迹。临了一忽儿,闭上眼睛,想象作诗人的样貌衣着,言谈举止,口中无声念诵: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心下暗想:此刻窗外便有风,徐徐懒懒,却是南风。
这一夜不知不觉间过去,天明时九歌踢踢踏踏走来,在外叩门叫嚷:“姑娘,快起来看宝贝!这宝贝,你猜上十年也猜不到……”
房门原本没关,她敲了两下,“咦”了一声,走进房来。一眼看见真金坐在桌旁,更是诧异,忙走到床前去看兰芽:“姑娘,你怎么——啊,你的眼睛!出了什么事?竟哭了一宿么?你……你敢欺侮我家姑娘?”
她忽地转过身来,手指真金,欲待叫骂。兰芽哑着嗓子道:“休得无礼!”
九歌急道:“到底是怎么了?”
兰芽低声道:“你要给我看什么宝贝?”九歌一愣,忿忿道:“咱们的兰花又开了一朵,你看。”说着双手平举,将那盆花托起来给兰芽看。
“姑娘,这不是‘龙岩素’,这是白兰啊,说不定,还是大名鼎鼎的‘鱼魫兰’呢。”
兰芽看那兰花时,果然又新开了一小朵:花枝旁逸斜出,姿态曼妙,花朵晶莹澄澈,再无半点青色。
兰芽定定地看着这朵白花,轻声吩咐:“你去打盆水来!”
九歌依言去了,不一刻,打了一盆清水回来,不待兰芽开口便轻轻扯下一朵花瓣,放入水中。
花瓣入水即沉,只见水面轻轻一晃,花瓣已无迹可寻。九歌大喜:“入水不见,真的是‘鱼魫兰’!”
兰芽身子一晃,“哇”地一声,吐出一口鲜血。九歌吓得登时将水盆扔在地上,呆怔片刻,扑过去抱住兰芽哭道:“姑娘,你这是怎么了?”
兰芽挣扎着在九歌怀里抬起头,一字一喘说道:“好一个缘分花,‘色愈碧而好事愈近’——季瑛,这真是一语成谶了啊!”
这边房里乱作一团,冬雪闻声赶来,见九歌抱着兰芽大哭,地上一滩鲜血触目惊心,骇然之下,撇下她两个,转向真金问道:“王爷,出了什么事?”
真金坐在椅上,始终不曾起身。缓缓道:“特以鲁回来了。”
冬雪闻言,看了看地上血迹,忽然一个趔趄,倒抽了一口凉气。九歌放开兰芽,扑过来恶狠狠盯着真金,咬牙道:“你……是你害死了我家姑爷,是你,定是你!”
兰芽使出全身力气喊了一声:“九歌!”
九歌含泪回头,兰芽扶着床柱喘息道:“季瑛已经死了,说这些,便能活转来么?”
九歌、冬雪同声哭道:“姑娘!”
良久,室内哭声方止,终归沉寂。窗外却忽然“簌”地一声轻响。
真金看时,原来是石榴树上一朵榴花随风飘落,掉在窗台上。滚了几滚,终于不动了。真金慢慢想起了一句今人的词:问花花不语,为谁落,为谁开。为谁憔悴,半随流水,半入尘埃……
当日过午,伯颜将军轻车简从,登门来拜。
傍晚时分,兰芽带着九歌、冬雪,与真金辞别。
真金痴恋贺兰芽,这些日子以来,亦曾偷偷想过:若那姓郑的死了,那便如何?
昨日见了兰芽反应,这才明白:姓郑的不死,自己固然无望;姓郑的一死,自己更加无望。
叫过特以鲁来,低声嘱咐:“送她们出门。生受你,替我再盯几日,莫教她寻死。”
特以鲁一惊,随即点首应道:“是!”
三个女子出了客栈,立在车水马龙的御街之上,茫然四顾。
九歌先道:“咱们往哪里去啊?”兰芽道:“从何处来,便向何处去。咱们回家。”
九歌忍不住哭泣:“好姑娘,咱们哪还有家?”兰芽嗔道:“别说丧气话。咱们三个一处,就是家了。走罢。”
冬雪挎着个小包袱,担忧道:“姑娘,你身子虚弱,将养几日再走罢。”
兰芽摇头:“我不碍的。我现下归心似箭,闭上眼睛就是襄阳,走罢。”
冬雪忍不住也滴下泪来,举袖抹了抹脸,道:“那姑娘你跟九歌在路旁坐坐,我去找辆车来。”
一时骡车雇到,三人上了车。赶车的小伙计将鞭子一摇,口中清亮亮喊了一声,青灰骡子打个响鼻,缓缓举步,车子“吱吱呀呀”向西行去。
小伙计嫌冬雪给的钱少,东一句西一句地纠缠不休,还想多赚几个。
兰芽心中伤痛,听他两个你来我往讨价还价,倒觉好过些。抬眼望着空中一只失群的孤雁悲鸣来去,不觉痴了。
这日之后,三人晓行夜宿,波澜不惊地走了四日。
特以鲁在后尾随,不时遣人回报真金。见一路无事,也就有些懈怠,心道这王爷未免太过小心——若一个女子死了丈夫,就要跟着去,天下怕早没了人烟了!
此时真金已搬去临安此前一个王府中居住,这日正在后院射箭,就见特以鲁步履匆匆,跟着一个小丫头向这边走来。
他心底一惊,忙上前问:“出了事么?”
特以鲁苦着脸道:“贺姑娘今日行到了一个小镇,头午独自去镇上药铺买药。属下待她走后,进去询问店主,才知她竟买了二两砒霜!”
说完不住抹汗,暗道惭愧,心想适才若大意半点,躲懒不去询问,一条人命可不就在自己眼皮底下没了!
他见真金脸色大变,忙又补充道:“已有人在那里盯着,属下回来请示王爷,可要赶去?”
真金抛下弓箭,在地上踱了两步,皱眉凝思。隔了良久,忽然吩咐:“你去,叫人把原先临安府狱的管事人给我找一个来!你且不忙回去,在外头等我!”
特以鲁一愣,忙应个“是”,转身去了。一路想不明白:莫非王爷发了怒,要把这贺姑娘关押起来么?
他一路快马加鞭赶回,午饭还没来得及吃。下来传来真金的话,寻了个小丫头,请她去厨房要一碗饭菜,胡乱找了个地方坐下便狼吞虎咽起来。
不想才吃六分饱,便听见王爷传唤。他抹了抹嘴,随来人走进花厅。
真金手里拿着个三寸来高、透明的小瓶,对着日光正看。见他进来,把瓶子向桌上一放,说道:“把药给她换了,换成这个!与砒霜颜色一样,她看不出来。”
特以鲁拿起来,不禁便问:“这是什么?”
真金冷冷道:“毒药!”
特以鲁一头冷汗,结结巴巴道:“这……这是为何?”
真金深深叹了口气,苦笑一声道:“我也想开了——人若存了死念,能救一回两回,还能救她一辈子不成?她要死,便随她去死。我爱她一场,别的帮不上,就教她少受些罪罢!”
51第五十一章
特以鲁还想劝解;说道:“王爷……”
真金挥挥袖子,转过了身去:“去罢!把……人好生带回来——厚葬!”
特以鲁原是伯颜麾下的一名千夫长;后来追随了真金充当护卫,生平杀人无数,从没生过怜悯之心;但此时听了真金的话;却有些不忍。
他眼下于这二人之间纠葛;已十分清楚。虽觉王爷为了一个女子如此大费周章,不免可笑,但亲眼目睹兰芽如此刚烈——富贵不淫;艰险不夺;宁愿一死也不肯另爱他人,心中不禁也悄悄生出几分钦服来。
须知倾天的权势、俊雅的人品、赤诚的真心;这三者但有其一,已足以令天下女子趋之若鹜,而这位贺姑娘三者齐备却视如不见,坚贞不摇,委实难得!
特以鲁心中虽感慨万千,但王爷的命令清楚明白,不可违抗,他也只好叹口气,上马赶回,好去亲眼瞧着贺姑娘“服毒自尽”。
但他毕竟心中犹豫,便不肯催马用力,反隐隐盼着这姑娘能早些动手,那时他留在那里的属下定然要出手阻拦,自己便可免去这莫名其妙的差事——虽说王爷的话也有理,阻她一次,难阻一生,但要教他眼睁睁看着一个俏生生的大姑娘就死而一声不出,也实在是难为煞人。
特以鲁单人轻骑,磨蹭到起更时分才赶上兰芽。留下的两人见了他,禀报说一直盯着,却并没见有什么动静。他松了一口气,跟着又叹了一口气,从怀中掏出那个小药瓶道:“王爷叫咱们把药换了,你去罢。”
他没细说,那人便只当是救命,笑嘻嘻去了。
这里特以鲁忐忐忑忑,在客栈外头守了一夜,但见兰芽却似忘了屋中藏着一瓶砒霜一般,连瞧也不瞧一眼。九歌端夜宵进来,还跟姑娘说笑了两句,才各自躺下。
特以鲁大惑不解,只觉这些汉人女子,个个古怪,心道怕只有神仙能猜到她们肚里想些什么。
一连两日,兰芽均无丝毫异状。这日眼看行到了临安东南的余杭县,三人乘坐的车子却忽然损坏。小伙计去请人修车,兰芽便坐在水边歇息。
这里环山一条清溪,深可数丈,乃是著名的苕溪。溪流两岸芦苇丛生,每到秋季,芦花飘散如飞雪,景象极为奇丽。当地土语,称芦花为“苕”,故此得名。
特以鲁领着两个从人,遥遥注视着主仆三人。兰芽似乎心绪尚好,手中来回摆弄一枝芦苇,折来折去竟似折成了一只花篮。
特以鲁沉吟不语,身边一个从人揉了揉眼睛,说道:“大人,这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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