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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国时代-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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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金翻了几个身,慢慢睡着了。
一觉睡到了半夜,没什么响动,却忽然又醒了来。此刻心气平和,定定地看着天棚许久,忽然自失地一笑: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朝代更迭,到何时不是刀光剑影,赤地千里!只管怀妇人之仁,哪来的大汉盛唐!
可笑自己竟给几个风尘女子几句话便动摇了雄心壮志!开疆拓土,征战四方,那正是男儿功业,有何忌讳犹疑!至于“攻心”、“怀柔”云云,不过是策略计谋,用得不好,再想法子就是,何必为了这一件事弄得自己牵肠挂肚、郁郁不快?
他想到这里,重又鼓起精神来,喃喃念了句:大风起兮云飞扬!心满意足,一身轻松又睡了过去。
次日起床,吃了早饭,在院子里打了一会儿拳,有人来报:“王爷那匹毛驴,不知怎地犯了脾气,不肯吃料!”
真金这才想起:该当去集市上买匹马。过两日上路,应当走旱路才是,因走水路虽然舒适,但全然不能“巡查官声民情”。
想到这里,向那人摆摆手,转身出了院门。
才出大门,就见昨日那个班哥在门外不远处探头探脑,见真金出来,颠儿颠儿地跑过来,躬身问道:“王爷今日想去哪里转,小人陪您去可好?”
真金向来出门不喜带人,但又一想,这人有一桩好处,直肚直肠,是个肯说实话的,带他同去也好,有什么事随时可以问他。遂笑笑道:“好,你带我去马市瞧瞧!”
真金原先那匹白马与周察的人打斗时失落了。那马乃是名种,一路将他驮到这里,在桑林被打时也不肯独自逃跑,称得上有恩有义,如今丢了,真金颇有几分痛惜。当下打定主意,要再买一匹白马。
荆门不大,马市虽在东郊,走了一顿饭工夫也便到了。真金来回走了两趟,见白马不多,良种尤少,不禁有些失望。
正要胡乱挑一匹应付,忽见不远处一个虬髯大汉牵了一匹高头白马走过来。那马双眼有神,甚是精神, ;便有几个人走过去询问。那大汉得意洋洋,大声道:“这是鼎鼎大名的‘照夜玉狮子’,日行千里夜走八百,若不是急等钱用,谁舍得卖!”
真金听他诌出“照夜玉狮子”来,倒觉好笑,走过去拍拍马背,上下打量了一番,问道:“这马你卖多少钱?”
见立时有人问价,大汉挺起了胸膛,伸出一只手掌。
“五十两?这真是漫天要价了。这马虽比市上其余的马略强些,二十两银子也顶了天了!我也不跟你来啰嗦,给你二十两,马我骑走,如何?”
此时围上来的几个人听了出价,都摇头散去,大汉有些慌了,想了想,一咬牙道:“罢了,谁让我等银子使呢。拿钱来罢!”
真金照数付了银子,翻身上马,向班哥招招手,一人一骑向集市外走去。
这马不算良驹,但通体雪白,和他原来那匹马有几分相似之处。真金摸摸马鬃,也不催它,信马由缰在街上慢行。
谁知走到一家当铺门口,忽然看见一个一身皂衣,又瘦又小的青年人从里头跌跌撞撞跑了出来,后头跟着几个高大的壮丁,口中喊道:“抓住这小贼,莫走了小贼!”
转眼间青年人便从真金马旁奔了过去,真金只觉这人身形步伐好生熟悉,猛然间眼睛一亮,脱口而出:“站住!”
这人一个激灵,将身子转了过来。真金倒吸了一口凉气——果然是贺兰芽!
兰芽看清是他,回身又跑,但那几个壮丁已追了上来,将去路堵住。一人笑道:“小贼,你还往哪里逃?”
真金瞠目结舌望着兰芽,心道这难道是偷顺了手,竟偷到当铺来了?
他心中对她余怒未消,当下催马向后退了几步,居高临下看着兰芽,“哼”了一声道:“卿本佳人,奈何做贼?”
兰芽咬牙看了他一眼,说道:“我没……”
话没说完却又咽回,面上神情分明是欲待辩解,却想起几日前偷拿他金银的事来,因此说不下去。
真金不再开口,端坐马鞍,要瞧她怎生向自己求助。不成想她十分硬气,给数个凶神恶煞的男子围在中心,却毫不畏惧,仰头道:“光天化日,夺人钱财,还来反咬一口,没了王法了么?”
一人骂道:“你拿一锭铅胎的银子来换钱,给我们发现了,是谁反咬一口?”
有一人笑嘻嘻道:“你小声些,这位公子娇怯怯地,可经不住你吓唬。”
说完,众人都放肆大笑。显然早已看穿了她是女子。
真金见这些人一脸淫邪,脸色已是变了,此时已知定是这些人颠倒黑白,欺侮她一个孤身女子。偏偏说话那人不知死活,伸手要去触碰兰芽的脸蛋!真金勃然大怒,手中马鞭“啪”一挥,那人手上、脸上,立刻各多了一条长长的血痕。
那人捂脸跳了起来,指着真金破口大骂。众人见来了惹事的,刚要一哄而上,真金冷冷问道:“她偷了你们什么东西?”
这群人见他鲜衣怒马,器宇轩昂,一时弄不清来头,况作恶心虚,也不欲将事情闹大,一个中等身材的人上前一步,道:“这小贼适才拿来一锭银子,说为用时方便,要换成小银角子……”
他向身边一个同伴一指:“咱们朝奉给他换了,谁知转眼便发现那银子内里裹着铅胎,竟是一锭假银!这等骗钱的贼子,我们自然要跟他理论,阁下不问青红皂白,出手伤人,却是不该!”
兰芽听了这话,气得胸口不住起伏,指着那人道:“你……你们……”
真金道:“既然如此,那你们便该去见官,请大老爷秉公断案才是!”
他自觉这话说得公正有理,孰知不但当铺的这些人哈哈大笑,连围拢上来的老百姓也大声笑起来。前头对兰芽无礼那人道:“如今只要迈进衙门大门,管你原告被告,不倾家荡产休想出来!瞧你穿得齐整,敢是脑子不清楚么?”他说完,众人又笑起来。
真金涨红了脸,薄薄的嘴唇抿得笔直,拉住马缰的右手攥得出了汗。看兰芽时,她嘴角上翘,这当儿竟然流露出嘲讽之意。
当铺诸人见他哑口无言,又要来拉扯兰芽。此刻班哥早已站在马旁,但看了真金眼色,不敢贸然开口。
围观的百姓已窃窃私语起来,一个老者的声音叹道:“年轻轻轻,什么事不能做,偏要干这等事!”众人听了,都随声附和。兰芽愈发激愤,大声说了句什么,因周围乱糟糟的,并没几个人听见。
真金情知此刻若拿出身份来压制这些人,兰芽纵然扬眉吐气,却仍难洗清冤枉,令真相大白。反倒更要给围观的百姓说一句:骗人钱财在前,仗势欺人在后。以她的性子,如何能受这样的委屈!但如何能洗清冤枉,他委实不知。
35第三十五章
踌躇之间;忽一眼瞥见兰芽双手指尖在日光下微微闪光,似乎涂了一层药膏;他心中一喜——那日他同兰芽在山上烤食蜗牛;兰芽不小心烫伤了指尖;獾油治烫伤有奇效;她指尖上定然是獾油!
想到此处,他不动声色微微一笑,问那朝奉道:“那锭假银;你们可带在身上?”
朝奉伸手便从怀里掏出一锭剪成两半的银子,众目睽睽;果然中间乃是铅胎。周围的议论声立刻又大了起来。
真金向着围观百姓一拱手;朗声说道:“众位相亲;这位公子不是贼,这当铺才是贼窝!”他这一句话出口,如投石入水,激起一片喧哗。那朝奉等人都吵嚷起来。
真金大声道:“当铺说假银子是这位公子所当,这位公子又说是当铺拿假银子换了她的真银。谁说的真话,谁说的假话,我有个极简单的法子,一试便知。众位乡亲,可愿做个见证?”
此刻百姓愈聚愈多,有爱看热闹的人早喊起来:“愿意愿意,快说法子!”
那朝奉和同伴对视一眼,面上都有些狐疑,一人走上前去,伸手要将假银要回。真金如何肯给他,催马向围观的人群中走了两步,用手向一位中年农妇一指:“这位大嫂,可否帮个小忙?”
这农妇红了脸,问道:“什么忙?”
真金又一指兰芽:“烦你上前,摸一摸这位公子——啊不对,这其实是位姑娘,原来是女扮男装——烦你摸一摸她双手指尖,看看上有何物?”
众人一听“女扮男装”四个字,更加兴奋,都鼓噪起来。大嫂虽不明其意,仍点了点头,拨开众人走到兰芽身前。
兰芽也不明白真金的用意,骤然给这许多人盯住了双手,有些不自在,一时倒手足无措起来。
当铺众人更是疑虑,但此刻群情激昂,要想制止,一来没有理由,二来已属不能,只能眼睁睁看着这大嫂走过去,拉起了兰芽的手。
真金大声问道:“大嫂,她手上有何物?”
大嫂皱眉道:“有油。”
真金哈哈大笑。
此时路旁正巧有个剃头的摊子,摊前放着一盆清水。摊主抻着脖子正看热闹。
真金向他拱拱手道:“这位大哥,请你将这盆水端过来!”他端坐马鞍,一扬手中假银:“这假银如是这姑娘的,她双手都涂的有油,银子入水,水上必有油花浮起!”
朝奉等人立刻变了脸色。围观人群中却爆出喊声来:“说得有理!快将银子放入水中!”
那剃头摊主见自己俨然成了焦点,高高兴兴将水端了过来。真金下了马,把假银放入水中。此刻周围数十双眼睛,都紧紧盯着那盆清水。只见假银入水,立刻沉底。水面晃了晃,归于沉寂。自始至终,半个油花也没有!
众人抬起头来,都指着朝奉等人痛骂!这朝奉见犯了众怒,对真金恨之入骨,一不做二不休,招呼一声,几个人上前就要动手。
真金原没把这几个泼皮看在眼里,但班哥却吓白了脸——这位爷是他领出来的,若给人打上一拳,踢上一脚,他只怕转眼便小命儿不保。
当下也管不了许多,双手叉腰冲着逼过来的这些人大喊一声:“你们不要命了么?这是大都来的王爷,燕王殿下!”
此言一出,众人都是一愣,跟着那朝奉大笑起来:“你是燕王?爷还是皇上呢!”
众百姓也绝不相信这个公子哥儿一般的年轻人竟会是燕王,都小声指点嘲笑。班哥急得抓耳挠腮,不住跺脚。便在这时,人群忽然从中分开,从后头走进四个穿着官服的蒙古武士。一个黑红脸膛的打头,上前来至真金身前跪下,用汉语说道:“属下护卫来迟,请王爷恕罪!”
众人登时大哗,街上呼啦啦跪倒了一片。
真金见状皱起了眉头。人群中有几个壮汉大声喊道:“燕王殿下千岁千千岁!”剩下的百姓则要么下跪低头,默然无语;要么呆呆地看着真金,似乎怎么也想象不出适才洒脱断案的人竟是鞑子王爷——气氛陡然间尴尬了起来。
真金向兰芽瞟了一眼,只见她脸色苍白,双手微微发抖。
那当铺的几个人已吓得傻了,夺路要逃时,早被四个武官带来的一队兵丁拿了。
这些人肝胆俱裂,那朝奉胆子大些,还知伏地求饶,下剩几个不济事的已然吓晕了过去。
领头武官恭恭敬敬向真金道:“大人临走时交代,务要属下确保王爷的安全。方才王爷断案,属下不敢打扰,后来见形势不好,这才亮明身份。还请王爷恕罪!”
真金点点头道:“什么恕不恕罪的,多谢你们!” ;暗想既有周察的事出来,桑图定然万般警惕,派人保护是再自然不过,倒是自己疏忽了。
想到这里,又记起昨日青楼冶游,想来这些人必定也看见了,不由俊颜一红。
这时,那朝奉见求真金无用,灵机一动,爬跪到兰芽面前,磕头如捣蒜,口中只叫:
“南无大慈大悲观世音娘娘,观娘娘啊,您大人大量,饶了小人吧,小人穷疯了才想出这么个□的坏主意,你慈悲心肠,替小人求求情,叫王爷饶了我一条狗命吧……”
他惊惧之下,求饶的话也说得莫名其妙、乱七八糟,倒逗得真金一笑。
兰芽后退了两步,抬起头飞快地看了真金一眼,转身就向人群外走。真金哪里肯放她轻易离去,向那武官匆匆嘱咐了几句,牵着马追了上去。
武官是个晓事的,不动声色命手下人将这几个犯事的押回府衙,又将围观的人喝散了,自带了几个人遥遥跟随在真金后头。
真金在一个小巷子里追上了兰芽,笑嘻嘻喊道:“小贼,还我的银子来!”
兰芽倏地转身,咬了咬嘴唇道:“你许过我五中之一的私财,你忘了么?”真金道:“当然没忘!既已许了你,你为何要偷拿?”
兰芽道:“许了我,就是我的!何来‘偷拿’一说。”真金哈哈一笑:“既如此,那我把我自己也许了你罢!”
兰芽面上一红,半响道:“你几次救我,我感激不尽。但‘道不同不相为谋’,你让我走罢。”
真金道:“你所谓‘道’,无非就是推翻我大元,重整河山。你行么?”
见兰芽不语,他踏上一步,柔声又道:“我父皇比赵宋那几个草包皇帝英明远甚,只消再等几年,定能治理得中土海晏河清,你莫只看眼前!”
兰芽突然震怒,咬牙说出一句话:“你读了那么多汉家的典籍,为何独独忘了一句话?”
真金问道:“哪一句?”
兰芽凛然道:“夷狄之有君也,不若华夏之亡!”
真金脸色铁青,一字字答道:“那么多的汉家典籍,你却也忘了一句——皇天无亲,惟德是辅!”
兰芽不防他思维如此敏捷,不由一愣,竟不知如何对答才是。半响,方轻声问道:“我一门老幼,九族亲眷,都要诛杀殆尽,这便是你们的‘德’么?”
真金和缓了辞色道:“咱们先不说这个,我只想送你到临安,别无它意。”
兰芽道:“我不用你送,更不敢让你送。”真金道:“这是为何?”
兰芽缓缓道:“名节事大!”
真金忽然发怒:“眼下兵荒马乱,你孤零零一个弱女子,走不到临安怕就死在半道上啦!你要名节,还是要性命?”
没来由发作了一通,却又有些讪讪地,左右看看,小声道:“我寻几个嬷嬷和大嫂陪着你,可好?那便没人说三道四了。”
兰芽沉默了片刻,慢慢挽起了左边袖子,将一节洁白的小臂,举到真金面前。
真金惊讶地瞧着她,只见她凄然一笑,放下了衣袖,低声道:“瞧见了吗?蚊子咬的痕迹还没完全消退呢——王爷,周察是怎样折磨我,你亲眼见过的。贺兰芽生是6家的人,死是6家的鬼,你还有比周察更古怪的花样儿,何妨一试!”
真金听她说出“周察”两个字来,就已难受至极,心想:原来在她心中,我与周察都是一般。往下再听到“比周察更古怪的花样”,更觉摧心伤肝。眼见兰芽说完这一番话,平静地望着自己,眼中竟是视死如归的神态,他满腹抑郁不知怎地陡然变作了愤怒,把马鞭向地上一掷,翻身上马,拨转马头,两腿狠狠一夹马腹——白马一声长嘶,泼风价驰了出去。
奔出数丈,真金愈来愈觉胸中郁塞,似乎就要爆裂一般。他一咬牙,将马头拨回,转眼间又驰回了原地!
兰芽没走,还站在那里,听见马蹄声,震惊地抬头。真金催马上前,从马背上探出半个身子,轻轻巧巧在兰芽腰间一带,将她带上马来。
他右手控缰,左手牢牢握在她腰间,也不顾她拼命挣扎,大声叫骂,向着荆门府飞驰而去!
36第三十六章
几个武官遥遥在后头卫护;忽见真金双人并骑,向荆门府的方向去了;几人会心一笑;各自上马追去。
俗语说:南人乘船;北人骑马。长江以南的大宋地面;便是男子中善驰骋的也不多,更遑论深闺女子。兰芽给真金掳上马去,只骂得两三声;便即住口,只听得耳边风声呼呼直响;一颗心腾云驾雾一般;全不知落向了何处!
蒙古人长在马背上头;不论男女,会走路时便会骑马,真金更是个中高手。这白马虽然买来不足一个时辰,但在他手里却像已骑了一辈子一般:前趋后退,左旋右转,莫不指挥如意,圆转无滞。
适才经过兰芽身边时,马速只是稍减,随后虽是一骑双乘,但一个纤弱,一个清瘦,加在一起大约还比这马原来的主人轻些,因此白马毫不费力,奋开四蹄,疾奔了起来。
兰芽始终不敢睁眼,双臂紧紧抱住马颈,整个人几乎已平趴在马上,剧烈的颠簸和起伏中颤声大喊:“真金,真金!你停下,停下!停下!”
真金置若罔闻,回手反在马臀上击了一掌,白马受了催促,更加风驰电掣。
真金骑在马上,身子随着马步的节奏一起一伏,每当他身子离开马鞍,兰芽便是一阵尖叫。她叫得几叫,忽然想起孩提时学过的歌谣,当下不暇细想,立刻大喊:“马儿马儿,吁——吁——”
真金听她竟然喊出“吁”来,虽怒火不熄,却也险些笑出声来。
府衙原本不远,似这般疾奔,片刻间便已驰到。真金跳下马来,将几欲晕去的兰芽轻轻一提便提到了地下。
兰芽双脚踏到了实地,仍觉天旋地转,捂住胸口慢慢弯下腰去。真金冷笑道:“你不是要去临安吗,怎地不走了?”
兰芽软软向前迈了一步,立刻跌倒。
真金扭住她的胳膊,不管不顾向里头拖去。兰芽半分反抗的气力也无,只能跌跌撞撞跟在后头。府中来往的官吏、下人虽多,却无一人敢向这边看上一眼。
真金一路将兰芽拖进自己这两日居住的房间,将她向地上用力一甩,回手“砰”地关上了房门。
兰芽慢慢从地上爬起,整了整衣衫,盯着真金看了许久,讥讽地一笑,低声道:“拿一匹马来吓唬人,不觉太少吗?”
她将重音落在“一”字上,真金冷冷问道:“那我该拿几匹马来吓唬你呢?”
兰芽道:“五马分尸!你少了四匹!”
真金将她搂在怀里一路驰回,此时面上虽依旧冷硬,但心中却隐隐有几分欢喜甜蜜之意——谁知这点快意一眨眼间便给她一句“五马分尸”破得干干净净!
他恼羞成怒,恨恨道:“放心罢!你想死,我定然替你留个全尸,不至于脑袋一处,脖子一处!”说完一甩袖子,将她丢在屋内,扬长而去。
兰芽呆呆地在当地立了许久,拖着酸疼的身子走到床边。
床上低低悬着一幅水墨字画的白绫帐子,她撩起帐帘,在床边坐了。朦朦胧胧记起那日在周察房中,他的帐幔被褥似乎是色作深紫。
她不由苦笑一声:这大半年来,兜兜转转,谁知竟又回到了原地。自己前生究竟做了多少孽,这一世要承受这许多没来由的磨难!
她自怜自伤了一阵,终是重新打起精神,要想法子应付眼下,与真金再做周旋。
真金去了不久便即返回,身后跟着几个人,手里都拿着食盒。原来已是午饭时分。
几个人低着头将热气腾腾的饭菜一一摆在桌上,躬身退了下去。
真金出去转了一趟,似乎心绪好了许多,向兰芽一挥手,问道:“饭来了,吃不吃?”
他等了片刻,兰芽始终不做声。他也不生气,低头拿起一块不知是牛肝羊肝还是马肝驴肝的东西,淋淋漓漓地撕咬起来。
兰芽掩住鼻孔飞快地说道:“我不爱吃牛肉,我想吃一碟煎鹌子、一盘炒蛤蜊、一小碗素馅馄饨。”
真金口里含着半块肉,诧异地抬头看她。兰芽皱眉道:“不行吗?”
真金道:“那都是些什么东西,如何烹饪?”
兰芽道:“街上到处都有,你叫人去买就是。”
彼时元宫御膳,虽已有汉家菜式,但仍以家畜、走兽为主,飞禽、海鲜仍属少见,因此兰芽所说,真金全然听不明白。但他灵机一动,想起昨日班哥似乎说过一句吃什么‘血肚羹’,想是他在此处住得久了,熟知当地美食——他想到班哥,遂大声向门外吩咐道:“把班哥叫来!”
班哥来得很快,真金一块肉还未下肚,他已笑嘻嘻地侍立在门口。真金看着兰芽:“你……你要吃什么,跟他说。”
兰芽便将适才的话又说了一遍。
班哥听完,干脆地点头:“这都是极常见的小吃,小人这就去买!”
兰芽没料到真金大怒之后,竟还是这般好说话,想一想,又加上一句:“我还想吃‘蜜冬瓜鱼儿’!”
班哥已出了门,闻言回头笑道:“糖果铺里卖的有,小人记下了!”
真金定定地瞧了兰芽一回,笑道:“怎么?吃饱了好逃跑?”
兰芽道:“我不逃!”
真金站起身,走到她身边,犹豫了片刻,蹲□子轻轻道:“我喜欢你!你嫁给我,我谁也不要,只要你一个,好不好?”
他如此直白坦率、低声下气,倒令兰芽有些动容。她思量半响,诚恳说道:
“我心中已有了旁人,你即便强逼我留在身边,也是无味。但你若肯放我走,他日午夜梦回之时,想起与你深山逃难,同生共死的日子,未始不会追忆留恋!将来我有了孩儿,与他们说起这件事时,也未始不会引来笑语满堂!王爷又何必定要把事情做到绝路上,不留半点来日推想的余地呢?”
真金听她说到“追忆留恋”,心中一酸,本来便没下定的决心已略微松动,但紧跟着又听她说到“孩儿”,立刻便想到:她心中的孩儿,毫无疑问是与那个姓季的小子所生!嫉妒愤恨之余,刚软下半分的心肠又复硬起,当下霍地站起,硬邦邦说道:“我便是不留余地,你待怎样?”
兰芽轻轻叹息一声,不再开口。
屋中气氛正异样,外头有人轻轻叩门,是班哥回来了。
他跑得气喘吁吁,手里的吃食却连汤水也没洒出半点。进屋来看看真金,又看看兰芽,有些迟疑,不知该将东西放在哪里。
真金一偏头道:“摆在她面前,让她瞧瞧对不对。”
班哥应了一声,走过去赔笑唤了兰芽一声“姑娘”,将一碟煎鹌子、一盘炒蛤蜊、一只明光剔透的白瓷碗盛着的香气扑鼻、飘着葱花和芫荽末的馄饨摆在了床边的小桌上。又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说道:“这是“顶风儿香”的‘蜜瓜东鱼儿’,好多人在那里等着买,小人叫他们挑的最好的!”
兰芽看时,三样菜俱还微微冒着热气。她用手在瓷碗边轻轻一碰,皱眉道:“馄炖要趁热吃才香,冷了如何吃得?”
班哥一愣,不知如何对答才是。真金在后头说道:“要滚烫的,只有到店里去吃。我便带你出去,你也逃不掉,何苦折腾他?”
兰芽摇摇头,又说了一遍:“我不逃!”
真金看看一桌子吃食,问道:“你吃不吃?”
兰芽执拗答道:“我吃热的,冷的不吃!”
真金不去厅上,却叫人将饭开到这里,原是料定兰芽必定不肯进食,自己正好狼吞虎咽,瞧瞧她忍不忍得住。可没想到兰芽不但要吃,而且要求既高,条件又多,反弄得自己一餐饭几次三番给她打断!
此刻见她如此执拗,忿忿说了声:“好”,向班哥做个手势:“劳你驾,带她去外头吃!叫几个人跟着,莫教半路上溜走了!”
兰芽听了这话,轻轻一笑,起身跟着班哥去了。
这“临去那秋波一转”,更叫真金莫名其妙,无论如何想不明白她究竟意欲何为。
这一餐饭吃得很快,连去带回也没花上半个时辰。但回转府衙后,兰芽却不肯回房,披了件薄衣,叫班哥陪着,在府内闲逛。
她的身份、来历府内大多数人还不知晓,迎头撞见了难免诧异,班哥虽看穿了两三分,到底不敢自作主张与人绍介,因此两边都是唯唯而已。
真金在荆门只是暂住,原是为等桑图的消息。但桑图派回来的人禀报说“察脱欢儿以众击寡,固守城门不开。他防卫周密,双方一时竟僵住了。我家大人正再从附近路府调兵遣将,请王爷放心,不日定能除此逆贼”!
真金听了奏报,感慨道:“周察其人,的确是个将才!可惜了!”
只因这么一耽搁,真金便只得在荆门多住几日。这几日里头,兰芽大出真金意料之外,竟住得安安生生,不吵不闹。只是性子一天比一天娇贵起来。吃穿用度,起初还可说是讲究,后来便渐次奢靡——戴着金的,又要玉的;吃着肥鸡,又宰肥鸭,稍不如意,也不发作,只命人重新做来。
一日在荆门府最有名的缝衣铺“天衣坊”制了两件新衣,只因腋下金线绣的萱草不够鲜活,竟立刻叫人移植了半亩萱草到“天衣坊”的后院,请绣娘照此绣来!
真金初时还调笑说她是天生的贵妃性子,看来除了嫁他一途,别无他路。等十几天下来,才知晓厉害,一听人来报“贺姑娘今日又在账房支了多少多少钱”,便觉尴尬。
他在此地已是客居,兰芽却比这里真正的主子还像主子!纵然桑图算是他家家奴,但如此挥霍毕竟不妥。
真金恨得牙根痒痒,这时已知兰芽全是有意,不激起他厌恶之心便不肯罢休。但说来也奇,她愈是无法无天、胡作非为,他反倒愈是割舍不下。
这一日账房又来报账。
桑图的账房姓丁,原是个黑胡子老头,这几日提心吊胆、两头害怕,胡子渐渐变白,说话更一日比一日结巴。
当时真金正伏案读书,丁老头躬身战战兢兢禀道:“贺姑娘将……将一块巴掌大小的和……和……和田玉砸成了两半,说要缝在绣……鞋上。可一锤子下去,一块略大……大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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