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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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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骂你?你又没有惹到她!”淑华不平地说。
“妈怪我不是一个男子。她说她受爹的气都是我带给她的,”淑贞老老实实地说。
“这又不是你的错!她自己为什么不象喜儿那样生个小弟弟出来?她不该总是欺负女儿!她既然望你将来替她出气,为什么又不让你多读几年书?真正岂有此理!”淑华气愤地说。
“三姐,我真不明白为什么该我一个人过这种日子?你告诉我,为什么单单该我一个人受罪?”淑贞伤心地哭诉道。
“四妹,你不要这样伤心,以后总有办法,”淑华没法回答淑贞的疑问,她只能用这样的话劝慰淑贞。
觉民默默地看了淑贞两眼。他又把眼光从淑贞的身上掉开,去看面前的湖水。水非常明亮,水里有蓝天,有白云,有红日。水里有个广大的世界。他不禁痛苦地想:为什么仍旧有这么多的痛苦?为什么他们献出了那么多的牺牲以后,今天还得不到安宁?淑华的声音把他的思路打断了。
“我真恨,恨我不生在古时候!我可以拿支枪拿把刀开辟出一个新世界来。我一定要好好地保护你,”淑华咬牙切齿地说。
这种幼稚的思想使得觉民微微地发笑了。这是旧小说的影响《镜花缘》,《施公案》,《三门街》,《七侠五义》;颜紫绡,张桂兰,楚云,还有许多理想的人物,这都是些云端上的影子,不会活在这样的世界中。她是在做梦。这样的一个少女就把她的希望寄托在渺茫的梦上。他这样一想便觉得没有什么可笑的理由了。他心里更加不舒服。他怜悯地说:“这是痴想,有什么用处?”
“难道你又有别的好办法?”淑华赌气地反问道。
“你还不知道路是人走出来的,”觉民暗示地说。
“这也是空话,”淑华抢白道。“对四妹你又有什么办法帮忙她?”她把眼光停留在他的脸上逼着问。
觉民一时语塞。但是他并不带一点窘相,过了片刻他便说:“我们可以慢慢地设法。”
“四妹,你不要难过,什么事都可以慢慢儿设法,”淑华勉强用这样的话安慰淑贞道。“你把眼泪揩干,我们到水阁那边去。”
“现在去,事情恐怕早完了,人也走光了,”觉民说。
“走光了,我们去坐坐也是好的,”淑华固执地说。
“二哥,琴姐明天来不来?”淑贞已经止了泪,正在揩眼睛,说话时还带了点悲声。
“你们请她来,她就会来,”觉民答道。
“我们没有这样大的面子!”淑华噘着嘴说。接着她自己又笑了。“自从二姐走后,琴姐也少来了。从前她每个星期六都要来住一天。这要怪二哥不好。”
“怎么又怪我?跟我又有什么相干?”觉民辩道。
“你天天到她那儿去,她自然不来了,”淑华说。
“这又冤枉了,我哪儿天天去?”觉民继续分辩道。
“你不到琴姐那儿去,怎么你每天晚上都要出去?”淑华不放松地追问他。
“哦!”觉民吐出这一个字,就不作声了。
“看你还有什么话分辩!”淑华得胜似地逼着问她的哥哥。她并知道他的心思。
觉民还没有开口,淑华又接下去说:“今天你一定要把琴姐给我们请来。不然我们要罚你。”
“罚我?这倒奇怪。你罚我什么?”觉民道。
“罚你一个月不见琴姐的面,”淑华道。
“我不见她,但是她要见我又怎么办?”觉民带笑地说。
“二哥,你好不害羞!新娘子还没有进屋,你就说这种话!怪不得人家说你脸皮厚!”淑华笑着挖苦道。
淑贞在旁边扯淑华的袖子,低声对淑华说:“不要说新娘子,琴姐听见会不高兴的。”
正文 第三章
4386
淑华不以为然地大声答道:“说说有什么要紧。琴姐不会这样小器。她要做我们的二嫂,怎么不做新娘子?”
“好,你有本事,明天你当面对她说去,”觉民激她道。
“说就说,你看我敢不敢!”淑华不服气地说。
“不要说,琴姐听见以后会不来了,”淑贞又一次低声打岔道。
“四妹,你真老实!有二哥在,还怕她不来?”淑华嘻笑道。
觉民还没有开口。淑贞在旁边把嘴一扁,露出不快活的样子恳求道:”三姐,你总是说这种话,请你……”淑华回头去看淑贞,她看见淑贞的孤寂无靠的表情,她的心软了。她爱怜地对淑贞说:”我不说了。四妹,我们到别处走走。”
淑贞答应一声。她刚刚动步,却又郑重地问觉民道:“二哥,琴姐明天一定来罢?”
觉民诧异地看了她一眼。他立刻明白她的心情,便爽快地答道:“她一定来。她也很想见见你们。”
“四妹也太寂寞了。琴姐来,我们热闹一下也好。明天我索性求妈把芸表姐也请来,”淑华感动地说。
“三姐,你快去,你快去,”淑贞快乐地说。
“我不必着急,我包你会请来的。我们先去水阁看看。我倒忘记了,我原本要到水阁去看热闹,”淑华说了,便牵着淑贞的手,两姊妹亲热地沿着湖滨向水阁那面走去。
觉民跟在她们的后面,他一面看四周的景物,一面在想别的事情。
他们三人转进一座假山。假山上盖满了青苔和虎耳草,远远地望过去,仿佛覆盖着一张碧毡。旁边有一带矮矮的朱红栏杆。他们走进栏杆,便听见清脆的水声。后来他们走到溪边,溪水非常清亮,水中砂石、树叶,水面纹路历历可见。一道小桥把他们引过对岸。眼前又是深绿的假山,花圃里那些含苞待放的芍药花点缀在繁茂的绿叶中间。他们再往前走,一座较大的灰白色假山拦住了他们。他们穿过这座假山,走进一片临湖的树丛。
“今天天气真好,”淑华忽然高兴地赞道。
“其实往天天气也是好的,不过你起得晚,关在屋里不觉得罢了,”觉民在后面打趣地说。
“二哥,你怎么专跟我作对?”淑华回头看了觉民一眼笑着不依道。“我不要再听你的话。”她蒙住耳朵,放大脚步往前走。
觉民微笑着不再说话,这时他们快走出树林了。克明的怒骂声从水阁里送出来。
“怎么三爸还在骂人?”觉民诧异地说。
他们走出树林,看见水阁前面阶上和树下站了好几个人。园丁老汪,克明的听差文德,带淑芳的杨奶妈,四房的婢女倩儿,三房的婢女翠环,还有淑华的堂兄弟觉英、觉群都在这里。
“二哥,三姐,”觉群向他们唤道。觉英却在旁边阻止道:“不要说话。”但是他看见他们走近,便得意地说:“你们来晚了。不过还不算顶晚,还有把戏看。”
觉民大步走上阶去。淑华和淑贞也举步要走上石阶。
“四妹,”觉英在后面唤了一声。
淑华和淑贞同时站住了。她们回转身来,淑华问道:“什么事?”
“我劝四妹顶好不要进去。不然自讨没趣,不要怪我,”觉英卖弄地说,他做了一个鬼脸。
“不要理他,四妹,我们走我们的,”淑华厌烦地说。
“好,听不听由你,等一会儿莫怪我不说,”觉英冷笑道。
淑华姊妹进了水阁,看见人都在右边房里,她们也到那里去。
克明坐在炕床上,一只手按着炕几,一只手压着自己的膝头,脸色青白,疲倦地在喘气。年轻的高忠垂着头站在屋角。头发白了大半的苏福站在克明面前。觉新坐在旁边一把紫檀木靠背椅上。觉民坐在他的旁边。克安坐在靠窗的一把椅子上。克安的第二个儿了觉世站在门边,他的一对小眼睛轮流地在看克明和高忠两个人。
房里只有克明的喘息声和克安的轻声咳嗽。
淑华姊妹走进房来,每个人都掉过头看她们,但是没有人对她们讲话。每张脸上都带着严肃的表情。
“你说的哪儿是真话?你明明在放屁!”克明忽然大声责问高忠道。
“回三老爷,小的说的全是真话。若有虚假,任凭三老爷处罚,”高忠抬起头着急地答道。
“你知道这是做不得的,你知道这是犯法吗?”克明拍着炕几追问道。
“小的不晓得。小的没有做错。五老爷吩咐小的做的,”高忠胆小地回答。
“那么早问你,你为什么又不肯说””克安插嘴问了一句。
“五老爷不准小的说,”高忠逃避似地说。
“送到唐家去,也是你送去的?”克明问道。
“五老爷喊小的送去的,”高忠恭敬地答道。
“你知道卖了多少钱?”克明问道。
“听说三十多块钱,送了唐老爷五块,”高忠答道。
淑贞的脸色突然变了。她低声对淑华说:“三姐,我们出去。”淑华知道她的心情,也不说什么就陪着她走了。
觉英看见她们出来,便得意地问道:“如何?我该没有骗你们罢。”他笑了。
淑华气青着脸,淑贞差不多要哭出来,她们都不理他,却往草坪那面走去。
水阁里谈话仍旧继续着。
“三哥,没有疑问了。一定是五弟拿去卖的。就把高忠送到警察局去罢,”克安提议说。
克明还没有开口,觉新觉得高忠有点冤枉,便在旁边接口说:“东西又不是他拿的,也不必送他到警察局去了。”
克安不愉快地看了觉新一眼,也不说什么。克明想了想,就说:“等五弟回来问过他再说。五弟真不长进。连二三十块钱的东西也要偷去卖。”他停了一下又焦急地自语道:“怎么袁成还不回来?”
“他大概找不到五弟,”克安解释道。
“五弟大概躲起来了。做了这种事还有脸见人?真正下流!”克明气愤不堪地责骂道。
刚刚在这时候克定满面春风地走了进来。大房的听差袁成跟在他的后面。“三哥,你找我有什么事?”他坦然地问道。
克明板着面孔不睬他。他若无其事地在克安旁边一把椅子上坐下来。高忠看见克定这样镇静,脸上也露出了一丝笑意。
“五弟,金冬心写的隶书单条哪儿去了?”克安不高兴地问了一句。
“原来是问金冬心的字。我拿去卖了,一个朋友喜欢它,向我买,”克定没有一点困难地答道。
“卖了?哪个要你卖的?”克明压下愤怒,厉声问道。
“我自己卖的,”克定轻快地回答,他的流动的眼光向四周看。
“我们高家没有这种规矩!爹辛辛苦苦搜集来的字画我们已经分过一次了。就只剩下这十多幅,这是纪念品。你不能够随便拿出去卖掉!”克明拍着炕几骂道。
“现在已经卖了,还有什么办法?”克定极力掩饰自己的惶恐,勉强做出不在意的样子说。
“金冬心的字钱是公账上的,你一个人不能拿出去卖,你应该赔出来,”克安也板起脸说话。
“公账上的东西,我也有一份,”克定厚着脸皮辩道。
“你只有一份,我们和明轩一共还有四份!你要赔出来!”克安厉声说。他的脸突然变黑了。
克定做出赌气的样子,站起来要走。
“你究竟赔不赔?”克安忽然站起来拍着桌子高声说。
克定有点惊惶,但是他极力装出并不害怕的样子,回答道:“那么我拿出二十块钱来就是了。每个人得到五块钱,都不吃亏。”
克安满意地点一下头,坐下去,伸手摩了摩他的八字胡,他的黑黄脸被微笑洗淡了颜色。
“那么没有事了,我要走了,”克定觉得轻松地站起来,对克安说。
“你站住!”克明忽然声色俱厉地喝道。克定果然站住了。他惊愕地望着克明。
“哪个要你的钱?你把东西给我拿回来,”克明命令地说。
克定一声不响,克明的话是他完全没有料到的。
“有好几件事情我都没有管你,把你放纵惯了,”克明继续斥责克定道。
“你不要以为我怕你。我对你说,你不把东西取回来,我要在爹的牌位面前好好地教训你一顿。这一回我不能再纵容你!”
克定仍然不响,他的脸色渐渐地在改变。他露出一点张惶失措的样子。
“五弟,听见没有?你去不去把东西拿回来?……我没有精神跟你多讲。我们到堂屋里去!”克明下了决心带着十分严肃的表情站起来。他走下踏凳,向着克定走去。
“我去取,我就去取回来,”克定有点胆怯,仓皇地说。
“我限你今天就取回来,听见没有?”克明仍然板着面孔吩咐道。
“是,我给你拿回来就是了,”克定廉巷地说,他的脸上并不露一点羞惭的表情。他看见克明、克安两人的脸上仍然没有笑容,房里又有不少轻视的眼光集中在他的身上,他不想多留在这里,打算借这个机会溜走,便说:“我现在就去拿。”他早就留意到高忠垂头丧气地立在屋角,这时便唤道:“高忠,你去吩咐大班预备轿子,我要出门。”
高忠连忙应声“是”,马上溜出房门转到外面去了。
“我把高忠‘开消’了,”克明道。
“那又何必?我又没有别的跟班,”克定陪笑道。
“三哥,字画既然拿回来,我看也不必‘开消’高忠了,五弟又没有别的底下人,”克安这时又改变态度顺着克定的意思代高忠求情道。
克明心里很不痛快,但是他看见克定今天完全屈服,觉得自己有了面子,而且他现在很疲乏,也不愿意再费精神,便叹一口气,说:“好,你们去罢。我想休息一会儿。”
克定巴不得有这一句话,立刻溜了出去。克安也站起来,安闲地走出去了。觉世跟着他的父亲跑出去。袁成和苏福也垂着手默默地走出去了。房里只剩下克明、觉新、觉民三人。克明起初喘气,以后忽然咳起嗽来。
“三爸,你太累了,回屋里去躺躺罢,”觉新同情地说。
克明咳了几声嗽,吐出两口痰,就止了咳。他望着觉新,两颗眼珠很迟缓地动着,过了半晌才喘吁吁地说:“我不病死,也会气死的!”
“三爸,你怎么说这种话?”觉新站起来痛苦地说。
“这一年我体子也不行了,我自己晓得,”克明悲哀地说。“明轩,高家的希望就在你身上。……他们是完了。……我只求他们少给爷爷丢脸。……明轩,现在完全靠你。”
“我尽我的力好好地做去就是了,”觉新忽然自告奋勇地说,好象他甘愿把一切责任拉到他一个人的肩头似的。
这许久不说话的觉民正在用怜悯的眼光看克明。他听见克明和觉新两人的一问一答,心里很不舒服,但是他也没有什么不满意的表示,只是默默地走出了水阁。
正文 第四章
6222
第二天下午琴果然来了。淑华便借用继母周氏的名义差人抬着空轿子到周家去“接芸小姐来耍”。
芸坐着周氏的轿子来了。轿子一到堂屋门口,琴和淑华姊妹,还有绮霞、翠环都站在那里迎接,芸走出轿子,她们马上把她拥进堂屋去。芸和琴、淑华、淑贞见了礼。绮霞、翠环都给芸请了安,芸也一一答礼。芸的少女的圆脸上依旧带着天真的表情,脸上脂粉均匀,脑后垂着一根松松的大辫子,
“你们都好,”芸欣喜地笑道。她又对那个修眉大眼、女学生装束的琴说:“琴姐,好久没有见到你了。你怎么不到我家里来看我?”
“我家里有许多事情,妈都要我做。我又要读点书,又跟着二表哥读英文。所以连大舅母这儿也不常来,”琴抱歉似地解释道,她的鹅蛋脸上现出了愉快的微笑。
众人又把芸拥进周氏的房里。周氏正在房里等候她们。芸向周氏请了安,周氏让芸坐下。起初全是周氏跟芸谈话,她向芸问起一些周家的事情。她一面说话,一面摇摆着她的丰满的大脸。
周氏谈起枚少爷的亲事,淑华忽然忍不住插嘴说:“芸表姐,听说你的弟媳妇年纪比你还要大。”
“比我大三岁,二十一岁了,不过是下半年生的,”芸埋下头低声答道。
周氏瞪了淑华一眼,有点怪淑华多嘴。淑华却一点也不在乎。她还说:“我始终不明白大舅为什么这样顽固”
周氏把眉头一皱,责备地打断淑华的话道:“三女,你说话小心点。你怎么骂起大舅来了?幸好都是自家人,芸姑娘听见不会见怪的。”
“大姑妈,不要紧,三表妹是无意中说出来的,”芸抬起头客气地陪笑道。
淑华微微一笑,她不大在意地说:“人家是无心说出来的,妈倒认真了。不过我总有点替枚表弟不甘心。”
“枚弟自己倒好象不在乎。大伯伯说什么好,就什么好。他本来就是那种脾气,”芸接下去说;“他每天愁眉苦脸的,没有看见他笑过。他不是躲在屋里看书,便是一个人在窗下走来走去,口里念着什么,好象一个人在说话。”
“枚表弟真没有出息!假若是我,我一定不答应这门亲事!”淑华气愤地说。
“三表妹,你倒比枚表弟还着急,”琴噗嗤笑道,连芸也开颜笑了。
“大伯伯说冯家世代书香,又说冯小姐的叔祖还是当代大儒……”芸的话还没有说完,忽然被琴打断了,琴插嘴问道:
“是不是冯乐山?”
芸想了想,回答道:“好象是这个名字,我不大记得,听说冯小姐的名字是文英。”
“一定是他!什么事总离不了冯乐山!”淑华愤恨地说。
芸惊讶地望着淑华和琴,莫名其妙地问道:“怎么你们都晓得?冯乐山是怎样的人?”
琴要开口,又止住了。淑华连忙抢着说:“怎么你就忘记了?这位冯小姐本来应该做我们的二嫂的。二哥不愿意。后来亲事便没有成功。想不到还没有嫁出去,现在又送到你们府上了。”淑华的话里带着讥讽的调子,她只顾自己说得痛快,并不管会不会使听话的人难堪。
芸略略皱起眉头。周氏一个人躺在沙发上微微地摇着头,她不满意淑华对芸说这种话,但是淑华的话把她带进回忆的境域里去了,这是一个使人醒后常常会记起的不愉快的梦。于是一阵莫名的忧郁飘上了她的脑际。她不作声了,她想排除这忧郁。
琴也想起一些已经被忘记了的事情。不过她的思想敏捷,她比较容易压下不愉快的念头,她看见沉闷的空气开始在这个房间里升起来,她想打破它正预备将话题引到另一方面去。
门外响起了脚步声,门帘一揭起,觉民进来了。
“二哥,我们正讲到你,”淑华欣喜地说。
芸看见觉民进来,连忙站起,拢手对他拜了拜,唤一声:“二表哥。”觉民含笑地还了礼。两人都坐下了。觉民便问道:
“三妹,你们讲我做什么?”
“我们讲起冯小姐的事情,”淑华说,她望着觉民微笑。
觉民立刻收起脸上的笑容,声音低沉地说:“我晓得了。枚表弟替我背了十字架。”
“什么十字架?哪儿来的外国名词?我不懂!”淑华故意大声笑道,把众人也引笑了。
觉民刚刚露出笑容,便又止住。他不理淑华,却轻声自语道:“房里闷得很。”他看看窗外。天井里,阳光涂在石板过道上,两旁几盆应时的花在暮春的暖风里满足似地微微摆动,鲜明的红绿色映着日光更加炫目。屋脊上有不少的麻雀。它们吱吱喳喳的叫声中间夹杂着清脆悦耳的八哥的鸣声。
“我们还是出去走走,”觉民向琴提议道。
琴点个头,便站起来,客气地对周氏说:“大舅母,我们想陪芸表妹出去走走。”
“琴姑娘,你不要这样客气。你们就陪芸表妹到花园里去耍罢。天气这样好,把你们年纪轻的人关在屋里头也太不忍心了!”周氏面带笑容好心地说。
“我们到花园里头去,”淑华兴高采烈地说。
“到花园里头去,”从淑贞不常发言的嘴里吐出了这一句话。她这一次是没有顾虑地微笑了。不过人若仔细看她的面貌,还可以看出眼角眉尖隐藏着一个寂寞少女的哀愁。
“大姑妈也去罢,我们愿意陪大姑妈耍,”芸站起来有礼貌地邀请周氏同去。
“是的,大舅母带我们去,我们耍得更热闹些。我们今晚上‘劈兰’,请大舅母也加入,”琴凑趣地说。
“我赞成,我们还要吃酒行令,”淑华快乐地大声说。
“不要劈兰,我不要吃你们的‘白食’,今晚上我请客,”周氏感到兴趣地说。“妈,你请客,我们今晚上就在听雨轩里吃,”淑华高兴地说。
“好,就依你们,”周氏一口答应道,“你们现在先去,我等一会来。”她最后开玩笑道:“可是你们不要打架啊!”
琴故意噘起嘴不依道:“大舅母又在笑我们。人家又不是三五岁的小孩子,怎么在一起就会打架!等一会儿一定要罚大舅母吃酒。”
“琴姑娘,你罚我吃酒,我一定吃。不过等一会儿你三表妹、四表妹还要向你敬酒,你也要吃啊!”周氏取笑道。
琴会意地微微一笑,搭讪地说了一句:“我说不过大舅母,”便住了口,陪着芸走出房去。
周氏含笑望着琴的背影,等她们姊妹的影子消失了,她侧头看见绮霞站在旁边,脸上略带焦急不安的神气。她便吩咐绮霞道:“绮霞,现在不要你装烟。你到花园里头服待小姐们去。你顺便把张嫂给我喊来。”
绮霞巴不得太太有这样的吩咐。她快活地应了一声“是”,便迈着轻快的脚步走到外面去了。
淑华走在前面领头,其次是觉民;芸和琴一边谈话,一边跟随着他们。淑贞老是挨着琴走,不肯离开,有时还让琴牵着她的手。这个孤寂的女孩子永远把琴当做她的依靠,只有在琴的身边听见琴的清脆、活泼、有力的声音,她才感到快乐。翠环走在最后,她可以听见琴和芸的谈话。进入她的眼帘的全是悦目的景物:花,草,树,水,山石,小鸟,蝴蝶……。她觉得浑身非常轻快。她的脸上现出了笑容。近几个月来压在她心上的无名的忧郁似乎被一阵轻风吹散了。
这一行人走出松林,到了湖滨。淑华第一个走上圆拱桥,看见对岸天井里有几个小孩蹲在一处。她怀着好奇心,一个人急急地走下桥,经过草地逼近石阶,她才看清楚那是觉英、觉群、觉世、觉人、觉先、淑芬六个人,他们围着一个
绿色瓷凳,不知在那里做什么。
“一天不读书,教书先生请来做什么?现在又不晓得在做什么好事。连我都看不惯,那真可以了。如果二姐在这儿,她一定会气坏的,”淑华一个人自言自语道。她忍不住走上石阶大声叫道:
“四弟,你不读书,带着五弟他们在这儿做什么?”
觉世、觉人、觉先和淑芬听见淑华的声音连忙吃惊地站起来。淑芬唤一声:“三姐,”接着带笑地望着淑华说:“他们在捉雀子!”觉英和觉群只抬头朝这面望了一下。觉英不客气地说:“你管不到!”
淑华走下天井,向着他们走过去。她看见觉群的一只手还伸在瓷凳的雕空的大花瓣里面。
“不要做声,”觉世、觉人两个齐声警告淑华道,他们还做了手势。
淑华走到他们的面前。觉群忽然高兴地叫起来:“捉到了!捉到了!”
“快拿出来,”觉英催促道。他的手轻轻地敲着瓷凳。
“快点,快点,捉到几只?”觉世、觉人和觉先齐声说,他们非常兴奋。淑芬也在旁边高兴地跳着,两边脸颊红红的,脑后一根小辫子甩来甩去。
“小心点,不要捏死了,”觉英嘱咐道。
觉群慢慢地把手伸出来,在他的手里动着一个黄毛阔嘴的小鸟的头。觉世马上跑到哥哥跟前去看小鸟。他不住地拉觉群的手。
“给我!给我!”觉英着急地说,他看见觉群站起来,便也站起。觉人和觉先一边嚷着,一边拍掌欢呼。
“五哥,给我看!”淑芬跑到觉群面前,伸手去接小鸟。
“雀笼子在哪儿?先放到笼子里头,”觉群不把小鸟交给觉英,也不给觉世和淑芬看,却只顾说话。
“你交给我再说!”觉英不同意,他伸出手去抢。
“我自己拿,是我捉到的!”觉群把身子闪开,不肯把他捉到的小鸟交给他的堂兄。
“你究竟给不给?”觉英生起气来大声问道。
“我不给!不给!”觉群倔强地答道。他看见觉英又动手来抢,便拔步往石阶上跑。
“看你跑得了跑不了!”觉英狞笑道。他将身一纵,放开大步跑去追赶觉群。觉世在后面大声说:“五哥,快跑!”觉人和觉先两个却躲在一株玉兰树下不敢响。
觉群一面跑一面回头看。他跑到草地上就被觉英追到了。觉英用力一扑,把觉群摔倒在地上。他的身子压在觉群的身上,他用两只手去扳开觉群的手,把小鸟抢到自己的手里。觉群在草地上张开大嘴放声痛哭。觉英却拿着小鸟跑上圆拱桥场扬得意地走了。
觉群从草上爬起来,一面揩眼睛,一面带着哭声骂着:“我×你妈!×你先人!”
“五弟!你骂哪个?”坐在瓷凳上看完这场争夺的淑华忍不住大声喝道。
“他做什么抢我的东西?他龟儿子!”觉群大声辩道。
“他抢你的东西,你去告他就是了。他的先人也是你的先人,他的妈也是你的长辈。真没出息,给人抢去了东西,还好意思哭!”淑华教训道。
觉世和觉人便走到觉群的身边,讨好地拉着他的手,对他说:“五哥,你不要哭。我们去告他。”觉先也跑过来了。
淑芬也走到觉群面前,噘起嘴说:“五哥,四哥不讲理,抢东西,我们都不理他!”
“我们去告他,等一会儿我看他挨打,我才高兴!”觉群完全不哭了,他叽哩咕噜地骂着。四个男孩挤在一起走上了圆拱桥。淑芬跟在他们的后面。
琴和芸站在草地上望着湖水在讲话,淑贞自然同琴在一起。翠环也立在她们的旁边听她们谈话。她们两三次回过头看觉英和觉群争吵。
“你看,全是这样的子弟,所谓诗礼人家、书香人家还有什么希望?”琴感慨地说。
“怎么我们看见的全是这种样子?难道就没有好一点的办法?”芸疑惑地说。
“但是他们不相信,他们定要走那条死路,没有人能够阻挡他们,”琴略带气愤地说。“死路?我倒有点不明白,”芸惊疑地说。“说不定只有我们几家是这样也未可知。”
“几家?你将来就会看见的,”琴坚持自己的意见说。“自然也有些例外,可是并不多。随便举出几个例子,冯乐山,陈克家,下而至于郑国光的父亲,这班人都是他们所说的什么‘当代大儒’,当世奇和’。这班人什么坏事都做得出。除了害人以外这班人还能够做什么?”
“我也不明白为什么大伯伯一定要把他的亲生儿女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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