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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夷坞-山月不知心底事(出版)-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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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的艳阳天,向远看着那站得很近微笑的一对璧人,总觉得无比萧瑟。此后的一个多小时,新郎新娘兢兢业业地迎宾待客,无可挑剔,有趣的是,向远发现每当一辆车停在附近,新郎倌的眼神就开始朝那个方向游离,直到上面的人推门下车,他微弱的期望和失望就这么不停地周而复始。直到七点过后,欧阳的秘书走过来低声说,“宾客来得差不多了,婚礼准备开始。”幸运的新郎最后一次朝空无一人的前方张望,那笑容里终于有了一种怅然的解脱。
敬酒完毕,新人退场换装准备敬茶之际,向远在欧阳太太的吩咐之下前往照看新娘换装的情况,结果,她没见到欧阳小姐,却在化妆间遇到了还是一身正装的新郎。黑色将他颜色略深的瞳孔衬得更耐人寻味,他算不上特别的好看,论俊秀比不上叶昀,要说儒雅不如骞泽,可是面容清癯,气质清冷,直视他那双眼睛,很容易让人朝那深不见底的地方坠下去。向远想,不管怎么样,欧阳家择婿的眼光不俗。
向远环顾四周并无别人,便询问道:“欧阳太太让我来看看换装差不多了吧,怎么不见新娘和化妆师。”
新郎看了她一眼,答道:“不知道躲到哪个角落化妆去了,马上就好。”
向远记起云南的一念之恩,没有他当时的放过,她就不可能接近欧阳夫妇,江源也不可能有后来的机遇,既然遇到了,她便真心实意地说了句:“恭喜你啊,还没有为上次的事情谢谢你。”
他不置可否,仿佛不知道她的道谢所谓何事。
向远自我解嘲,“我还以为我的普通话说的很好,没想到几句话就被你听出了乡音。”见他仍然一脸的漠然,她也不再自讨没趣,“我先出去,再次祝你新婚快乐。”
她转身要走,他却突然说了一句,“其实你说得很好,正宗的南昌口音我不熟悉,只不过对江西人说的字正腔圆的普通话里那点尾音记得清楚罢了。”
“是吗?”向远笑了起来,“不管怎么样,还是谢谢你,如果以后有用得着的地方,不妨说一声。”
她不过是客气,中建财雄势大,他又少年得志,何事用得着求她?
可是话刚说完,沉默而清高的新郎忽然接着她的话说道:“有的,现在就有。”
向远顿住离开的脚步,给了他一个疑惑的眼神。
他犹疑了片刻,那双深黑的眼睛变得温柔而氤氲,手悄然地抵住了身后的化妆台。
他低声说:“用你的声音,叫我一声阿正好吗?”
……
向远没有问为什么,他这样的风光无限,说到底也还是个可怜人。她的声音里于是便带有了一丝讥诮的悲悯。“阿正……”
启唇的瞬间,新郎紧紧地闭上了眼睛。
向远说完就离开了化妆间,无从得知那灿烂盛放的新郎胸花上是否有泪痕,她对那些千篇一律的故事没有兴趣,他和另一个不知名的女人,也许是男人,不管是谁失落了谁,结果都是一样。
爱是永世不可以忘记的,但却是可以放弃的。
这场婚礼过后,向远和欧阳家的关系就此更为亲厚,江源也通过立恒的那次外协,间接地叩开了中建的大门,后来,陆陆续续地在中建中了几个散标,在立恒退出建材生产的竞争市场后,成为了中建华南区最大的钢构架供应单位。有了中建的青睐,光环效应之下其它各种各样的订单也纷至沓来。也是在这一年,向远正式取代年过五旬的江源市场部主任,成为江源市场部的一把手。
第三十六章
随着向远的升迁,江源的管理层进行了一次新的调整。叶秉林久病未愈,作为他的长子,叶骞泽顺利成章地成为分管行政的副总经理;生产厂长出身的李助理这几年劳苦功高,对工厂管理颇有一套,并且在清远立交桥工程中立下了汗马功劳,自然是分管生产的副总的不二人选;叶秉文依旧以财务总监的身份掌握江源财政大权,同时兼任江源控股的广利投资公司总经理;销售总监的职位暂时空悬,新走马上任的市场部主任向远全面主持市场经营工作,拥有参与领导办公会资格。
这四人实际上构成了江源最高的权利中心,除大事需向病中的叶秉林请示外,各人分管工作范围之内的业务均可自行做主,涉及多部门的问题则办公会协商解决。过去的李助理,现在的李副总和向远更是在叶秉林的吩咐下三天两头地在病床前向他汇报工作。
在这四人里,向远职务最低,年纪最轻,却最得叶秉林看重。江源市场部经她重新洗牌后换上了一群相对年青化的销售人员,她把他们重新划分市场区域,经叶秉林同意,健全了一整套的营销激励机制,将江源的市场经营策略定位为立足省内市场,牢牢抓住中建这一大客户,同时与张天然的立恒合作,垄断本省各大工程,尽可能不给其它小厂生存和发展的空间,保证省内工程不打量流逝的情况下,基本上江源的产量和收入可以得到保证,在这个基础上才逐步打开西南地区市场。云南、贵州、四川、重庆一带市场广阔,且缺少有竞争力的建材大厂,向远不惜成本地向这些省份派出了大量常驻的市场销售人员,要求他们胆要大,心要细,脑要灵,嘴要巧,手要勤,脸皮要厚,想尽办法地与西南的各大建筑集团建立长远的关系,并且带回的工程和催回的欠款可直接抽取可观额度的提成,当然,做不来的就得走人。对于长江流域一带和华北地区,一方面大厂云集,另一方面距离G市路途遥远,运输成本过高,所以向远的目标是一年至少中一个标,无需做太多,但必须保证江源在那些地区的知名度和影响力。
如此改头换面之后的市场部,虽不能说完全让人满意,但相对过去那个一杯清茶,接接电话,加一次班要修整三天的部门来说,已经足够脱胎换骨。那帮销售人员原本在向远提倡的高强度快节奏工作步调和频频出差,效益至上的工作态度之下叫苦不迭,不过习惯了之后,又尝到了甜头,几番优胜劣汰,市场部已然成为江源上下最具战斗力的部门,在向远的带领下几创佳绩,连连刷新江源在销售业绩上的历史。如此光环之下,不但本部门的人员与有荣焉,但凡江源内部有闯劲,想做一番事情的年轻人无不以进入市场部为荣,又哪还有谁敢轻视向远这样一个年轻的女人。
向远在江源的市场开拓方面屡建奇功,在市场部是人心所向,又是叶秉林跟前的红人,风头正健,她说出来的话,不但在两个副总面前分量不轻,就连一向眼中无人的财务总监叶秉文也要让她三分。这时候,叶秉文审时度势,已放弃处处与向远为难,反倒几次三番透露出拉拢之意,因为他知道,向远和李副总都是实干型的人,又同为在江源打工的外人,清远立交桥一役两人合作良好,交情不薄,而叶骞泽和向远的渊源更不在话下,无论向远过分偏向那一边,对他都是没有任何好处的。
然而在这种情况下,向远凡事更不轻易表态,她自己从不居功自傲,而且出乎所有人意外的是,工作中她始终谨慎游走在两个副总和一个总监之间,决不过分偏向于任何一个人,其中甚至包括叶骞泽,她也并不过分热络。不仅她自己如此,在市场部之内,她也几次暗示,严禁本部门人员过分张扬,更不能领导派系中表现出过分明显的倾向性,市场部是为江源服务的,而不是为了某一个人。
这一切,皆因向远心中了然,叶叔叔之所以如此看重她和李副总,赋予他们充分的职权,除了爱才,更重要的目的只怕是要均衡叶骞泽和叶秉文之间的力量。
江源上下没人所得出具体原因,但管理层中的明眼人都可以看出,叶骞泽和叶秉文,一个是老板的亲儿子,一个是老板的亲弟弟,这些年不但感情上越来越疏远,在工作上也渐成对峙之势,他们各自的部属即使说不上势同水火,可也泾渭分明,自成派系,就连在重大事宜的决议上,这两人其中一人主张,另一个必反对无疑。
向远对其中的缘由也心存疑惑,她尝试着去问过叶骞泽,他只是回答说,不过是各自做事的方式不同。向远知道他没有说实话。她从叶昀他们嘴里间接听说,叶灵现在病情时好时坏,无人在旁时已没有办法出门,叶太太在某次叶秉文和叶骞泽的争执之后也一病不起。叶家在看不见的地方长着一个毒瘤,叶骞泽曾经天真地想要去掩饰它,结果终有一天它溃烂至他自己也无法容忍的地步。向远心里想,他不肯说出来也罢,那她就等,等到这个瘤恶臭流脓到人尽皆知,看他要如何收场。
所以,当叶骞泽对她说,“向远,你会站在我身边是吗?”她只是笑而不语。他是多么清楚她对他的感情啊,如果说她已坚硬如石,那他就是天长日久风化在心中的核,轻轻一戳,就会化成齑粉。可是他却不知道,感情并不一定是驱使向远去做某件事情的全部原因,尤其是一段不确定的感情。
叶骞泽和叶秉文之间的矛盾暗涌在江源标准件公司在建厂房处无意发掘出地下温泉的事摆上议程后,终于尖锐化。新厂房的地点位处市郊山清水秀之地,且距离市区路程不远不近,交通便利,该温泉经专业机构鉴定矿物质含量和温度正适宜人体浸泡,说得上是得天独厚。因此,叶秉文在办公会上,以广利投资公司总经理的身份正式提交方案,主张放弃新厂房的建设,投资两千万在原厂址兴建一所以天然温泉为主打招牌的度假山庄,以作为江源的副业,对外开发的同时,也可满足企业自身接待所需。
方案提出后,叶骞泽话虽说得不温不火,可反对之意也再坚决不过,他认为厂房的兴建对于江源的扩大再生产来说意义重大,且公司从未涉足酒店经营行业,对此一无所知,贸贸然投资两千万,极有可能血本无归,江源的当务之急应该是把全部注意力集中在好不容易重振的建材加工业务方面,而不是另辟蹊径。
两边的人各执一词,似乎都是为公司着想,都是理由充分,于是当场争得不可开交,叔侄俩碍于面子虽沉默不语,但内里毫不相让。于是,所有的人都将目光集中在一直未表态的李副总和向远身上。
“李副,你怎么说。”叶骞泽问道。
李副总的眼神短暂地从向远脸上掠过,只见她眼观鼻鼻观心,仿佛置身事外,他未从她神情中寻觅到任何的信息,只得开口,“依我看,这件事关系到公司的前景,非同小可,不如报请叶董裁定吧。”
叶骞泽一笑,“这件事就算推到了我爸那里,他久病不管事了,难道就不问你的意见?我只想知道你的想法。”
李副总斟酌之后才说,“我觉得吧,投资还是稳健为好,毕竟江源现在刚步入正轨。”
“稳健并不意味着保守,我的方案是经过详细论证,如果我们放弃度假山庄的建设,某种程度上来说就是错失良机。”叶秉文对李副总的言外之意面有不豫。
叶骞泽并不直接答话,李副总的意见在他意料之中。他转而面向会议桌的另一头,“向远,你觉得呢。”
向远合上自己手中的方案,“我觉得我需要详细看过这份方案之后才更有资格阐述我的意见。”
这个答案是出乎叶骞泽意料之外的,原本打算力排众议的叶秉文也有几分惊愕,但这次讨论终于还是在意见难以统一的情况之下不了了之。
散了会,叶骞泽直接来到向远的办公室,关上了门,他走到她办公桌前,双手轻轻支在桌上,低声说:“向远,你就这样明哲保身?”
向远站起来眼睛与他平视,“我没有明哲保身,不过李副说得对,两千万不是件小事,我的确需要认真看过方案才能表态。而且,就算办公会讨论有了决定,如果是由广利出面的话,还是要交股东会决定的。”
叶骞泽低头一笑,“你也不是不清楚,广利是江源直接控股,真正有决定权的人还是我爸,可他现在最信任的人是你。”
“所以我更不能让他失望。”向远毫不犹豫地接过他的话往下说。
“那你就忍心让我失望?”叶骞泽微微蹙眉,向远下意识地避开他的眼睛。他继续说道:“我叔叔那个人你知道的,对他没有好处的事他会那么热心?这些年他从公司捞了多少好处,我爸不过是碍于兄弟的情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这次建度假山庄的事,不管他方案说得多无懈可击,说到底都打着他的小算盘。”
向远淡淡地说,“骞泽,你二叔有他的小算盘,你难道就没有?你敢说你反对的是这个提议,而不是他这个人?叶秉文他至少是为了钱,你又是为了什么?”
“向远,我越来越不懂你了,我一直以为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叶骞泽温文的神情里困惑益深。
向远坐回椅子,冷笑道,“别在我面前拿出这套说辞,是,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可你把我当作朋友来推心置腹吗?连一句实话你都不肯跟我说,就要求我无条件支持你?抱歉我做不到。其实,不是我让你看不懂,是你让自己一个人陷在雾里面,我根本不知道你想干什么。”
“我就是厌恶,厌恶,你懂吗,向远,我从来没有这么厌恶过一个人,厌恶他所做的所有的事,厌恶我跟他同为姓叶!”叶骞泽依旧压低了声音,但置于向远办公桌上的手已捏握成拳。
向远在想,究竟是什么事能让一个劝说她看淡悲喜,心外无物的人如此感情用事,原来想得通和放得下是完全两回事。
“你厌恶他,可当初你爸生日上,你不是口口声声承认跟他同一条战线,以至于偷了你爸的私章来帮他?”
叶骞泽脸色顿时一变,向远就是故意激怒他,她要他再不能掩耳盗铃地捂住那毒瘤。然而他轻轻咬牙,还是一点一点地收敛了情绪。
“对不起,向远,我不该左右你作决定。”他试着对她微笑。
向远却不领情,“你左右不了我的决定。我只是想知道你这样到底累不累?”
他掩门而去,没有回答。
山月不知心底事— 第三十七章 噩梦
( 本章字数:72 更新时间:2008…1…11 19:46:00 )
向远一字一句地看完了叶秉文兴建温泉度假山庄的方案,已经是下午下班后的一个多小时,助理给她定了盒饭,吃完之后,也不过是八点未到,想起白天会议室的事情,始终觉得挂心,于是趁着探视时间未过,便打算着到医院跟叶叔叔聊几句。
江源所在的位置是G市某大型工业园里占地近五百亩的一个厂区,包含了几个生产车间和一栋办公大楼,由于工业区地处偏僻,公司的住宅区并不在附近,除了少数住单身宿舍的,大多数员工下班后都会回到市区。走出偶有灯火的办公区,厂区内道路上行人稀少,一派冷清。
步行经过公司大门时,向远惊讶地发现24小时值班的门卫哨岗内竟然灯光是熄灭的,她好奇地走近几步,只见小小的一间房子里,仅点着根蜡烛,两个人影挨着肩蹲在地上比划着,火光映照着的墙上是双手投影的图案,在不断变幻,细碎而欢快的笑语声声入耳。
“你比划的这个那里像只猫,简直是狗熊!”一个男声说。
“我明明是跟着你的手势照做的啊。”接话的是个年轻女孩的声音。
敢情是有人把门卫哨岗当成免费的儿童游乐场了。
向远并不是个以抓到员工的过错为乐的主管,虽然保安在执勤时间里擅离工作岗位从事其它事情是严重违反公司规定的,但保卫处不归她管辖,这些事情自有他们的主管部门过问,然而,那个女孩的声音和背影太过熟悉,让她不由得心中一紧。
她轻轻用手叩了口哨岗所在小房间的玻璃窗,里面的人回头看了一眼,笑声嘎然而止,一阵手忙脚乱的声音过后,烛光熄灭,大灯亮起。一个保安打扮的年轻男孩迅速站得笔直,垂落在腿侧的手无意识地搓着制服的裤子,惶惶然地对向远打了声招呼,“向主任。”
向远沉默不语地打量了他几眼,以前应该见过,只是没有特别深的印象,算不上高大,但也是个长得相当精神的年轻小伙子,从他站立的姿势上来看,显然受过正规的军事训练,说话的时候有浓重的湖南口音——江源有大量的湖南籍的务工人员,这点算不上稀奇。
“我打扰到你们了吗?”向远问道。
“没有,没有,向主任,我们……”
向远没有理会这个保安慌慌张张的辩解,她盯着那个始终背朝着她的女孩,“向遥,你出来一下。”
向遥高中毕业后没有考上大学,向远为她找了个高职的卫生学校,让她学三年的护理,出来的时候做个护士,好歹也能有个一技之长。谁知她在学校念了一年多,一声不吭地就自己退了学,理由是她从来没有喜欢过护士这个职业,更讨厌血淋淋的场面。向远当时气得不轻,直说从今往后再不管她,饿死也跟自己无关。向遥却冷笑着说向远从来没有了解过她想要什么。
她确实不了解这个妹妹,向远想,即使是一母同胎,她们姐妹俩就像来自两个星球。如果可以,她恨不能当世界上从来没有向遥这个人,可是她不能选择血缘。所以气恼归气恼,她还是私下跟叶骞泽打了声招呼,看能不能在江源给向遥安排个岗位,做什么都行,钱多钱少都不要紧,只要求让向遥有个地方待着,不用到处闲逛惹麻烦。
叶骞泽毫不犹豫就答应了,向遥只有高中学历,做管理岗位太过勉强,可又不能让她在工厂里干,他就把她安置在门口负责看磅秤,每天只需记录出入车辆的载重,工作简单且轻松,但领的薪水却不低。不但如此,叶骞泽还亲自交待人事部和向遥的主管部门领导,平时对她多多照应。向远一度埋怨他太对向遥太过优待,反而宠坏了她。叶骞泽只说,“你的妹妹,我怎么优待都不过分。”
向遥在江源上班后,虽谈不上什么业绩,但一直也相安无事,向远好不容易稍稍放下了一颗心,没想到这个时候下了班,却看到她和保安在一起胡闹。
向遥听见她的话,满不在乎地回头看了她一眼,但还是懒洋洋起身,跟她往前几步走出门口。
姐妹俩站在公司门口一个背光的角落里,向远责备道:“你今天不值晚班吧,下了班不回去在这里干什么?”
“没干什么,他说教我做手技,两只手叠在一起可以比划出一只猫的背影,用不用我现在学给你看?”向遥脸上的玩世不恭如此刻意。
“谢谢,不用。”向远发现自己的耐心每次都会在向遥面前受到挑战,她尽可能地让自己抛开成见,心平气和地跟向遥交流,“现在已经算是晚上了,又在大门口,你们熄了灯在里面胡闹,别人看见了心里会怎么想,你一个女孩子,做事要有分寸。”
向遥嗤笑了一声,“我又没做杀人防火的事情,管别人怎么想!”
“你可以超然物外,不管别人怎么想,爱干嘛就干嘛,但最起码的自爱要懂吧,跟个保安黑灯瞎火地猫在小房间里胡闹,像什么样子?”
向遥立刻被激怒了,“保安怎么了,保安就不是人?我说嘛,你这个大忙人哪来的功夫管我们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原来是受不了别人是个看大门的。向远,我讨厌你这样居高临下的语气,好像你自己是尊贵的,别人就低你一等!”
向远转头看着身边面目狰狞的石狮子,好不容易把那口气咽了下去,“行啊,我势利眼,你倒是平等博爱。向遥,你有交朋友的权利,但人的感情是有限的,你把它用滥了,小心将来后悔,到时吃苦头的还是你自己。”
“我还就爱跟保安混在一起了,怎么样?我天生就是吃苦头的命,但我高兴,你管不着!”向遥抬起下巴,目光里全是挑衅。
“别人我管不着,唯独你,向遥,别再让我看到今天这种事情,至于狠话,我就不说了。”向远一字一句地把话说完,她还赶时间,无心继续纠缠,对待向遥,她不是没有尝试过讲道理,可道理讲不通,就只有强压的手段。
走回哨岗的向遥看着向远的背影渐走渐远,表情复杂。刚才还活泼搞笑的小伙子紧张地扯了扯她的衣袖,“你姐对你说什么啦,她不会发脾气了吧?”
向遥讥诮地看着对方,“怎么,怕了,担心她让你没了工作?早干嘛去了,这点胆子都没有,还缠着我干嘛?”
她是个五官精致的女孩,即使是挂着一脸的冷笑和不屑,可依然是容光四射的。年轻的保安看得出了神,不由自主地说,“只要你高兴,我就什么都不怕。”
向遥进去拿起自己的包,“有什么可高兴的。我走了,你自己跟自己玩吧。”
向远坐公车到了医院,在入口处的露天停车场看到了两辆熟悉的车子。想不到该来的人都来了,大概都为着同一件事吧。她沉吟片刻,考虑是否应该打道回府,择日再来,但转念一想,听听他们各自说些什么也好,顺道还可以看出叶叔叔的意思如何。
叶秉林所在的病房向远来过许多次,轻车熟路地乘电梯上到四楼,在走廊处拐了个弯,正好与纠缠在一起的一对男女不期而遇。
一向把仪表看得比什么都重要的叶秉文头发都凌乱了,他抓这一个女人的肩膀,神情激愤,而在他不自觉的摇晃下面无表情到近乎空洞的却是向远久未得见的叶太太。
向远在心里长叹一口气,对着并不存在的各路神仙说,其实我并不是个特别喜欢奇遇的人,尤其是一天晚上遭遇两次。她觉得有点累。然而手上拿着药从另一头拐过来的叶骞泽动作却比她更迅速,他三步并作两步地跑过来,不由分说将叶太太从叶秉文的掌握中拖开。
“你走开。”叶秉文呼吸急促,还想摆出做叔叔的尊严。
叶骞泽挡在继母身前,用力将叶秉文往后推了一把,“滚,你究竟要怎么样才肯放过她?”
回答他的是重重一拳。叶骞泽避闪不及,一个趔趄,身子倒向一侧,等他反应过来之后,两个男人迅速扭打在一起。
他们都还穿着白天工作时的正装,衣冠楚楚,几个小时之前还称得上风度翩翩,可是现在扭在一起却如同困兽,除了打倒对方,别的什么都不顾了。
向远甚至不愿意走上前去劝解,她一把搀起失去支撑后犹如破玩偶般仰倒的叶太太,对着那酣斗的两人怒声说道:“打吧打吧,让整个医院的人都来看,最好到叶董病床前去表演,让他来说你们谁更厉害!”
扭打的动作渐渐地慢了下来,最后两人摇摇晃晃的分开,脸上都挂着彩,看来谁也没有占着便宜。
此时向远已经几乎要撑不住软倒的叶太太,两个男人仿佛这才惊醒似地冲上来扶,之前在嫂子面前表情狰狞,犹如噬人般的叶秉文抢得先机,叶太太在他的臂弯里下,双唇哆嗦着,似乎想表达些什么,却语不成声。
“你说什么,你想说什么?”叶秉文的倨傲和强悍荡然无存,如同一个软弱的孩子在聆听神迹。
叶太太用尽全身力气才吐出一个字,叶秉文屏住呼吸,却只听见她说:“滚。”
有片刻,谁都没有出声,叶太太临近涣散的眼神里全是无声的哀求。叶秉文反应了过来,用力地搓了一把脸,向远发现他红了眼眶。“我滚,好,我滚。”
在医院召来急救车毕竟是容易的,叶秉文走后,向远和叶骞泽片刻不敢耽误地跟随到急诊室,然后便是漫长的各项检查。向远也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终于有个穿着白大褂,医生模样的人走到他们面前。
“哪位是病人家属?”
“我,我是她儿子,医生,我继母几天前已经来做过检查,今天就是特意来拿检查报告,顺便复诊的……”
“我知道,请你到我办公室来一下好吗?”
通常医生的欲言又止就是一种不详的预兆,叶骞泽白了脸,跟着医生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看了向远一眼。向远体会得到他的不安,见医生没有异议,也就跟进了办公室。
请他们二人坐定之后,医生找出了一个资料袋,从里面抽出检查报告推倒他们面前,“我们证实你继母患的是晚期肠癌。”
这个结果也坏得从出乎了向远的意料,见叶骞泽毫无反应,明知残忍,她还是替他问了一句:“医生,还有什么办法可以救她?”
“通常这种情况我们建议患者化疗,但是肠癌的化疗过程会相当辛苦。”
“那能有几层把握?”
“在医学上,没有几层把握之说,我们觉得更科学的说法是化疗后的存活年限。”
“如果化疗结果理想,她还能有多长时间。”
“乐观地来看,多则五年,少则一年,视病人的受体情况而定。”
该说的话都已说完,向远身边一直低着头的叶骞泽已经满脸泪痕。
向远谢过了医生,拿了叶太太的检查报告,走回叶骞泽身边,低声说:“骞泽,我们走。”
他坐在原处一动不动。向远摇了摇头,不由分说执起他垂放在腿侧的手,“走!”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她拽着他的姿势变成了他的手指紧扣,一直到两人坐在候诊处的塑料座椅上,叶骞泽也没有松开向远的手。
“觉不觉得这一幕太熟悉,好像不久前刚发生过。”这熟悉的白,就像是叶家标志性的颜色,医院,医院,这个出来了,那个进去了,像是没有边际,没有尽头。想着叶叔叔和叶太太平视待自己的温厚,向远心中也恻然,他们都是好人,但上天给好人安排的结局却不都是如人所愿的。
向远原本来医院的目的是来看叶秉林,谁知道人算不如天算,叶太太这边的事情一番忙乱,已然是深夜,哪里还好打扰病者。
“骞泽,你爸爸那边,该怎么告诉他这件事情?”
叶骞泽从医生办公室出来就始终不发一言,向远知道劝也没有,该伤心的还是得伤心,比起安慰他,她想得更多的是接下来该怎么办。
叶骞泽把脸埋进了双手里,向远被他抓住的手也触到了他脸上冰凉的肌肤,“我不知道,向远,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觉得身边所有的东西都是颠倒的。”
“还不打算告诉我实情吗?”她察觉到叶骞泽的身子微微一抖,但是他还是没有说话。
向远目视前方,仿佛自己与自己对话,“当年强奸叶太太的就是他吧。”她甚至没有询问,而是以一种陈述的预期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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