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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门开-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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角。
次日午后。
圆恩寺密晤
妩媚的阳光照得人心里懒洋洋的。偶尔,微风吹来一阵浓郁的花香,更
增添了几分醉意。
第 34 集团军司令李文和第 3 军军长罗历戎,应蒋介石之邀,前往圆恩寺。 这里是蒋介石在北平的行邸。 车子在胡同口停下。宪兵团规定,任何官员和车辆都不得靠近。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院子,沿着一条卵石铺成的甬道,向屋里走去。 罗历戎一边走,心里一边“怦怦”地打鼓:蒋介石把我们找来干什么?
昨天会上的决定,会不会又被他一句话推翻。对蒋介石的反复无常、朝令夕 改,罗历戎是深深领教的。
李文倒比较坦然。他是黄埔一期生,怎么算也是蒋的嫡系。他估计到此 次谈话可能与石门有关,但无论怎么变,与他个人的利益是没有多少干系的。 走进客厅。棕绿色的窗慢拉得严应实实,屋里蒙着一层沉静的冷色。猩 红的波斯地毯,又在这冷色调中掺进了些许柔和的暖意。在侍卫官的引导下,
李文和罗历戎静静地坐在客厅一角的皮沙发上等候。 过了好一会儿,蒋介石才走进来。他换了一件真丝纺绸大褂,脚下跋着
一双软底拖鞋。别看他从军已近 30 载,身为中华民国三军总司令,但对那沉 重的呢子军装和紧束腰身的武装带,却怎么也习惯不了。私下里,还是喜欢 穿老祖宗传下来的中式服装。见到蒋介石,李文和罗历戎像根弹簧似的,“悠” 地从沙发里弹起来,站得笔直。
蒋介石摆摆手在沙发上坐下,示意李文和罗历戎坐在自己身边。
蒋介石身为国民党最高统帅,除了军人的威严,独裁者的骄横,谋略家 的凶险和希特勒式的狂妄外,他还有另外一面。在某种场合,他会表现出长 辈的温和,朋友的亲切,有时甚至还会落下几滴打动人心的眼泪。
据说,蒋介石对不同的人谈话,常常使用不同的语调。用奉化方言,表
示亲切;用吴语方言,表示好感;用浙江官话,表示严峻。此刻,他使用的 却是官话与方言杂交在一起的语调,使人难以捉摸他的用心。
“知道我找你们来干什么吗?”
罗历戎的神经一下绷紧了,诚惶诚恐地摇摇头。 蒋介石十分舒适地伸展了一下身子,把头靠在沙发背上,眼睛翻向天花
板,漫不经心地问:“石门都有哪些工厂?重要的物资和机车有多少?”
罗历戎摸不透蒋介石的用意,机械地答道:“机车大约有百余台,工厂 有纺织厂、发电厂、机车修理厂。”看到蒋介石没有什么反应,罗历戎又急 忙补充道:“机车大多是旧的。”
蒋介石把目光从天花板上收回来,“依我看,石门应该固守。”罗历戎
木然地点点头,心一下子凉了半截。 “但是——”
蒋介石故意托长了尾音,罗历戎的心又重新被勾起来,吊在半空中。 “将第 3 军抽调一个师到保定,也是必要的。” 听到这句话,罗历戎的心才终于落进肚子里,长长地吁了口气。 “校长,您看什么时候起程合适?”李文问。 蒋介石眯起眼,想了一会儿,“我马上要去沈阳,这边的事儿由你们自
己定。” 一想到东北,蒋介石的火就不打一处来。
“老子惨淡经营几十年,好不容易挣下这点家当。想不到共产党这个赤 佬,靠打日本押对了宝,一下子就发起来,对我步步紧逼??”蒋介石牙巴
骨挫了挫,眼睛里流露出一股含混着仇视和报复的凶光。 李文和罗历戎静静地听着,不知为什么,心里竟浮起了一丝对蒋介石的
怜悯。
自从血腥的“4· 12”开始,蒋介石的这种咒骂几乎一天也没有停止过, 不仅骂,而且疯狂地剿杀,直杀得共产党血流成河,落荒而逃。如果对手换 了别人,恐怕早已呜呼哀哉了。偏偏碰上毛泽东,硬是拖不垮,打不烂,杀 不绝,硬是把当初罗霄山脉那点点火星燃成了现在的燎原大火。烧东北,烧 华东,烧中原,烧华北??烈火攻心,面对这燎原火势,他怎么能不恼,不 气,不忧心伤神,不肝胆俱裂?
“校长,要是没有别的事儿,我们是不是先回去?”李文恐怕气头上的 蒋介石把自己也一锅煮了。蒋介石点点头,趿着拖鞋朝前走了几步,在客厅 门口停住。“华北的局势,全仰仗诸位了。你们要格外小心,确保万无一失, 我等着你们的好消息。”
送走了二位,蒋介石回到沙发上。 昏黄的壁灯照着他倦怠的面容。
华北的这盘棋,比东北的要好一些。此次调整,他挪动了一颗棋子。 他想象不出对方如何还手。也无从评价,这究竟是一着高招,还是一步
臭棋??
第 4 章 胶着战
战争往往不以人们的意志为转移,栽下的是希望,收割的也许是失 望。
鏖兵徐水
黄昏。刚刚收过庄稼的平原,像产后的母亲,在淡淡的暮色中显得安详 娴静。两只燕子呢喃着,向南飞去。
“轰!”一阵剧烈的震颤把宁静撕碎了。团团浓密的硝烟骤然腾起。 “哪里打炮?”
94 军第 5 师师长邱行湘“腾”地一下从椅子上弹起,几步走到窗前。可 惜,窗前那棵茂密的大杨树,把视线全挡住了,什么也看不见,只是窗玻璃 被震得瑟瑟直抖。
两天前,他刚率领师直属队移驻徐水,并未发现什么异常,怎么突然间 打起炮来。
“报告师座,是共军在围城。”副官匆匆推门进来。 “迅速查清,共军有多少人?命令 15 团,严加防范,扼守城关。无论如
何也不能让共军突破。” 很快,副官便折回来。“报告师座,据悉,是共军主力,先头部队已突
破外壕,逼近城关。”
邱行湘一惊:“他们来自什么方向?” “东北方向。”
邱行湘在屋里转了两圈,视线落在那张“徐水城防图”上。这是一座易
守难攻的古城,不但有厚厚的城墙作为屏障,还有一圈宽三丈、深一丈的护 城壕,城垛箭楼分别布有明碉暗堡,枪眼高低错落,绝无射击死角。看着看 着,一丝自信的微笑跳上邱行湘的嘴角。
担任主攻的晋察冀野战军 2 纵队 5 旅第 13、第 14 团,分别以 2 营、3 营作为刀尖,沿着鸡爪形交通壕,直扑城头。
“快架梯子!”滚滚浓烟中,不知谁在喊。
梯子还没架稳,人们便开始争先恐后地往上爬。 那场面,颇有点像冷兵器时代的攻城,不同的是,城头泼泻的不再是弓
箭和滚木礌石,而是炽热的弹丸和成束的手榴弹。梯子被炸断了。
青灰色的古城笼罩在一片烟火之中。 “用竹竿子绑炸药!” 营长那嘶哑的声音几乎被震耳欲聋的枪炮声吞没。 擎着高高的竹竿,战士们依旧奋不顾身地往上攀。
敌人仰仗居高临下的优势,密集的火力像铁扫把一样,每扫动一下,便 卷走一片活蹦乱跳的生命。
举着望远镜观兵了阵的邱行湘,得意洋洋地从城头上走下来,当即亲拟 电文,急告北平:
“共军主力围困我徐水,我军士气旺盛,迭挫凶锋??很快便收到了孙连仲的 复电。
“以寡胜多,殊堪嘉奖。希激励三军,坚守城池,聚歼来犯之敌。”
次日黄昏。第二次攻城拉开序幕。 晋察冀部队汲取了昨日的教训,没有贸然直扑城头,先集中火力摧毁四
周的碉堡。 随着阵阵火光溅射,直炸得城头土崩石飞。端庄古雅的箭楼顿时变得残
破不堪。
14 团 2 营 4 连、6 连的部分战士,踏着滚滚浓烟,趁敌人懵懂之时,以 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在城门北关撕开了一个口子。然而,后续部队没有及 时跟进。当重新组织起第二梯队时,时机已经错过。醒悟过来的敌人以加倍 的疯狂,把攻城部队死死压制在护城壕下。
突入城头的分队立即陷入了四面受敌的困境。 他们以垛口为依托,顽强地厮杀。 “只能死在城上,不能死在城下!” 信念与热血一起燃烧。
但终因弹药不足,寡不敌众,厮杀声由强渐弱,直至最后消失在一片悲 壮的轰鸣中。
孙连仲站在地图前。 脑子里乱纷纷地旋转着许多念头。 共军突然在徐水打响,究竟想达到什么目的?
是为了夺取这座城池?此城位于平保之间,与保定间隔仅 90 余里,按共
军一贯的作战原则,决不会选此腹背受敌之下策。是为了截断平汉线,像石 门一样,把保定孤立起来?这种想法倒是成立,但共军目前还没有那么大的 胃口,保定毕竟不是石门。
那么??
突然,一个念头从孙连仲脑子里滑过:共军一定又在玩围点打援的把戏。 他疾速地将目光从徐水移向固城,又从固城移向容城,这是一个充满魔力的 怪圈,三点之间,最长一条边也不过几十公里。想到这,他抑制不住地狂笑 起来。
站在一边的副官百思不解。
短短几个小时内,已接连收到了五份徐水的告急文电。 孙连仲倒背双手,迈着款款的台步。“罗历戎出发了没有?”“还没有。” “再催催他,让他尽快北上,昼夜兼程。转告邱行湘及全体徐水官兵,
让他们不惜一切代价,只要把共军吸引在徐水城下就是胜利。” 副官刚要转身,又被孙连仲叫住。
“传我命令,第 94 军主力并第 95 师,沿平汉线西侧向南开进;第 16 军第 94 师、第 109 师经白沟河进至容城,沿铁路东侧向南开进,双管齐下,
共解徐水之围。” 副官领命去了。孙连仲不无得意地在屋子里转着圈。
“到时候,一定要玩个漂亮的,让老头子看看,也不负老头子华北之行。” 他这么想着,竟喜不自禁地哼起京剧《空城计》的唱段来:“我正在楼
上观山景,
忽听得城下乱纷纷??” 中间还夹了一句道白:“司马懿的兵来得好快呀!”
撑开口袋
夜深了。月亮锁在云层里。 四周静悄悄的。
只有一片沙沙的掘土声和偶尔从村庄里传出的狗吠。按照野司的部署:
2 纵除攻城部队外,其余的在徐水东北方向的芦草湾、南北营构筑工事;
3 纵在徐水东南方向的高林营、狼窝庄、麒麟店构筑工事;4 纵在徐水正 东方向的王台镇、东西牛村、玉村构筑工事;1 号防御阵地。
2 号防御阵地。
3 号防御阵地。 三只同时撑开的口袋。
3 纵 8 旅旅长宋玉林、政委黄文明带着十几个营以上干部,一边走,一 边勘察地形。
展现在眼前的是一片平坦的开阔地,贯穿南北的平汉线骑在阵地正中。 铁路两侧是日伪时挖的防护沟。
这样的地形,对进攻的一方是十分有利的。既便于机械化部队迅速接近
展开,又便于小股部队沿沟隐蔽运动。而对防守的一方,则困难重重。 走着走着,宋玉林发现了一段坍塌的土墙。在一般人眼里,它就像满地
的石块、荒草,普通得不能再普通,可宋玉林却看出了它独特的军事价值。
“张英辉。”他叫住了 23 团团长。 “你在这放一个机枪小组,战斗打响后,集中猛烈的火力杀伤敌人,然
后,迅速转移,以此做为假目标,吸引和牵制敌人。”“明白。”
月亮悄悄移出云层,吐着青幽的光,给大地镀上一层银箔。重重叠叠的 卑人掩体,像密密的鱼鳞。
叶脉般的壕堑纵横交织。
隔不远便凸起一座小蘑菇似的地堡。 各个连的阵地伪装得也很巧妙。远远望去,有的像一簇荒僻的坟地,有
的像一片高低不平的丘陵,有的则和浑黄的大地完全融为一体。
3 纵司令员郑维山和衣躺在一铺土炕上,枕着随身携带的公文包,随着 胸脯的起伏,鼻子里发出阵阵均匀的鼾声。他是一个典型的军事干部,说话 干脆,办事果断,心直口快,雷厉风行。能打仗,能走路,能吃苦,也能睡 觉,是原红四方面军有名的“夜老虎”。政委胡耀邦则不同,别看他也是经 历过二万五千里长征的老红军,但那单薄瘦小的身板和那张永远年轻的脸 盘,似乎与他的经历和身份对不上号。头一回见面,很少有人把他当做纵队 首长。对此,他从不挑理,无论对谁总是那么随和、亲切,时不时地还爱开 个玩笑。可他一旦站在讲台上,那响亮的声音,那恢宏的气势,那深入浅出 的道理,那妙语连珠的语言,特别是那撩拨人心的激情,能把台下几千人, 讲得热血沸腾,讲得热泪盈眶。
胡耀邦最大的嗜好是读书。他有一个小小的木头书箱,走到哪儿带到哪 儿。里面装的书五花八门,有线装的《史记》;有托人从敌占区买来的十八 世纪的名著《简爱》;有联共党史;有毛泽东、刘少奇、朱德等人撰写的小
册子;有关于党内思想政治工作的论述,也有从附近一些县志上摘抄下来的 精华。
在穿着上,胡耀邦也与众不同。别人穿裤子,讲究一点的扎皮带,不讲 究的随便找根绳子一系就完事。他别出心裁,粗针大线地在裤腰上缝了两根 背带,穿起来颇有点西装背带裤的味道。胡耀邦喜欢诗词,尤其酷爱毛主席 在马背上吟成的那首《沁园春·雪》,没事的时候,便独自咏诵,语调抑扬 顿挫,连走路的脚步也随着语调高低起伏。久而久之,他身边的小鬼居然也 都学会了背这首诗词。
这年 9 月,晋察冀野战军成立,各纵队领导进行了相应的调整,他和郑 维山一起调到 3 纵。别看彼此性格、经历相差甚远,一个是威风凛凛的武将, 一个是文质彬彬的儒生,然而,相互取长补短,配合得倒也默契。
方才,他跟着郑维山去前沿视察。虽说搭档时间不长,他已经发现了郑 维山那个不是习惯的习惯,每次战斗打响前,郑维山必须亲自到前沿去看看, 心里才踏实。他有他的理论,也不知从哪本书上看来的:人在接受知识时, 视觉占 83%,听觉占 11%,触觉占 1。5%,味觉占 1%,难怪古人云:百闻 不如一见。郑维山每次去看地形,都能发现不少问题,提出不少建设性的意
见。
转了一圈回来,已经是下半夜了,郑维山鞋也没脱,就势往炕上一倒。 胡耀邦不想睡,从书箱里翻出一本书,半倚半躺地靠着墙。想不到,他手里 的书还没翻过一页,郑维山已经鼾声大作。看着郑维山睡的那个香劲,胡耀 邦轻轻笑了笑,把裹在自己脚下的大衣搭在他的身上。
突然,烛台上昏黄的火苗悠悠地跳了两下。
郑维山睁开眼。经验告诉他,一定有一发炮弹在附近什么地方爆炸。 胡耀邦放下书,“这么快就醒了,还不到 20 分钟呢!” 郑维山揉揉眼,“我感觉到好像什么地方在打炮。” “真的?我怎么什么也没感觉到?” “你的注意力都在书上,就是炮弹打到眼皮底下,也不会感觉到。”郑
维山诙谐地笑笑。
“要我说,你呀,肯定有这方面的特殊功能。” 两人正说着话,值班参谋推门进来。
“据观察所报告,刚才有一发 105 榴弹炮炮弹从西北方向射向我阵地前
沿。” “老郑,真有你的!”胡耀邦不无赞叹地咂咂嘴。
话音未落,地面又是一阵轻轻地震动,远处传来沉闷的爆炸 “一定是敌人炮兵试射,看来天亮以后,敌人就要发起进攻。” 郑维山正说着,电话铃响起来。他急忙抓起听筒,里面传出杨得志的声
音。
“是郑维山同志吗?你们那里情况怎么样?” “我们已经完成了一切防御准备,只等着敌人来钻口袋了!”“告诉你,
敌人的援兵已经被我们调动了,目前正沿平汉路两侧向徐水增援,来势很凶, 比我们预料的要多得多,怕是会把你们的口袋撑破了!” “司令员放心,我们保证他来多少,吃掉多少!”
“好,不过你们还是要作好精神准备,准备打大仗,打恶仗。没打响之 前,让部队注意休息。”
“知道了。”
太阳像一个燃烧的火球,缓缓地从地平线升起,越升越高,渐渐地,红 色消退了,变成了一面耀眼的小镜子。
阵地前沿一片沉寂。
9 点整。大地发出一阵剧烈的颤抖,铺天盖地的炮弹,冰雹似地砸向阵 地后面的小村子。蒋军果真上了当,把村子作为攻击目标。
重炮打完了一个基数,刚刚垂下滚烫的炮管。黑老鸦似的轰炸机群又盘 旋在村子上空,狂轰滥炸了一番。
终于,那沉重的“隆隆”声远了。 按照蒋军一贯的进攻模式,该轮到步兵登场了。 战士们抖抖满身尘土,迅速进入射击位置。 高高的尘障已经被风吹出了一个个豁口,透过这些豁口,可以看见那疏
密不等的散兵线,如涌动的黄色波浪,缓缓地向前翻滚。200 米。
100 米。
50 米。
?? 几百只枪口同时喷火,织成一片赤红的火网。敌人像扑向滩头的潮水,
停顿片刻,便“哗”地一声向后退去。丢下一片片歪倒的尸体和一声声悲惨
的呻吟。 如此进攻,重复了几个回合,敌人也仿佛累了,不到黄昏,便偃旗息鼓。
小夜曲
月亮已经睡了。村子还醒着。 这个叫田村铺的百十户人家的小村庄,仿佛盛不下突然涌进来的那么多
士兵,那么多喧嚣,那么多乌黑的枪管,那么多闪亮的刺刀。
休秸杆扎成的篱笆墙几乎被涨破了。 村前村后升着一堆堆篝火。
远远望去,小村子就像被架在火堆上,飘动的袅袅青烟,带着几分哀怨,
几分凄寂。 一棵粗大的槐树,剪影般地贴在天幕上。
树下的哨兵有气无力地捎着枪,围着树机械地转着圈,像赶进磨道的牲
口,一点点地轧着黑黝黝的夜色。 一盏晃晃悠悠的马灯移过来,似夜的眼。
“口令!”哨兵扯起喉咙,沙哑的嗓音如同敲破的铜锣。树叶静静地垂 着。没有人回答。
“口令!”哨兵的嗓音开始发颤了。 马灯颤颤地围着大树画了个圆。
哨兵的公鸭嗓子陡然变了调。他的脖颈被一只敏捷的手死死地扼住了。 手的主人叫王文,是“钢铁第一营”的一排长,外号“智多星”,脑瓜
一转就是一个点子。 白天打了一天,他还嫌不过瘾,晚上又带着两个人摸过来,准备打打牙
祭。抓完俘虏,意犹未尽,又想了个花花点子: “志森,再给他来点动静,热闹热闹。” 王志森拎着枪,东边一梭子,西边一梭子,直到挑逗得双方“噼噼啪啪”
地干上了,王文才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解下俘虏的裤带,倒剪双臂捆 好。
“让他们先打着,咱们到南边去看看。” 村南边亮着几盏马灯。借着昏暗的光亮,一些人正在挖工事,有蒋军,
也有被驱赶来的老百姓。 “投两个‘白兰地’,吓唬吓唬他们,注意别伤着老乡。”王志森是团
里有名的投弹能手,一甩手,不偏不倚,正砸在那个指挥挖工事的小个子身 上。轰隆一声,小个子应声而倒。王文又开了几枪,把马灯打灭。黑暗中, 几十个人乱成了一窝蜂,没头没脑地乱撞。不一会儿,身后响起了激烈的枪 声,不知道谁和谁打起来了。
王文他们又转到村东边,神不知鬼不觉地摸进去。 空场上燃着几堆簧火,明丽的火苗“呼拉拉”地跳着。火堆旁,依偎着
一圈昏昏欲睡的士兵。不远处,一口大锅正腾腾地冒着热气,显然还没有开 饭。紧傍着火堆的枣树上,拴着几匹马,“咴咴”地打着响鼻。
王文与王志森如此这般了一番。王志森解下腰里的两挂鞭炮。王文举起 从司号员那借来的军号,这些都是八年抗战中的保留节目,不大功夫,“噼 噼啪啪”的枪声,“轰轰隆隆”的手榴弹爆炸声,“嘀嘀哒哒”的军号声, 此起彼伏。
敌人一惊,火也不烤了,觉也不睡了,操起家伙“叮叮哐哐”地干起来。
王文怕他们打得不过瘾,又陪着他们打了一会儿,才高高兴兴地往回撤。 回到阵地眯了一觉,那边的枪声还没停,时断时续地整整响了一宵。
死亡高墙
次日,蒋军进攻特别迟。太阳升到一竿子,才开始炮击。密集的炮弹带 着令人心悸的啸声,强烈地摇撼着、撕扯着阵地。
各种调门的死亡之音,沙哑的、哀怨的、尖利的、暴躁的、低沉的——
腾空四溅。堑壕掩体一层层崩塌下去,像撕碎的破棉袄。一连连长窦云刚蹲 在猫耳洞里,只觉得脑袋“嗡嗡”直响,眼前金星乱迸,大地在身下不住地 蹦跳,人仿佛变成了浪尖上的小舢舨,每一块肌肉都被震得籁籁直抖。刺鼻 的梯恩梯味,搅得心里一阵阵恶心。
炮击刚过。
窦云刚钻出来。 眼前一片狼藉。被弹片刈除的灌木丛和浸着血肉的泥土混杂在一起,被
炸成几截的残肢断臂乱糟糟一团。 几驾“野马”式飞机排成串,肆无忌惮地俯冲过来。 哒哒哒——
窦云刚举枪就是一梭子。 他忘记了彼此武器的悬殊,忘记了自身的安全,脑子里想到的只有发泄,
发泄那几乎使胸膛爆裂的仇恨和怒火。 飞机忽地昂起头,好像不相信被炸成烂蜂窝似的地面上还能射出子弹。
转了一个圈,又是一阵俯冲。 窦云刚只觉得一股热浪由天而降,旋风般的子弹像灼热的蜂群,一古脑
地钻进了他的胸膛。被子弹溅起的泥浪,劈头盖脸地压住了他的身躯。他挣 扎着,手向前伸,仿佛要推开那凶恶的死神,声音窒息在喉咙里,终于,眼
前变成了一片黑暗,痉挛的身子陡然躬起,随即又软瘫在地上,殷红的血慢 慢地浸进泥土。蒋军开始进攻。
耀武扬威的坦克“轰轰”地震颤。 叠成梯形的士兵猥集在坦克后面,一步一趋地朝前拱。钢铁在流动。似
不可抗拒的庞然大物。履带下的一切都被碾得变了形。 于弹飞过去,打在坦克身上,火花迸飞,一阵“滋滋”乱响。坦克毫不
理会,照旧一往无前。 手榴弹飞过去,像一群翻着跟头的黑鸽子,腾起一团团烟雾。坦克轻松
地甩甩脑壳,没事一样。
武器是战争的重要因素。 拿破仑不否认。 希特勒不否认。 斯大林和毛泽东也不否认。
倘若将历史的时针拨回几圈,当著名的西方记者斯特朗在延安枣园发出 “中国共产党最需要的是小米、步枪和盐??”的感叹时,美国墨西哥州的 荒漠上,正聚集起一支以 20 亿美元做后盾的向核高地冲击的劲旅。
不管人们是否承认原子弹的出现对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起了促进作用,
广岛、长崎的残酷事实,却使人们充分认识了武器的威力——这凝聚着人类 智慧、又能使人类毁灭的魔鬼。
眼瞅着开在最前面的坦克已抵近战壕,趁坦克跨越壕堑履带松弛的瞬 间,战士王海眼疾手快,将一捆 10 多斤重的炸药,塞进了坦克履带里。
“轰”的一声,神气十足的乌龟壳被炸瘫了。
王海攀上炮塔,打开仓盖,扒拉丁一下那颗低垂在胸前的脑袋,只见耳 道里溢出一股血。敌人被震死了。
后面的坦克见此情景,都不约而同地调转方向。步兵也无心恋战,争先
恐后地挤到坦克前头,寻求坦克的庇护。 机枪手刘志豪看时机到了,索性把重机枪从掩体里扛出来,架在战壕上,
泼泻的子弹如风扫残云。往枪膛里送子弹的小鬼兴奋地低声数着数,数了一
会儿,竟数不清了,阵地前布满了零乱不堪的草黄的色块。
武器是战争的重要因素,但不是决定的因素。决定的因素是人不是物。 毛泽东把这颠扑不破的真理阐述得更加完整,更加精辟。就在广岛遭受 袭击的第二天,重庆的一家报纸对此作出评价,认为这是“一次战争艺术的
革命”。 毛泽东不同意这个观点。
几天后,在延安窑洞前的石桌旁,他对来自内布拉斯加的记者安娜·路 易斯·斯特朗发表了那番震惊世界的谈话,“原子弹是美国反动派用来吓人 的一只纸老虎,看样子可怕,实际上并不可怕。”9 年后,在中南海游泳池 边,毛泽东又重新把这番话讲给了来自克里姆林宫的赫鲁晓夫,使这位身材 矮胖的俄国人惊得目瞪口呆。在赫鲁晓夫事后撰写的书中曾这样回忆:
“我试图向他解释,一两枚导弹就能使中国所有的部队化为灰土。毛泽 东只是微微一笑。那笑里藏着只有中国人才有的自信。”
“轰!”
乘胜追击的战士刚刚返回阵地,敌人的炮弹撵着脚跟又砸过来。比上一 次时间更长、更猛烈。
半边天宇都变成了烧红的炉膛。 “敌人搞什么把戏,两次进攻问隔还不到半小时。”郑维山望着硝烟涂
抹的天空,自言自语。 “打钢铁呗,还不是仗着他的美国大鼻子。”胡耀邦在一旁搭话。 “徐水方面情况怎么样?”郑维山问副司令员兼参谋长文年生。文年生
正举着望远镜观察阵地。他也是纵队干部调整时到的 3 纵。他为人忠厚,沉 稳缄言,知识才华含而不露。但有一点与众不同,三伏天,人们躲在树荫底 下,扇着蒲扇还嫌热,他却躺在被阳光晒得滚烫的屋顶上,任凭太阳蒸烤; 到了“腊七腊八,冻掉下巴”的日子。人们都恨不得把炭火揣在怀里,他却 迎着寒风在井台上冲凉水澡,连帮他提水的小鬼都冻得浑身打哆嗦,他却没 事一样。听到邓维山的问话,他放下望远镜:“刚才接到野司电报,2 纵仍 在攻城。”
“敌人肯定是打红眼了,急于突破这道防线,和徐水的守敌会合。部队 还撑得住劲吧?”
“第一梯队伤亡不小,第二梯队还没展开。”
“告诉部队,把正面兵力撤下来一些,加强两翼,敌人冲锋时,两翼部 队多搞点阵前反击。既要注意保存阵地,又要力求杀伤敌人。”
战火仿佛把时间拉长了。 每一分钟都倾泻着钢铁,每一分钟都流淌着鲜血,每一分钟都充满着生
存与死亡、胜利与失败的角逐。
这一天,敌人先后组织了八次进攻。教科书上最规范的陆空步坦协同进 攻搞过;小群多路、无重点渗透性进攻搞过;利用炮火优势、密集型集团式 进攻搞过;人海战术、涌浪式轮番进攻也搞过。惨淡的夕阳终于溅落在地平 线上,那迸射的红光犹如浸漫的鲜血,冒着腾腾的热气,红得令人震撼。尚 未散尽的浓烟在微风中袅袅飘动,好似战神黑色的斗篷,呈现出一种悲壮惨 烈而又神秘莫测的气氛。
被蒋军称为“死亡高墙”的防线,依旧握在晋察冀野战军手中。
困 惑
奔泻的河水,一旦遇到急转弯,常常会出现漩涡。只有冲破这“圆”的 困惑,才能继续向前。
杨得志背对着窗口,目光怔怔地盯着屋角那只正在结网的蜘蛛。他的脑 子里仿佛也有一张网,一张由纷乱思绪结成的网。作战室里电话不断。人们 打电话的呼喊声,走动的脚步声,以及窗外那闷雷般的炮声,他好像全都没 听到。他的思绪也像那奔涌的河水,当河道突然出现转弯时,便不由得陷入 了“圆”的漩涡,“圆”的困惑。
眼前的这场战斗还要不要打下去?如何打下去? 按照围点打援的设计,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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