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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门开-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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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务能让别的营抢走吗?”
“不能!” 张银虎颇为得意地看了团长、政委一眼,呲着牙“嘿嘿”一笑,那神情,
大有舍我其谁之慨。 张银虎刚刚跳下去,三营长马兆民一个猛子跃到台上。“一营是有光荣
传统的部队这不假,可我们三营也不是吃醋的。” 团长张英辉听得出,他这话里有话。
一营是在刘家沟战斗中打出名的。 240 人被 3000 多敌人围困在一个小 村子里。最后,全营打得只剩下几十个人。当时的营长朱彪把一挺压满子弹 的歪把子留在身边,准备决一死战。教导员把表砸了,把所有的文件都烧了。 战士们把平日积攒起来的津贴费撕得粉碎。重伤员能爬的爬,不能爬的由战 友抬着,躺在一个干草垛上,随时准备与稻草下那些打光了子弹的枪支同归 于尽。就这样死拼至终,取得了胜利。
为表彰他们这种以寡敌众、气壮山河的精神,晋察冀军区通令嘉奖,并 专门组织了授旗仪式。从此,那面绣有“钢铁第一营”的锦旗,便成为一营 全体同志的骄傲和光荣。
诚如马兆民所说,三营也不是吃醋的。在 1946 年的固城攻坚战斗中,三 营以同样的英雄气概,荣获“攻坚钢铁英雄”的称号,成为与一营齐名的英 雄集体。
“一营老大哥在保北阻击战中,一直坚守在第一线,这次说什么也该换
换班了,希望团长不要偏心眼,一碗水端平。”马兆民死死地望着张英辉, 等着他表态。
三营教导员费国柱好象事先和马兆民商量好了似的,手臂一挥,颇有鼓
动性地喊起来。 “主攻任务是谁的?” “三营。”回答震天动地。
顿时,台上台下形成了一种呼应。
一营见势头不妙,也纷纷站起来,抡胳膊的、挥拳头的、扯着嗓子喊的、 跳着脚蹦的、使劲拍巴掌的,一下子,队伍像开了锅。张英辉好不容易才使 双方平息下来,他正想说什么,一直沉默着的二营长昌顺走到跟前。张英辉 第一欢发现,这个流血不流泪的硬汉子,眼眶里居然噙着一包泪。“团长。” 吕顺的声音有些颤抖,泪水不由自主地滚到腮边。“在咱们团,一营、三营 都是脚杆子上绑大锣,走到哪都当当响的光荣部队。只有我们二营是什么荣 誉也没有,什么功劳也没立的白丁。你以为我这个当营长的心里好受?论历 史,论光荣,我们肯定争不过他们,但说句公道话,我们二营的战士也不是 熊包软蛋窝囊废。同是这块土地上长大的子孙,同在这片土地上作战,将来 你让我们有什么颜面去见父老乡亲?恳求你,把这次立功的机会让给我们 吧。”
会场静悄悄的,静得能听得见每个人的呼吸。 吕顺转过身,闪着泪花的眼睛望着一营、三营队列里那两面鲜艳的红旗。 “一营、三营的老大哥们,请你们发扬点风格,把这次立功的机会让给
我们吧!” 那声音仿佛不是从喉咙里发出来的,而是从肺腑里发出来的。好像为了
回答他,会场上卷起一阵暴风雨般的掌声。
后盾如山
辽阔的冀中平原在蓝天下伸展。 一望无垠的原野躺在光辉朗耀的阳光下,温馨而宁静。一辆辆胶皮轱辘
大车,排成长长的一串,热热闹闹地从路上碾过。赶车人兴高采烈地甩着鞭 子,不时在空中爆出一声声脆响。紧跟在大车后面的是担架队,全是青一色 的棒小伙儿。初冬天 气,只穿着一件夹袄,头上还腾腾地冒着热汗。
再往后是扛着铁锹的民工,像战士一样,排成四路纵队,一路上歌声不 断。
此外,还有一些架子车、手推车、毛驴车,车上装着他们从嘴边省下的 口粮,装着他们年迈的父母舍不得吃的鸡蛋,装着他们妻子女儿连夜赶做成 的军鞋,远远望去,像一条滚动的彩色溪流。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短短几天,支前民工和参战民兵就组织起 93,000 余人,担架 10,000 副,大车 4,000 辆,牲口 10,000 头。
在那浩浩荡荡的人流里,有不少是父子两代,夫妻双双,还有的全家九 口一起上阵。
太阳伴随着他们。月亮伴随着他们。汗水伴随着他们。劳累伴随着他们。 他们车上装满了粮食,自己却饿着肚子,他们背上背的是军鞋,自己的
脚却冻裂了口子?? 据不完全统计,石家庄战役中,解放区人民先后为前线运送子弹 150 余
万发;炸药 3 余万公斤;攻坚器材 5 余万公斤,主副食品 12 余万公斤??
如果把这些东西堆在一起,简直像一座山。 而支撑着这座山的就是千千万万热爱共产党、热爱解放军的人民。 为了前线,为了胜利,华北大地的哪一家、哪一户不是起早贪黑地碾米
磨面,缝鞋制袜??
纵观古今中外战史,哪支军队具有这样广阔、这样壮观、这样坚实的后 方?!
一辆草绿色的美式吉普从支前队伍旁边擦过,坐在里面的朱德被这情景
感动了,他轻轻拍拍司机的肩膀,“请停一下。”车子在路边停住,朱德从 车上跳下来,走向一个正在路边架子车旁小憩的老汉,温和地问:
“老人家,今年高寿呀?”
听见有人和自己说话,老汉放下水壶,定睛一看,是位慈祥的老军人。 看模样,像个官长。看装扮,又不像官长。老人站起来,“今年 8 月过的 61 岁生日,眼下吃 62 的饭啦。”“家在哪住?”
“行唐。”
“行唐。”朱德自言自语,在心里估摸着距离。 “这么老远都来了?”
“打老蒋嘛!这次不来,下次就赶不上了。孩子们腿快,都蹽到前头去 了,就甩下我老汉,不服老不行喽。”
朱德看了看架子车上装的几个子弹箱,少说也有二三百斤。“老人家, 你辛苦了!”
老汉摇摇头,“咳,我这算啥辛苦,庄稼人,在家不也是下地。你们才 是真正吃了苦呢!指挥打仗,几天几宵都不合眼,那些战士冲锋陷阵,就更 辛苦。你们可是为人民立下大功了!”
“没有人民的支援,我们一天也打不下去。” 朱德觉得眼窝有点发潮。他说的决不是一句美丽动人的漂亮话,而是共
产党胜利的真谛。 老汉说着话,站起身,憨憨地朝朱德笑笑:“老同志,我得走了,再迟
了,更撵不上他们了。” 说罢,老汉把汗巾系在脖子上,紧了紧裤带,躬身推起小车,随着那“吱
吜吱吜”的声音,一道深深的辙印嵌在厚实的黄土地上。朱德默默地望着老 汉的背影,直到他融进那滚滚的支前洪流,才拉开车门。
车轮缓缓地在支前队伍边上碾过。 朱德始终将目光投向窗外,看不见他们的脸,看到的只是一个个湿濡的
脊背??
三将孙胡子
吉普车在冀中军区所在地——河间西南岗黑马张庄停住。朱德还没进 门,先喊起来:“胡子,孙胡子!”
孙毅闻声从屋里奔出来,一把握住朱德的手,”哟,是总司令,哪阵风 把你给吹来了。”
“当然是西北风。” 朱德笑着走进屋。参谋把刚刚沏好的热茶端过来。孙毅看了看,推到一
边。
“去,拿梨去。水到哪不能喝?河间大鸭梨可是咱这儿的特产。” 不一会儿,参谋捧来几个大鸭梨,每个至少有半斤重,黄澄澄的皮上挂
着一层薄薄的白霜,水灵灵的汁液仿佛要从那皮里溢出来。
“总司令,快尝尝,这是刚打树上摘下来的。” “是不是打老乡树上摘的?可不要为款待我朱德,犯了群众纪律。” “哪能呢,早就给过钱了。”参谋嘻嘻地笑着。朱德拿过一个梨,掏出
手帕揩了揩,又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孙毅连忙递过刀子。
朱德摆摆手,“用不着。营养都在皮上,削了就可惜了。” 朱德咬了一口,汁液顺着嘴角直往下淌。 “怎么样,这梨不错吧?”孙毅不无得意地问。“那还用说,想当年,
这都是给皇上进贡的。”朱德啧啧嘴,“要是能给主席和恩来他们送几个去,
让他们也解解馋,就好喽。” “这好办,过两天就有人到中央去,顺便带些去就是了。”孙毅说着在
朱德对面坐下来,“老总,早就听说你到了晋察冀,咋这会儿才转过来?”
“忙啊!先是开土地会议,开完了会又研究打石家庄。要照我的本意, 这会儿还来不了呢,是杨得志他们几个硬给我下了逐客令。没法子,只好找 你孙胡子来了。”
“他们胆子不小,竟敢对总司令下逐客令。”孙胡子幽默地说。“说得 是呢!我对他们说,我就不信,敌机专找我朱德炸。你猜他们说什么,炸弹 也不长眼睛,不管你是士兵还是总司令。”“你没给主席打电报告他们?” “当然告了。只是主席也站在他们一边。我这个总司令可真是没有法子喽。”
朱德无可奈何地摊摊手。两人都笑起来。 次日清晨,天还没亮,朱德便爬起来,拉着孙毅一块到村外散步。 村庄还在沉睡。乳白的雾气像盖在上面的一层薄薄的被子,透过雾气望
去,一切景物都像罩在纱里,似清晰,又朦胧。空气中含着一股湿润的泥土 味。
“胡子,在这住了多久了?”朱德轻轻舒展开双臂,做着深呼吸。“有
一段时间了。” “你住在这儿,知道这村子的典故吗?” “不知道。”
“历史上,窦尔墩和黄三太曾经在这打过仗。黄三太打不过窦尔墩,落 荒而逃。窦尔墩穷迫不舍,眼看就要将其拿下。黄三太会使暗器,一甩手, 一支飞镖扎在了窦尔墩的腿上,把窦尔墩击于马下。从那以后,窦尔墩就上 了山,发誓要报黄三太的一箭之仇。”“后来呢?”胡子听得入了神。
“后来黄三太死了,黄三太的儿子黄天霸到山上去拜见窦尔墩,把他称 为英雄。又把皇上的马盗来,送给他。窦尔墩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经不住 这一套,于是便下山招安了。西安事变后,恩来同志说过,张学良就是学了 窦尔墩,中了蒋介石的计。”雾气渐渐散开,天空越来越高。屋顶上升起袅 袅炊烟,每个院子都传出“呼哒呼哒”的风箱声。
朱德扭过头,“胡子,刚才我可是将了你一军,现在再将你一军。说说 看,这村子里有多少户人家?多少户地主富农?多少户贫下中农?多少户军 烈属?”
孙毅又被问住了,脸窘得有点发红。 “这些情况都应该知道,你这个司令员不仅要能指挥打仗,群众工作也
要做。不了解群众,怎么能说得上依靠群众?”孙毅用力点点头。
几十年后,他回忆起朱老总的这段教诲,仍记忆犹新。回到冀中军区司 令部,早饭已经摆上了,玉米粥、白面饼、咸菜条。
朱德坐下,把饼卷成一个卷,咬了一口,问孙毅:“清风店下来的伤员
都安置在哪?” 孙毅告诉朱德,由于伤员太多,野战医院住不下,除了少数重伤员由专
职医护人员治疗护理外,大部分轻伤员和手术后的伤员部分散在各村,由妇
救会负责看护。 “呆会儿咱们去看看。”
吃罢早饭,他们来到离黑马张庄最近的一个护理点。
这个护理点统共十几间病房,都是临时征借的民房。使用的铺盖家什也 是各家各户凑来的。每间屋里的伤员不等,多的四五个,少的两三个。院子 里几个妇女正忙得团团转,烧开水的、熬稀粥的、洗绷带的,手脚不停。
朱德走进一间病房,一位青年妇女坐在炕沿上,背对着门,正在给伤员
喂饭。
孙毅刚要开口,朱德轻轻摆摆手。炕上其他两个伤员还是认出了总司令。 一个锯掉半截腿的伤员,撑着身子,一点点挪到炕边。朱德伸出那温暖、厚 实的大手,攥了攥那支空荡荡的裤管,什么话也没有说。但孙胡子看出来了, 总司令的眼窝里有亮亮的东西在闪。
“怎么样,在这生活得习惯吗?” “乡亲们待我们可好了!”
一个吊着胳膊的伤员闻讯从隔壁屋里凑过来,“我刚来那天,麻药过了 劲儿,伤口疼得躺也不是,坐也不是,心里烦躁极了。小喜他娘就让我倚在 她怀里,整整抱了我一宵。第二天,我发现大娘脸上有一道道血印子。问她 是咋整的,她咋也不说,后来我才知道,是那天夜里让我抓的。我心里说不 清有多难受,真恨不得给小喜他娘跪下。就是俺亲娘也不能这样待俺。” 伤员们你一言,我一语,把前后进来的几个妇女说得脸上红扑扑的。
朱德走到她们跟前,慈祥地微笑着:“谢谢你们,我代表解放军的全体 同志谢谢你们!将来革命成功了,如果要编一本书,首先应该把你们写进去。 你们是伤员的母亲,也是我们这支军队的母亲。”“总司令,听说马上要打 石家庄了,俺们还能赶趟吗?”
“安心养伤吧,赶得上,一定赶得上!” 朱德又挨个儿房间走了一趟,直到把每一个伤员都看到。 从看护所出来,总司令的心仍被感情的浪潮激荡着。 勤劳、质朴、善良、无私??人类最崇高的品德,就表现在这些最普通
的人身上。 他望了一眼身边的孙毅,“胡子,你说怪不怪,国民党剿了这么多年‘匪’,
非但没有把共产党剿尽杀绝,反而越剿越多。他们仰仗财大气粗的美国老板 做后台,仗却越打越糟。信仰宗教的人,总以为上帝是钟情共产党的。其实, 世界上哪有什么上帝,如果真有的话,这个上帝就是我们的战士,我们的人 民。”
孙毅用力点点头,他也是用军队过来的,这其中的道理,他比一般人理 解得更深。
走出一段路,孙毅忽然想起了什么,用商量的口吻:“老总,这一段你 太累了,今天晚上放松一下,怎么样?”
“怎么个放松法?”
“我们这有个戏班子,专唱京戏和河北梆子,我听过几回,唱得满有味, 晚上把他们请来唱唱,怎么样?”
“行啊,客随主便。”
入夜。雪亮的气灯像一对明晃晃的大眼睛,神气十足地闪动着。 村口打谷场临时搭起了一座简易的戏台子。 演出还没开始,后台不时传来“咿咿呀呀”的胡琴调弦声。村里的男男
女女,老老少少,聚了满院子。
朱德和孙毅坐在前排。 “胡子,今天我可要考考你这个河北人。” “考什么?又要将我的军是不是?” “你说说这河北梆子都有些什么特点?”
“这??”孙毅卡壳了。河北梆子他虽然听过不少,但究竟有什么特点,
却从来没有留意过。 “答不上来是不是!”朱德诙谐地笑笑,“你呀,枉做个河北人。” “那你说说有什么特点?”
“怎么,你想反将我一军?” “岂敢,岂敢。”孙毅“嘿嘿”地笑笑
“这河北梆子,也叫京梆子,直隶梆子,主要特点是音调高亢、激越, 胡琴拉得响,梆子敲得响,善于表现慷慨悲壮的情绪。属板腔体,有慢板、 二六、流水、尖板、哭板、反调及各种引腔和尾腔。主奏乐器是板胡和笛子。” “哎哟!看不出你肚子里还真有货!”孙毅惊异地睁大了眼睛,他没想
到,作为军事家、政治家的朱老总,在戏剧上居然也能说出个子戊卯西。 “我再问问你,你说这河北梆子的特点是怎么形成的?”“不知道。”
孙毅坦白地摇摇头。 “这个剧种是清初由陕西的秦腔和山西的梆子先后传入河北,逐渐演变
而成的。当时,大清朝统治着中国,汉族人受压,心里有气,又没法发泄, 只好通过唱戏来抒发感情。古人云,燕赵多慷慨悲歌。历史上,任何一种文 化的形成、发展、衰亡,都有其历史渊源一阵响亮的梆子声,打断了朱德的 话。
湖绿色幕帘一挑,出来个银盔银甲素罗袍的武生。 “胡子,你知道这出戏叫什么名?” “他又没报,我怎么知道?” “这出戏的名字叫《宇宙锋》,这个人叫赵高。” 朱德话音刚落,报幕人果然报的是《宇宙锋》。 “老总,我真服了你了。”
“这出戏讲的是秦朝的事。讲秦将赵高与亲家匡扶结仇,遣人盗走帝赐 匡扶之剑‘宇宙锋’,行刺秦二世,加害匡扶。并将已许配匡家的女儿艳容 献给秦二世。艳容矢志不从,于金殿装疯,得以幸免。这出戏的内容是反封 建的,情节也十分曲折,所以流传甚广,京剧、汉剧、晋剧,还有我们家乡 的川剧,都演过这个剧目。”“难怪你这么熟悉。原来你们四川也有赵高, 你们那的赵高是不是带辣味的?”孙毅打趣地说。
朱德笑了,“照你这么说,山西的赵高一定带有醋味,你们河北的赵高 肯定是咸的,河北人口重。”
孙毅被朱老总逗乐了,笑了一会儿,把头靠近朱德。
“老总,你说,刘英现在在干什么呢?” “他呀,一定没有心思看戏!”
??
第 12 章 山雨欲来
光明战胜黑暗,正义战胜邪恶,战争的胜负,往往在第一声枪响中 就决定了。结局只是时间问题。
寒风乍起
团团烟雾几乎把刘英埋在沙发里。 他身子佝偻着,削瘦的脸颊泛着青灰。惺松的眼睛闪着散乱的光。好像
一个被生活抛弃的落伍者,颓丧中透着几分凄苦。在同僚中,刘英一直以“正 统军人”自居,他生活严谨,从不进赌场,从不玩女人,且很少喝酒。唯一 的嗜好只有吸烟,吸进口的洋烟。高兴的时候吸,烦闷的时候吸,无聊的时 候吸,沉恩的时候吸,大概除了睡觉,醒着的时候从来烟不离嘴。
脚下扔满了长短不一的烟蒂。 他忍不住又把手伸向那只进口的圆筒烟盒。 心里和嘴里都苦辣辣的。
“都他妈滚了!滚得越远越好!”他愤愤地骂着,从沙发上站起来,觉 得心里像压着一盘磨,五脏六腑都被碾得隐隐发疼。早在几天前,他还不是 这幅模样。当罗历戎全军覆没的消息传到石门,他虽然也浮起了一丝悲哀和 惊恐,但藏在心底的却是侥幸与窃喜。他侥幸,当初罗历戎不愿把 32 师带走, 自己还为此怄过气,想不到竟因祸得福。他窃喜,罗历戎的倒台,为自己的 升迁搬掉了一块绊脚石。连走路都变得轻飘飘的。要不是那该死的李文定, 他的心绪何以破坏到这种地步。
这个狡猾的狐狸!昨天还慷慨激昂,誓与石门共存亡,今天一早便乘飞
机溜回了北平。连平日那些骄横拔扈的“中统”、“军统”也踪迹缈无。 骗子!全是他妈的骗子!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北平市长的女婿嘛!
老子有机会一定要在老头子面前告他一状,告他临阵脱逃!临阵脱逃!
刘英重新坐进沙发。 屋里死一般沉寂。一缕惨白的阳光,从没有拉严的窗帘里流进来,铺在
地板上,倾诉着不可言喻的悲凉。
回想这几天的情景,他就像一个被黑布蒙住眼睛,随着魔笛翩翩起舞的 人,他以为走迸了一个美丽的天国,扯脱眼前的黑布,才发现伴随他的竟是 危机四伏的火山。
“师座,农业银行的经理王世安求见。”
“不见!”刘英厌烦地挥了挥手。 秘书领命,刚要转身。 “慢着。”刘英沙哑的嗓音又在身后响起。 秘书停住脚,疑惑地回过头。
刘英细细的眼睛眯成一条线。他刚才简直昏了头,“农行”那是好惹的? 那是陈立夫、陈果夫兄弟的家当,和诸多上层要人均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巴 结还巴结不上,怎么得罪得起?
刘英站起身,“告诉王经理,请他稍候,我马上就到。”刘英走到镜子 前,理了理头发,又将帽檐、领口、兜盖、钮扣一一摸过,换上铮亮的高筒 马靴,直到认为满意了,才转身出门。对于军人的仪表,他历来都很讲究。 从会客室回来,刘英的心绪变得更糟。他知道王经理是来探口风的,尽 管他对石门的防卫添油加醋炫耀了一番,王经理对他和 32 师的吹捧,也不乏
令人肉麻的溢美之词,但彼此都明白,讲的全是假话。 刘英知道,石门市凡有些资财、有些门路的人,都开始变着法儿地向外
转移家产,寻求退身之路。王世安也知道,刘英虽然把石门吹得铁板一块, 其实,不过外强中干。
蛀虫!刘英心里咒着。他一想起王经理那假惺惺的笑,心里就起鸡皮疙 瘩。
国军将士在前线浴血奋战,这伙人却屯积居奇,抬高物价,大发国难财, 连军粮都敢克扣。军官家属的粮食从本月起,不得不宣布停发,士兵们自打 开春起,只发过一双鞋,每月 6 万元军饷,居然买不起一包香烟。再这样下 去,军队岂能不败!党国岂能不亡!他沉重地转过身,走到墙边,揿动电钮, 墨绿色的丝绒纱幔缓缓退向两边,露出一幅硕大的石门地形图。
抑郁的目光无声地在地图上移动。 起伏的丘陵。
婉蜒的河流。 平坦的田野。 星罗棋布的大小村镇??
石门,确确实实是一块风水宝地。 宋朝有位叫宋祁的工部尚书曾经说过:黄河以北是天下的根本。而真定
(石门一带)又是黄河以北的根本。
这里向西可动摇太原,向北可威慑京都,向南则直通安阳。有山川关隘 可以控守,有平原地带便于屯营,有河道纵横能够通行。远可抵御敌人,近 可固守门户,自古以来乃兵家必争之地。早在周朝时期,晋国因占据了这里, 成为春秋五霸之一。韩、赵、魏三家分晋后,留居此地的赵国,又进入战国 七雄的行列。公元前 306 年,赵武灵王吞并北方的林胡和代国,把重兵埋伏 于石门以西至井陉之侧,诱敌深入而取胜。公元前 204 年,楚汉之争。韩信 率师伐赵,背水一战,破赵军 20 万。南北朝时期,北魏道武帝拓拔珪,偷袭 了石门一带的关隘要地,一举达成目的。唐天宝年间,叛将安禄山自北平一 带举兵南下,企图渡黄河南犯。大将李光弼、郭子仪相继出井陉,入石门, 屡败叛军。元末农民起义军领袖刘福通,也是在这里四面出击,大获全胜。 北伐时期,讨奉大军曾在一天之内,向石门发出兵车 17 列,把奉军打得丢盔 卸甲??
在历史的舞台上,这里不知演出过多少活灵活现的壮剧,不知出现过多
少万古传诵的英雄。 一位叫风子的诗人曾经写过一首《石门歌》:
华北重镇壮如何, 今我且咏石门歌。 北有滹沱南有滏, 得斯灌溉水利多。 获鹿东陬平野广, 莲花屏障势巍峨。 子龙旧里居邻邑, 韩信拜泉山之坡。 井陉自古称天险,
娘子当关万夫莫过。 晋东冀南军事地, 铁路纵横似网罗。 猗与盛哉! 有此地势供建设, 前途无量万古不磨。
刘英收回目光,望着地图中央那片不规则的区域,心里不由得浮起一种 生涩的不快感。想当初,石门周围的几十个县都姓“蒋”,可如今,除了一 个元氏,其它地方全部改姓“共”了。刹那间,地图上那褐色的丘陵,绿色 的田畴,蓝色的河流,仿佛都变成汹涌的洪水,呼啸着扑向这摇摇欲坠的孤 岛。
刘英心里一阵紧缩,不敢再想下去,索性离开地图,来到隔壁的台球室。 每逢工作劳累或心情不愉快的时候,他总喜欢到这来散散心。他的球技 并不好,却有着一股痴迷的热情。很多时候无人对垒,自己和自己也要厮杀
一场。
白色的台球静静地躺在草绿色的球桌上。刘英操起球杆,弓身瞄准目标, 用力一击。球飞快地弹出去,眼看就要击中那个红白参半的花球,突然,鬼 使神差地拐了个弯儿,掉进了倒霉的“陷阶”。出师不利。
他拎着杆子,转到对侧,重新瞄准。出击时,手不知为什么,竟意外地
抖动了一下,放了个空枪,连球边都没擦着。 “真臭。”他心里叨唠着,又转回来。 就这样,他围着球桌转过来转过去,足足打了几十杆,只打进去两个球。 “怎么搞的!”他真想对自己发火,索性拿着杆子歇斯底里地乱捅了一
阵。直到捅累了,才怏怏地放下球杆。
正要走开,秘书匆匆进来。“师座,南京电报,蒋委员长亲自打来的。” 听到这话,刘英好像全身触电了一般,鞋跟用力一磕,身体站得笔直,
虔诚地停立了几秒钟,才接过电报细看。
看着看着,刘英那抑郁的神情消失殆尽,脸上洒满了明媚的阳光。 “通知各界,今晚在正太饭店聚会,届时我将正式宣布蒋委员长的手
谕。”
夜幕低垂。
一剂强心针
正太饭店张灯结彩,灯火通明。四只醒目的大红灯笼挂在门媚,一串五 颜六色的小灯泡镶嵌在两侧。一杆青天白日满地红的旗帜,在初冬的寒风中 飒飒飘动。
门前,停着十几辆各式各样的小轿车,三三两两的政府要员及各界头面 人物,缓缓地步上饭店台阶。
这时,一辆福特小轿车像一道黑色的闪电,疾驰到门口。车门拉开,精 神焕发的刘英从里面钻出来,一直恭候在饭店门口的几个士兵,立刻点燃了 长长的鞭炮,喜庆声中,炸碎的纸屑铺了一地。记者们纷纷举起手中的照相 机,耀眼的镁光灯闪成一片。刘英满面春风,一面频频向熟识的人点头微笑, 一面慢慢地拾阶而上。
饭店前厅,早有不少先到的人在扎堆闲聊,见刘英进来,立即主动地排
成两行,脸上堆满应酬的假笑。刘英愈发趾高气扬,仿佛真的成了守卫石门 的英雄。
宾主落座,一阵七零八落的掌声过后,刘英站起来。 “诸位,大家可能已经听说了。目前,共军正蠢蠢欲动,企图夺我石门。
其实那不过是痴心妄想。试问,共军有飞机吗?没有!有坦克吗?没有!有 战车吗?没有!几门可怜的大炮还是捡我们的。就凭那些三八式破枪,妄想 打我石门的主意,真不知他们的神经是否出了问题?”刘英讪讪地笑起来。 台下也响起一片随声附和的笑声。
“下面,我宣读蒋委员长亲自撰写的电文。” 人们纷纷起立,大厅里响起一片挪动椅凳的嘈杂声。 待声音沉寂下来,刘英清了清嗓子,酝酿了一下感情。
刘英司令弟勋鉴——
对于这种称呼,刘英简直受宠若惊。所以,念到此他有意停顿了一下, 微微抬起眼皮,观察着众人的表情,从周围那羡慕得近乎嫉妒的眼神里,他 得到了一种满足。于是,运了口气,接着往下念。
石门乃华北重镇,交通咽喉,务希严令所部切实训导,同心一德,团结苦斗,固守石 门,为党国中兴建功立业。共军若敢进攻石门,兄当亲率陆空大军前去支援。
大厅里响起一片啧啧的赞叹。 刘英待声音渐渐平息下去,故作振奋地提高嗓门。 “在这里,我还要向大家报告一个好消息。按照蒋委员长的命令,孙长
官已决定为石门增兵,第一批部队将于明晨在机场降落。相继,还将陆续有
大批部队飞抵石门。” 大厅里又是一阵喧哗。人们的情绪显然被这条消息振奋了。 “诸位,请静一静,静一静。” 刘英伸出双手,轻轻向下压了压,仿佛要把那声浪压下去。 “今天,石门党政军商各界要人聚集一堂,借这个难得的机会,我还要
给大家看一样东西。”
刘英说着,走向一张蒙着蓝绸子的长方桌。副官抢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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