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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漠谣2-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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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揪着他的衣服,皱眉瞪眼,“不许这么说,绝对不行……”屋外陈叔静默了一瞬,又赶忙应了声“是”,匆匆离去,可我怎么听着他的脚步声有些喝醉酒的感觉。
    我头趴在枕上,捂着脸道:“霍去病,你是在整治李敢,还是在整治我?我怎么觉得你对我一腔怨气呢?”“一半一半,不过此怨气非彼怨气,而是床笫间的怨气。”他笑着掰开我的手,在我鼻尖上印了一吻,“李敢心思缜密,何况这次他又是设局人,和他老老实实地过招,我不见得能赢过他。索性无赖一下,把他暗处布置好的局全给打乱,看他怎么办。他若一时受激,行错一步,我们也正好反过来逗逗他。”
    这个人打仗不讲兵法,行事也完全不按世情。我的脸皮又实在厚不过他,一转身子,侧身躺着睡觉,他笑问:“你这就睡了?”
    我哼道:“天已快亮,我可是在长安城的屋顶上折腾了一夜,你若不让我好好睡觉,我就回自己那边了。”
    他从背后环抱住我,轻声说:“睡吧!”
    我抿着嘴一笑,“天亮后,你真的要去少傅府吗?”
    他笑道:“你说我无赖,你的法子也是够下三烂。他是太子的师傅,不算外人,我还是亲自去一趟的好。”
    这位太子少傅背着家里的悍妻,在外面讨了一个容貌秀美、擅琴懂诗的外室。此事他虽做得隐秘,可我当年通过歌舞坊、娼妓坊、当铺的生意仔细收集过朝廷中各个官员失于检点的行为。听到陈叔说是太子少傅,立即明白他是从外室那边出来。所以给去病出主意,直接派人去问少傅一声,是他的怒气重要,还是夫人的怒气重要?少傅肯定立即偃旗息鼓,什么贼子不贼子,根本顾不上。可没有想到这件事情上,去病又做起君子来。
    困意上来,我掩着嘴打了一个呵欠,他忙道:“赶紧睡吧!”我“嗯”了一声,暂且抛开一切,安心地睡去。
    醒来时已经是晚饭时分,去病却未在府中。陈叔说他去了宫中,打发人带话回来恐怕一时回不来,让我自己一个人吃晚饭。
    我想着当时出门急匆匆,没有给红姑说一声,所以决定先回一趟家。刚进门,红姑就迎了上来,“石舫……”她拍了一下脑袋,“现在已经没有石舫了。石天照派人来请你去一趟石府。”我犹豫着没有动,红姑又道,“来的人说请你务必去一趟,好像是九爷的身体不太好。”
    晚上走时他的身体还很是不妥当,我的心一下不安起来,急匆匆地说:“那我先去一趟石府,你帮我留着晚饭,如果没有大碍,我会尽量赶回来。”红姑笑应了。
    刚到石府门口,就看到天照坐在马车上等我,“让我好等!九爷人在城外的青园,我接你过去。”
    我不等他话说完,就赶着问:“究竟怎么了?他身体还没有好,怎么就到城外去了?”
    天照轻叹一声,“九爷的身子内寒气本就偏重,此次外因加内因病势十分重。他为了让你放心,特意强撑着做了个样子,你刚走不久,他人就陷入昏迷,张太医来后,命我们特意把九爷移到青园。”
    我心内大恸,他可不可以少自以为是地为我考虑几分,多为自己考虑几分?若身子真有什么事情,他让我何以自处?又怎么可能心安理得地自己幸福?
    长安城内还是一片天寒地冻,树木萧索。青园却因为受地热影响,已经春意融融。粉白的杏花,鹅黄的迎春,翠绿的柳叶,一派温柔旖旎。我和天照都无心赏春,快步跑向九爷的屋子。
    九爷依旧昏睡未醒,额头滚烫,细密的汗珠不停涔出。我从丫头手中接过帕子,“我来吧!”
    帕子一遍遍换下,他的体温却依旧没有退下,嘴唇慢慢烧得干裂,我拿了软布蘸着水,一点点滴到他的唇上。
    他烧得如此厉害,却依旧会时不时叫一声“玉儿”。他每叫一声,我就立即应道:“我在。”他眉宇间的痛苦仿似消散一些,有时唇边竟会有些笑意。天照道:“现在你明白我为什么非要接你过来了吗?你在这里和不在这里对九爷病情大不一样。”
    赶来看九爷的小风一进门就匆匆和天照说话,天照听完后叫我过去,小风又是摆手又是跳脚地阻止,天照却毫不理会,“小玉,我们不想瞒你任何事情,霍将军已经派人去石府找了你好几次,大半夜的他又亲自去了石府。你要想走,我现在派人送你回去。”守了整整一夜,此时已经快到天明,我焦急忧虑中无限疲惫,掩着脸长叹口气,走到冰水盆子前,撩了些冰水浇在脸上,望着依旧昏迷不醒的九爷道:“不用了,我在这里等九爷醒来。”
    直到中午时分九爷的烧才褪去,我一直绷着的心总算略松几分。
    九爷缓缓睁开眼睛,看到我时,一下露了笑意,“他们总算找到你了,你跑到西域哪里了?几乎要把西域翻遍了,都没有你的消息。玉儿,不要生我的气,都是我的错,我看到你竹箱子里的绢帕后,才知道自己错得有多厉害……”
    我心中诧异,刚想说话,一侧的大夫向我摇摇头,示意我过去。我对九爷柔声说:“我去喝口水就回来。”
    九爷盯着我,眼中满是疑虑,我微笑着说:“喝完水就回来,我哪里都不去。”他的紧张褪去,释然地点了下头。
    人刚到屋外,我还没有开口,天照就立即问:“怎么回事情?不是烧退了吗?怎么九爷还在说胡话?”
    大夫忙回道:“不要紧,高烧了一天一夜多,虽然烧退了,但人还没有完全清醒,而且现在精力弱,行事会只按喜好,而不管理智,所以会自动把不愉快的事情都忘记,只按照自己喜欢的样子去记忆,等好好睡一觉,休息好了自然就会好。不过现在千万不要刺激九爷,他的身心都是最软弱和最放松的状态,也就是最容易受伤害的状态,一个不小心只怕病上加病,你们顺着他的话说就行,哄着九爷平静地入睡,一觉醒来,自然就好了。”
    天照听完,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向我深深作揖,我沉默地点了下头,转身走回屋内。九爷的眼睛一直盯着帘子,见我掀帘而入,脸上的欢欣刹那绽放,那样未经掩饰的陶醉和喜悦撞得我的心骤然一缩,疼得我呼吸都艰难。
    我扶着九爷靠在软枕上,洗过手后,从丫头手中接过碗筷准备喂他吃饭。他示意我把窗户推开。
    窗户外就是环绕而过的温泉,粼粼波光中,时有几点杏花的花瓣随着流水漂走,一座曲折的长廊架在温泉上,连接着温泉两侧,廊身半掩在温泉的白色雾气中,恍惚间像置身仙境。
    “……听说有一次祖母在此屋内靠窗弹琴,祖父有一笔生意必须要去谈,不得不离开,他一面走,一面频频回头看祖母,所以府中的人取笑地把这条长廊叫‘频频廊’,祖父得知后,不以为怪,反倒喜,索性不用原来的名字就叫了‘频频廊’……”不知道何时,屋子内已只剩下我和九爷,宁静中只有九爷的声音徐徐。
    他握住了我的手,“祖母身体不好,在我出生前就已经过世,我常常想着祖父和祖母牵手同行在这座长廊上时的情景,觉得人生能像祖父的一半,已经不是虚度。玉儿,我这些话有没有迟一步?你还肯让我陪你赏花吗?”
    我的手抖得厉害,他越握越紧。我迟迟没有回应,他的双眼中慢慢荡起了漩涡,旋转澎湃着的都是悲伤,牵扯得人逃不开,痛到极处,心被绞得粉碎。我猛地点了下头,“愿意,等你身体好了,我们可以去天山看雪莲。”
    我的话像传说中的定海神针,一句话落,他眼中的惊涛骇浪刹那平息。他握着我的手欢快地大笑起来,笑声中他低柔若无地喃喃自语:“老天,谢谢你,你没有待我不公,你给了我玉儿。”
    我的眼中浮起了泪花,老天待你就是不公,亲人早逝,健康不全,虽有万贯家财,却是天下最可怕的枷锁,锁住了你渴望自由的心。
    “玉儿,你哭了吗?我又让你伤心了……”
    我挤了一个笑,“没有,我是高兴的。大夫说你要保持平静的心情,要多多休息,你要睡一会吗?”
    他伸手替我抹去眼角的泪,紧紧抱住了我,那么用力,似乎要把我永远禁锢在他的怀中,“玉儿,玉儿,玉儿……我们以后再不分开。自你走后,我就加快了动作,希望尽早从长安抽身而退,等我安排好一切,我们就去西域,买两匹快马,一定跑得很快,也消失得很彻底。”“好。”我的眼泪一滴滴落在他的肩头。
    他道:“我一直想做一个纯粹的大夫,等把西域的一切安排妥当后,我们就在官道旁开一个小医馆,我替人看病,你帮我抓药,生意肯定不错。”
    我说:“以你的医术,生意肯定会好得过头,我们会连喝茶的工夫都没有。”
    “那不行,看病人虽然重要,可我还要陪你。我们挂一个牌子,每天只看二十人。”
    “好,别的人如果非要看,我就帮你打跑他们。”
    “我们可以在天山上搭一个木屋,夏天去避暑。”
    一切像真的,我的泪水一面纷纷而落,一面却恍惚地笑着,“冬天可以去吐鲁番的火焰山。”
    “玉儿,喀纳斯湖的鱼味道很好,我烤给你吃,你还没有吃过我烤的鱼吧?配方是我从古籍中寻出来的,传说是黄帝的膳食谱,不知道真假,但味道的确冠绝天下。”
    “嗯,听牧民说喀纳斯湖的湖水还会随着季节和天气,时时变换颜色,有湛蓝、碧绿、黛绿、灰白……将近二十种颜色,我随着狼群去过两次,只看到过两种颜色。”
    “那我们索性在湖边住上一年,把二十种颜色都看全了。玉儿,你还想去哪里?”
    ……
    九爷在我的肩头沉沉睡去,眉目舒展,唇边带着笑。
    我轻轻将他放回枕上,起身关窗。窗外正是夕阳斜映,半天晚霞如血。回眸看到九爷幸福的笑意,我蓦地全身力气尽失,沿着墙瘫倒在地,望着九爷大哭起来,却不敢发出声音,用牙齿咬着自己的手,眼泪像决堤的洪水,奔腾着涌出,却流不完心内的悲伤,五脏都在抽搐,整个人痉挛颤抖地缩成一团。
    求求你,老天,对他仁慈一回,让他明天醒来时,忘记今日的一切,全部忘记,全部忘记……
正文 第十四章 情舞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回到自己的园子的,整个人像被掏空了,累得只想倒下。进屋后却发现几案上原先供着的几个陶器都被扫在了地上,满地狼藉。我重叹了口气,匆匆转身去霍府。
    陈叔看到我,立即叫住了我,对我道:“少爷昨天晚上从宫中匆匆赶回,特意到一品居买了几样你爱吃的点心,说还来得及和你一块吃晚饭。看你不在,我说打发个人去接,他说自己去接。去的时候兴冲冲的,一夜未归,我还以为他歇在你那边了。结果今日太阳升得老高时方回来,一口水不喝,一口东西不吃,一个人锁在屋子里,谁都不让进。你来之前,他刚出门,脸色极其难看,我听红姑说他从昨日起就没有吃过东西,昨天夜里在你屋中守了一夜。”
    陈叔尽力把语气放和缓,“玉姑娘,孟九爷的确是好男儿,我们也的确对不起他……”他的脸上又现了愧色,“可少爷对你也是全心全意,为了你连皇上的赐婚都推拒了。除了皇后娘娘和卫青大将军外,和家里其余长辈的关系也搞得很僵,我对你有愧,不敢多说什么,只是……唉!”
    去病的身体刚好不久,虽然看上去一点事情没有,但怎么禁得住如此折腾?我因为太过担心,语气不禁带了责备,“你们怎么不劝劝他呢?”话刚问出口,就知道自己已经糊涂了,去病岂是听劝的人?忙对陈叔道歉,“我说错话了,你知道去病去哪里了吗?”
    陈叔摇了摇头,“少爷没有让人跟,也许去夫人那边,也许去公主府,也许去公孙将军府,也许找地方喝酒去了。”
    我转身出门,“我去找他。”
    从平阳公主府到公孙将军府,从公孙将军府到陈府,又找遍长安城有名的酒楼、歌舞坊,却全无踪影。
    我从天香坊出来时,已是半夜。站在天香坊前的灯笼下,茫然地看着四处黑沉沉的夜。去病,你究竟在哪里?
    心中抱着一线希望,想着他也许已经回府,急匆匆赶向霍府,守门的汉子一见我就摇了摇头,“将军还没有回来。陈管家也派了人四处找,还没有找到。”我一言不发地又走回夜色中。电光火石间,心头忽然想到他也许可能在一个地方。
    刚过十五未久,天上还是一轮圆月,清辉流转,映得满山翠绿的鸳鸯藤宛如碧玉雕成。
    我沿着鸳鸯藤架奔跑在山间,“去病!去病……”声音回荡在山谷间,翻来覆去,却全都是我一个人的声音。
    从山脚到山头,整座山只有风吹过鸳鸯藤的声音回应着我。霍去病,你究竟在哪里?霍去病,你要离开我了吗?
    从前天起,人一直绷成一根线,根本没有休息过。悲伤下再也支撑不住,我精疲力竭地跪坐在了地上,捂着脸似笑似哭地发着自己都不明白的声音。
    这段时间,我就像石磨子间的豆子,被上下两块石头碾逼得马上就要粉身碎骨。他们两块石头痛苦,可他们知道不知道我承受的痛苦?
    一双手把我的手掰开,黑沉沉的眼睛只是盯着我,一句话也不说。我还以为他根本不会出现了,瞅了他半晌,愣愣问了句:“你还要我吗?”
    “我以为你不会再回来。”他眼中几抹痛几抹喜,一字字道,“以前没有得到时我就说过绝不会放手,现在更不会。”
    我一颗悬着心立即落回了远处,叹了口气,整个人缩到他怀里,“我好累,好累,好累!你不要生我的气,九爷为了替你治病,病得很严重,我就留在那边……”他忽地吻住了我,把我嘴里的话都挡了回去,热烈得近乎粗暴,半晌后两人方分开。
    我太过疲惫,脑子不怎么管用,傻傻地问:“你不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他的眼睛不同于刚才的沉沉黑色,此时里面盛满了璀璨的星子。
    他笑着凑到我唇边又吻了一下,“我只要知道这件事情只有我能做就行。不管怎么说你们认识在先,而且整件事情上我本就行事手段不够君子,今天的局面也有我自己的错,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有些事情不是说淡忘就能立即淡忘的,我知道你已经尽力,我会给你时间。”虽然陈叔来道歉过,可霍去病那天却是拂袖而去,之后也没看出他有半点歉意。因为他突然而来的病,我不想再纠缠于不愉快的过去,只能选择努力去忘记。
    他第一次说出这样的话,不是逼迫而是愿意给我时间,愿意相信我。我心头暖意激荡,原本藏在心里的一些委屈气恼不甘都烟消云散,伸手紧紧地搂住他。一切尽在不言中,我的动作就是对他的最好答案,他喜悦地轻叹了一声,也紧紧抱住了我。
    两人身体相挨,肌肤相触,我下腹突然感觉一个硬邦邦的东西抵着我,两人之间原本温情脉脉的气氛立即变了味道。他不好意思地挪动了下身子,“我没有多想,是它自己不听话。”难得见他如此,我伏在他的肩头只是笑。
    他身子僵硬了一会,扭头吻我的耳朵和脖子,“玉儿,我很想你,你肯不肯?”
    我的脸埋在他的胸前,轻声笑着,没有说话,他笑起来,“不说话就是不反对了?玉儿,如果有孩子了,怎么办?”
    我利落地回道:“有孩子就有孩子了呗!难道我们养不起?”
    原本以为他会很开心,却不料他居然沉默下来,脸上一丝表情都没有,很冷静地问:“即使你怀孕后我仍旧不能娶你?你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你知道人家会怎么说你吗?”
    我点了下头,他猛地一下把我抱了起来,急急向山谷间掠去。刚开始我还不明白他什么意思,怎么不是回府的方向?
    想到此人天下间能有什么事情是他做不出来的呢?我大惊失色,“你想干什么?你不是想在这里那个……那个吧?”
    他笑得天经地义,“知我者玉儿也!那边有一处温泉,泡在里面绝不会冷。以地为席,以天为盖,又是在水中,只怕其中滋味妙不可言,比房中肯定多了不少意趣。况且已经忍了半年,既然我们都想通了,我就多一刻也不想等了。”
    “可是……可是天快要亮了!”
    他把我轻轻放在了温泉边的石头上,一面替我解衣衫,一面道:“那不是正好?黑夜和白昼交替时分,正是天地阴阳交会的时刻,你还记得我给你找的那些书吗?书上说此时乃练房中秘术的最佳行房时刻……”他说着话,已经带着我滑入了温泉中,语声被水吞没。
    他怕我冻着,下水下得匆忙,头上的玉冠依旧戴着。我伸手替他摘去,他的一头黑发立即张扬在水中,此情此景几分熟悉,我不禁抿了唇角轻笑。
    他愣了下,反应过来,把我拉到他身前深深吻住了我。一个悠长的吻,长到我和他都是练武的人,可等我们浮出水面时,也都是大喘气。
    他大笑着说:“差点都忘了当日的心愿,那天在水里就想亲你的,可你太凶了,我不过牵牵手,你就想废了我。玉儿,当日真让你一脚踢上,现在你是不是要懊悔死?”
    我“哼”了一声,嘴硬地说:“我才不会懊悔。”
    “那是我懊悔,悔恨自己当日看得着,却吃不着!不过今日我可就……”他笑做了个饿虎扑食的样子,一下抱住了我,吻如雨点一般,落在我的脸上、脖子上、胸上……
    太医再诊过去病的脉后,说一切正常;反倒张太医诊过脉后,隔了一日,开了一张单子来,没有用药,只是通过日常饮食调理。张太医为何会迟一日才开药方的原因,我和陈叔都心知肚明,但都没有在去病面前提起。
    去病看了眼单子上罗列的注意事项,鼻子里长出了口气,把单子扔回给我,摆明了一副不想遵守的样子,“这也不能吃,那也不能吃,我能吃的也不多了。”可看到我瞪着他,又立即换了表情,凑到我身旁,笑得嬉皮赖脸,“别气!别气!只要你天天让我吃你,我就一定……”
    他话没有说完,已经逃出了屋子,堪堪避过一个紧追而至的玉瓶子。“哗啦”一声,瓶子砸碎在屋门口,在屋子外立着的两个丫头都被吓得立即跪了下来。他隔着窗子笑道:“我上朝去了,会尽早回来的。”我忙追到外面,“等等,我有话问你。”他没有回头,随意摆了摆手,“知道你担心什么,我们两个又不是没有夜晚溜进过宫殿,当日还和皇上撞了正着。他们要奏就奏,要弹劾就弹劾,皇上不但不会理,反倒会更放心……”他说到后来语音渐含糊,人也去得远了。我侧头想了一瞬,除非李敢有别的说法和证据,否则就那些的确还不足惧。
    一回身两个丫头轻舞和香蝶仍旧跪在屋子前,“你们怎么还跪着?快点起来。”
    两个丫头侧头看霍去病的确走远了,才拍拍胸口站起来,香蝶手快嘴也快,一面拿了扫帚来清扫地面,一面道:“自小做奴才做习惯了,一听见主人屋子里传来什么砸东西的声音,第一反应就是下跪,第二反应就是说一句‘奴婢该死’,其实往往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们根本不知道。”
    我笑道:“你们怎么都那么怕将军呢?我从没有看见他责罚下人奴婢。”
    轻舞抿唇笑着,一句话不说,只低头用帕子擦地,还是香蝶想了一会儿后回道:“是呀!的确没有真正责打过谁。不知道,反正我们就是怕。我听别的姐妹说人家府里丫鬟都盼着能分到年轻的少爷身边服侍,指望着万一能被收了,从此也就跃上了高枝,可我们府里却从没有这样过,我们都琢磨着若跟了将军……”说到这里她方惊觉话说得太顺口,给说过了,一张脸羞得通红。
    我掩着嘴笑,“回头我要把这些话学给将军听。”
    轻舞和香蝶都急起来,凑到我身边哀哀地看着我,我清了清嗓子,“不说也行,不过以后可要对我百依百顺。”
    两个人苦着脸,讨好道:“好姑娘,我们还不够顺你?你问什么我们不是一五一十地全告诉你?而老夫人问我们的话,我们却能不说的就不说,非说不可的也只几句话带过。”
    我轻叹口气,揽住二人的肩道:“两位姐姐心肠好,怜惜我这个没有亲人的人,多谢两位姐姐。收拾完了,我们去一品居吃东西。”两人一听,都笑着点头,香蝶叹道:“你呀!一时凶,一时柔,一时可怜,难怪将军这样的人,见了你也无可奈何。”
    我面上笑着,心中却真的叹了口气,他们二人是陈叔仔细挑选过才放在霍去病身边伺候的,对我的确不错。可这府中的其他人因为卫少儿和公孙贺等人,表面笑脸相迎,心里却都别有心思。
    经过霍去病生病的事情,卫少儿看见我时不屑和敌意少了许多,只是神情依旧淡淡。我也不愿自讨没趣,能避开她就避开,估计她也不愿意见我,所以两人很少碰面。
    我与霍去病的关系,说明白清楚也很是明白清楚,反正上至皇帝,下至军中的从将官兵都知道我是他的人,霍去病也从不避讳,当着赵破奴等往来密切的兄弟的面,待我如妻;可若说糊涂也很糊涂,上至皇帝下到府中的奴才婆妇都依旧把我看做未出阁的女子,似乎我不过是霍去病不小心带在身边出来玩一次的一个女子,睡一觉再睁眼时,我就会从他们眼中消失。
    从冬到春,从春到夏,睡了一觉又一觉后,我却依旧出现在他们面前,大家也依旧固执地无视我。
    宫中举行宴会,我很少参加。可这次是皇后娘娘的生辰,卫皇后亲自和去病说带玉儿一起来,她虽没有明说什么,却通过这么一个小小的行为,默认了我和去病的关系。这段日子以来,若不是她压着底下的妹妹妹夫们,我只怕日子更难过,心中对她感激,所以一改往日一进宫就没精打采的样子,仔细装扮了一番自己。
    虽梳了汉人时兴的发式,却没有用汉人流行的簪子束发,用了一条紫水晶璎珞,交错挽在头发中,参差错落的紫水晶璎珞直悬而下,若隐若现在乌发中,宛如将夜晚的星光会聚在了发中,最大的一颗紫宝石,拇指般大小,恰好垂在额头间。
    衣裙虽也是如今长安城流行的样式,却又略有不同。在绸缎面料上覆了一层薄如蝉翼的冰鲛纱,精美的刺绣隐在冰鲛纱下,添了一重朦胧的美。再加上冰鲛纱特有的轻逸,行走间又多了几分灵动。霍去病看到我的一瞬,眼睛一亮,笑赞道:“我一直觉得你穿西域那边的衣裙才最美,没有想到汉家衣裙也能穿得这么好看,看来以前都是你不上心。”
    进宫后,皇后娘娘正端坐上位,接受百官恭贺。霍去病拽我上前给皇后磕头祝寿,我坚决不肯上前,“你自己去就行了。我人来了,皇后也就明白我的心意了,你我这样公然一同上前倒让皇后为难。”
    霍去病脸色有些黯然,“我宁愿你蠢一些,笨一些,不要为别人考虑太多,也不会太委屈自己。”
    我朝正在给皇后磕头的太子少傅和夫人努了努嘴,笑道:“像他们那样子就是幸福吗?看着倒是出双入对,人人称赞,我可不稀罕。”
    霍去病放开我的手,独自上前去拜见皇后。
    等寿筵开始,酒过一巡后,李妍才姗姗而来,面上犹带着两分倦色,盛装下越发显得人楚楚可怜。华衣过处,人人都不禁屏住了呼吸,唯恐气息一大,吹化了这个冰肌玉骨的美人。
    原本热闹的晚宴竟然因为她的美丽突然陷入了死寂,只听见她的衣裙簌簌响动,腰间挂着的玉环时而相撞,一声声的清响荡在风中,平添了几分言语难述的韵味。
    她盈盈走到皇后面前下跪请安,卫皇后笑着说:“免礼吧!你身子不好,用不着行大礼,心意到了就行。”她却仍旧仔细地行了跪拜大礼后才起身。
    落座时,刘彻很是自然地就伸手搀扶了她一把,还低低嘱咐了李妍一句话,李妍蹙着眉头摇了下头,刘彻有些无可奈何地笑看着她,一转头看向皇后时,虽然也是笑着,眉宇间的宠溺怜惜却立即褪去。
    有心人看在眼里,不知道会怎么想?李妍已经从刚开始的一直隐忍退让,变成了锋芒微露,这是变相地在让大臣们看明白究竟谁在刘彻心中更重要。她刚一出场,已经让今晚本该是主角的皇后沦为了配角。
    我的视线在宴席上扫了一圈,现在究竟多少人希望得到皇位的是刘??又有多少人只是希望卫氏垮台,好方便自己从中得利?卫皇后和李妍相比,优势是朝中的势力明显雄厚,可劣势也恰恰在这里,支持卫氏的人很明显,想要扳倒他们也就目标明确,可支持李氏的人却都在暗处,他们可以在暗中弄鬼。
    眼光对上霍去病的视线,他的嘴唇微动,无声地说了三个字“你最美”。我嗔了他一眼,不屑地微扬起下巴,表示假话,我才不相信,心里却满是甜滋滋的感觉。
    一旁的李广利看到我和霍去病眉眼间的言语,重重地“哼”了一声,起身对皇上和皇后道:“西域各国进献来的舞女经过精心挑选,选出最好的十二人,特意排了一出西域歌舞为皇后娘娘祝寿。”刘彻赞许地一笑,看向皇后,卫皇后微一颔首,“传她们献舞。”
    虽然说是西域舞蹈,但为了更符合给皇后祝寿的场合,融入了很多的汉朝舞风,把胡人特有的激烈奔放都压盖了下去,代之以轻灵飘逸。领舞的女子,身形高挑,宛转回旋中如翩翩蝴蝶,一起一落都好似没有重量。
    我不禁点了下头,的确是一等一的舞女,没有想到李妍也是看着那个女子点了头。我们两人今日夜里第一次视线相对,她眼若秋水,美丽清澈,似乎一眼就能看到她的心底,想起初相逢时,她眼中的情绪流转,判若两人。
    她忽地一笑,带了丝怜悯朝我摇摇头。我本想回她一笑,问问她,我们究竟谁更可怜?念头一转,却又觉得无趣,何必彼此苦苦相逼?移开视线,不再看她。
    众人鼓掌喝彩时,我才回过神来。刘彻很是满意,边鼓掌边笑道:“应该重赏!”
    卫皇后刚要开口,李妍柔声道:“这些女子从西域千里迢迢来到汉朝,现在孤身一人,毫无倚靠。再大的赏赐都比不过一个家。今日长安城中的年轻才俊会聚一堂,皇上不如就牵回红线,赏她们一个可以容身的家。”
    歌舞生涯终究不是长计,趁着年轻觅一个去处,虽然肯定是做妾的命运或者比这个更差,但如果能生下一男半女,在这个非她们家乡的地方,日后也总算有个倚靠。其余的女子都露了喜色,领舞的女子却只是目光一闪,从席上快速扫了一眼。
    刘彻看到女孩子们希冀企盼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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