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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行歌--完-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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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听不懂。”
  迦夜轻笑出声,捧起玉杯汲取温度,闲闲的道出话语。
  “月使何必佯装,有些事你我心知肚明。”清冷的眉目泛起一丝兴味,“数年前我平莎车之事,陷龟兹之误,无一不有疏勒的影子。早知疏勒王不过是表面恭顺,有不臣之心,却不曾着手重处,月使可知为何?”
  “想来雪使思虑长远,非我等所能臆测。”
  “西域三十六国我知之甚详,近年所出种种逆教之事,皆有暗线隐伏其间,细细想来,实在不得不佩服疏勒王机谋之深。”
  “雪使历年辛劳教中尽知,只是不懂这与九微何干。”男子瞳孔收缩,脸色丝毫未变的淡问。
  “当年疏勒连失两位国主,一时风声鹤唳,直到沙朗若即位,谴长子逃入中原,幼子入教为质至今。”
  “当年之事,九微也略有听闻。”
  “沙朗若即位前为疏勒王弟,生性风流不羁,虽有王邸,却喜流浪混迹于大漠诸国之间,其幼子即是游历时与异域女子露水姻缘后而得,自小长于乡野,直至十岁才迎回疏勒,五年后被送入天山。”
  男子默不作声,深刻的五官隐入暗处,神情莫测。
  “其子出身寒微,在王府没没无闻,本不足为道。碰巧迦夜偶然得知,沙朗若送子入教中为质的同时,其子之贴身僮仆遁逃无踪,这一点月使如何看待?”
  “想是失主加以恋乡,倒也不足为怪。”男子缓缓回答。
  “说来恰好,同年月使入战奴营,迦夜曾听夔长老偶然言及月使底蕴上佳,方能在如此短的时间晋升至淬锋营,令人印象颇深。”茶杯渐渐变冷,她随手搁下,笑得很神秘。“月使可知那位疏勒质子的下场?”
  “愿闻其详。”
  “质子入教三月,冲撞了枭长老,被错手杀死。”
  “不过是个小国人质,枭长老历来行事放纵,人所共知。”
  “一年后教中左使谋叛,枭长老附逆,被月使诛杀身亡,也算是天道好还。”
  “雪使究竟想说什么?”男子的声音低沉,隐然伏有杀意。
  迦夜仿佛不觉,轻松的接口。“我在想倘若教王知晓,会不会如月使一般认为是巧合。”
  “雪使若真好奇,何不试试。”
  僵冷的空气有如凝定。
  半晌,迦夜忽然笑起来。
  “月使是聪明人,自然不用把话点透。”她换了个姿势,稍稍放松下来。“如今可信了我的诚意?”
  九微眼神复杂,探究般看着她。
  “我不明白你处心积虑究竟为何。”
  “或许我们想的一样。”
  “你不像对权力有野心的人。”
  “而你是,这一点足矣。”她坦然直承。“我们所求不一,并无冲突。”
  “你想我怎样。”
  “策动紫夙全力配合。”
  “你已说服千冥?”
  “他比你爽快。”纤手拿起冰冷的茶水倒掉,又斟上热烫的新茶。
  “事成之后又如何。”没有理会她的薄嘲,他步步思索。
  “那是你和千冥的事。”她宛然一笑,执手相敬。“鹿死谁手与我无干。”
  “你能得到什么好处。”他拿起杯,却没有饮下去。
  “我所求的,无非是事成。”轻啜香茗,她缓缓咽下。“届时我不会参与纷争,你无须过虑。”
  “越说越是教人迷惑了,恕在下愚钝。”看着清冷而无欲望的眼,一线灵光猝然闪过,他不敢置信的试探。
  “你……难道……记得?”
  素颜忽然不见了笑容。
  对视良久,她终于点了点头。
  他静静的凝视许久,绽出一个了悟的微笑,一口饮尽了茶。

  子夜

  夜,静如死。
  整座天山都进入了沉眠。
  床上的男子犹在熟睡,壁上的夜明珠散着淡淡荧光,映出幽暗的桌几。
  密闭的室内忽然有风拂动,一个身影悄然出现,移近床边,俯看着俊美的睡脸。
  或许是感觉到异样,沉睡中的人忽然睁眼,未及反应,纤手已先一步按上了要穴。
  “是我。”熟悉的声音让他心下稍安,疑惑又悬起来,猝然间穴道受制,一根指头都动不了。
  “你……”问话被一记刺痛打断。
  迦夜翻开针卷,数十根粗细不等的金针赫然入目,她随手抽出,毫不迟疑的钉入大穴。纤手起落,转眼已十余针刺过,头上涔涔有汗渗出。
  他也好不到哪去,金针刺入的疼痛易忍,体内随之而起的真气却激荡起来,一股热气不断在四肢百骇间来回游走,时而四散,在经脉间左冲右突,脏腑间一阵剧痛,刚一张口,一只手便堵住了嘴,将所有声音捂了个严严实实。
  冷汗如雨而下,随着金针越落越急,似有一把把利刀戳入胸臆,痛不可当。牙齿紧合,瞬时将细白的小手咬出血来。
  最后一针落下,素手一拂,所有金针猝然离体迸落地面,被禁制数年的内力汹涌而出,她双手按住胸膛,一分分助他将游移的真气导入正轨。
  这本是极耗精力之举,迦夜武功虽高,内力却不强,勉力而为,不出半刻已微微颤抖,撑到最后一缕真气归正,她颓然倒下,再没有半分力气。两人俱是冷汗淋漓,筋疲力尽。
  静谧的室内,只有沉重的呼吸。
  良久,他终于能抬手,环住她的背心输入内息。持续之下,苍白如死的脸渐渐有了起色。
  他稍坐起来,仍将她拥在怀中,软绵绵的娇躯稍挣了一下,示意他可以停手。观察了下她的面色,确定无恙后止住了内息,执起垂落的手。
  细白的掌缘有一圈青紫的齿痕,仍在滴血,痛极之下咬得极深。
  没力气下床取药,他以舌尖轻舔,权作止血。
  腥咸的味道盈散齿间,她试图抽回,他固执不放,直到确定血已停住才又放下。
  全身的衣物都已汗透,他费力的扯过丝被覆住两人,迦夜的体温本就较常人低,极易受寒。他以双手环住她的腰,尽可能的保留一点温度。
  她的头倚在胸前,娇小的身体契合怀中,无形中腰腹紧贴,几乎可以感觉出所有曲线。黑暗的空间,唯有发际的香气萦绕,熨烫着每一根神经。
  低头看轻翘的长睫,挺秀的鼻尖,雪白而光润的面颊被汗气润泽,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为什么……替我解开禁制。”起初是右使以特殊手法制住了经脉,叛乱过后右使身亡,他一度以为终身无望。
  “……这一次的任务风险很大,依你目前的功力尚不足以应付。”她的声音低弱而飘忽,依然无力。
  “你怎知该如何施针……”迦夜虽然读过不少旁门左道的医书,却是博杂而不专精,多为旁技,所知有限,按说不可能解开右使的独门手法。
  她没有回答,一室静默。
  “若教王知道会怎样。”
  “他不会知道。”低哑的笑了一声,迦夜疲倦的仰起身,看着他的脸。
  “殊影,你听好。”
  “对外我会宣称你去了莎车打点要事,除了赤雕玄鸢、你把其余四人都带上,一路小心行事。”
  “七月半以前,你必须赶到敦煌,我会安排人接应,届时他会告诉你新的任务。记住,绝不能晚于这个日子。”
  “什么样的任务。”
  “到时候你会知道。”
  迦夜极少如此重嘱,又交待得如此含糊,那双黑白分明的眼中仿佛藏着什么心思,难以窥见。
  “是要杀什么人?”
  她模糊的应了一句,似乎恢复了点力气,翻身下床。
  “迦夜。”单手扣住纤腰制止了她的离开,他没来由的心慌。“你在计划什么。”
  “到了敦煌,你自会明白。”她避而不答。
  什么样的任务需要冒着教王发现的风险解开禁制,他想不通。
  “你不信我?”
  迦夜静了片刻。“你可信过我?”
  “我现在信你。”过去或许不曾,但鄯善之后,已是生死相托。
  “那就别再问。”
  斩钉截铁的阻断了探问,他的心刹时冷下来。
  “我想知道……你曾信任过谁?”他无法抑制的流露出涩意。
  她的身子僵了僵,不自觉的挺直。“谁也没有,我只信我自己。”
  他沉默良久,终是忍不住。
  “淮衣呢?他是谁。”
  “你怎知道这个名字。”一瞬间目光雪亮,凌厉得刺人,毫不掩饰戒惕。
  他的心沉下去,如坠冰窖。
  “你昏迷时提过。”
  她愣了半晌,眼神渐渐柔和起来,仿佛略带歉意,犹豫后给了答案。
  “淮衣……是……我以前的影卫。”
  “被你杀掉的那个?”他一时错愕。
  “嗯。”或许是陷入了某种回忆,她的神色莫名的伤感,幽深的眸子柔软而哀痛。
  “你怎会……”
  明白他有千万个疑惑,她没有多说,细指轻触他的脸,像是要把每一分线条记入心底。
  “他和你一样是中原人,本名叫淮衣。”
  “我希望你的运气要比他好。”
  随着叹息般的话语,冰凉的指离开了脸庞。来不及抓住,她已消失在深浓的夜色中。
  身畔的香气犹存,佳人已逝。
  只留下满腹疑惑的人,看着天光一点点透出。
  受制已久的内息忽然运转自如,他几不敢信,充斥肢体的轻盈更胜从前,能轻易完成任何过去一度迟滞的剑招,功力不可同日而言,他暗自度量,约摸可与四使中最强的千冥抗衡。
  迦夜……
  那晚之后绝口不提,稍一提起便被她打断。
  冷漠的神色让他险些以为是一场错觉。
  九微私下传了消息聚首。
  见面却只是饮酒,完全没提过正事。
  听说了要去敦煌的行程,九微并不意外,转首吩咐烟容多取了几坛酒,看架势是要不醉不归。
  不顾他的推脱,倒满了白玉碗不容分说的灌下去,来不及咽下的酒液泼洒而出,浸湿了衣襟。
  九微洒脱,却绝少如此放纵。
  几番来去,他亦激起了意气,拼下一碗又一碗,如刀烈酒饮在腹中火辣。听不真切九微的话语,一切模糊而凌乱。
  “……我一直不懂,迦夜哪里好……”
  “……原来……她对你……确是不错……”
  “殊影……你本名叫什么……”
  酒至酣处,九微突然问出一句,昏沉的神智立时清醒。
  他静了静,终吐出一个名字。
  “云书,我本姓谢。”
  “我知道你绝非寻常出身。”九微展颜而笑,双眸竟无一丝醉色,光亮夺人。“你也不曾问过我的来历,到底是兄弟。”
  他回以一笑。许多事深埋心底不曾探究,彼此心照不宣,多年的默契早让猜忌化为乌有,均有默契的包容对方的隐瞒。
  九微垂下眼,忽然以筷击碗唱起歌来,歌声慷慨激昂气势非凡,竟似一首战歌,约略听得出是大漠里的古语,朴拙悍勇,悲音凌凌。精致的玉碗不堪击打,生生裂了开来。
  “好歌。”他脱口而赞。
  似触发了性情,九微大笑,“这是我多年来第一次这般痛快,你明日下山,就当是为你助行。”
  “等我回来再和你喝酒。”
  “定有机会。”九微深深的看了一眼,“你不来媚园,难道我不会去找你么,下次我们换个地方痛饮。”
  “自当奉陪到底。”
  语音掷地,两人相视而笑,九微正经了半天,又开始戏谑。
  “对了,我记得你说你订过亲。”
  “多少年前了。”记忆被时光销磨,如一张漂洗过后的淡墨宣纸。
  “若你回中原,便可再拾前缘。”九微开始臆想。
  他不禁失笑,“只怕她早已另觅佳偶,哪还会拖到现在。”
  “漂亮吗?”
  “稍许吧,家里订下的。”
  “必定是个大家闺秀。”九微啧啧调侃。“配你刚好是闷死人的一对。”
  他不客气的踹过一脚,正中椅侧,九微利落的腾身,翻至离他稍远的软榻上,不改促狭本色。
  “不是我说,你还只适合这种,迦夜也是如此呆板。难怪紫夙百般勾引都不为所动,可怜你压根就不懂什么叫风情。”
  磨了磨牙,他开始手痒。
  躲过他的飞袭,九微的嘴尤自不肯停。
  “上山这么多年都不近女色,我一直没敢问,你该不会现在还是……嗯……”只顾贫嘴,冷不防中了一脚,狼狈的撞上了雕花几案,哗啦啦的倒了一地东西。
  扶着腰爬起来,啮牙咧嘴对闻声而来的烟容摆了摆手。
  “出去,我和殊影有事商谈。”
  待清影刚一消失,挡过袭来的酒坛,九微揉身扑上。
  一场龙争虎斗的攻袭在天山深处的销魂乡展开。
  揉着臂上的青紫,九微瞪着他离去的窗口。
  这小子,确实厉害了很多。
  烟容乖巧的收拾一片杂乱的房屋,将碎裂的瓷器扫在一堆。无聊的看纤丽清婉的佳人整理残局,九微忽然道。
  “他一直没碰过你?”
  烟容停下手,明眸漾起幽怨之色,良久才有回答。
  “也许是……烟容蒲柳之姿,不合公子心意。”
  瞥了眼微郁的佳人,九微懒懒的踢开几案,架起了双腿。“倒也未必是容貌。”
  “烟容不懂。”她终于道出了长久潜在心底的话。“来这里的哪个男人不是……雪使纵然貌如天仙,也不过是个孩子,怎么就让那么多人念念不忘。”
  九微眯了眯眼,没有回答,她又说了下去。“难道是因为她素日冰冷不假词色,才……”
  “算你说对了一半。”九微打断她的话,倒并无责难之意。
  “月使是指?”
  “愈得不到,愈想要,人就是这样。”戏谑的一笑,目光在她脸上打了个转。“若是迦夜出身清嘉阁也就不过尔尔,可她现在高高在上,没有哪个男人能近一根指头,连教王都无法得手。这份功夫,不是每个女人有的。”
  烟容默然无语,九微却话多了起来。
  “论容貌或许你未必差多少,但在别的方面……”九微老道的摇头。“她更激起男人的兴趣,浑身的刺令征服者更有兴致,不惜代价去一亲芳泽。”
  “殊影公子也是如此?”
  “那家伙……”九微当然明白她为何纠结。“不一样,他是真爱上了那个女人,不为征服。虽然我觉得傻了一点。”
  所以……这样的安排也好,否则异日与迦夜争斗起来反而为难。九微从心底吐了一口气,轻薄的挑起烟容的颔,不正经的吻了上去。“他不会抱不喜欢的女人,这一点,我倒是挺佩服他。”

  自由

  莎车的事极为顺利,在暗中诛杀上将军满门后,全无敢于拂逆教王旨意者。亲身前来处理已算破格,按说更不必带上四翼,他开始猜测敦煌是何许事务,令迦夜慎重至斯。
  一路快马,提前了数日抵达敦煌,潜意识里仍在惦记她的反常,始终放心下不。
  敦煌是中原与西域的关隘城市,异常繁华,各类族人来往不断,有一掷千金的富豪,也有一贫如洗的穷厄,任何能想像的娱乐都能在这里找到,是西域最奢靡富足之地。
  按她的吩咐找到接应的地方,一处华丽开阔的私宅。
  守门的昆仑奴一见暗记,立即伏首,谦卑的将他们引入内室。随即现身的却令他讶异,锦衣华服深目浓髯,尽管说着汉话,却分明是个疏勒人。
  疏勒虽有岁贡,私下伏有异心,迦夜不让妄动,他也乐得装作不知。如此重要的消息竟是由疏勒人转达,若非确定她叮咛无误,真要怀疑真伪了。
  疏勒人恭敬的肃手引客,将他们引入客房,随着机关轧轧转动,一间设计精妙的密室呈现于眼前。如此隐秘的布置,这座扼于西域要冲的府邸哪里是私宅,只怕是疏勒用于收集情报的掩护。
  暗地使了个眼色,墨鹞蓝鸮留在密室之外警惕,银鹄碧隼随他走入,空荡荡的室内,正中一只半人高的紫檀箱格外显眼。
  “打开它。”
  喝住正要走的接引使,那个男子微微一愣,随即驯服的上前掀开箱盖。
  耀眼的宝光刹时盈满了密室。
  箱内整整齐齐的分为三格,一格盛满了成色上好的金珠,一格累累叠摞着剔透灿亮的珠宝,剩下的一格最小,置有一只朴素的玉瓶。
  以木箱的大小来看,单是各类珍罕的珠宝已可敌国,其中居然还混有教王赐给迦夜的整套绿宝石首饰。
  银鹄碧隼张大了嘴面面相觑,一时不知所措。
  千想万想也想不到这种情景,他定了定神抽出玉瓶,瓶下压有一张素笺,展开来看,飞舞的正是迦夜的字迹。
  就地分金,离教远遁,天高海阔,永绝西域
  跃动的字迹下方还有一行小字:瓶中之药可解赤丸之蛊,速去勿留。
  曾日思夜想的解药握在掌中,竟是一阵心悸。
  迦夜……在安排什么?
  呆愣了半天,身后的两人捺不住惊讶。
  “什么意思?看起来像是让我们自谋出路。” 碧隼凑过头,反复扫描那几行字,眼前的一切早让他的好奇压过了理智。“我们被雪使赶出教了?”
  “真是赶出来何用这么麻烦。”银鹄茫然摇头。“还倒贴一堆金珠?”
  魔教教规森严,从无出教一说,擅自离教视同叛逆,不中用的属下通常直接扔进奴者之列,灭口的也不在少数,看着大堆金银,两人非但不曾喜出望外,反倒戒慎戒惧之心居多。
  拔开瓶口,一粒墨色药丸滚入手心,散发出一股清香,迥异于平日所服的解药,真正的秘药由千冥执掌,迦夜是如何得到。
  驱走了影卫和旗下的精锐,何以应对教王的质询?
  那一夜解开禁制,她说教王不会知道。若真远走,教王怎可能不闻不问,迦夜行事滴水不漏,绝不会自蹈陷阱,除非……
  “把我们都支走,雪使不怕触怒教王?”
  “除非是不想活了,纵然是四使也没胆子私纵下属吧。”
  迦夜到底在想什么?
  无端授人以柄,真个不惧教王的问罪?放纵至此,唯有一种可能……教王已不再构成威胁。
  为什么要指定七月半之前赶到?七月半之后,会发生什么事?
  教中生变,再一次叛乱?
  迦夜在其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逆谋……为什么又要支走旗下助力。
  她不会傻到一个人挑战,还有谁?
  极力回忆离教前的种种。
  与千冥的密室相谈、解开内力禁制、含糊其辞的嘱咐、疏勒人……九微……战歌,反常的话……当初未能察觉的关窍瞬时浮出,九微必定也是知情。
  千冥,迦夜,九微……或许还有紫夙……
  四使联手……弑上。
  胸臆蓦然抽紧,他深吸一口气,几乎怀疑起推断的正确性。
  数年前的叛乱,她选择了袖手观望,为何此次卷入其中。
  冒这样的风险,她想得到什么。
  点点细碎的记忆飞散,快得来不及抓住。冷漠孤傲的面具下,她用性命作赌注在追逐什么?
  她说不计生死。
  她说终有一日他会得偿所愿,而今竟真个……
  凝滞的目光落在手上的信笺,思绪凌乱破碎,心慌而迷惑。
  那一笔潦草的字迹入目惊心。
  字……很乱……
  她说……四岁以后,不曾练过字……
  她……四岁……以后?
  目光一跳,刹时觉出了异常所在。
  九微说她忘记了一切,可她清楚自己四岁前练过字。
  从来不提,却无日或忘。
  “老大,我们怎么办?” 碧隼耐不住的探问。“难道真照雪使的命令离开西域?”
  “万一教王下绝杀令……” 银鹄犹豫不决。教中的刑律之严,非常人所能想像,久处其威,纵使任务苛刻凶险,也无人敢擅动心思。一旦行差踏错,教王必定搜遍西域,彻底铲除,威影之下,绝无容身之地。
  “收起东西,我们回客栈。”抬手合上箱盖,他转身出室。
  字条摆在桌上,五人围坐。
  寂静良久,他沉声开口。
  “这条密令的意思很明白,分了这堆珠宝,永远离开西域,不再涉及教中任何事务。”
  顿了顿,犀利的视线依次掠过四张年轻的脸。
  “事已至此,教中必然有变,你们可以仔细想想去留。”
  “只要去到教中势力不及之处。这些财富足供享用一生,挥霍不尽。”
  “你们的身份不管如何变幻都是雪使的手下,一旦迦夜失势,必然会被一同清洗,这张字条算是她一念之仁,点了条生路。”
  “如今所处敦煌,想走的取了金珠直入中原,不暴露魔教的来历,海阔天高尽可肆意。想留的转程回教,至于入山际遇好坏,须得听天由命。你们考虑清楚。”该说的已说完,他静待结果。
  “雪使……会怎样。” 墨鹞首个发问。
  静了许久,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比谁都想知道。
  “不做杀手,我们以后做什么?”碧隼茫然。
  这些少年自幼接受的即是杀人训练,有记忆起就在教中,除此之外,全然不知还有其他的生存方式。
  “也不知教中怎样了。” 蓝鸮抱怨,神色却有些期待。“难道真的去中原?”
  “不可能不去,老大说的对,回教弄不好就成了自投罗网。”银鹄开始检点金珠的份量。
  “为什么留下赤雕玄鸢,若是一起走多好。”碧隼遗憾的叹气。
  “想得美,雪使放了五个已经是恩赦,七个一起走,教王立刻就会起疑。”银鹄不屑一顾的反驳。“动动你的脑子,莎车那点小事怎么会需要出动那么多人。”
  “希望中原是个好地方。”碧隼摸摸头放弃了话题。
  “散开还是一起走。” 蓝鸮兴致勃勃的提议。“还是一起的好,兄弟们也热闹。”
  点完了数额,银鹄咋舌报了一个数字。“雪使真大方,恐怕是把底都掏空了。”
  突然拥有了巨额财富,又没了约束,四个少年都有些兴奋雀跃。
  “明天就走?”银鹄抬头询问,看向众人的首领。
  “雪使说越快越好。”蓝鸮心急,又畏惧教威,下意识的想尽早。
  “入中原……”碧隼开始神游。
  “老大,你认为去哪里较好。”墨鹞问出了重点,众人都静下来。
  四双眼睛盯着他,等待回答。
  他微一迟疑。
  “明天你们先走,最好往腹地去。中原最富庶的是那里,离魔教也远。”
  “老大不去?”
  “为什么?”
  “那我们也不走。”
  “因为赤丸的蛊毒?不是解了?”一言激起了错愕,众人七嘴八舌。
  “我不用金珠,这箱四人分了。今后自己小心点,应该能过得相当充裕。”他作了个手势,让四人静下来。“我留下另有打算,你们还是按计划行事的好。”
  “老大本来就是中原人,为什么不一路走。”
  “留在敦煌也不安全,万一教中派人来袭……”
  “我们一直跟着老大,没理由分开。”
  ……
  ……
  劝说良久,俊脸一沉,杂乱的话音顿时消失。
  “我知道你们的好意,无须多言,我自有分寸。”想了想,他缓下语气。“不必担心,或许数日我便回转中原,届时重逢也非难事。”
  “你们去吧,记得行事低调,别让中原人发现了身份,谨慎些的好。”
  坚决而无可商量的口气让众人无法再劝,眼睁睁的看他走出。
  “老大为什么不走。”蓝鸮困惑不解。
  “还是担心吧。”碧隼推测,银鹄点点头。
  “雪使……”墨鹞说了半句。
  “其实最该走的是他。”碧隼叹息。
  “亏得雪使还弄出了赤丸的解药,我们不过是沾光。”墨鹞同意他的说法。
  “那两个人……”蓝鸮继续困惑。
  “有奸情。”碧隼好心的告知,很习惯伙伴的后知后觉。
  “真难听。”银鹄不客气的凿他一把,“那叫感情。”
  “感情真麻烦。”蓝鸮一知半解的下了结论。
  “你说的对。”三人异口同声。
  室内响起一片叹息之声。

  袭杀

  纵蹄如飞片刻不停,他一路急驰,星夜兼程奔回教中。
  说不清为什么,在企盼已久的自由来临之际却又放弃,甘心回转生死一线的杀场。
  当重重束缚被斩断的一刻,心中暗涌的竟不是狂喜。
  七年受制,日受驱策,解脱该是求之不得,可……
  他只能遁着本心飞驰,飞蛾扑火般投向危机四起的天山深处。
  迦夜放他走。
  九微要他走。
  清楚什么是正确的选择,却还是抑不住着焦灼的心转回。
  数日目不交睫,恐惧和忧虑如火焚般炙着胸膛,逼使他不停鞭马。
  山口一切如常,毫无异样。
  他按住惊疑,飞身入水殿,青荷摇摇花香袭人,却一片死寂。
  迦夜的房中空无一人,赤雕伏在地上,背上中了一剑,已死去多时,脸上仍残留着不甘。
  检视伤处,正是迦夜的短剑所为,未出几步,玄鸢死在阶下,与赤雕如出一辄。侍从不知散去何方,水殿静得渗人。
  远处高楼上猝然响起宽宏的钟声,仅仅半声便戛然而止。他猛然抬头,窗外正殿耸立如山,天边残阳如血,凄艳而不详。
  层层叠叠的层宇延伸无尽,拱卫着正中的大殿,比山峦更高,巍峨庄严的正殿在玉台之上傲视群峰。天风劲吹,松涛翻涌,七宝玲珑塔下的风铃不停摇晃,铃响纷乱,竟似带上了杀音。
  大殿四处流淌着鲜血,阶上伏了无数的尸体,腥气直冲天际,死伤多是少年,弑杀组和战奴营倾出,遍地是残肢断臂。
  正殿的守卫尽亡,连跟随教王左右的数名随侍都在其中,可见情势之烈。掠出没多远,几个厮杀的人映入眼帘,熟悉的身形让他的心登时平了一半。
  “九微!”眼见居于劣势,他上前接过剑招,并肩而战。
  九微的额上渗着黄豆大的汗,身上已有几处创伤,对敌并不轻松。若非是数人围攻,早落下风。
  “你回来做什么。”乍见是他,九微错愕分心,险些着了一剑。“迦夜不是说好放你回中原,她没给你解药?”
  “我服下了,是我自己不放心。”长剑交至左手,剑势一展锐气逼人,对方的攻势顿时被压下。
  “白痴!”九微脱口的斥骂,“难得的机会,你居然……”对方的内力袭至,呼吸一窒,再骂不出来。
  “少说两句,留点力气杀了对手再说。”看九微紫涨的脸,他略为幸灾乐祸。“迦夜呢?”
  “知道你想问她。”九微狠狠咬牙,不要命的攻击,成功的也让对方添了一道血口。“她和千冥紫夙在内殿对付教王,我负责搞定修蛇。”
  修蛇,教王的影卫,七年前将他擒至天山的人,
  此刻以一人之力迎战九微及数名杀手,仍有余力反击,只是久战不下,渐渐开始焦燥。
  “联手?”他盯着宿仇,不曾稍瞬。时隔已久,仍记得对方神鬼莫测的身手,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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