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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州·缥缈录-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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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里景洪,”翼天瞻冷冷地笑,“他想要的苍云古齿剑,并非是作为天驱的圣物,他也不在意魂印之器的力量。他要的其实是一枚钥匙,这柄钥匙可以开启古老的天驱武库。”
息衍猛地转过头,“武库?”
“其实这个秘密,历代的七宗主都是知道的,虽然谁也没有见过那个武库的所在。不过现在真正相信的人,已经不多了。据说可以追溯到大晁的时代,天驱的一位大宗主和河络定盟,他在最危难的关头率领武士团的精锐,把被帝朝剿杀的河络流民们带到了越州。所以伟大的火山河络们全体愿意追随他,按照他的意志,打造适合人类使用的武器。整个打造历时近两百年,无数的精良武备,其中不乏魂印武器和带有秘术咒印的铠甲,战场上战死的英魂被最强大的秘道家收集在法戒器中,又灌注在武器里。最后为了收藏这些装备,河洛们凿穿了整座大山,以它为武库,又在周围设下了强大的障碍和咒术去保护它。当需要的时候,手持苍云古齿剑的大宗主可以打开这个武库,他立刻就能拥有九州大地上最强大的武备。”
息衍沉默了一会儿,“是这样?想要打开它么?我可以猜到,那是你最大的心愿。”
“如果是四十年前,我一定会这么做。但是现在,”翼天瞻沉吟着,“我也不知道这个武库被打开的结果是什么,也许是更多的战争,死更多的人。息将军,我不像你,我已经老了。我知道你私下里在做的那些事,有不少天驱的后裔追随你。但是我只是害怕强大的力量被错误的人使用,那样不如让它被永远地埋葬!”
息衍低头笑了笑,“始终是为了维护一个平安的时代,苍溟之鹰真的是最忠诚的天驱武士。”
“将军能否安排机会让我见见那个蛮族的孩子。我不希望掌握了苍云古齿剑的人最后堕落在战争中。”
息衍点了点头,“这件事我也想了很久。那么,由我代你收他为学生吧。如果我们不能驯服那柄剑,至少我们可以教会它的主人如何用它。”
“再好不过。”翼天瞻转头要离去。
“我还想问个事情。”息衍忽然说。
“你说。”
“一直以来,你都说幽长吉是天驱的叛逆。可是身为天驱的大宗主,幽长吉为什么会叛变?我所知的天驱历史上,就没有叛逆的大宗主。”
翼天瞻深深吸了一口气,“作为七宗主之一,你是应该知道这些事的。我没有直接告诉你,因为不知道怎么说。叛逆只是一种说法,幽长吉并没有背离天驱这个组织,他是违反了天驱的意志,想要推翻白氏皇族的统治,建立自己的国家。”
“建立自己的国家?”
“他厌倦了。十四年前,对于天驱是最黑暗的时候,诸国诛杀天驱武士的行动到了极点。那时候如果你的三代直系亲族中有一人是天驱,你就会被罚到夜北苦寒的地方,用双手和簸箕去挖冻土,永远都不能回乡。至于将军这样的,大概逃不过剥皮灌顶的死法了。”翼天瞻的声音幽幽的,带着丝丝的冷意,“幽长吉是七宗主中最年轻的,他一直都在为此奔走,在晋北国,有大概三四百人支持他的做法。他们在酒肆里密谋,希望能够找到合适的人,把天驱的意志转达给皇帝。”
“那么其余七宗主的想法呢?”
“天驱的传统,是不会和权主合作的。那样会让天驱沦为野心家手中的武器,所以七宗主的其余几人都竭力地劝阻他。那时候我不在晋北,不知道具体的细节,只知道双方最后崩溃了。支持幽长吉的三四百人全部死在帝都廷尉的手里,失去了一切支持的幽长吉把希望转嫁在诸侯们的身上。他拜访了晋北国的国主雷千叶,随后的七个月,连远在越州和宛州的诸侯也开始私下响应他的号召。这时候我被其余的宗主急召到晋北,我们意识到事情已经超出了我们的掌握!”
“幽长吉提出了推翻白氏重新建国?”
“是!我们没有太多时间考虑,必须将他作为叛逆尽快地内部处罚。六个人都在讨伐幽长吉的信上用指套盖下了鹰徽,包括我和你的老师。天驱的规则,持有六枚宗主指套的人,都要遵从持有星野之鹰指套的大宗主。但是如果这六个人以六枚宗主指套反对大宗主,大宗主就被弹劾。那封信同时也是格杀令,从那封信发出的时候开始,幽长吉就成了天驱的敌人!”
“原来是为了野心。”
翼天瞻沉默了很久,“不,我必须承认,幽长吉不是为了他自己的野心。他只是为了拯救天驱,因为他不再相信我们的忍耐和牺牲会换来结果。他跟我最后一次谈话,说只有绝对的权力可以击溃乱世的野心家,因为如果敌人不择手段,你的仁慈就只是一种懦弱。”
“因为如果敌人不择手段,你的仁慈就只是一种懦弱……”息衍低声说。
“觉得有道理?”
息衍点了点头。
翼天瞻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可是那终究不过是轮回的霸权而已,即使是你,息衍,当你坐在太清宫的帝王之位上,你也会被权力所腐蚀。就算你能保证你不被人心的贪欲吞没,你又能保证继承你权力的人,他也能继承你的理想和意志么?”
“我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我已经老了,我不怕死在诸侯的绞架上,但是我怕失去我的心。那样我对不起曾经和我并肩战斗的天驱武士们,我不会忘记是他们牺牲了自己,让我把天驱的火种流传下去!”翼天瞻的声音有如斩铁,“幽长吉曾经是我最看好的人,但是最终布置追杀的人,是我。”
“是你最看好的人……”息衍望着天空里流动的云影,“这些天我常常会想,他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一个人,会有那么强的意志,即使到了最后,没了希望,被堵死了所有活下去的路,连朋友和亲人也都背弃,整个世界只有一个魅女还相信他,他也还能拔剑死战……”
翼天瞻从腰带里抽出了一封信笺,递到息衍的面前,“看看这个。”
息衍疑惑地打开信封。
“我能够循着幽长吉的路线来到下唐,自然知道幽长吉最后的去向。是他自己告诉我的,最后他托一个朋友把影月之刀送到青都我的手里。影月之刀的刀柄是空的,里面藏着这封信,那份诸侯的名单。”
“拥护幽长吉对抗皇帝的诸侯们?!”息衍的脸色微微变了。
“你看看名单中第一个名字。”
“百里……景洪!”
“十六年前,哀帝以杀兄即位,诸侯私下里都不尊为正统。哀帝为了震服诸侯,强行扩充羽林天军,横征暴敛,对诸侯的盘剥和压迫直逼风炎皇帝北伐的时候。那时候诸侯都有另立新帝的想法,只是缺乏一个挺身一呼的人。而幽长吉在此时出现了,他不但是天驱的统领,而且是世家的后代,幽氏至今在云中一郡还有很大的势力,是仅次于云中叶氏的大贵族。另外很少有人知道的是,幽长吉的妻子,复姓百里。”
“百里!”
“你猜对了。幽隐的母亲,是百里景洪的亲侄女,所以率先支持幽长吉的,就是百里景洪,而幽长吉一路南下,最终就是要找百里景洪寻求支持。但是幽长吉没有料到他会被天驱的宗主会驱逐,更没有料到帝都的百里氏家主百里长青的反应远远超过他的。在他还做着联盟诸侯的大梦时,帝都的使者早已带着百里长青的亲笔信快马赶到了诸侯的都城,分别和诸侯谈判。这就是有名的‘君臣三约’,皇帝和诸侯达成了默契,诸侯拥护皇帝的正统,皇帝仅维持两万人的羽林天军,同时把税赋降低到开国的程度。诸侯达到了目的,而帝都的廷尉正在南淮等着他的到来。”
“是……百里景洪出卖了他!”
翼天瞻无声地笑,“还能是谁呢?拥护皇帝的正是百里家主家的主人百里长青,而分家的百里景洪难道会站在一个落魄的武士一边么?”
息衍把信笺递了回去,“为了这柄剑,这一路血腥满地,那么多涉死的努力,死了那么多的人,只是为了一个疯子对于新时代的痴想么?”
翼天瞻把信收了起来,“幽长吉之所以有起事的心思,是仗恃着他左右手的一对刀剑,左手的影月里藏有诸侯的名册,右手的苍云古齿剑是开启天驱武库的关键。他以为只要有了这两者,大可以陈兵天启城下,建立属于他自己的国家。但是他的愚蠢在于,无论是诸侯手中的强兵,还是天驱的武器,都并不属于他。他只是诸侯掌中的一个傀儡,诸侯要靠他去打开天驱的武库,可怜这样的一个傀儡,却以为他是一切的主人。”
两个人静了下来,云影慢慢地移了过来,鱼儿都沉了下去。息衍低头看着水面,静静地不动,谁也不知道他在看什么。
“你很喜欢看鱼?”隔了许久,翼天瞻问。
“我只是想幽长吉是不是就像这个池子里的鱼,以为自己游在大海里,其实只是有人挖给他的池塘。可是他还梦想着在这片‘海’里掀起浪花。”
“你在想我们是不是也一样游在别人挖的池塘里?”
“其实我是在想……她到死都不知道她真正应该仇恨的人就在她的面前。”
两个人再也没有说话,静静地站在那里,叼着烟杆看鱼。阳光投下的篱笆的影子渐渐地东移,又渐渐地长了,渐渐地日光晦暗下去,周围的一切都变得灰蒙蒙的。烟丝燃尽了,两个人叼着冷却的烟杆继续看鱼。
风吹皱了水面,细密的雨丝洒了下来,溅起的水花在水面上跳跃,无数的涟漪最后混在了一起。两个人遮着头跑回了屋檐下,雨一时就大了起来,豆大的水点噼里啪啦地打在屋顶和院子中的石墁地上,石缝里很快就有了细而急的水流。
“下雨了,翼先生有没有琴?”息衍忽地转头问翼天瞻。
“没有东陆的长琴,倒是有一张隔年的旧箜篌,我一路上带着。”
“箜篌正好,长琴古雅,哪里是我这种人能抚弄的?”
翼天瞻回屋取了一张老旧的箜篌出来,没有漆绘,古雅朴素,上面漆的桐油面,已经磨得发砂了。息衍试着拂弦,微微点头,“难怪翼先生一路都不抛下这张箜篌,确实是张好琴。”
“不知道将军也喜欢弹琴,还剩最后一点樟茶,煮了听将军弹琴。可惜我不喝酒,不能用酒助将军的杀伐之气。”
“只会几个乡间的小调,哪有什么杀伐之气?”息衍笑了笑。
翼天瞻取了樟茶的木盒和茶具出来,屋里已经漆黑一片,息衍并没有弹琴,他席地坐在门前,对着瓢泼的大雨,怀抱着那张竖箜篌。翼天瞻忽然觉得自己根本走不出去,也不能打破这一刻的宁静。以羽人如鹰的眼睛,他也只看见雨幕外一个黑色的剪影。他脸侧的线条那么清晰干净,没有悲喜,低垂的眼看着箜篌。
息衍一振袍袖,曼声长吟:
“庙堂既高,箫鼓老也,
烛泪堆红,几人歌吹?”
起势极高,苍然得像是神巫的歌声,一时间连外面的雨声也被他压住。烟杆在弦上一跳,声音却是哑的。琴弦有些湿,只是扑的一声。息衍的烟杆停在那里,久久不动。
“既已没有人听了,又为什么有人要弹?”
他轻轻地笑了笑,抛下箜篌,起身走进了大雨,再不回顾。
历史
成帝元年,东陆平安,没有战事。
那一年北辰升入了中州的星野,光芒如剑,有流星雨溅落,毁伤了几处地方的农田。钦天监不安,把星图呈在了太清宫皇帝座前。稍隔几日,又有下唐东宫地下的祖陵起火,把营建数百年之久的数十座正殿配殿烧成了灰烬。皇帝新即位,以为是不祥之兆,特赦天下的囚徒,又免贫困地方共十二城的税赋,亲自登雷眼山太苍峰祭天,上《罪己祈文》,入冬才返回天启。
帝都史官所不曾记录的,是下唐国武殿都指挥息衍自请为蛮族世子吕归尘的老师,开始教习行兵布阵的学术。
在南淮城多雨的秋天里,老人揭开丝绵,端详着古老的巨剑。
剑里那些不能解脱的魂魄还在咆哮,真正的腥风血雨,已经在东陆的天空上卷起了墨黑的阵云。
(《九州·缥缈录II:苍云古齿》完)
卷三 天下名将
第一章 乱世之狮
一
大胤喜帝九年的冬天,十二月十七。
天启城,太清宫。
“陛下!陛下不能去啊!”玉墀下,老者死死扯着皇帝的衣袖,伏地叩首。
年轻的皇帝披濯银重甲,胸甲上纹着金色的流云火焰,燃烧的蔷薇盛开在其中。
这是胤朝皇族白氏的家徽。
七百年前,名叫白胤的男人高举着火焰蔷薇的旗帜一统东陆,开创了九州历史上空前绝后的人类帝国。也是从那时开始,燃烧的蔷薇象征胤皇朝的威武与力量,白氏以此为家徽,期望当年那个战神般的“蔷薇皇帝”依旧以灵魂守护自己的子孙,为白氏皇朝带来永无断绝的力量和繁荣。
皇帝并未怜悯臣子的老迈,鞭柄重击在老臣的锁骨上,一转身,再次伸手去抓书案上的剑。
帝剑“承影”,相传是蔷薇皇帝白胤的佩剑。
“陛下!”老臣不顾一切地扑上来,抱住了皇帝的腿。
“彭千蠡!”皇帝怒吼,“莫以为你是先皇的旧臣我就不敢杀你!我大胤朝的江山就败在你们这些缩头畏尾的臣子身上!今天你若不退开,我就先用你的人头祭剑!”
“陛下!”
盛怒之下的皇帝果然提剑。剑鞘上的红色丝绳被强行扯断,古剑出鞘,一片若有若无的光华流逸。相隔七百年,承影的剑锋依旧如发硎的刹那。
七百年后,白氏的禁咒还是破了。
帝剑“承影”虽是白氏家传的神器,可也是传说中的“乱世之剑”。白胤就是提着这柄不甘寂寞的杀戾之剑,踏着累累尸骨一统山河。而后又是他亲手以红绳封印了佩剑,将这柄堪称神兵的利器永远弃置在深宫的剑阁里。
宫中的内侍说,阴雨的天气中,常听见剑阁中有隐隐的呼号声。而无星无月的夜里,若是在剑阁中点燃一盏孤灯,可以清楚地看见灯的阴影中,有一个淡淡的人影抚摸着剑鞘,那柄剑则诡异地自鸣起来。
“杀人太多,”白胤曾经叹息,“是一柄不祥的剑。”
封印的红绳终于又断开了,渺渺茫茫中,剑上的戾魂升起在空中。白氏皇朝的七百年繁华后,莫非终究逃不过乱世的劫数?
古剑破风斩落,直劈老臣的脖子。皇帝怒急攻心,力道控制不住,承影剑斩入老臣肩头一寸。猩红色在近乎透明的剑上滑动,一时间君臣二人都静了下来。皇帝的手一颤,看见老臣一对瞽目中,竟有两行老泪滚滚而下。
良久,皇帝长叹:“彭千蠡,当初你和先帝北征蛮族,为羽箭射瞎双眼,尚能拔箭力战,为何我今天要重振帝朝威武,你竟然畏缩如此……”
“难道我白氏真的没有忠臣了么?”说到这里,皇帝心中的隐疾发作。数年来的屈辱和无奈早已埋下了怒火的种子,这股怒火挣脱了束缚,燃烧起来的时候,再也不是一个瞽目的彭千蠡所能熄灭的了。
皇帝一脚踢翻了彭千蠡,提剑下殿,大步直出太清门。那里御驾已经备好,四匹白马头上插着白色的雉羽,拉着黄金装饰的战车。而羽林军四百精锐披坚执锐,枪戟如林。
寂静的金殿上,三朝老臣、“龙壁将军”彭千蠡跪坐于地,一任肩上血流如注。
“今日誓要斩杀逆臣,重振我大胤国祚!”皇帝的声音从宫门外传来:“舍身杀敌者,人人封侯!有斩杀嬴无翳者,代代封王,千秋不绝!”
“喝——”羽林军齐声呼应,一时间的声浪也颇为惊人。
一阵车声马蹄,似乎是皇帝的车仗已经踏着烟尘出发。金殿里的彭千蠡摸索着爬了起来,一个人弯着腰走到玉墀下,默默地整理自己紫色的朝服。远处的宫女和内侍畏惧他的古板,都不敢靠近,只是互相递着眼色,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先帝英灵,”彭千蠡对着北面太庙的方向跪下,“臣外不能克制诸侯,内不能守护君王,愧对先帝重托。残身无用,死无可恕,唯有以此谢先帝。”
“嬴无翳!乱国逆贼,早生五十年阵前遇我,当千刀劈你,叫你碎尸万段!”怒吼中,彭千蠡扬身而起,腰间佩剑出鞘,准确无误地切入了他自己的喉咙,而后一挫一拉,尽断喉间的血脉。
热血扬出三尺高的血雾,昔日名将倒在金銮殿鲜红的地毯上,以他的残身尽了对胤帝国的忠诚。
彭千蠡的话嬴无翳永远都不会知道。
如果嬴无翳早生五十年,彭千蠡风华正茂,正和帝国破军之将苏瑾深齐名。以彭千蠡那时的勇猛,倘若和嬴无翳阵前相遇,也许真的有机会手刃乱臣,圆他忠君爱国的大梦。可惜东陆的雄狮站在大胤朝的殿堂上发号施令的时候,彭千蠡已经成为历史。
白胤分封嬴氏祖先于离国的时候,当然不可能想到嬴无翳的出世。
不知星辰怎样运转,让嬴无翳谨小慎微的父亲生下如此的儿子。十七公子嬴无翳少负恶名,性情孤僻桀骜,终日飞鹰走狗,与城中的无赖少年混迹,是离国的一害。纵然一手刀马绝技惊世骇俗,却很不得离侯喜爱。
嬴无翳十九岁的时候,父亲辞世,留下遗诏令长子嬴无妄承国。嬴无妄自知无才,担心兄弟们不服,于是决意以武力说话。他整顿禁军精锐四百人,逼到诸位公子的府上,要把兄弟们全部收入内宫监管。
嬴无妄成功地令诸多兄弟们屈膝。初次动用武力就尝到了甜头,他信心十足,束甲仗剑,策马走在禁军的最前面。
冲入嬴无翳的宅邸时,迎接他的却是一支狼牙利箭。嬴无妄正大声呼喝说叫你们主子出来,此时长箭破风而来,从他的嘴刺入,一直贯穿了后脑。仅仅十九岁的嬴无翳从前堂的大柱后缓缓现身,抛去硬弓,提起随身的斩马长刀,一步一步逼近禁军。那是一场一对四百的对峙,嬴无翳冷冷地看着哥哥带来的禁军,每一步都像是踩进了石路中。那种不可抗拒的威严和杀气完全不像是一个十九岁的年轻人所有的,身经百战的禁军在他面前就像是羊群,而嬴无翳,毫无疑问是那只捕猎的雄狮!
四百禁军精锐,嬴无妄笼络他们用了半年的时间,而嬴无翳只用了一瞬间就令他们屈膝下跪,而后山呼离侯殿下。
次日,嬴无翳手持那张弑兄的长弓端坐在离国的宫殿上,对自己的诸位哥哥说:“要想杀我的,只管效仿我的模样,你们还有机会。只是等到刀剑相对的一天,就再也说不得兄弟,只有胜生败死!”
胜则生,败则死。这就是嬴无翳一生的铁血规则。
胤喜帝六年八月,当时十六国诸侯中籍籍无名的边地侯爵嬴无翳翻越雷眼山,带着他的五千轻骑入帝都朝拜,事实上是突出奇兵,以五千兵马控制帝都天启城。
诸侯这才惊恐地发觉,在嬴无翳多年经营下,离国军马已足以称霸十六国。仗恃着“雷骑”和“赤旅”两支雄兵,离国挟持天子,威临诸侯。天子胤喜帝不甘被诸侯侮辱,秘传勤王铁券,于是十五国联军共计十八万逼近帝都。最后双方在锁河山血战,各自损伤惨重。十五国联盟在一个月后崩溃,离国也在锁河山战场会盟诸侯,订下合约。于是脆弱的和平得以维持,后世称为“锁河会盟”。
这次会盟中,东陆诸侯中的平衡微妙地变化着,弱者终于向强权屈服,而权力的窥伺者也隐藏了爪牙等待雄狮的倒下。旧的和平被战争打破,新的战争又在新的和平中酝酿。历史的这一页被血粘合起来,后人无法探知锁河之盟上诸侯的神情。只有锁河山下的七万具尸骨,直到百年后犹然用他们空旷的眼眶对着天空,看着星辰起落。
至于喜帝最终的奋武和彭千蠡的自尽,不过是这场乱世变化中的一个小插曲。喜帝白鹿颜眼看勤王的烽火已经熄灭,苦闷之下更无法忍受嬴无翳的狂妄。喜帝九年,也是他称帝的最后一年,白鹿颜激愤之中率领羽林军四百余人以战车冲击嬴无翳的府邸。可惜当时嬴无翳甚至没有亲眼看见愤怒的皇帝,只顷刻间白鹿颜的卫队就被离国雷骑冲散,喜帝自己也被反叛的部下杀死。
当嬴无翳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年轻皇帝的棺材已经放在了他面前。嬴无翳拍棺长叹“求仁得仁,也当含笑九泉”,史官为了讨好嬴无翳,乃加白鹿颜的谥号为“喜”。于是这位携承影剑意欲振兴白氏、却死于刀剑下的皇帝,在史书中被称作“喜皇帝”。
乱世便是这样嘲弄着败亡的人。
二
胤成帝三年七月,夏末。
帝都,天启城。
夜已经很深。从凌云而起的太清阁往下看去,城市如仰卧的巨人,在夜色笼罩中沉睡,远处的街巷里透出隐隐约约的灯光来。夜风微凉,披甲的人在阁上俯瞰,风扯着他赤红色的大氅缓慢地飘动。
脚步声由下而上,宽袍广带的男人拾级而上,在披甲的人背后长揖为礼。
“他们说白胤在他最后的日子里,最喜欢在这里眺望,看他自己的城市。”披甲的人仿佛漫不经心地说。
“据说这里是整个天启城里最高的地方,说是太清阁,其实倒像是座塔。”宽袍男人答也答得漫不经心。
“真安静啊。”
“怎么会安静?”宽袍的人笑了,他的笑容温和,却带着毫不顾忌的嘲弄,“这里可是天启,天下权力的中央,无声处亦有雷霆翻滚。它是头睡着的狮子啊,睡醒了,还是要吃人的。”
“深夜来,有什么事?”披甲的人无心和他闲扯。
“不是大事也不敢在王爷出神的时候打扰,这个规矩,谢玄知道的。离国有线报来,九原的形势已经是一触即发,我想墨离县侯准备称自己为离公了。”
披甲的人转过身来,目光森冷,而他的瞳子色作深褐,极亮,仿佛燃烧的炭:“我的侄儿准备效忠皇帝,带着我离国的子民来帝都勤王,而后杀掉他的伯父,把人头献给皇帝么?”
“嗯。我想这也不是不可能。不过如今的借口,是长公子治国不力,昏庸无道,乃至于今春各地饥民多有饿死。所以墨离县侯准备请长公子逊位,还政于民。”
披甲的人冷冷地笑了一声:“我还没有死,我的儿子只是离国的储君,世上有说储君逊位的么?还政于民还是让我可爱的侄儿被民众托举着进宫,变成九原城的主人?”
“没办法,各地的请愿确实如此。墨离县侯所说也不错,长公子并非治国之材,王爷应该早就知道。”
披甲的人摇了摇头:“知道他是个废物,可是毕竟是自己的儿子,不肯相信他废物到了如此地步。”
“危若累卵了,请王爷早做决断。”宽袍的人长拜。
“谢玄,你说我们该如何?”
“只要王爷的军旗重新插在九原的城头,我想没有人敢于再提还政或者逊位的事。”
披甲的人不回答,转身过去眺望远方。
良久,他低声问:“谢玄,我们被困在帝都,已经快满六年了吧?”
“是,还有一个月,便是六年了。六年之前,是谢玄跟着王爷把军旗插在了帝都城头。那一幕谢玄终生难忘。”
“我们取得了帝都,也大胜了诸侯,却成为笼中的困兽,不能回返家乡。”披甲的人呵呵冷笑,“我戎马一生,这一步棋走得拙劣了,未免让人耻笑。”
“五千雷骑的奇袭,锁河山血战的大胜,能有这样彪炳后世的战绩,便也没有人敢耻笑。不过这步棋,确实走得太急。以如今的形势,我们继续占据帝都,并无极大的好处。皇帝虽则在我们掌中,然而诸侯对于皇帝也未必有多少忠心,我们手里这个人质,用处不大。诸国大军把我们和离国割开,我们只能靠着天启城的资货自养,最近兵员的补充也变成了难事。墨离县侯闹事,未必不是诸侯在后面教唆煽动的结果,王爷不亲临九原,只怕就会失去我们的故国了。”宽袍的人再次长拜,“谢玄再请王爷速做决断。”
“我的侄儿,这个孩子还是恨我吧?所以那么容易就被煽动和教唆了。”
“王爷杀了他的父亲,您的亲生弟弟,他自然应该恨王爷。”
“可是我教他养他,并没有对他不公。而他的父亲曾把刀架在我的脖子上,我有什么选择?难道我应该顾全兄弟的情分,等着他父亲一刀砍下来杀了我,然后我的侄儿会有感于他伯父的仁义,在我的忌日那天哭一哭以慰我的冤魂?”
宽袍的人笑说:“王爷这样的人,是不该如此抱怨的。世人记得的,只是王爷杀了自己的弟弟,他们已经忘记了,是当年的墨离县侯提着刀把王爷逼到了悬崖边。因为王爷取胜了,所以世人怨恨王爷,现今这个墨离县侯也不例外。这就是王爷的霸主之命。”
“世人真是蠢才。”披甲的人冷冷地说。
“是,谢玄也是如此以为的。”宽袍的人恭恭敬敬地回答。
两人相对而笑,笑容森冷而目光温暖。
“终于要放弃这座城市,王爷觉得可惜么?”宽袍的人挥手指向远方,“毕竟是万城之城的天启啊,若是比做女人,便是天下最美的女人。这里楼阁勾连锦绣如云,美女皆行列而过,若说富贵乡,宛州南淮也不过如此吧?而我们来了,却终要走。”
“是的,有点可惜。”披甲的人点了点头,“不过要女人一生一世陪在你身边,终究是很难。再说了,我在这个城市里是个披甲的人,不是身着绫罗的人,我知道这个城市的土地每一寸得来皆有我离国子弟的血,我还不至于把一片浸满血的土地看作女人的胸口,赖着不肯去。”
他霍然转身,沿着台阶而下:“按你的意思,传令三军!准备完毕报告于我!”
“得令!”宽袍的人拜领了军令。
宽袍的人——离国雷骑军左都统谢玄一解身上的宽袍,看也不看扔在地下,跟上了嬴无翳的脚步。他的宽袍下一身银色磨铁的鱼鳞细甲,在月色下寒光森然。
这座城市里尽是披甲佩刀的人。
使女捧上黄金织绣的皇袍。大胤皇帝,后世称为胤成帝的白恢在妃子们的搀扶下登座,披上了皇袍。
这里是太清宫东偏殿,窗外可以看见高耸入云的太清阁。早晨的阳光暖软,而偏殿里气氛低沉。
自从嬴无翳变成了天启城的主人,皇帝已经很少早朝了。白恢和他的历代祖先相比,也未必是个昏聩无能的皇帝,若是可以,他也想在朝堂上一展威严。不过只要有嬴无翳这头森严的狮子站在一旁,无论皇帝怎么说话,也不过是一头绵羊在哼哼。狮子还未吃掉绵羊,只是它如今还不饿。
所以皇室的大臣们商议来去,劝皇帝少上早朝,有事只在这座偏殿里议,天不亮的时候大臣们悄悄从北宫门由内监们引入,议事完毕跟着值夜的官员们一起退出,躲过嬴无翳的耳目。这个委委屈屈的小朝廷已经维持了两年,对于成皇帝白恢而言,他统治的土地,也只有这方偏殿了。
“唉哟,我这背真是要折了,怕是昨夜被风吹的。”皇帝低低叹气,勉强挺身。
妃子们还算乖巧,上去帮他捶打后背,占不到地方的帮他按揉双腿的肌肉。白恢即位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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