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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算-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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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问他:“这是什么意思?”
  他反问我:“难道你不觉得小雨是你的得力助手?你在安德罗身边收集的那些情报没有小雨协助,你能那么顺利地传给飞机同志吗?”
  当然不能,我一个在校学生不可能老是去社会上抛头露面,跟一个比我大好多岁的女人去接触。事实上,我的情报大多是通过小雨传给飞机同志的。她在大使馆做文秘工作,飞机同志是她部门领导的家属,两人关系不错,经常见面,传递个东西很方便。可是,我一直以为小雨是不知道我的真实身份的,更不知道我和飞机同志的秘密关系。原来——啊,天大的秘密啊!铁部长告诉我,其实小雨都知道,她早就是我们的同志,只是为了减轻我的压力和工作需要才对我隐瞒。从某种意义上说,小雨秘密的级别比我还高!正因此,他将代表本部领导去秘密出席小雨的追悼会,因为她是我们部的同志,外交部不过是她的名头而已,是面具,是假的。
  这对我确实是个巨大的震惊,由此我马上想到小雨的死肯定另有隐情。铁部长说:“要说隐情,何止只有一个‘死因’。”确实,“隐情”太多,多得我无从说起。事实上,从我认识小雨之初,一切都似乎已经注定。这是一个真正的秘密世界,夫妻关系不过是工作关系的附属,是掩护,是安全保护措施的一部分。同样是为了掩护的需要,第二天,外交部为小雨举行了隆重的追悼会,外交部内部报纸刊登了相关消息,似乎恨不得尽可能让人都知道,小雨是在外出办事途中“不慎车毁人亡”,因公殉职的。这还不够,追悼会后,铁部长让李秘书把小雨的骨灰盒带走了,后来等我到701赴任时,发现骨灰盒比我还先来到我的屋里:一个像模像样的灵台,香火缭绕,遗像上的小雨透过缭绕的烟雾看着我,仿佛我们之间真的隔着千山万水。
  我知道,这样做也是为了让更多的人知道:小雨已经走了。怎么走的?当然是“不慎车毁人亡”。只要灵台设在屋里,这个消息很快将不胫而走,慢慢地,701的人都会知道。这个系统里的人,做这种掩护工作总是技高一筹的。
  03
  话说回来,那天铁部长接见我时,有一个人在场,就是柳处长。
  如果说李秘书是铁部长的身体,帮他跑腿,端水泡茶,待人接物,打理日常事务,那么柳处长则是他的心脑,他的智囊,替他看云识雨,出谋划策,指点江山。柳处长是新中国培养的第一代破译家,他麾下的处主管着下面各院、所的破译工作。我从外交部参加完小雨的追悼会回来后不久,柳处长到招待所来看我,对我很客气,口口声声叫我“安副院长”,让我很不习惯。开始我们主要是闲聊天,聊一些共同的熟人、同事,后来聊着聊着就聊到密码上去了:他现任的工作,也是我不久后的工作。聊到光复一号密码时,他突然问我:“安副院长,你在苏联这么长时间,不知有没有听说过一个人,一个数学家。”
  我问:“谁?”
  他说:“列列娃·斯金斯。”
  我说:“当然听说过。”此人在苏联可是大名鼎鼎,一个十足的奇女子,数学上的成就极高,但为人也极其傲慢。据说有一次斯大林请她吃饭,她居然因为要看一场球赛谢绝了,后来自然被斯大林整惨了,最后被迫流亡到美国。
  柳问我:“她到美国后干什么你知道吗?”
  我说:“知道,帮美国人制造密码。”
  柳说:“看来你确实很了解她,因为她是你老师安德罗的大学同学,两人关系一直不错。”
  我说:“是的,安德罗经常说起她。你应该知道,她到美国后曾帮美国军方制造过一部叫‘世纪之难’的密码,据说是当今世上最深难的密码之一,但美国军方最后还是不敢用,因为她毕竟是苏联人。”
  柳说他知道这件事,并问我:“你知道这部密码后来的下落吗?”
  我说:“不知道。”
  他说:“我知道。”说着递给我一沓资料让我看,一边说,“我们现在要破译的光复一号密码,其实就是列列娃·斯金斯一手研制的世纪之难密码。”
  我简直不敢相信!
  但事实就是如此,用柳处长的话说,美国人自己不敢用这部密码,废掉它又觉得可惜,便转卖给台湾,国民党则把它当宝贝接受了。资料从我手里掉下去……我几乎有一种生理上的反应,双眼发黑,双腿发软,身体里的血像在倒流……当天晚上,我便给铁部长写了一份报告,特别指出这是一部世界顶尖高级的数学密码,不是一般的数字密码。在我看来,就我们现在的人力资源看,根本不可能破译它,要想破译它,必须从外面调人,而且还不是一般的人,必须要优秀的数学家才行。同时,我又一次提出,我力不胜任,建议组织上重新考虑负责破译光复一号密码的组长人选。
  第二天午后,李秘书突然出现在我面前,他身后竟是铁部长。铁部长走进屋,笑着对我说:“看来你比谁都了解列列娃·斯金斯。”
  我说:“她是我导师安德罗的大学同学。”
  他说:“现在知道了吧,为什么我非要点你的将?”
  我说:“可我的能力远不能胜任,我不是数学家……”
  铁部长打断我说:“你已经胜任了,能及时提出切实可行的方案就是胜任的标志。老实告诉你,早已经有专家告诫过我,凭我们现在的破译力量不可能破译这部密码,所以调人是必须的。说,你想调谁?我们是祖冲之的后代,我们国家不乏优秀的数学家。有就去找,就去请。你们请不来我去,我也请不来,我找人去请。总之,不要怕请不来,就怕找不到,不会找。”
  

暗算 第六章(1)
说真的,我怎么去找呢?我是个土八路,半路改行过来的,属于那种在理论上没有什么根底,跟师傅学艺的那种破译人员,对国内数学界的情况根本不熟悉,就是一队数学家排在我面前,我也不知道要谁。
  铁部长听了我的话,又批评我说:“你有困难说出来是对的,但不要被困难吓倒。我知道美国密码界对这部密码评价很高,但我们破译它也有我们得天独厚的条件,因为斯金斯是苏联人,她研制的密码难免落入苏式密码的套路。这些年,我们跟苏联不论是密码界还是数学界,深深浅浅都有一定的接触,有接触就有了解,这就是我们的优势。其次,你在斯金斯的同学安德罗身边待了这么长时间,想必也不会一无所获吧。所以,我想,你的畏难情绪可以少一点,即使少不了,也只能迎难而上,没有退的余地!这是我要说的第一点。
  “第二点,要马上行动,该招兵招兵,该买马买马,不要耽误,现在就开始行动。先找人,找到了人,马上回701,把工作开展起来,不能等,不要拖。”
  第三点,铁部长给我们这次行动取了一个代号。他说:“我们要破的密码名叫‘光复一号’,我们的行动就叫‘天字一号’吧,你不愿当组长可以,我来当,你就当副组长。这是我对你唯一能让的步,如果你再跟我叫难,想撂挑子,就别怪我不客气!”
  下最后通牒了!
  我别无选择,可又不知如何开展工作。好在还有柳处长,他是清华大学数学系的高才生,又长期在破译圈子里转圈圈,他很快给我提供了一个人选。此人叫胡海波,从美国回来的,几年前被海军情报部门挖去搞破译工作,建功卓著,短短时间就破译过境外好几部中高级密码,在破译圈内颇有些令人称奇。
  柳处长对我说:“他肯定是比较合适的人选,但要把他挖过来的可能性我看不大,除非铁部长亲自出面。”
  我向铁部长汇报后,铁部长没有任何犹豫,亲自出面去海军找到相关领导,要求见他一面。人就在北京,第二天胡先生便来了,四十多岁,穿一身蓝色的海军装,上校军衔,戴着眼镜,头发秃顶,说话慢条斯理的,看上去很斯文、很智慧的。我赶去的时候,铁部长和柳处长已经跟他聊了一会儿,好像是在动员他过来,已经被胡上校推辞了。铁部长把我和他介绍认识后,有点快刀斩乱麻的意思,干脆地对他说:“这样吧,我们先不说调动,估计要调你过来难度不会小,即便你愿意也不一定行。就折中一下吧,我们借用你几个月,我跟你们领导去商量,行不?”
  上校想了想,诚恳又无奈地说:“首长,不是我不愿意来,而是……怎么说呢,斯金斯的密码,我破不了的。她研制的密码属于苏式密码,那边的密码我从没有接触过,更谈不上研究,来了也帮不了你们忙的。”
  铁部长说:“要说接触呢,苏式密码谁都没有接触过。我们两国关系这么好,起码是以前吧,怎么可能去破译他们的密码?而且,谁也想不到,斯金斯的密码最后会转到台湾去。”
  胡上校说:“是啊,他们以前一般都用的是美式密码。”
  铁部长说:“所以,这是第一次,从来没有过的,开天辟地的。因此,我们的行动叫天字一号行动。不过我想世上的密码都是相通的,你破译了那么多密码,经验、技术都是无人能比的,我还是非常希望你能来助我们一臂之力。”

暗算 第六章(2)
上校摇摇头,笑道:“首长,您说得不对,世上的密码恰恰是不相通的,尤其是苏式密码和美式密码完全是两回事,一个追求的是深难,是复杂和深奥,技术含量特别大;一个追求的是疑难,主要以诡秘、机巧取胜,可以说有天地之别。一个是往天上飞的,一个是往地下钻的,区别就有这么大。这也是双方研制密码的科学家有意为之的结果,要的就是要有区别,区别越大越成功。然后到了破译界就有了一条不成文的规律,就是一个破译美式密码的人,一般是不去破译苏式密码的,去破也是破不了的。寸有所长,尺有所短,人就是这样的,你在这方面强了,往往在那方面就弱了;这方面越强,那方面越弱。现在我的情况就是这样,你们觉得我很强,但针对光复一号密码我其实毫无长处,只有短处,你们哪怕随便找个数学家来,都比我强。”
  铁部长指着我说:“他这不到处在找嘛,但让一个新人开始就独当一面,我心里总觉得没底,所以专门来找你。原来想有你心里就有底了,不知道这里面还有这么多道道。”
  上校说:“只要能找到合适的人,新不是问题。破译密码就好比男女之间谈恋爱,不是说你谈多了就容易谈成,关键是要有感觉,有缘分,有灵性。”他建议我们不妨去中科院数学研究所去找找看,这些年海外回来了不少数学家,多数都在那里面。他说:“虽然不是每个数学家都可以干这个,但要想干这个离不开数学,那边人多挑选余地就大。我可以给你们提供一些选拔资料,也许能帮助你们去找到你们想要的人。”
  资料在他单位里,铁部长吩咐我随他去拿资料。我们一行人从办公室出来,在门口等车时,他似乎突然想起一个人,回头对铁部长说:“如果你们能找得到这个人,应该就是你们现在需要的最合适人选。”他介绍说,这个人以前在美国兰登公司工作过,据他所知她在那边曾经破译过苏联密码。铁部长一下睁圆了眼,问他怎么样才能找得到她。上校说几年前他曾在哈军大跟她见过一面,是个女的,很年轻,也很漂亮,但后来听说她离开那里了,去了哪里他也不知道。
  “她叫什么名字?”铁部长问。
  “黄茜。”上校说。
  “有名有姓有地方,哪还会找不到的?”铁部长当即指示我们兵分两路,一路由柳处长负责,马上出发去哈尔滨军工大学寻找这个叫黄茜的人,一路由我负责,去中科院数学所看看。
  04
  中国科学院数学研究所位于海淀区南郊,一个寂寞得有点荒凉的院子。这天下午,我去胡上校他们单位取了选拔资料后,回来的路上恰好经过那里,我便以一个闲人的身份溜进去闲逛了一下。一进门,就看到了祖冲之的塑像,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远处,一个年轻人正凝望着太阳,好像在试图计算太阳的高度。在我离开时,我又看到一个戴着深度近视镜的老者,正一路俯首在地上拾捡着刚刚不慎从菜篮子漏出的几颗土豆。有一颗土豆滚入了下水道,他还是不甘心,把它当宝贝似的捡进了篮子。看来,我们国家确实正处在一种我想象不到的贫困中。
  当天晚上,我以杨小纲的名字,住进了这里的招待所。这招待所在当时看也许是很高档的,因为要接待外国专家。门口设有一个保安,坐在一张桌子后面,对进出的人好像都是熟悉的。我在总台登记房间时,看到有两个外国人,一男一女,坐在大堂的椅子上聊天。我听不懂他们的话,但可以肯定不是苏联人。

暗算 第六章(3)
大约是三个小时前,研究所党委书记王某就接到了科学院主要领导的一个重要电话,说的就是我即将“莅临”的事。领导对他说:人一到你就通知我。挂电话前,领导又交代:他是个有特殊使命的人,你们一定要保证他的安全。于是书记放下电话便直奔招待所,守在招待所刚修缮一新的大厅里,诚惶诚恐地等我出现,不时还冒着雨到外边来翘首张望,想象着我的如期而至。可以说,他在心里是早就把我盼望了又盼望了的,也许还用心推敲着“觐见”时应有的辞令。但当我真正出现时,他却仅仅多看了我几眼而已,没有上来招呼我,更没有“热情接待我”。
  书记同志怠慢我的原因,我猜想有二个,一个是当时外面下着大雨,天又黑,我在雨中像一个逃兵一样冲进招待所,脸上的神情和身上的衣衫都透露出一种落魄和慌张,太不像一个“要人”;二个是我在服务台登记时用了一个假名字:杨小纲。我注意到,开始书记同志对我的到来还是有点敏感的,我走进大厅后,他始终用警惕的目光忽明忽暗地打量我,在我身边转悠,像个探子。我到服务台做登记时,他也跟着我磨蹭到旁边,装模作样地跟服务员说事。低级的探子!但当我掏出的那张介绍信函——它不但纸质普普通通,而且足以证明我只是南方某高校一名叫杨小纲的教职工时,他顿时对我了无兴趣,迅速从我身边滑开,我的背脊骨甚至可以真切地感觉到,他在拖着沉重的步子背离我。当我办完登记手续,往楼上走去时,我看到他在门前不安地踱着步,焦虑的目光时不时扎进黑暗的雨丝中,好像我还在来的路上,随时都可能从黑暗中向他走来。
  说真的,我没想到我的一个平常为之的老习惯,竟然让年迈的书记同志平白增添了一个多小时的焦虑不安。我是说,用假名字登记住宿或办事,是我素有的习惯,也是需要。老实说,我身上备有各种各样的空白介绍信,我以什么身份和名姓住进该招待所,完全是随心所欲和偶然的,就看我当时伸进挎包的手率先摸到“哪一页”——那里面有许多页差不多大小和硬软的介绍信函。当时,我率先抽出来的是一张由北方某省政府给一个名叫辛小峰的处长开出的介绍信,只是我觉得这个职务跟我此刻落汤鸡的模样不太符合,于是又重新摸了一张,即杨小纲的那张。不用说,杨小纲和某省政府处长都不是我的真实面目,我的真实面目是——真名叫安在天,身份是特别单位701副院长,代号A705,即701五号人物的意思。但如果要说我使用过的名字之多,绝不亚于一个江湖老骗子,可以说,一本百家姓氏谱里,我至少用过半本的姓氏。别的不说,就说在这次为期八天的回国途中,我先后用过李先进、陈东明、戴聪明、刘玉堂等六个名字,它们一定程度上说明我此行经事之多和我固有的谨慎。是谨慎,不是胆怯。谨慎和胆怯,跟冷漠和郁闷一样,看起来有点相似,骨子里却有天地之别。
  本来,王书记已经替我开好房间:301房间。这是个套间,里间有一张暗红的古典雕花大木床,床上叠着绸缎的花被,蚊帐是尼龙的,如蝉翼一样透明,还有单独的卫生间;外间宽敞,物什齐备,有舒适的沙发,派头的电话,还有吊扇、衣帽架、台灯、茶几、茶具和烟灰缸等大小设施和用品。就楼层说,是顶楼,就方位说,在走廊尽头,不但安静,还有保密性,安全感。我需要这样一个房间,因为我是特别单位701的人。但是,这个房间现在只属于“安在天”,不是“杨小纲”,杨小纲只配住一般的房间。一般的房间比较多,任意性比较大,根据我的要求,最后安排给我的是201房间。这个房间在301的脚底板下,一样处在走廊尽头,也是套间,虽然没有那么多配备,但基本符合我的要求。所以,我进屋后,就决定住下来。由于一路雨中奔跑,我似乎有点累,进屋后,简单擦洗了一下,就上了床,而且很快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不过,一个惊天动地的霹雳很快又把我惊醒,醒来,我听到有个东西在不停地拍打窗棂。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走过去看,发现我窗外的右手边,有一棵跟楼房差不多高的枣树,正是盛夏季节,枣树枝繁叶茂的,有条枝丫出格地伸到我窗口,借助风力的鼓吹,冒昧地拍打着我的窗棂。再看下面,有一根分枝完全贴着墙头长过来,要不是有人砍断它的头,没准它早已破墙,钻进屋里来了。也因为砍断了头,所以它变得格外粗壮,粗壮得像一根独木桥一样吊在我窗下,只要稍有点脚力和不犯恐高症的人,都可以凭它翻进我房间里来——破窗而入。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暗算 第六章(4)
这怎么行?
  绝对不行!
  于是,我下楼去要求换房。
  服务台不准我换,我临时编的几个理由,都被视为无理取闹,遭到义正词严的拒绝。我的态度因为有恃而不恐,于是我的声音因为情急而变大,而服务台里的人一点也没有被我吓倒,他一边偷偷地注视着我背后的书记同志,一边以蔑视和沉默对待我。无奈之下,我很不像一个有秘密权威的人一样吓唬他。
  我说:“我是你们王书记的客人,请你配合一下我行吗?”
  你知道,这时候,书记同志其实就在我身后,他已经被再三的等待焦了心,听我这么一说,似乎已经有所敏感了,不乏客气地对我说:
  “我就是王书记,请问你是哪位?”
  我说:“我是从701来的。”
  他问:“你姓安吗?”
  我说:“是的,我叫安在天。”
  他啊了一声,一个箭步冲上来,紧紧握住我的手。他手上的力量和气息让我感觉到他有种急于叙事的冲动,我不知道他将叙述什么,但我知道在这里有些话是不可以说的,说了就可能给我带来不便。所以,我十分职业(机智)地将握手临时转换成亲密的拥抱,借此将头架在他肩膀上,悄悄说:
  “这里不便多说,请带我去房间。”
  05
  当然是301房间。
  进房间后,我马上走到窗前,看窗外那棵枣树,它在风中摇曳着,一股声浪像海浪一样朝我扑来,而摇曳的树枝好像极力想拍打我,却怎么也够不到,总是在一两米之外又反弹回去了。我想,如果是只猫,它也许可以凭此跳进我房间,但人大概只有《水浒传》中的时迁有此本领了。我相信,我是个谨慎的人,但我更相信,对701人——每一个人——来说,所有的谨慎都是必要的。因为,正如总部首长说的:我们701一个人的价值,抵得过一个野战师。
  的确如此,当时X国JOC电台每天都在对我们系统的人广播,希望我们跑过去,人都明码标价的,高的已经超过几十万美金,低的也有几万。像我这样的,不值几十万嘛,至少有十几万吧。这就是说,只要谁把我弄到X国,就可以得到十几万美金。重金之下必有勇夫。说实在的,那时出门我的心态很不好,老是疑神疑鬼的。也许是我经事太多,也许是形势的问题……说到形势,大家都知道,形势很严峻,而且还在继续严峻,谁也不知最后会严峻到何等地步。想想看也是,要是在以前,谁想得到,昔日的老大哥,苏联老大哥,如今也会成为我们的对手。反目成仇,剑拔弩张,明争暗斗。还有日益紧张的台海局势。蒋介石妄图“光复大陆”……这种形势下我分明感到自己真的是越来越胆小,越来越多疑,越来越谨慎。是的,是谨慎。谨慎不是胆小,但我的谨慎里已经藏着胆小。这个房间比刚才的房间好多了,听说隔壁还专门安排有两名保卫干事。我喜欢这种感觉。安全的感觉。看来,书记同志不像我事先听说的,“是个世事不谙的学者”。
  高个子,大块头,堂堂的相貌,穿着笔挺的中山装,说话声音亮堂,举止气度不凡,这就是王书记。这也是为什么我在大厅里看见他,而没有想到他就是王书记的原因,他给我印象更像个秘书,或一般领导。他甚至连副眼镜都没戴,和我想象中的一个科研机构的领导人完全不是一回事。但很快我又发现,他身上有种科研工作者特有的精细和固执,比如我们谈话开始和结束时,他都在下意识地看手表,表明他有强烈的时间观念;对我提出的要求,总是不轻易表态,要深思熟虑后才作答。在谈话之前,他甚至要求看一下我的证件,以证明我就是特别单位701来的安在天。看了证件,还是不放心,还要这个那个地盘问我。
  他说:“恕我直言,我接到的通知上说,你应该乘一辆吉普车来的。”
  我说:“通知上应该还说起,这辆车的车牌号为×××。”
  他说:“是的,可你为什么没乘车来?”
  我说:“车子在路上抛锚了。”
  其实,我是为隐蔽起见故意只让车送我到门口,没有让车子进来。没想到,就几百米的距离居然天公不作美,突然降下一场大雨,搞得我很狼狈。他对我说的车子抛锚的说法显然不信任,却又不知怎么来质疑我,只是沉默着。为取得他信任,我索性给下午通知他我要来的上级领导同志拨通了电话。其实,下午领导给他挂电话时,我就在旁边。我把电话递给他,让他来接。他听着领导的电话,笑逐颜开起来。放下电话,他就紧紧地握住了我的手,说失敬失敬。说着,客气地拉我到沙发上坐下,还给我敬烟、泡茶。我坐下后,开门见山告诉他:我是来向他要人的。他问我要什么样的人。我想了想,一边打开挎包,一边对他说:
  “还是你自己看吧。”
  我从挎包里,先是抽出一只八开大的牛皮信封,然后又掏出一只小瓶子——像一只墨水瓶,然后又摸出一支小毛笔,一一都放在茶几上。接着,我又从信封里抽出一沓文件,从一沓文件里又翻出一页零散的纸——它夹杂在几份文件里,像一页多出来的废纸。我过分在乎地端详它一会儿,然后将它铺开放在茶几上,给他看。
  我带点儿幽默的口吻对他说:“看见了没有,我想要什么人,都写在上面呢。”
  他近看,远看,左看,右看,拿起来看,又放下来看,却是什么也没看到。
  “这分明是一张白纸,我什么也没看到。” 终于,他忍不住疑惑地望着我说。
  确实,这是一页白纸,只是比一般白纸看起来要异样一点,好像要厚一些,又好像被浆洗过似的,纸面上显得有些粗糙。
  我说:“你别急,你该知道的都写在上面。”说着,我拧开瓶子,拿起毛笔,往里面蘸了水,开始在白纸上作业起来。但不是写,而是涂刷。轻轻地涂刷,很小心,像作画似的。说是涂刷,纸上却并不显现任何色泽,倒似乎有一缕白烟泛起,与此同时,还有一种轻微的哧哧声,好像那页纸是火烫的,水落上去,就马上被散发掉了。
  他惊奇了,问我:“你在干什么?”
  我说:“你看。仔细看。”
  我说着,纸上就慢慢显出字迹来,一笔一画,一撇一捺,像有只无形的手在写,笔画先后秩序是乱的,但字是完整的,第一个字是“兹”。接着又一个,接着又一个,就这样,一个个字,像幽灵鬼符一样冒出来……
  这是一份经过隐形处理的文书。
  

暗算 第七章(1)
为什么要做隐形处理,当然是为了保密和安全。这样,即使我在路上有个长短,比如不慎丢失什么的,别人得了文件,也不至于马上暴露我秘密的身份和此行绝密的重要任务。我的任务是来这里——我国数学科学的第一阵地——寻求一位为我们701去破译光复一号密码的高级人才。
  破译他国密码,本身就是一个阴谋,一桩阴暗的勾当,是国与国之间,或不同的政治集团之间,你死我活的隐蔽斗争。当时台海局势已经相当紧张,战争大有一触即发之势,破译光复一号密码迫在眉睫,已成了国家的最高机密,不容有丝毫意外,哪怕只是一点风声,一旦泄露出去,对我方必然会造成各方面都极为不利的局面,甚至影响到我们在“光复”与“反光复”行动中的成败问题,也就是新中国的安全问题。说到底,这事情绝不能败露。说得难听一点,即使要败露也不能败露在我手上,否则我这辈子就完蛋了。正是基于这种考虑和担心,我在出来前专门慎重地作了高级隐形处理,在书面上刷了一层白色的隐形粉。
  隐形粉在消氧水的化学作用下,会化成白烟消失,如同雪在阳光下会消融一样。伪装褪去,我的秘密任务便成了白纸黑字,醒目而庄严地看着书记同志,看得书记神情陡然变得庄重十分。完了,他问我要多少人。我伸出一个指头:
  “就一个。 ”
  “就一个?那么……”他疑惑地问我,“有什么具体要求吗?”
  “首先,”我说,“必须是一个在数学科研活动中有突出建树的专家。”
  他掏出笔来记录,一边喃喃着:“必须是个数学家,这是一。”
  “那么二,”我接着他话说,“必须懂俄文,最好是在那边留过学的。”
  “要懂俄文,最好在苏联留过学……”
  “三,政治上要绝对可靠。”
  “这是三,四呢?”
  “年龄不要太大,最好是中青年,单身汉更好。”
  “这是四,五呢?”
  “没有了。”我说。
  他问:“就这些?”
  我说:“就这些。”
  他说:“总共四条,只要一个人。”
  我说:“对,主要是这四条,最重要的是前面三条。总之,我们的原则是人不要多,越少越好,有理想的一个就够了。这不是人海战术,人多力量大。这是一个数学家破解另一个数学家精心布置的迷魂阵,不论是布迷魂阵的数学家,还是破迷魂阵的数学家,都必须是百里挑一的,非他莫属的。我们要找的就是这个百里挑一的、非他莫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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