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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涂世界-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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们自己忖度罢。你回去收拾收拾,明后天就可以动身。两湖的折子,大约还要一个多月纔能复奏出去,我们就赶紧下先着罢。”说完了,就送了伍琼芳、俞洪宝出来。他两个站在大堂上,又咕卿了一回,方纔各自回去。
到了第二天下午,伍琼芳又到首府里来拿信,伊大人又交代了好些话,又带了一张五千两的汇票。伍琼芳辞了出来,又去找那些被参的人,告诉了办法。大家都肯化钱,便又凑了三千两银子,一并交给伍琼芳。伍琼芳赶到票号里开了票子。忙忙碌碌,早又是第三天了。伍琼芳便下了船,开到汉口,搭了长江轮船,一直到上海。祇因心中有要紧的事,也无暇游览景致,不肯耽阁,便又忙忙的搭上海宴轮船,包了一间房舱。等到半夜里,轮船候潮开出吴淞口,幸得一路风平浪静,不上四天工夫,已到了天津。轮船已靠了紫竹林,有紫竹林的中和栈房来起了行李什物去。那个时候还没有铁路火车,祇得托中和栈替雇了两挂骡车,往京城里去。
头一天住的杨村,刚卸下行李,店小二忙着打洗脸水泡茶,早有一班串店的走了进来,琵琶、弦子闹个不了。伍琼芳本来是花柳场中的老手,前日在上海,祇因为急于动身,错过了那一期,这天津船还要五六天哩,故此不能耽阁。这个杨村,离京不过一站多路了,心上觉得放心的很,又是这店里冷清清的,心中很打算留几个唱唱。但是大略看了一看,两边站的、坐的,都是奇形怪状,葱蒜之气扑鼻欲呕。再看了一看穿的衣裳,都是龌龊不堪的,便把他一团兴致都冷下去了。数了一数两边的人,拿了一串钱,叫店小二分给他们,叫他们去罢。
店小二是久惯江湖的,早已看出来了,赶紧的开发了他们,上来说道:“这都是一班粗货,不合老爷的意思。老爷要是高兴,咱这里有一个盖码头,是再好不过的,等老爷吃过了饭,我去叫他去。要是唱的好,老爷就多赏他几个钱,就是留着伺候过宿,也不过再加个吊把钱,老爷你说好不好?”伍琼芳点了点头,也不言语。那店小二便抹桌子、点蜡烛、烫烧刀、摆筷子。开出饭来,是四个菜:一样是韭菜,一样是豆腐,一样是鱼,一样是肉。那韭菜连根都在上边,并未拔去;豆腐是铁硬的;鱼是不知那一天的了,臭气扑鼻;那碗肉是更妙了,上边的猪毛一根一根都在。另有一块大锅饼。
伍琼芳看了,吃不下去,祇得叫店小二来道:“还有别的菜么?”店小二道:“还有摊黄菜。”伍琼芳却是生性不吃鸡蛋,当时又不肯问他摊黄菜是什么东西?就叫他添一样摊黄菜来。一会端了进来,乃是一样炒鸡蛋,心中晓得是误会了。祇得问他还有什么菜吗?店小二道:“还有桂花肉丝。”伍琼芳道:“最好,赶紧添来。”店小二看见满桌摆的菜都不吃,不一时,柜上杓子一响,说得了,店小二赶紧送了进来,摆在桌上。
伍琼芳一看,原来是鸡蛋炒肉丝。心中很不高兴,要说店小二几句,又恐怕人家笑话,祇得硬着头皮道:“有什么汤?”店小二道:“有木樨汤。”伍琼芳暗道:“这一样总不会再是鸡蛋罢?”便装起老在行来道:“你何不早说,我是最爱喝木樨汤,你去添了来。”店小二答应出去,伍琼芳把桌上的菜并炒鸡蛋、鸡蛋肉丝都交给底下人吃去,桌上祇留一块锅饼,为的是可以泡木樨汤吃。正在那里沉吟,那木樨汤已送了进来。伍琼芳一看,乃是一碗鸡蛋汤,不由得心中有气,叹了一声气。店小二吃了一惊,说是:“柜上忙,请老爷宽恕他们点罢。”伍琼芳道:“不妨事,我是不要这个黄的。”小二道:“是了,是了,老爷要什么,我去招呼,这碗木樨汤就算了小人的罢。”伍琼芳道:“这是我没有对你说,不关你事,你尽管开帐。你这里还有什么菜?再者这个饼,我没有牙,吃不动。要点软软的东西做些来,明天多给你酒钱就是了。”
店小二呆了一回,说道:“菜是没有什么了。老爷要吃软的,有起现成的面条子,再做上一碗芙蓉汤,要不够的时候,就做上两个偎白果罢。”伍琼芳道;“最好,最好。”店小二连忙跑了出去,约摸有点把钟工夫,就端进来了。却是一碗白水面条子,一碗鸡蛋清蒸的汤,一碗水荷包蛋。伍琼芳倒也弄的没有法子,等他放下,便叫他出去。要不吃罢,肚子又饿了;要吃罢,白面条子怎样的吃?至于那两个白果,还是鸡蛋,平常从不吃的。停了一回,祇得端起面碗来看了一看,面条子是有指头粗,还有几根头发似的,拔了出来。勉强吃了一筷子,便放下了,又恐怕饿,祇得又吃了点,剩下的便叫跟人拿去吃了。
伍琼芳便走了出来,想去找个地方小解,一眼就望见南墙下一个拐角,大家都是在那里解手,便也走过去解了手。左手是个秫秸篱笆,里头有人说话的声音。伍琼芳站住了脚,侧着一个眼睛偷往里看,看见一个胖大女人在那里揉面。揉了一回,忽然把面放了,拿手去擦夹肢窝里的汗,一回又露出又黑又肥的腿,拿手去搔痒痒。
伍琼芳不看则已,看见了这样光景,觉得心上恶心,赶紧走到自己房里来。一面走着,一面想道:“怪不道我吃的面里有几根像头发似的东西在内。”越想越难受,刚刚走到房门口,不由得“哇”的一声都吐了出来了,心上还是一阵的往上冲。祇听见店小二说道:“这是怎么样?”伍琼芳道:“不要紧,想是起了痧。”店小二道:“我们这里有挑痧的。”伍琼芳道:“不要紧,停一回就好了。”店小二出去了一回,又进来,呆呆的站在那里,想要说话的样子。伍琼芳问道:“做什么?”他说:“盖码头已经到了,你老还是怎样?吩咐一句罢。”伍琼芳道:“我心上难受得很,既是来了,祇得给他几个钱就是了。”说着门口早走进一个人来,伍琼芳抬头一看,不禁骇然。
欲知走进来的是个什么人,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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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回 吕祖阁半仙占祸福 广和居市侩显神通
却说伍琼芳看见进来一个女人,头大如斗,年纽约有四十岁不到的光景,头上有几根黄毛,鼻子歪在一边,三角眼,高颧骨,大扁嘴,两条扫帚眉毛,满面碎麻子。摇摇摆摆的到里间来,便到床上一屁股坐下。
店小二忙着招呼道:“就是这位老爷叫的。”那女人便嘻着嘴道:“老爷好。”声如破锣。伍琼芳躺在床上,心上暗暗的诧异道:“刚纔那些虽说不好,比他还要好些,他怎么配叫盖码头呢?这正是应了从前的一句话,叫做小丑则小好之,大丑则大好之了。”又看了看这女人,再看看自己,正是渺乎小矣。弄得伍琼芳沉吟不语。店小二道:“怎么样?人来了,你老又病了,这怎么好?”伍琼芳道:“真不凑巧,我今天动也不能动,一动就头晕,心上又怕烦。我既是请了他来,也没得话说,我照往常的数目开消罢。”一面喊他的跟班付了两串京钱交给店小二,店小二又交给那个女人,那个女人是一言不发,下狠的瞅了伍琼芳几眼,站起来便往外走,店小二也跟了出去。
伍琼芳听他脚底下的声音是刚到门口,便骂道:“真他妈的丧气!”又听见店小二“嗤”的笑了一声,又听见女的骂道:“你别笑,照你这样,你下次就是拿八抬轿抬我,我也不来了。”店小二急了道:“大奶奶别生气,不关我事,这位客人好好的,吃饭后忽然发了痧,他也不是愿意的,大奶奶你包含点罢。”女的又叽哩咕噜的一路走了出去,路也远了,也就听不清了。伍琼芳重新坐了起来,叫周升摊好了铺盖,人倒也没有什么不好,就是饿的难受。好容易等了一个卖花生的来,买了半斤花生,将就压了压饿火,便上床睡了。到了四更多天,伍琼芳起来,洗过脸,便上车开车。
晓行夜宿,又是两天过了。等到第三天,又赶了个大早,一直到了东便门,稍稍耽搁了一回,化了几百个钱,就进去了。伍琼芳招呼把车子一直赶到西河沿来,就住了泰来客店。房屋也还清洁,歇息了一日,便把伊昌传授他的法子,并伊昌的信,自头至尾一样一样的去做。伊昌是三封信:一封信一千两,是送到松树胡同傅老爷的;一封信八百两,是送到化石桥江老爷的;一封信一千二百两,是送到东城根毓老爷的,信面上都写着守候回信的话。伍琼芳便一分一分去送,又有些零碎的,也有一百两的,也有二百两的,总共不下二十余封。伍琼芳顺着路去送,又约了三日后来取回信的话。
回到寓里,天已不早,吃过中饭,想到街上去走走。走到店门口一站,听见店里人说:“这课真灵,连时辰都不差的,这可真要替他上块匾。”伍琼芳满肚的心事,正想找个人决断决断,连忙捱过去问道:“是那里占的课,有这样灵?”那人道:“在琉璃厂西门吕祖阁里面,有一位瞎子先生,叫做张心斋,他本是得过异人传授的。前月,我们店里少东西,客人朝我们闹。后来我们就去找他,他占了一课,说是东西并没有失落。但是他安放的地方不好,是放在元武的方位上,刚刚那天又是什么星宿值日,就是摆在面前也看不见的。必定要等到某月某日某时,那东西自然出现,也不用找,并且一点没有损坏。当时也祇当他是这么一句话,那晓得恰恰这日这时就找到了,原来这位客人挂在床后头。这位客人是南方人,欢喜挂帐子,被帐子遮住了,也没有疑心到帐子后面去。昨天,挂帐子的钉子掉了下来,所以就看见了。你说灵不灵?”伍琼芳道:“这样说,那不成了活神仙了吗?”那人道:“本来他的外号,叫做张半仙。”伍琼芳心中一动,当时说完各散。
次日一早,伍琼芳起来,拿了几张钱票,也不带人,便一步一步走到琉璃厂。也无心观看景致,一直投奔厂西门来。到了厂西门,果然有一个吕祖阁,伍琼芳便踱了进去。一路上贴的些条子,都写的是“张心斋卜课寓内”。到了大殿旁边,却是一个圆门,门里面是朝南的三间房子,两间通的,一间是隔断的,院子里也摆了几盆花。伍琼芳看时,静悄悄没有一个人,就站在廊下喊道:“有人么?”
稍停了一停,祇听见里间有人接腔道:“那一位?”伍琼芳接口道:“是我,要找张心斋先生。”祇见里间走出一个人来,穿着毛蓝布小夹袄,手里把帘子一打说道:“请坐罢,你老贵姓?”伍琼芳道:“姓伍。”那人便道:“原来是伍老爷。伍老爷来的早,先生还没有来。”伍琼芳道:“先生不住在这里么?”那人道:“先生天天回家去住。”又看了一看长条几上摆的钟,便道:“也快了,伍老爷请坐罢。”说完便走了出去。
伍琼芳又看他房内,东首这个角上是一张炕,蓝布底炕枕垫,炕几上放着一个铜瓶,瓶里插了一枝假花,一面是一只保险洋灯。靠东墙是一张方桌,两把单靠。靠窗户是一张书桌,桌上也摆着文房四宝。外面这一间当中是一张条几,上面供着一位吕祖。一边挂了一付对子,是墨榻的。桌上香炉、蜡扦、课筒,靠西便是茶几单靠。书桌旁边还有一个书架子,书架子上还有几部书。伍琼芳祇当是卜课的书,也不去看他。后来坐的工夫长久了,没有事做,便踱到书架边来看看是些什么书,原来是一部《大清律例刑案汇览》及些《六部处分则例》,还有一部大板《新缙绅》及那历科的题名录,却并没有一本课书。伍琼芳暗暗奇怪说:“这位瞎先生还要这些书做什么呢?”
正在那里出神,祇听见院子里履声橐橐的走了来。先前那个穿短打的也出来招呼,并说道:“一位伍老爷找你老卜课,来了多时了。”伍琼芳晓得是先生来了,便连忙到门口来,恰恰张心斋已跨进门来。伍琼芳把手拱了一拱道:“张先生,我久仰盛名,今天初次识荆,实在钦佩得很。”张心斋道:“岂敢,岂敢。伍老爷,我今天刚刚家里有事,到晚了,要你老人家久候,对不住得很。”伍琼芳道:“说那里话。先生请歇一歇,我还要请教你的灵课呢。”张心斋道:“伍老爷请坐。伍老爷贵处是那省?”伍琼芳道:“湖北汉阳府。”张心斋又道:“伍老爷恭喜在哪里?”伍琼芳道:“在湖南。”张心斋道:“几时到京里来的?”伍琼芳道:“三、四天了。”张心斋道:“敢是保举了,来引见的么?”伍琼芳道:“不关事的,我另外有事来的。”张心斋道:“我听见有几个御史联名参了湖南的官场,可是有这个事?”伍琼芳道:“有的。”张心斋道:“伍老爷想是解饷来的?”伍琼芳道:“也没有,我还在服里呢。”张心斋道:“伍老爷到京有何贵干?”伍琼芳道:“有点小事。”张心斋也不再问,便喊了一声:“老五啊。”
先前那个穿短打的走了过来,张心斋吩咐他装香,点蜡烛,打水洗手。老五去整治好了,又点了三柱香,却不插在炉里,横担在香炉上,便过来招呼。伍琼芳过去,朝上打了三拱,自己默祷一遍下来。张心斋便走上去,也是打了三拱,用手摸着那三根香举起来,举了一举便插到炉里去。又用手摸着课筒,便摇起来。一面摇着,一面嘴里念道:“天何言哉,叩之则应;神之灵兮,有感斯通。今有湖北汉阳府弟子伍某,为占疑难事,吉则告吉,凶则告凶,但求神应,莫顺人情,伏希明示。”念完,便倒了出来,用手摸了一摸,又放到筒里去。连摇了三次,又把课筒在香头上转了一转,念道:“内象已成,吉凶未判,再求外象三爻,合成一卦。”念完,又倒了一次,便把课筒放在原处,袖着手走了过来坐下,自己咕噜了一回说道:“这卦是兑为泽变雷水解,问什么事?”
伍琼芳道:“闻听湖南友人被参,问可保得住?”张心斋道:“这件事要拿第五爻作用神,为什么要第五爻作用神呢?凡占卦总是世爻为用神,要是重大的事,或是替大人先生占卦,或是占大人先生,总以第五爻为用神。生旺则吉,克制则凶。此卦内象是已卯丑,外卦是亥酉未,五爻酉金化申金,是谓退神不旺,已官的官爻发动,克制酉金。虽说金长生在已,但现已爻午月,今天又是丙午的日子,重重克制,变出来的又不好。大象是个六冲变六冲,初爻朱雀,二爻句陈,三爻腾蛇,四爻白虎,五爻玄武,六爻青龙。五爻又临玄武,这件事恐怕是没有解释的了。”
伍琼芳听了,毛骨悚然,说道:“听说这件事已是化了好些钱,托了无数的人,但不知有用无用?”张心斋道:“神兆机于动,动必有因。寅木财爻发动,为申金兄弟克去,且兼寅卯旬空两重,财爻均已落空,这个钱化的恐怕不能得力。”伍琼芳道:“我听说世爻关本人,你看这世爻如何?”张心斋道:“世爻倒不妨事。世爻未土,今天是午月午日,午与未合,又临青龙,定有解救,但是解救之人权力甚大。”伍琼芳看见又有人进来占课,也不再问卜了,付了卦钱,说了一声费心,就走出来。张心斋却是不迎不送的。
伍琼芳出来,心里万分奥闷,又想着到前天送信去的地方去收回信。心里头正是七上八下的时候,祇见迎面来了一辆大鞍车,鞍帖鲜明,飞风的走了过来。车夫在那里喊道:“边上,边上!”伍琼芳就赶紧让开。祇看见那个坐车的是戴着眼镜,忽地招呼车夫把牲口拉住,自己跳下车来,对着伍琼芳,除了眼镜,拱了一拱手道:“伍兄何来?”伍琼芳定睛一看,不是别人,正是他们同当工房的一位曹来苏。他们两个是极熟的人,当时寒暄几句,曹来苏便邀伍琼芳到自己寓里去。当时就让伍琼芳坐在车里,曹来苏跨了辕,一径到香炉营二条胡同。
来到了门口,下了车,曹来苏让伍琼芳厅上坐下,便进去了。伍琼芳看了看这个小厅,收拾的甚为雅致。炕床摆了许多的古玩,就是墙上那些字画,也有一大半都是真迹。正在那里呆看,曹来苏走了出来,重新让坐,送上茶来,便问伍琼芳宦途一向可还顺利?伍琼芳道:“一言难尽。自从那年到省,刚刚三天,便了了忧回籍。后来听见本省破格用人,说是丁忧的人也可以当差,故此复行回省。等了好几个月,果然委了一个差使,偏偏又是接丁了。不多几日,贱内又下世了。余下三男一女,后来没得法子,照着下江的俗例,娶了位黎观察的令嫒,那知非常悍沷。现在还存两个孩子,寄放在湖北舍亲处读书,这是我以往从前的事。”
曹来苏道:“此次来京,是何公干?”伍琼芳道:“祇因本省大吏听说被人参了几款,所以小弟来京探听探听,实在不实在。”曹来苏道:“听说那边的吏治坏到不堪,到底是怎么样?”伍琼芳道:“那也不见得。不过在省的,有一种得意的,便有一种不得意的。那不得意的不怪自己不会,偏要有嘴说别人,一传二,二传三,越说就越不好听。其实一十八省,哪一处不是如此呢?”曹来苏道:“这样说,你老哥到京里来,必是来想法子的了。”伍琼芳道:“不瞒老哥说,我是我们首府,打发我到京里来想法子的。但是信也投了,到如今也并没有下文,还不知道有用无用?今天找张心斋占了一卦,卦象却不见好。”曹来苏道:“那些话不要管他,但是老哥若肯早点赐教,不论什么样的事,兄弟都可以办到。”伍琼芳道:“老哥有什么法子?”曹来苏道:“若非你我多年弟兄,不能对你说。现在打磨厂开亿利金号的东家,是个太监,却是大有权力。要是想走人情,到他那里想法子,包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事。譬如你这一件事,大约也不过化上八千两银子,就可以风平浪静了。”伍琼芳道:“我来的时候,却带了五千两银子。但是,如今就如石沉大海的一样。要是别开生面,我是拿不出来。就是打电报去要,恐怕他们也不肯相信,赶紧汇了进来。这可不是真正要急死人吗?”曹来苏道:“识时务者为俊杰,事已如此,没有别的话说,祇有自己跳了出来罢。至于他们的事,也祇可由他们去了。”伍琼芳道:“我不过带到一笔,看来也得化销若干?”曹来苏道:“有限,大约一折也是不能少的。”伍琼芳道:“现在到底不晓得我们首府托的那几个怎样说法,我还要赶了去等个回信。”曹来苏道:“不妥当。你祇管去打听去,我听见说,还有好几位御史要参他哩。并且说是两湖如果过于含糊复奏,还要连两湖参在里头。”
伍琼芳听了,大大的吃了一惊,暗暗的叫苦。停了一停又说:“他们也享用够了,我纔真正冤大头呢。”曹来苏道:“伍兄依着小弟的主意,自己顾自己罢。若是走这一条路,包你万无一失。”又伸出指头,一五一十的算了一回道:“至少也得八百两银子,包你一点事也没有。”伍琼芳道:“莫说八百,就是一千也值。但是从那里去借呢?”曹来苏道:“朋友知己的地方去凑凑看,有多少是多少。要是差个一、二百银子,我还可以替你想个法子,不过利息是每月二分。”伍琼芳道:“利息是小事,不去管他,祇要大事无害。但是,一折子参的人,怎么就会单单的把我提开?这里头是怎么个讲究呢?”曹来苏道:“要没有这局拿手,人家还来托他吗?”
两人言来语去,说的甚是投机。里边已是端了酒菜出来,伍琼芳道:“初次登堂,老哥竟如此费心。”曹来苏道:“现成的东西,并不费心。”说着,就让伍琼芳坐了首席,自己对面相陪。伍琼苦又问起曹来苏在京贵干?曹来苏笑了一笑道:“没有事。”伍琼芳道:“京城里米珠薪桂,居大不易,曹兄住在这里,必有所图,断断不会在这里赋闲。”曹来苏道:“我实对你说罢,那亿利钱庄的生意,就是我做水客,在外面招呼。我是九五扣的分红,也就勉强可以敷衍了。现在,承东家的情,又在河工上管我要了一个保举,已核准了,我是年里也要到省的了。”伍琼芳如梦初醒,纔晓得他是拉生意的意思,就切切的拜托了他。又说:“我明天便去张罗起来,若是能够如数顶好,万一不能,还要求告老哥成全其事。”曹来苏道:“是了,是了。”一回吃了饭,伍琼芳便辞了出来,叫了车回到泰来店。
先打听了亿利钱庄,果然是个太监开的。又问了管事的名姓,明日一早,便拿张片子去拜曹来苏。到亿利钱庄门口,便叫人过去投片说拜会。不一会,出来回道:“曹老爷住在家里,不住在店里,他的家在香炉营二条胡同。”伍琼芳听见,晓得曹来苏说的不是假话。又到前天送银子的人家去收回信,有的给了一封回信,原银条附还,有的给了一张收条。伍琼芳求着要见,里边传话出来说,不必见,请他早些回去,所委的事无不尽力,但是祇可以见事办事的了等语。一连几处,都是大同小异。
伍琼芳晓得事情不妙,便把人家交还的银条取了回来,又去找曹来苏,对他说个明白。曹来苏道:“他们的事不要管他,我们办我们自己的事要紧。你张罗的怎么样了?”伍琼芳道:“我跑了一天,又典当了些东西,纔祇凑了六百两银子不到的数,这事怎么好?”曹来苏道:“有了六百银子,不够的你出张票子罢。但为日已不少,事不宜迟,你赶紧去开张票子交给我,我好去办,但是你也离起服不远了,莫如就住在京城,起了服出去妥当。”伍琼芳道:“不错,不错。我明天一早就把银条送了过来,诸事费心。至于这起服,也还差几个月哩!”曹来苏道:“你明天写一个禀帖到湖南去,就把你们首府所托的人那些情形说话叙明白了,省得以后有别的话说。至于他们的回信,你可誊一张寄去,原信要留下,等到后日面交为是。”伍琼芳道:“不错,不错,到底老哥见多识广。”当日各散。
次日,伍琼芳便把人家退回来的银票划了六百两的一张来,交给曹来苏。又当面写了一张欠票,是公砝平足银二百两,言明按月二分起息的话。曹来苏点过收了说道:“这事我已同东家说了,东家已招呼人打了一个电报出去,知会两湖,将来复奏里,决不会波及于你。但是你可不好即刻回去,现在回电也还没有回来,大约今晚可到。我有要紧事要出去,不能在家奉陪,我们明天再会罢。”伍琼芳道:“我们明天在广和居会面罢。”曹来苏道:“也好,也好。”
伍琼芳便走了出来,心里想道:“要是我自己一个人上了岸,这位张心斋先生的课可真灵了。今天莫如再去找他占一占,看看怎样?”一头想,一头走,已到了吕祖阁。祇见大门关着,伍琼芳敲了几下,也没有人答应。又看了一看二门上,是贴了一张小条子,条子上写的是“有病停卜”的话。伍琼芳祇得出来,在琉璃厂逛了一会,一径回到泰来店去。
过了一夜,次日早上就到广和居定了菜,看了坐。不多一会,走堂的进来说:“曹老爷来了。”伍琼芳就迎了出来。祇见曹来苏手里拿着一个手巾包,笑嘻嘻的道:“来迟,来迟。”走进房门,便作了一个揖又道:“恭喜,恭喜。”便把手巾包打开,取出一张电报纸来,送到伍琼芳手里道:“幸不辱命。”伍琼芳接过一看,乃是“示悉遵办”四个字,下边还有两个电码未译,想必是他们的暗号了。伍琼芳看了欢喜得很,又是十分的感激,便连连的作揖道谢。曹来苏却也稀松平常的。谈谈说说,早已吃了几个菜。曹来苏便忙着要走,说是还约了人在万福居等他哩,便喊了走堂的,叫他招呼套车。曹来苏一面穿了马褂,又作了一个揖,说了一句“盛扰”,便出门上车去了。
伍琼芳算还了帐,此时心中甚是有兴。一回想到伊知府待我很好,但现在我是有力无处使,未免对他不起。就是那些至好朋友,也觉得十分抱歉。既而又转一念道:“呸!呸!他们那里认得我?不过认得我的应酬罢了,那里认得我的人呢!我恭维他,也不过恭维点权力,那里是恭维他们呢!各人自扫门前雪,不管他家瓦上霜,那里顾得了许多呢。”吃过饭,呆想了一回,便一齐丢开,回到前门外各处游玩了一回。心里想,久居在此无味,还是早早回省去罢。过了两、三天,买了些东西,便走了车,又去拜曹来苏。这一天共走三次,都没有看见,伍琼芳祇得留信告别。次日,便上了车,一径出京,由通州起早到天津去搭轮船回省。
究竟此次参案怎样复奏的,及伍琼芳是否摘释,当时不久就见,做书的也不缕述了。如今且把此事按下,要知还有何事,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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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回 暗挑逗歌曲寄相思 真莽撞贪杯失巨款
却说曹来苏,本来是亿利金号的副管事,东家因为他认得的人多,所以叫他在外边拉生意,他纔搬到香炉营二条胡同住下。弄到了钱,是九五扣,曹来苏也就很过得去。后来,就靠着这个走动人情,在山东河工保了一个从九,每一处合龙,必有他的名字。一保再保,已是保到知县了。其实,他并没有到过河工,也不晓得这个黄河是东西的南北的。自保了知县,核准了,他也不想再往上爬,就赶着要引见出来。为的是知县这个官不比别的,一来是有生杀之权,二来是可以发财的。他本是云南的原籍,自幼在浙江一年,在湖北也住过几年,认的人确也不少,他却没有打听外边的情形。听说贵州的人少,容易补缺,便指了贵州省。又要了东家一封信,给贵州当道的,是托他照应,把顶好的事给他的话。但是这个贵州十分瘠苦,处万山之中,又是晴少雨多,吃的、用的、穿的无一样能够称心如意。所以,从前的人有几句歌,单说贵州的地方是“天无三日晴,地无三尺平,人无三两银”。虽是不无过分,然亦可想而知了。
曹来苏到省一个多月,略略晓得了底细,心中甚是澳闷,又想改省。因为东家的信没有发作,所以耽阁几天。后来,又找了一个旧日相知李子和李道台去求抚台,抚台说是晓得的,极想给他一个事,但现在并没有好的,叫他暂且耐心等几天罢。李道台回复了曹来苏,曹来苏也无法想,祇得权时住了下来。
贵州地方虽然穷苦,却是有钱也没处用的。又过了些时候,抚台传见,委他到湖北看纺纱织布等局的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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