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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落长安-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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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日憋屈的时候,情不自禁点头同意。
柒
小东门里搭过不少防震棚,地面被铁钎子扎得坑洼不平,这几年见下雨就和成了稀泥糊糊。马路很窄,路沿上倒比马路宽,修路的拿着软尺又量又算,郝玉兰却早出晚归没看见。卖了几年冰棍,她赚了些钱,就算冬天雪糕卖得少了,还能卖小纸包的瓜子、冰糖葫芦和芝麻糖。她现在除了冰棍、雪糕啥心也不想操,每天晚上张俊媳妇从电影院扫出一麻袋瓜子皮,就叫她来看,说你还说不赚钱,光瓜子皮都这多哩!她也只笑笑。
晌午,郝玉兰趁着放映电影的空闲数钱,火岭奶奶踮着小脚跑来了:“莲花妈,我问你个事。”她赶紧丢下钱说:“大娘,啥事巴巴跑来。”老太婆撇嘴说:“你钻钱眼啦,天不黑不见你从钱眼里爬出来,俺只能来找你。”郝玉兰刚卖冰棍时怕人说“钱”字,现在钻钱眼的话听多了,没事人一样笑着说:“到底啥事呀?”老太婆说:“你家门口空着不用,路铺好了我要摆个豆沫摊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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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落长安 第五章(21)
郝玉兰一脸茫然,老太婆说:“东一路口路修好了,老王没工作就摆了个凉皮摊,每天都挣钱哩;老冯院的小江摆了个火烧(烧饼)摊——你说俺一个人守个儿子三十多年多不易,前年儿子没了媳妇跑了,只剩火岭这一个孙子。你知道他脑子不够使……现在好不容易国家让人干生意赚钱,俺就厚下老脸在你门口摆个摊卖饭挣点钱。”老太婆两眼眨巴着想哭。郝玉兰作了难,门口地方是不小,能摆十来张方桌呢,邻居过事待客都爱在她家门口摆桌,她没嫌过脏也没阻过谁。可火岭奶奶说的不是一月俩月啊。
老太婆看出她不爽快,板脸说:“现在这个社会没毛主席管成啥样子啦?人心寒啊!吕林去广州弄的那个啥电表……电子表。可挣钱啦,在那儿几毛钱一块,回来就卖十几块钱呢!俺就求吕林带火岭一块儿去趟广州挣些钱,你猜吕林妈说啥?‘你当去广州是去钟楼哩,路费多钱?倒电子表你有没有本钱?挣这钱要脑子灵光才行呢。’娘那×!俺看她那吊样子都想吐她脸上!五十岁的人,头发烫得像鸡窝,嘴抹得跟吃了血孩子一样。她那小闺女吕莉也不是啥好东西。”她气不过地说着:“小东门的街坊谁不知道她家偷鸡摸狗的恶心事?俺不求她。你别作难——俺知道这年头单干了求人难!”火岭他奶踮着小脚走了,撂下郝玉兰心烦起来。
路从东一路顺尚勤路往北铺,地面上撒着黄土铺上青砖很平整,连原先路边的槐树也用砖箍了树围子。受老王两口子卖凉皮的影响,从北往南有了好多家小吃摊位,都是陕西、河南小吃。老王家卖了凉皮,老李家就卖羊肉汤,张家卖凉粉、稀饭。老冯院的门口摆了两摊,卖煎饼夹菜的和卖羊肉馅饼的自动合成一个摊,领了一个执照。
晚上,郝玉兰还想着火岭奶奶的话,吃罢晚饭就躺在床上闭着眼想心事。白老四从外屋进来说:“还开着灯?”顺手把灯拉灭了。他一直节约,近年更不能容忍谁忘记关灯,说费电哩。郝玉兰不去理他,他又絮絮地说,门口修路的工人把树围子做得太小了;铺路的砖放在路边,让贪小便宜的人偷走了……郝玉兰嫌他聒噪不停:“你让俺清静清静吧!一辈子不爱说话,老了话倒不值钱了。”老四不说话了,她又问:“老四,你说让不让把门口的地方借给火岭奶奶?”白老四摇摇头说:“你别问我,我想让屋里屋外都清静,你可拉不下脸面。”
郝玉兰打电话把白西京叫了回来,白西京从部队转业到银行上班不过三两年,已经从库管员当上库管中心的副主任了,这在白家是最大的官了。郝玉兰和儿子商量了好一会儿,决定让火岭奶奶来摆摊,反正卖冰棍还忙不过来呢。白西京说卖早点脏得很,家门口拥一堆人多让人操心呀。郝玉兰说火岭和他奶可怜呢!他脑子又不够成色,三十多了都没个媳妇,那么大的人,穿着补丁从腰打到磕膝盖的裤子,咱让他们干吧,又不耽误咱的事,中午也就收摊啦。白西京想想说,写个东西,说好以后让她停就得停,要不就不能把门口让给她。玉兰说,你可是银行的,干啥都要写个东西。
白老四也说:“也好,至少咱的家门口以后咱还能做主。”
火岭奶奶卖起了饭,叫火岭用水把刚铺好的青砖地刷洗净,冲着郝玉兰的屋里喊:“刚洗的地,你家人可别踩脏了啊。”她卖的是河南风味的小吃——豆沫,用花生、黄豆磨成豆渣子,加上粉条绿菜叶子,勾上面芡,点上香油,看上去香吃起来也香。早点街上卖这个的只她一家,一摆出来就红火起来,她好不得意,又专门拍电报从河南老家叫了个远方亲戚小方来帮忙。这下热闹了,天不亮都能听见她扯着嗓子吆喝火岭和小方,稍有不顺就骂起来。火岭脑子不够成,挨骂也习惯了,顶多吊着脸咕哝几句。小方就可怜得多,常常一个人躲在黑乎乎的过道抹眼泪,没想到正对着白老四家的窗口。
火岭奶奶的生意做了两个多月,郝玉兰回家午睡,白老四小声叫她在屋里通过灰蒙蒙的窗纱看,小方正把指头咬在嘴里抽泣,小声叫:“娘呀,娘!俺想你!”郝玉兰一下流出了眼泪,不顾老四拉她就往门口走,火岭奶奶操着温县腔唱着:“死娼妇养下的!这么多脏碗也不收拾。死货!得把你那懒筋抽出来哩。”
叶落长安 第五章(22)
郝玉兰发现她比原先病恹恹的样子精神多了,高高吊起的眉头,把耷拉的三角眼扯起来,显得年轻了十岁还多。玉兰小声说:“你做生意哩,别人不闹你自己还吵个啥劲哩?”她鼓着气说:“俺可是花钱用的他,在旧社会算仆人哩,死娼妇,穷人的贱根!他刚才站着就睡着了,还不让我骂?”郝玉兰压低声说:“不过才十三四的孩儿……”火岭奶奶又吊起眉毛说:“咦!俺当你不去卖冰棍是为啥,原来是盯俺哩。他家穷得水洗一样,我不给他一碗饭吃,他也饿死啦,你别装好人管闲事,见我挣钱眼红啦?”郝玉兰气得浑身发抖,想骂她又咽了下去。
白老四闻声披了衣服系着裤带往外走,郝玉兰含着泪说:“你别管!就让她不讲理去,看她欺负孩子也不怕坏良心!”
郝玉兰和火岭奶奶吵了没几天,白牡丹也跟她吵了一场。自从火岭奶奶在门口摆上摊儿,白牡丹就没高兴过,她抱怨天不亮就得听老婆子扯嗓子说话,郝玉兰说:“谁做早点生意到晌午起床?你大闺女家也就少睡懒觉吧。”白牡丹嘟囔着天还黑着哩,不睡懒觉让人硬硬看天亮呀。
她早上一出门,见门外满是人,地上大板凳小板凳和支桌子的半截砖乱七八糟。擦过嘴的卫生纸团和洒散的豆沫东一摊西一片,再加上地上的痰和烟头,让她一下就恼火了:“火岭,闲了把地扫一扫,让人下不了脚!”火岭慌得抓扫帚去扫,火岭奶奶不依了:“忙你的正事,谁嫌脏谁扫,公家的地方又没扎围墙!”白牡丹憋了一个多月气,听说妈和她干了一仗,心里一直不痛快,当下夺过火岭的扫帚扬场一样扫起来。吃饭的人嫌脏丢下饭走了,她憋红了脸把垃圾堆在火岭奶奶的脚下,丢下扫帚抬起头“通通”进屋,“啪”一声关上门。火岭奶奶气得直翻白眼,却奈何不得,只好冲紧闭的门吐了口唾沫。
过了没两个月,白老四在一摊黏糊糊的豆沫上滑了一跤,左腿的小腿骨折了。这下火岭奶奶的生意彻底做不成了,没费多少口舌,火岭奶奶就愿意停掉生意,她也没再找摊位,小方回老家了,只剩下火岭更忙不过来。她见人就抱怨,说这几个月人都瘦了,心也跳得厉害,全身的腰疼。大家说,原来你的腰长了一身呢,怪不得劲这么大呢。
她摆摆手说:“不中啦,老啦。”
白老四的腿打了石膏,他说一辈子没在床上这样呆过,心里急得慌,大家都知道他是闲不住。他厂里人来看他,说老白不来看门了,俺们还怪想他哩。老白真勤快,不是扫地就是洗东西,俺们把脏工作衣都给他,他说只要你把肥皂供上,俺给你们包啦,好像他不干活就难受一样。
白老四笑了说,可不是不干活就难受?坐床上急呀。
郝玉兰就把每天卖冰棍的硬币拿来让他数,他细细心心数清,再用白纸包好,说数钱还怪累哩。可是数钱也只能打发他一两个小时的时间,他还是嫌闲得难受,说一辈子也没这么啥都不干只坐着。
大家一商量,买了台电视机,让他坐在床上看,不少人知道白老四有一台电视机,都跑来看稀罕,啧啧地夸着。老宁媳妇摸摸屏幕说:“这么光这么凉!是啥牌子的?”郝玉兰学舌道:“海燕的,俺听莲花说的。”老宁问:“这有多大?下个月俺去宁夏贩十来只羊也买一台。”白老四轻描淡写地说:“长安和西京去买的,说是十四寸。你把后院牙长的路都放的死羊,羊血流得跟河一样,你也不怕羊的魂来找你?”老宁嘿嘿一笑说:“俺在河南老家就是杀羊卖肉的,不杀羊咱不就饿死了?现在能挣点不挣,谁知道过几年啥样子哩?”这话一说,大家点头说是,有人就问郝玉兰为啥闲着这么好的门面房?
不等她说话,白老四就打岔说:“人就是能。做这么个箱箱,装块黑玻璃就能看见人哩。看这个频道——中央台,连北京的人都能看见。”白牡丹小声说:“西京哥,你看咱爸也懂个‘频道’呢。”白西京逗静静,敲了敲白老四的石膏腿:“你敢不敢?”静静怕姥爷疼,急得拉住他的手不让敲,问姥爷疼不疼。白老四笑着摇头,露出掉了颗门牙的洞,静静突然扭头问长安:“爸,姥爷也换牙呢?”
叶落长安 第五章(23)
邻居们走了,郝玉兰说:“咱门口空着也是个麻烦,不下五个人找我想在这儿做生意哩。应吧,还不把人烦死了?不应,又得罪了几十年的街坊,让人心里不美气哩。不如咱家自己做个生意,槐花接着去卖冰棍,梅花和牡丹都是临时工,加上我也有三四个人哩。”
没人说话,她只好算了。耽搁了十来天,不断有人来问门口这片地方,弄得郝玉兰见人先赔笑,不住在心里盘算。白老四说,你这么大年纪了还不安生?他一个劲叫她火岭奶奶,意思说她和火岭奶奶一样爱钱。
郝玉兰想开饭馆,家里没人支持情绪就不好了。吃罢晚上饭,就说白老四是个不操心的好命人,活活把她一个人的心操碎哩。白老四却不生气,提醒她说:“你今儿咋不看《霍元甲》了?我刚听见人家的电视唱《霍元甲》的歌了。”她才想起竟耽误了最重要的事,这个电视剧演了好多天,她一集也没误过呢,到晚上这个时候,街上人也少得多,偏自己给忘了。
“可不是,都开始了。”她打开电视果然开演了,“老四,要不俺回娘家问问俺爹?”白老四不置可否地说:“先看电视吧。”
第二天,郝玉兰就跑回娘家和爹商量,娘去年过世了,老头身体倒还硬朗,就是不爱出门了。玉兰摩挲着老爹干巴巴的手,又在他的膝盖上轻轻揉着说:“爹,你说俺干不呀?”老头靠在床头闭上眼儿,想了想说:“干点啥吧,卖冰棍也不是个长久。尚勤路有卖肉丁胡辣汤的没?俺觉得河南小吃在陕西能吃得开的数这个了,不光小东门跟前的河南老乡爱吃,里面加上醋和辣子陕西人也爱吃,又顶饥又热乎。”她兴奋起来:“爹,这个饭咱家也老做呢。孩子们都爱吃。”郝仁义咧开没剩几颗牙的嘴笑了。她见爹笑也跟着笑:“爹,俺说得不对?你笑啥呀?”
老头儿用指头比划着说:“咱吃的是自己家的胡辣汤,剩菜剩汤打点面糊就能吃了,要卖正宗的河南肉丁胡辣汤,你那汤还差得远哩。要用牛棒棒骨熬一天一夜,那汤发灰发亮还得加老汤。然后洗面筋,把好白面和好醒好,一次加一点水,洗出里头的面筋上笼蒸成面筋饼,切成小丁丁。再得煮肉,十几种调料把好牛肉煮好也切成小丁丁……你别急,还多着呢!泡粉条——说起粉条,得用咱老家的红苕粉条才行,又筋又透明最好。像海带、黄花菜、花生米这些都得泡好,切成小丁丁,这才算是主要的料配得差不多啦。”
郝玉兰大喜过望,听一句跟一句:“还有啥?爹,你懂得还怪多哩。俺哪知道有这么多讲究,爹,还有啥?”郝仁义得意地说:“你不知道的多着哩。光煮肉就有讲究哩,这些料哪些要当天泡哪些要隔天泡,哪些要用调料水泡,哪些要骨头汤泡都有讲究呢。胡辣汤最关键是个味,这胡椒粉太重要了,你要买回胡椒粒自己用石磨磨成面儿,用小筛子筛去粗渣才能用。其他的十几味调料也是得这么自己磨才能用。胡椒粉要放在热汤里才出味,不能煮也不能放在温汤里,没有这十几味调料,你这汤就是没有魂的汤。”说着又细细把做胡辣汤的过程讲了一遍。
郝玉兰一一记在心里,又陪老爹住了两天才打算回尚勤路,郝仁义说:“再陪爹住一天吧,你娘走了你也没时间和我说个话。”她赶紧放下衣服,拉了个小板凳坐爹跟前。他拍拍头说:“忘了,忘了。还有个关键哩!胡辣汤里不能放酱油,得用白砂糖在火上炒成糖色再加开水备用,要不勾了面芡的汤一放酱油立刻就泛出一层水在上面。玉兰,你不是偷工减料的人,这个饭爹看你能卖好!”郝玉兰赶紧点头说记住了。
老头儿说:“好多天没见过太阳了,你扶我到院里面晒一晒吧。”见他这么好的兴致,郝玉兰和西珍把他连扶带架放在大躺椅上。这么一折腾他就累得不住喘气,太阳光从槐树叶缝里洒到他脸上,玉兰忍不住说:“爹,这些年你这脸上没咋变哩。”西珍说:“就是,从我进门起爹变化都不大。”郝仁义笑了说:“现在让俺死,俺拍拍屁股就走啦。孬好吃了几年饱饭哩。”郝玉兰见西珍走了才说:“又说死,说点好的呗!爹,不是你给钱让俺买下尚勤路的门面房,哪有现在哩?人家都眼气得不行。”郝仁义说:“嘿,咱是勤快人,心又善,哪能没好报呢?你命里有运气,爹能给你的不过是那点钱。”她给爹轻轻揉搓着细得只有一层皮的腿,心里有些伤感。他想到啥就说,在院子里东拉一句西扯一句。直到天黑,郝仁义才说:“回吧,回吧,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老四的腿才好,你这一出来就三四天。玉兰呀,爹当初害怕老四年纪大,把你和一群孩子闪在半路上,那你的命就比黄连还苦了,这几年眼见你过得还算称心,爹也就放心啦。”郝玉兰说:“爹,你知道你一直疼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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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落长安 第五章(24)
郝玉兰没想到,这竟成了和爹的最后一面。第二天夜里,郝仁义就悄然离世了,早上金玉发现他双手搭在胸前,脸上微笑一般。邻居们说,这老头是老神仙托世呢,仁义一辈子,死得也体体面面,睡着觉就去了。
捌
郝玉兰的小吃铺按郝仁义的意思起名叫“郝记河南肉丁胡辣汤”,她在小东门熟人多,又做的是河南风味小吃,远近的人们就来捧人场过馋瘾。没一个月,生意就火爆大桌都坐不下,她只好让白东京、白西京和梁长安找人重新翻盖房子。就算这边盖着房子,马路边搭的棚里,胡辣汤也一天没停卖过,照样大清早就排上了队,不到晌午就卖完了。
花了一个来月的工夫,盖了个二层楼的房子,楼上是老两口和伙计们住的地方,一层最里面一间房专门放粉条、面粉等杂货,外边两间全部腾出来,又摆放了五张桌子,早上人最多时的拥挤才算有些缓解。不光小东门里外的人爱来喝,更有人在南郊、北郊住着,也早早跑来,说喝一次想两次哩!吃完还要啧啧夸赞:“这么地道的胡辣汤硬是让咱喝上啦!”
老蔫拉了一辈子架子车,退休后他就拄上了拐。自从郝玉兰的胡辣汤开张,他每天早上七点准时从锦华巷一瘸一拐来喝。他用勺子搅搅,肉丁、花生、面筋丁满满的,就说:“玉兰呀!这一碗五毛钱,你放这么多东西,能赚不能呀?”有人就说他:“吃着正宗的啦,还操心人家赚钱不?”她说:“还没算哩,反正已经搭里好几千啦。”
一个胖老头儿禁不住说:“不行就涨价。别人五毛钱,光是几根粉条和些清胡椒汤,味也不正。你这汤里有生姜呢,昨天我给我那九十岁的老妈端回去了一碗,老太太喝着喝着都哭啦,说这不是她小时候在开封府喝的胡辣汤吗?以为活着吃不上了哩。本来老妈有些感冒,喝了一大碗出些汗感冒倒好了。这不,让俺今儿一定给她再捎一碗。”郝玉兰喜不自禁:“那一碗就不收钱了,难得老太太爱喝。”旁边有人说:“不中!你得涨价,要不你赚不上钱不干了,俺们到哪儿喝这汤呀?”
生意太好了,人手一直不够,郝玉兰天不亮四点就起来扎开煤火烧汤,六点多天刚亮汤就好了,白槐花盛汤卖,白老四只管收钱。因为锅前总拥着长队,每天就有人为插队吵架,人们给别人介绍去喝郝玉兰的胡辣汤,往往会说,尚勤路的郝记,好找!——你看哪家人多有人排队吵架的就是了。郝玉兰的胡辣汤就在西安城渐渐有了名气,开始雇的四个人不够用了又加了两个,人还是忙得团团转。所幸到十点多就卖完了,全家这才休息一中午,下午又开始准备第二天的料。旁边摊位的早点往往卖到下午一点多,就笑着说,你要多烧上两锅汤,我们这饭就卖不完啦。
她听出意思,就只做六大锅,完了就收摊。大家都说,玉兰真是郝仁义的闺女呢,放着钱不赚真不容易,也有人说,六十多岁的人怕是累不过来,要不谁和钱有仇呢?她只一笑就过去了。白槐花雇了个小女孩在电影院帮忙卖冰棍,又找了个保姆在家里看孩子,郝玉兰说小吃铺就不用槐花管了。她一心让梅花和牡丹给她帮忙开小吃铺,想把河南的胡辣汤做好卖出个样子,因为这是爹过世前几天教会自己的,她就更鼓了一口气。白梅花的厂是社办的,她索性写个长病假条送去,安心和妈做生意。
白牡丹却不吃她的安排,郝玉兰说毛笔厂活又不多,三天有活五天没活的,一个月挣的钱没你槐花姐的冰棍摊三天挣的多。白牡丹笑着说:“妈,我不想干这又脏又累的事,你让我挣个轻松钱行不?毛笔厂我也不想干了。”玉兰“啪”一声把手里的盆丢在灶台上,把白牡丹吓了一跳:“白牡丹!你别以为你找个男朋友俺不知道。你姐说你俩都一块儿看了好几次电影了,谁让你自己找的?他是干啥的?”白牡丹嘟囔着说:“就你爱生气,都啥年代了,看个电影还得汇报呀。他做服装生意,天天跑广州可有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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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落长安 第五章(25)
她没好气地说:“有钱,你只知道钱,小心人家哄你!”接着又恍然大悟:“怪不得你一天三换衣,你就那几十块钱的工资,哪买得起?原来找个卖衣服的。”白牡丹有些得意了:“我也没白穿人家的衣服,我说啥样式好看他才进衣服,赚了钱当然得谢我了。他从广州进货,在西安康复路批发,做得比吕莉的服装店还火哩。”
郝玉兰见她边说话边用眼角瞟着镜子,气更大了,伸手把镜子取下来丢到桌上说:“从小都这毛病,好好的眉毛拔成秃的再用笔画根粗线,像啥样子!跟他学坏的吧。俺不许你们来往,你老老实实回厂里上班,要不就回来做生意。”牡丹怔了怔小声说:“不!”玉兰没想到一向乖巧的白牡丹敢说“不”,有些怔了。牡丹说:“你没见过他,为啥不许我们来往?我准备在骡马市也弄个摊位卖衣服呢。凭我的眼光,卖衣服比你卖胡辣汤还来钱快呢,也不用一碗五毛地卖一早上。”郝玉兰气得说不出话来,白牡丹见她只喘着气盯着自己却不说话,害怕妈气住了,赶紧又揉胸又回话才算完。
白牡丹真的就辞了工作,托吕莉在骡马市找人批了个小摊位专门卖女装,白槐花给妈说,牡丹来借几百块钱当本钱进服装卖。郝玉兰知道了,二话不说就拉上槐花,到骡马市找白牡丹。
骡马市在东大街,离市中心钟楼很近,二三百米长的小街原先是卖菜的早市,早市撤了有人摆地摊卖袜子、鞋垫的小东西。干的人多了,常有人为争地盘打架吵闹,后来骡马市就画了白线分成小摊位,由公家统一批才能经营,这样骡马市马上井然有序了,渐渐形成了规模,连晚上也有卖化妆品、头花的摊位;能摆到夜里十一二点。西安市最时髦的女孩子都爱到这儿买衣服,说这儿的东西便宜还能搞价,不像国营商店,衣服挂得落了厚厚的灰尘,营业员还爱理不理,连试也不让人试。
白牡丹的男朋友其实就是锦华巷的吕方,吕方和妹妹吕莉都干服装生意,也颇赚了些钱,白牡丹知道妈从心里头厌恶吕家人,迟迟不敢说吕方的名字。
郝玉兰和白槐花没费多大工夫就找到她的店,店的名字是“花之魁”,郝玉兰听白槐花念了说:“一看就知道是白牡丹的名字。嘿,干个啥都是这张狂劲。”一进屋,有几个女孩在布帘子后边试衣服,郝玉兰不自在了,拉着白槐花站在门口说:“现在闺女都胆大得很,光个膀子就换衣裳,一身肉就那个小布帘帘能挡住?”白槐花说:“妈,你思想咋还不开化呢。牡丹都快二十六了,你考察一下再说不愿意嘛。”郝玉兰说:“听你这意思,你不光见过还认识,那小伙人咋样?”白槐花为难地说:“你还是让牡丹自己给你说吧。”
正说话间,白牡丹收了钱送几个女孩出门,高兴地说:“妈,你不会打我吧。”郝玉兰哼了一声,只顾着看,房子不大收拾得挺好,沿墙挂满了花花绿绿的衣服,门口还立了个穿花裙子的木头人。不断有人进来摸衣服问价钱,白牡丹热情地介绍着,她放下心来,知道生意不错。玉兰等商店没人了问:“咋样?”白牡丹说:“啥咋样?”白槐花打趣她:“你只当咱妈问你对象的事儿呢?咱妈问生意咋样?”白牡丹扬起手中的钱说:“才中午我都卖了三件啦。一般下午才算开始呢。”郝玉兰不屑地说:“才三件!你能保住本?这房子多钱一个月,你出去吃饭谁看摊?”白牡丹说:“哎呀!妈跟警察一样哩。我和吕莉的商店挨得近,叫一声就来帮忙了,你嫌三件少?你知道这裙子我多钱进的?十三块钱。你看刚才那个女孩买了一件,我给她要五十她还到四十块,我这一下就赚了二十七块。顶你多少碗胡辣汤?”
郝玉兰有些想不通,悻悻地说:“这么少的料子,也敢卖四五十块钱?”白牡丹得意地说:“她们看我穿得好看,就是再贵也要买的,咱在小东门见的净是穷人,你不舍得不等于别人不买。我现在才知道有钱人太多了!”郝玉兰本来兴冲冲的,听她这话又来气了:“又是钱,死闺女,俺让你受啥罪了,这么爱钱?”正说话间,一个高高瘦瘦的男青年来了,手里还提了串香蕉,见郝玉兰赶紧叫:“玉兰姨,你来了。”她并不认识,先笑着应了一声。白牡丹涨红脸说:“妈,他就是吕方……”郝玉兰一下明白了,吕方活脱脱就是老吕的样子!粗眉细眼高个子,很宽的肩,满脸堆着笑,头上却是很长的烫发,乱蓬蓬的,花里胡哨的大花格衬衣,腿上和白牡丹一样,是紧绷着屁股的牛仔裤,裤腿足有一尺多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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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落长安 第五章(26)
吕方递过香蕉请她吃,她只觉脚上往上直冲寒气,禁不住浑身发起抖来,她指着白牡丹又指指吕方,最后指着白槐花,说:“你!……你!你还帮着他们哄俺!”说完一下哭了,转头就走,白牡丹拉她,她反手给白牡丹一个耳光:“你原来找了这么个有钱人!算了,你也别给我叫妈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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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长安现在当了供销科长,又兼技术股的股长,人家说他把皮箱厂的主都做了,只等当厂长啦!从他管了厂里的供应和销售,一年有大半年在外地出差,皮箱厂需要的皮革得到四川、新疆、河南采购,五金小配件要到湖南、湖北去出差,一些小饰件要到广州去。其他一样样的材料得全国各地去找,做成的皮箱又得全国各地去销。他一走,白莲花下班就得照顾静静,没时间多回尚勤路。这次他从上海回来带了不少茴香豆之类的小吃,又把上次从上海带给静静的花裙子照样捎了一件。因为裙边上缝了好几道彩色花边,邻居们都夸好看,让梁长安下次出差给孩子买件一样的。
晚上,静静说学校组织她们星期天去钟楼宣传“五讲、四美、三热爱”,她一直发愁爸爸回不来,没人给她写小宣传标语。长安让她一句句说着,在她准备好的小黄纸条上“讲文明、讲礼貌……”地写了十几张,静静满意极了。白莲花这才安排静静睡下,来给长安整东西。
看到高高几摞子小纸盒的豆腐干,白莲花笑了:“次次都挑最便宜的买一大堆,还是一毛钱一盒?”他纠正说:“涨价了,一毛二了。”他把几十盒豆腐干、茴香豆放在橱柜里,苦笑着说:“别让老鼠咬坏了。出去不买些东西,老人孩子面前空手多不好。买吧,东西贵得咬手。”她说:“星期六咱回妈家看看。听说白牡丹的事闹得厉害,我妈这次别上劲了。”梁长安打个呵欠说:“她们都是硬性子,你也帮不上忙,睡吧。”又看看静静在小床上睡得挺香,就压低声音说:“在外边天天想你哩,没睡几天好觉。”白莲花故意磨蹭地说:“再不收拾东西都放馊了,这毛巾你去晾上,先用水洗洗,都闷得有味了。”不防他狠狠把她抱起来,嘴里说:“再不收拾收拾,我也放有味了。”
两个人亲热完,白莲花闭着眼睛躺在梁长安的肩上说:“古代男人出一次门就是几年,那还不把人想死了。”他翻身压上她小声说:“这不都回来了,还想啥?”她使劲把他推下去说:“真是在外边学坏了!人家都说外边是花花世界,漂亮女孩在马路上排队给男人招手哩。你在外边坏了没有?”
他哭笑不得:“去的都是工厂,不是在火车上就是长途车上,哪见了啥花花世界哟。再说那么点钱带上,又要垫差旅费又要给家里捎东西,邻居让捎裙子也得先垫钱,十块钱呢,一分钱都不敢胡花,给你也没敢买东西。下次我一定给你带条连衣裙,叫个啥乔其纱,南方人都穿那个。”她说声不稀罕又爬起来,他说:“还不睡,起来干啥?”白莲花冲他笑笑:“你跑一个多月累坏了就先睡吧,东西不整好我睡不踏实。”梁长安翻身闭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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