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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综]数风流-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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举一个形象生动些的例子:如果两个频率相同的音叉靠近,其中一个振动发声时,另一个也会发声,也就是物理学中定义的“共振”现象。

类似的,王琅做着王琅自己的梦,王允之也做着王允之的梦,但,由于某种特殊原因,两个人的梦境如物理学上的“共振”般发生了互感现象。即王琅在梦中梦到王允之的梦,王允之也在梦中梦到王琅的梦,两个人的梦境同步。

至于那个特殊原因……

“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也不迟,当务之急是怎么跟阿兄解释他做梦梦到我……和你。”

王琅本想说梦到我揍你,好在反应够快,及时改口。

仿佛对她的心理活动毫无所觉,姜尚眼皮不抬,神色淡淡:“你自己决定。”

“诶?”

“你现在能借用的气运还太少,封神榜至少要温养两年才能稳定。这段期间之内,你可以随意在梦中联系你的次兄,至于会不会与其它人发生梦境互感,我也无法肯定。”

王琅拧眉:“即使我能梦到阿兄又怎样?梦中一切与现实无关,你不也只是在梦境中指导一下我的课业什么的吗?”

姜尚看她一眼:“梦境互感不受地缘限制。”

那……那不是成了移动电话!?

王琅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黑眸睁大。

电气时代以前,最快的远程通信方式应该是使用飞禽类信使。然而飞禽驯养不易,航线固定,被人捕杀、截获的可能性都有,可靠性较低。就她所知,这个时代也有使用鸿雁、飞鸽进行传书,只是规模极小,也不用于传递机密。

而通过梦境传讯就大大不同了。

睡眠对每个人来说都是必需品,即使在不影响正常生活的前提下,她也可以利用晚上入梦的时间与兄长互通讯息,完全不需要考虑消息的安全性与滞后性——什么叫“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四年前从伯叛乱的时候她就知道了。

麻烦就麻烦在怎么跟阿兄解释,全部摊牌不可能,干脆说她也不知道?

啊啊不行,完全不想向阿兄说谎,走一步看一步吧。

不负责任地抛下思考,王琅心虚地侧侧头,转移话题:“对了小望,你上次布置的课业我都完成了。”

对方微微颔首:“如此甚好。”

就这样?未免太信任她的自觉了吧……

王琅迟疑一会,还是忍不住发问:“你不出点卷子考我吗?”

好歹检验下她的学习成果啊。

“卷子?”对方似乎有些惊讶,纯白如昆仑山巅的积雪般的剑眉扬起几分,随后轻轻摇头,“不需要。”

“你只要二十岁前当上荆州刺史,自然就合格了。”

“二十岁?那不是还有十年时……二十岁当上荆州刺史!?孙策平定江东还二十四呢,你疯了!?”

“这是底线。”平平淡淡道出这四个字,姜尚重新拿起之前放下的书卷,“如果能像你的从伯一样,以大将军之职都督江、扬、荆、湘、交、广六州诸军事更好。北伐中原,重定晋室也未可知。”

“别开玩笑了好吗!晋朝开国以来从没有三十岁不到就被任命为一州刺史的例子啊,二十岁的荆州刺史,听上去就是皇帝胡闹朝政混乱的亡国预兆吧?”

“晋周十四岁即位,半年肃清余孽,推行新政,诸侯竞相归附。其后三驾著威,五会著信,九合诸侯而使晋称霸,年不过二十有六。先贤未远,何以言弃。”

王琅表情静止,顿了一下,问:“晋周是谁?”

声音不自觉轻了些许,情绪也冷静下来。

姜尚没有回答。

他沉默着看了她许久,深湛广漠的黑眸沉淀着上古的庄严恢弘。

说来奇怪,明明他一句责怪的话语都没说出口,神情中也没有任何失望不满,王琅却觉得很难受。她既不愿对上他的视线,也无法移开自己的目光,整个身体从手指末端一节节冷了起来,仿佛浸入最深最寒的海水中,连呼出的气息都能冻结。

就在她觉得自己从血肉到灵魂都变成一块冰晶的时候,姜尚终于开口:

“读《左传》罢。”他说,“先将整本书通读三遍,三遍读完,再一篇篇拆碎了看,有什么看不懂的来问我。”

声音神情,一如既往。

王琅手指发僵,声带也失去控制,于是只点了点头。

大概是从小运气不好,性格又很要强的缘故,她一直是个很努力的人,详细规划,勤勉学习,认真生活,每一步都迈得稳稳当当,踩得扎扎实实,转生以后更是如此。然而,此时此刻,面对此人,她忽然想起小时候追逐月轮的往事。

无论她走得多快,追了多远,那轮清冷皎洁的明月始终高高在上,没有靠近一步——

霄壤之别。



王琅内心的自卑感于几日后荡然无存。

望一眼对面拿着她默写下来的《左传》读得津津有味的某个人,王琅磨了磨牙:“你没看过《左传》?”

“嗯。”

“那你怎么知道《左传》里有关于晋周的记载?”

“我从没说过晋周的记载在《左传》里这种话。”

所以你只是不知从哪里听来《左传》的名声自己想看而已吗……

王琅捏了捏拳,只觉得为了对方一句话而拼着一口气硬生生把近二十万字的《左传》全部背诵下来的自己真是可笑至极。

强忍住恼怒愤懑之情移开视线,王琅瞪着河边的石头猛瞧,似乎要把这颗平凡无奇的石头瞧出花来——专心生闷气的她自然不会发现,一直坐在她身边读书的姜尚眼底划过的那一抹欣赏。

井无压力不出水,人无压力轻飘飘。

只为拼一口气便能做到这种地步,看来他先前对她的认识还是有些偏差。

提前开始下阶段课程好了。

这么想着,姜尚合起手头书卷,音如金石:“四天过去了,对荆州刺史有头绪吗?”

“那种事情怎么可能有头绪……”王琅收回瞪向石头的视线,声音闷闷,“但凡有一点可能我也会想,但是你说的事情根本不可能做到嘛。”

“为什么不可能?”

“我所生活的时代号称男女平等,某些领域上的性别歧视还是根深蒂固,更别说这个时代了。把‘帝王之资’的荆州交到一个不满二十岁的女孩子手里,听上去就像一个笑话。”

王琅用脚尖踢了踢河边的石子,情绪怎么也提不起来。

“是吗。”微微扬起眉梢,姜尚放下手中书卷,走到她对面坐下,“如果我没理解错的话,比起能力和才华,你认为世俗舆论上的压力对你造成的阻碍更大?”

“也不能这么说吧……”王琅略不自在地侧侧头,移开视线,“所谓能力和才华,应该也包括让别人信任你,听从你的调遣之类的。这些不是都受世俗舆论所影响的吗?”

等了半天没有回应,王琅悄悄朝对面瞄了一眼,颜色胜雪的面容上沉静依然,不为所动。

她咬咬嘴唇,不再想当然地回答,而是自己转动脑子思考起来。这一思考,顿时就意识到自己之前说过的话有多荒谬了。

举个最简单的例子。

淝水之战前,秦王苻坚先后消灭了前燕、前凉,统一中国北方全境,带着八十七万屡战屡胜,身经百战的精锐士卒向江南逼近。而东晋方面迎战的军队只是年纪轻轻,没打过大仗的谢玄花费不到两年时间草草组建的八万北府兵。

实力悬殊如此之大,只要头脑正常的人都不会认为谢玄能打赢。

然而当时东晋方主事人的谢安还是顶住了重重压力,坚持任命谢玄为前锋作战。

两相对比之下,世俗间对于性别、年龄上的一点偏见又算得了什么?

稍微一想就站不住脚的理由,难怪小望连理都不理她……

垂下头颅抿了抿唇,王琅低声道:“是我想当然了,以后不会再犯。”

说话之时,她脸色惭愧,情绪羞耻到了极点。

姜尚对她“不贰过”的承诺不置可否,目光微微一扫,语气如常:

“现在可以给我答复了吗?”

因为头脑已经活动开,王琅立刻反应出他指的是自己对二十岁前当上荆州刺史有什么谋划,认真深入地思考一会,她回答道:

“长远的计划暂时没有,短期内应该先建立阿兄和阿父对我的信心,至少要在接下来的内乱中取得领兵资格才行。荆州外带江汉,内阻三陵,有金城之固,沃野千里,因此被鲁肃称为‘帝王之资’。东晋偏居江南,以长江天堑防御北方戎狄,荆州的地位水涨船高,成为南北政权间的军事枢纽。我若想拿下荆州刺史之位,必须向世人展现出值得被破格提拔的价值,而最方便也最快捷的办法,莫过于打下几场胜仗,积攒实力。”

“大体上的方向没错,现在听听你所掌握的优势如何?”

“诶?”

“第一,琅琊王氏因三年前的王敦之乱丧失兵权,除了你父亲这一支,王家并无其他领兵人才。

第二,你的两位有能力领兵的父兄皆无仕宦意图,若非家族危殆,迫不得已;宁可逍遥山水,享乐林泉。

第三,就在这十年内,你的从伯、父亲都曾经执掌过荆州,朝野上下对于第三个出自王家的荆州刺史已有心理准备。

第四,现任荆州刺史陶侃已经六十有九,其部下、子嗣的威望都不足以接任荆州刺史之位。

第五,你有我。”

王琅听得兴起,正想等他继续分析,蓦然间听到这么一句话,整个人都不对了。

虽然的确是事实没错,但你这样直接说出来真的好吗吗吗吗吗吗吗吗吗吗……

头顶挂满黑线望向对面,不期然对上一双深湛平静的黑眸,王琅愣了愣,抿着嘴唇移开视线。

她心里知道,即使再列出一百条、一千条、乃至一万条论据充分的理由,都不会有他最后简简单单三个字带给她的信心大。

她有他。

第7章 涟漪

咸和二年十一月,苏峻祖约合兵。十二月,初一,姑孰失陷,囤积盐米为峻所得。

咸和三年正月,二十八日,苏峻屯兵陵口,屡战屡胜。二月,初一,苏峻至蒋陵覆舟山。初七,苏峻攻清溪栅,因风纵火,烧台省及诸营寺署,一时荡尽。峻兵入台城。初八,苏峻称诏大赦,惟庾亮兄弟不在原例。以王导有德望,犹使以本官居己之右。



建康失守的消息传至会稽时,王琅正在接待她一年前于游春宴上结识的友人,陈郡谢氏谢真石。

不同于居住上虞的谢裒一支,谢真石家的人口结构简单到了连王琅也吃惊的地步——只有她与兄长谢尚两人相依为命。王琅本担心这样家庭下生长出的女子性格上会流于多愁善感,抑郁消极,谁知接触下来竟是风致洒落,清妍澄澈的一个人,尤其精擅各种器乐。

王琅的从叔王廙号称“渡江书画第一,音律众妙毕综”,从伯王导又是当朝丞相,只有当世第一流的音律才有资格在乌衣巷中响起。多年耳濡目染之下,王琅对音乐的鉴赏能力自然大大提高。

能让王琅给出“精擅”的评价,可知谢真石的琴曲确实高妙不凡。而据谢真石自己所言,她兄长谢尚的琴艺远在她之上,筝、笛、琵琶都是妙绝,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指着屏风对友人比了个“去内室”的手势,王琅站起身迎向门口:

“阿兄。”

“山山。”玄衣玄裳的王允之一身行色,接过妹妹递来的杯子抿了一口,开门见山,“建康失守了。”

王琅睁大眼睛:“这才几个月,庾元规是摆设吗?”

虽然早与兄长反复讨论过战况,得出官军不足恃的结论,但当事情真的发生在眼前,王琅还是感到不可思议。

“苏峻十一月自历阳发兵,十二月初一攻陷姑孰,二月初七进兵建康,掌控台城,加起来不超过四个月时间。”王允之叹息一声,年轻清俊的脸上写满无奈。

“城内的情况怎么样?家里还好吗?”

“……不太好。”

王琅倏然站起,一脸震惊地看向自家兄长。

“你先坐下,没人出事。”王允之将幺妹的肩膀向下按了按,沉着稳定的声音有效唤回了王琅的理智,“苏峻虽然放纵士兵在城中劫掠,但并没有伤害百姓性命。”

王琅顺着他手掌的力量坐回原位,先是送了口气,随后反应过来:“百姓?那官员呢?”

除了女眷和小辈,王家好像没几个不做官的吧。

王允之沉默片刻,似乎在犹豫该如何启齿,最终只能一声轻叹:“着戎服者多被害,其余官员形同奴隶,被兵卒捶挞着担土登蒋山,修筑工事。有人看见光禄勋也在其中。”

王琅忍不住提高声音:“世儒叔有足疾,连朝见天子都不用下拜,苏峻竟然让他执苦役?”

光禄勋、世儒都是指王琅的从叔王彬,前者是他的爵位,后者是他的字。

王琅经常到这位从叔家串门,很喜欢这位慷慨雅正的从叔。想象从叔年逾五十,腿脚不便,居然还被士兵鞭打驱使着担土登山,王琅心都揪了起来。

王允之替她倒了杯水,用目光敦促她喝下去润润嗓子,然后才低声道:“据北方传来的消息,城破之日,丞相与几位臣子一同登上御床护卫成帝,苏峻的士兵因此不敢进入正殿,转而冲进后宫,宫女及太后的左右侍人都被掠夺。皇城内尚且如此,皇城外的情况只有更糟。乱兵不仅抢掠财物,甚至连士女身上的衣物也不放过。二月春寒料峭,这些没有衣服的人只能用破席或苫草自相遮掩,没有草席的人就坐在地上用土把自己身体盖住,哀哭号叫的声音震荡于京城内外。”

两年前才生活过的地方发生如此惨事,王琅感同身受,手心里几乎掐出血来。

什么叫“宁为太平犬,莫作乱离人”,什么叫“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她算是明白了。居住京城又怎样,门第显赫又怎样,战事一起,兵戈一响,还不是一样危险脆弱。即使自己身处安全之地,对于亲朋好友乃至国家命运的牵挂也足以让人断肠。

“多思无益。”王允之不忍看她露出戚容,起身离席,将幺妹向自己怀里搂了搂,又用手轻抚她的背,低声喟叹,“万幸丞相无事。”

他所经历的离别毕竟比王琅多些,五年前从伯王敦叛乱便已经受洗练——那一次是同族相向,煎熬痛苦,远甚于今——因此还能温柔及时地安慰妹妹,巧妙劝解。

“诶?”

“苏峻初八矫诏大赦,以丞相素有德望,犹使以本官居己之右。”

听到这里,王琅的脸色不由古怪起来。

摸着良心讲,司马氏能够顺利在南方建立政权,继承晋统,基本可以说是王家的功劳。五年前犯上作乱的从伯王敦虽然被戮尸示众,至今仍有许多士人怀念他豪迈雄爽的风姿,更不用提一手草创江南朝廷,尽力弥合南北士族的丞相王导。

由于西晋内乱,胡族入侵,以长江为分界线,长江以北,生灵涂炭,几沦人间炼狱;长江以南却因为王导的谋划与努力而呈现出一片欣欣向荣,安定富庶景象。

当时的人们都说,王导就像温暖的春风,吹进了笼罩在严寒冬日下的晋朝。

而在从伯王敦的叛乱中,王导不仅没有收到牵连,反而因保卫帝室有功,以司徒进位太保。

这次苏峻攻陷建康,控制台城,皇帝、太后都不免受到苛待,百官也被驱使着执行苦役,只有丞相王导向来德高望重,苏峻不仅没有加害,而且把自己的官职设置在王导之下,以表示对王导的敬重。

“丞相为人……”酝酿半天找不到合适的言语,王琅也只能微笑着摇了摇头,神色温暖,“确实不是一般人能够企及的。”

“正是。”王允之见她终于展眉,心中也是一舒,曳曳袖子坐回原位,向她谈起兵事,“苏峻遣人攻吴国,吴国内史庾冰不能御,弃郡而奔会稽,昨晚已至山阴魏氏处,下午便会来内史府拜访。”

“弃……弃郡?他就这么丢下吴郡一个人跑到会稽来了?三吴何等重地,他怎么敢……”

“再重要也及不上建康重要。庾中书都外奔江州了,何必苛求庾内史?”晋朝务虚风气使然,王允之对庾冰的表现已经满足了,“苏峻以“诛庾氏”名义起兵,江州兵力强盛,不易进犯,在吴郡的庾内史却是触手可及,既然抵抗失败,那也只能弃郡了。”

“他在郡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江东子弟多善战,何况三吴水道遍布,贼兵又多是北地步卒,仓惶弃郡还有理由不成!”王琅对东晋这些名士们的军事水平此前已有所了解,气愤归气愤,倒也还算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吴郡现在如何?”

三吴一带是江南最繁华富庶之地,人口密度极高,无论被苏峻攻占还是破坏,造成的损失都是不可估量的。

王允之微微蹙眉:“具体情况还在探,不过各州县已经归顺苏峻倒是确定无疑的,只希望苏峻兵力不足,不会在吴郡大肆烧掠吧。”

“哐当——”

屏风倒地的声音轰然传来,王琅一惊回头,便见谢真石苍白着一张脸色怔怔看她,神情忧惶。

“怎么了?”见兄长已经因为看到女眷而主动回避离开,王琅对侍候身边的婢女打了个手势,示意她去向兄长解释缘由,自己则走过去握住了谢真石的手。

“无奕……无奕他们都在吴郡。”

无奕,谢无奕?

那不是谢安一家吗。

王琅眨了下眼睛,微笑安抚:“别担心,你从兄家不会有事的。苏峻记恨庾氏,没道理把三吴大族都得罪了。”

谢安以后可是要做太傅的,怎么可能在这里就出事——抱着这样的想法,王琅安慰谢真石的语气很肯定。

想了想,又问:“你从兄不是在剡县做县令吗,怎么跑到吴郡去了?”

谢真石捏捏手指,神情虽然忧虑,条理倒很清晰:“顾氏在吴郡新营了一座庄园,邀请阿兄和无奕他们一起前去欣赏,阿兄有事没去,无奕带着他的两个弟弟一起去了。”

战火都快烧到袍角了还想着春游……

王琅除了无语,也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晋朝名士们的从容风度了。

说起来顾氏新营的那一座庄园她也有听过,似乎是受到她前年为父母造来养老的那座庄园启发而建造的,雕工用料上都比她讲究很多。果然上梁不正下梁歪,奢靡之风不可长,她应该更俭省一点的。

等,等一下!

如果说顾氏那座园子是受她影响造的,岂不是说历史上本没有这件事?

想到这种可能性,王琅几乎被自己惊呆了。

她她她……该不会把历史上淝水之战的主帅给蝴蝶掉了吧!?

“山山……?”

一回神发现对方的脸色比自己还糟,谢真石疑惑地看着她。

“没事。”摇头甩开无谓的思绪,王琅望了眼门外,转回视线握着谢真石的手安抚道,“你也先别担心,我现在就遣人去魏氏探探消息,有准信了立刻通知你。”

向婢女交待了几句话,王琅问她愿意留在这里住一晚还是先回家去。

谢真石对她有条不紊的吩咐暗暗讶异,听到这个问题收敛思绪,想了一下道:“我先回去,探听消息就拜托山山了……多谢。”

最后两字声音很低,眼神却很坚定。

王琅不以为意一扬眉:“遇到这种事情大家都会这么做的,只是我有条件做到而已。”又听谢真石嘱咐家仆去寻谢尚,王琅眨眨眼睛,“我想阿兄应该已经遣人通知他了,不信你回家看。”

“这样……请代真石向令兄致谢。”

虽然不是第一次知道这两兄妹的默契度和高效率,谢真石还是忍不住在心里惊叹了一下。自从父丧后,她与兄长相依为命三年,感情远超平常兄妹,比起这两人却还是欠了一种什么。

“我会的。”

轻快地眨了下眼,王琅将人一直送到中门外方才回转,内心仍有些惴惴——吉人自有天相,应该没事的嗯。

抱着这样微妙诡异的心情直到入睡,王琅熟门熟路地沟通与兄长允之的梦境。

“阿兄。”

按照两人几月来的习惯,关于军情、兵事一类较秘密的事件便拿到梦中相商,一来谈得尽兴,二来不惹物议。

“山山来了。”

王允之随意闲适地箕坐在小溪边,年轻清俊的面容上含着淡笑。

看到幺妹来了,他也不起身,直接向王琅招招手,示意她坐到自己身边。

王琅一边走到他身边坐下,一边偏头观察他飒飒潇洒的风致。自从上午接到建康失守的消息,王琅的心情基本一直处于沉郁状态,到梦中还摆脱不了,王允之却好像已恢复过来,清明透彻的黑眸里泛着柔和亮色。

大概正因为苦难像山一样重,快乐却比羽毛还要轻,能够经受住朝不保夕、生离死别之痛的晋人才会显得那么逍遥洒脱,那么超然绝尘。

最血腥也最恬淡,最黑暗也最自由,这就是这个矛盾时代的现实。

“阿父已决定收复吴郡,以吴王师虞思行为军司、御史中丞谢藻行龙骧将军、监前锋征讨军事,率众一万,与庾冰俱渡浙江。”随手掸了掸衣袂上的草叶,王允之侧过身子,一双黑眸不急不缓凝视王琅:“上午的事情提醒我了。吴郡还有不少官吏士庶未及收拢,这倒是个机会。山山,你要吗?”

第8章 玉树

王琅摸了摸手中长弓,望向远方苍莽。

阳春三月,草木葳蕤,这条通往吴郡腹心处的林间小路也葱茏翠绿,将牵着马匹快步行走的三百锐士完全包裹。

他们此前花费了一个夜晚的时间从会稽疾驰到吴郡,途中跨越同样在官军掌握的吴兴郡,没有激起一丝波澜——这本就是一场突袭。

现在云破日出,天光洒落,队伍也按计划在天亮前潜入吴郡境内的林野,王琅便下令牵马步行,一面遣了斥候远远探路,一面让刚咽过干粮的士兵散步消食。

“郎君,前方有士卒操练。”

先前派出的斥候打马回转,报出前方传来的消息。之所以称王琅为“郎君”则是因为王琅以白衣领兵,并没有被授予官职——出于各种各样的原因,晋朝以白衣领兵的士人并不罕见,王氏、庾氏都有这样的先例,王允之也是如此。

王琅扣着长弓的手指一紧,声音却沉稳如山:“停。”

自有传令官挥旗向全军指示。

也不知是怎么做到的,方才还松弛悠闲的士卒气势骤变,一个队列一个队列止步勒马,转眼间肃然一片。倘若见过多米诺骨牌一个接一个倒下时的连贯场景,大约多多少少能想象出三百人忽然划分成几队,又一队队接连着停住步伐的景象。

“可知是官兵还是私兵?人数多少?精劣如何?”

王琅看着斥候问话,条理清晰,从容不迫。

按照她和兄长允之先前的谋划,这支队伍应该从小路绕至岖口,截断苏峻部众运送吴郡军械粮米回建康的线路。而他们现在所走的小路是王允之去年探访吴郡,经由当地人指点亲自走过的。苏峻的兵力主要部署在西北一带防线,不可能连这种小道也分兵把守。

换句话说,林间有士卒操练是完完全全出乎王琅意料外的事情。

哪里来的士卒?绕开还是清剿?一切都将取决于王琅的判断,王允之帮不了她,姜尚也不能。

“二三十人,看衣甲似是吴人私兵。”

东汉三国,战祸不断,世家豪族蓄养私兵的风气愈演愈烈。吴之四姓,顾陆朱张,每一家都蓄养了上百私兵,储藏了千余兵甲,战斗力远远超过一般的官方军队。

当然,也只是高过一般官兵而已。

对于自己手下的三百骑兵,王琅还是很信心的。

“附近有哪家坞堡?”

她一边问,一边回想二兄允之指着州郡地图向她介绍的内容,如果她的记忆没有出错的话,附近应该并没有大族修筑的坞堡才对。

“无。”先回来的斥候摇头否定,王琅又看向次一批返回,侦察到更远处的斥候,对方倒是没有让她失望:“禀郎君,前方山腰处似有炊烟人迹。”

这么一说她好像想起来了,顾氏的庄园就修在附近。二兄允之只跟她说了郡中大大小小坞堡以及官府工事分布的位置,诸如庄园别墅之类的民居并没有提起,顾氏庄园的位置还是真石告诉她的。

如果从地形上看,山腰阴面地势平坦,兼具山林湖水之胜,选在那里建庄园倒是情理之中。

只不过,放着防卫完备的坞堡不住,反而跑到庄园里优哉游哉游玩什么的,这群家伙到底把战争当成什么了……

面不改色地藏起满头黑线,正打算吩咐队伍绕开顾氏私兵,王琅忽然来了主意:

“魏五,你随我去一趟山腰的顾氏庄园,其余人原地待命。”

黑眸出奇明亮。



在两名顾氏私兵的带领下,王琅踏上通往山腰庄园的道路。

十岁出头的少年正是男女莫辨的时候,晋朝男子又多有熏衣剃面,傅粉涂朱的嗜好,一副弱柳扶风,顾影自怜做派,半点阳刚之气也无,很容易被混淆性别。

王琅自着戎服以来从未被人怀疑过是女子,反而被许多兵士暗地里称赞为真男人就是这种世风下的结果了。

再加上王琅步履均匀,身姿秀拔,从山下走到山腰连气息都没错过一分,显然体力上充满余裕,恰好是江左百姓最欣赏的男子类型——美姿颜,兼骁武,一如当年的孙策周瑜。

那两名顾氏私兵不仅没有怀疑,反而对她极有好感。正在庄园内招待客人的园主顾毗也是如此。

王琅听他寒暄的第一句是“来客从容”,便知道他已经从自己这么快抵达庄园而神色轻松发现端倪,也能看出他眼中不经掩饰的欣赏。

二兄允之说得没错,只要能力足够,让南人接受她的年龄比让北人接受要容易些。

确认这一点,王琅知道事情已经成了一半。

她此行的目的是向顾氏借兵,执行的却是非常简单容易的任务,即在她击溃押送军械粮秣的敌军后虚张声势,做出大军到来的阵势进一步击溃敌军心理,方便她追击而已。

按照她和二兄原本的计划,只是夺回官兵囤积的军械粮秣,不能夺回就放火烧了,顺便收拢一些吴郡士人,了解吴郡现在的情况。

但发现顾氏在此地藏了一股私兵,战力颇强之后,王琅有了新想法。

反正官兵囤积的军械质量一般,她也看不上眼,倒不如夺了武装精良的敌军军械回去,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能俘虏一批敌军士卒——苏峻手下的士兵乃是北抗胡族的精锐士兵,素质比一般官军好太多了。

大略向顾毗讲述了一下自己的来意,又透露水面有人接应之后,王琅得到让她满意的答复。春夏水量充足,从吴郡到会稽乃是顺流,行船比跑马还快,根本不用担心被追上。

除此之外,顾毗还承诺立刻派人帮她联系四散逃逸的吴郡属官。

这些属官熟知郡务,掌握典簿,本应随吴国内史庾冰一起投奔会稽。只不过苏峻的主要目标是庾冰,庾冰平素又不得人心,这些属官便像大难临头的鸟儿一样,各自找自家亲戚躲避起来,根本不管庾冰死活,只有一名铃下卒划船载庾冰逃奔会稽。

王琅不怎么在意这些人的道德素质,那是她的父兄需要操心的事情;但她知道能被选为属官的士人大多就出身于吴郡,即便苏峻攻占吴郡也有门路掌握郡内情况,比王琅自己去寻所能找到的士人要有用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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