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绣球缘-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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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故暂留在书房。侍过今宵,明日再寻别室安置。”赛全道:“有此喜事何不早说,今晚定要扰兄喜酒,俱如此残肴,难以尽兴奈何?”铁威即命家人办过新菜,三人酣饮。赛全有心算计,把他二人灌得大醉,二人酩酊,伏在桌上。赛全命把残席撤去,扶黄安别室安寝。然后再开书房,扶铁威入书房,将他伏在书案上。素娟等一见娇啼,赛全暗暗摇手,教他勿声。复出去吩咐众家人安歇。少顷,见四下息灯人静,即走入别室,拔出佩刀将黄安一刀杀死,再转入书房,欲将铁威杀却。赛全自想道:“不可。此人待我不薄,不必伤他性命。将刀插在桌上,带张氏等四人开门同走。张氏携着素娟贵保,赛全携着赛西,不顾高低慌忙乱走,天昏月黑弓鞋细小屡屡倾跌。幸得夜静无人,直望家门而去。谁知铁威有个守门的家人铁顺,是晚尚未睡熟,忽闻开门声响,如有数人走过,以后肃静无声。心中大疑,忙启房门出看,看见头门大展,悄无一人,急入疾呼同伴,各人惊起,见里面数重门扇未开,遂入书房呼醒铁威。铁威惊醒,见众人齐集,报说家门大开,又不见了素娟等四人,并赛全亦不知去向,心中大惊,宿酒顿醒。即往别室,寻见黄安被杀,血染牀褥,大怒道:“不好了,是我养虎为患了。”登时命家人点起火把提笼,带齐器械,飞奔追赶。
是时,赛全五人走了一程,无奈妇女行路迟慢,素娟又一阵脚痛难堪,坐在路旁啼哭。赛全十分焦躁,只得站在路旁等候。
等了许久,再三催速,只得勉强起行。哭一步,捱一步,行到江边已无去路。四望并无船只,正在彷徨,忽闻后面有人声嘈杂,灯笼火把远远追来。
贵保先过水,望见铁威人马到,先走去了。赛全急脱鞋袜上衣,将妹子置于背上,涉水而过。且喜水流虽急,却不甚深,才及过腹,转回背素娟,她不肯,无奈又将张氏背起,过了隔岸,把她二人放下,又翻身转回想背素娟。素娟不肯,赛全苦劝不从,张氏赛西亦在隔岸苦劝,总总不依。看看铁威家人追至,赛全正欲徒手拒敌,忽见素娟抽身向波中一跳,赛全正欲急救,却被急流冲去已远。张氏赛西看见捶胸大哭。铁威追到,见素娟投水。赛全急回对岸,携着张氏妻妾走去。铁威遂咬牙顿足,同着家人忿忿而去。张氏望见铁威回转,暂时住脚,不知贵保走往何处。让赛全沿江找寻死尸并寻贵保。岂知素娟命不该死,尸到江心被一只官船搭救去了。赛全如何寻得着呢?看看天明,赛全劝她二人住哭,引路回至家中。
各丫环婢仆一见惊问,及闻说出情由,十分叹息。张氏命家人取出衣服与赛全换过,又办酒邀留款待。大家商议暂将冤仇忍耐,待丈夫回归再行理论。张氏浼舅爷找寻贵保并素娟尸首,又烦舅爷上京“与我寻着老爷,报信何如?”又交银二百两以为使用。赛全领命复回河边,找寻素娟尸首,上下寻过,总总不见。又一路找寻贵保,不知下落。想必上京去了,报知父亲。
莫若上京寻着世荣报知,待他回来报仇,二则又访贵保下落。
不知访得世荣回来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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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回 贵保穷途逢侠士 小子窗下层奇术
诗曰:
亨屯方出险,绣幕得牵丝。
天遣功名路,金鞍聘帝畿。
且说贵保是晚过溪,忘命直跑。不顾高低跑了三四里路,回顾无人追袭,心魂稍宁。筋力困乏暂憩路旁,思忖不知母姐怎样,欲待回家,又恐祸生不测;欲待寻父,又长路漫漫,身无盘费。思忖一会哭一会。恰已天明,只得望前而进,腹中饥饿,无奈,将身上衣服变易得银使费。沿途访问进京路径,行了十余日,身上衣服变易迨尽,犹未到京。询诸途人,犹有十余日路程,心下彷徨无策。一日来到浙江地面,村市中有一村名李家村,中有一富户姓李名建中,身列庠生,十分饱学。有子英华英发,为人任侠好施,周人之急千金不计。有一胞弟李建良在京开间酒楼,只有李秀才在家教训子侄,不图仕进。是日,用过晚膳,见天色尚早,在庠门散步。恰好贵保到此,李秀才见他小小年纪虽风尘满面,犹秀气逼人,且又异乡声音,一见便生怜恤。引他回家,命家人将饭与他。食讫,贵保叩谢,正欲出门,李建中止而问曰:“我看你非是下贱之人,何处人氏?因何流落到此?”贵保见问,潸潸泪下,哽咽而言曰:“小子姓黄名贵保,家住襄州。父世荣赴京贸易,留小子与母姐四人在家。为遭恶仆与铁贼诓诱,逼姐成婚,多得施恩公搭救,逃走出来,母姐不知存活。小子沿途访父,身无盘费,衣服变尽,落魄到此,今蒙垂问,只得沥诉,伏乞垂慈。”建中闻言慨然曰:“聆君所言使我心侧,见危不救亦属非人。你小小年纪有此志行,殊属可嘉。但上京师,纵然访到,你亦不知尊翁寓居何在,不若就在茅舍作吾儿伴读,待我缓缓与你访寻若何?”贵保闻言即叩谢曰:“遭难之人,得蒙收恤,深感再造。”建中命家人引他沐浴,将新鲜衣服鞋袜与他换过。自此贵保安身在李建中处不表。
且说朱百容在监,幸得梁玉朝晚劝解,不致悲愁。但终日盼望儿子告准回来,把冤伸雪。不觉盼了三个多月,并无音耗。
时已残年向尽,在狱嗟叹,辗转思量。虑着胡家势大,朝中大僚相护,不准鸣冤。又虑儿子带着多金中途有失,千忧百虑,忽成痼疾。梁玉延医调理,多方解劝稍稍痊愈。一日屠店旧伴潘成到候,两下相见堕泪。潘成把讼事嗟叹一番,复把铺中生意盈缩若何,各人股分应得多少业经清算,已将银楚交朱能,细说一番。说罢袖中取出白金十两,送与百容费用。百容固让不获只得受下。坐了一回,告辞回店,按下不提。
且说贵保在李家伴读,相安过日。只得镇日思量,母姐不知生死,又不知何时得逢父面。回顾自己,如飞鸟虽得身安,终觉乡思撩人,终日愁眉不展。是日,李建中寿诞。诸戚友学交一齐到贺,建中备下早筵相待。觥筹交错各相酩酊。席散复洁香茗与众解醒,茶罢,李建中谓各徒曰:“尔等日耽风雅,素事篇章,为师欲考较一题,奈恐妨举业,趁今觞政之余,戚友齐集,分题击钵较量高低,试看今日骚坛阿谁夺帜。”众人都曰:“好好。”建中即援笔挥题饰笺,写出相马二具七言绝句,韵限四支。众生徒见题构思,有等彩笔生风,宛若庭筠敏捷;有等眉毛尽落;奚啻洗然苦吟名。生徒次第进呈,惟有李英华英发二人一句未就。黄贵保在旁着急曰:“诸人俱已完篇,两郎君一句末就,今日挫了吟坛锐气。”奈何二人正在苦思,怒曰:“可恼奴才,敢取笑我兄弟,你试握管,你能作得出否?”
贵保曰:“两郎不嫌潦草,愿代捉刀。”二人正在苦思无策,闻言即推笔砚与贵保曰:“汝试为之!”贵保笔下生风,顷刻挥成二绝。二人一见十分欢喜,即呈上建中。建中次第取看,盖皆平平,看到英华英发二人所作,不觉改目。英华诗云:“相舆久悔世情非,污血尤来见亦希阅尽三千无骏骨,如龙空取雪毛肥。”英发诗云:“九方去后无真识,老尽骅骝相赏希多少驽马为上驷,世人争解论王乘肥。”建中看罢,谓英华二人曰:“此诗古音流丽,慨当以慷,作此诗者满腹牢骚,纯是借题写照,信是吟坛名宿,断非你二人所构,但诸亲戚在座,二人何处觅捉刀,既非倩人定必蓝本。”诸戚友闻说,齐起身披看,俱十分欣赏。英华犹欲置辨,英发已供出贵保代作。建中闻言,即呼贵保上前问曰:“此佳章是你倩笔否?”贵保曰:“小子初学涂鸦,演成下里。老爷过誉,殊觉赧颜。”建中曰:“珠玉在前,有目共赏。何须谦逊,索性拈题再考,吐露你锦绣雄才。”
贵保曰:“既获垂青,何妨献丑,还请颁题。”建中曰:“就以壁间赵文敏所画青藜照读图为题,赋七律一章,不拘何韵。”
贵保闻命,拈毫拂纸,顷刻挥成,呈上建中。诗云:“映雪囊萤未足酬,何来仙仗把光投。惊神学问于秋擅,焕斗文章片轴留。天禄此宵传秘籍,石渠他口着新雠。宣元校理标今古,犹有余辉炳后刘。”建中看罢,不禁拍案叫曰:“言言金玉,字字珠玑,此翰苑才也!我建中有眼不识,久屈英才!”命家人取英华兄弟衣服与他换过,以侄礼待之。命英华二人以兄弟相称。
贵保拜谢。自此称建中为叔父。众人将诗一看,各各称羡,聚谈一会告辞散去。自此贵保在建中家下攻书不表。
却说贵保忆起家乡转念母姐,不知怎样。父亲又远在天涯,设今日在家中,父母不知怎样欢喜。谁知今日天各一方,思想起来能不伤感,莫若告辞建中叔父早到京城,一则求取功名,二则访寻严父。思量已定,明早将此意告知建中。建中极力赞成且曰:“贤侄此举甚合吾意,一来努力功名,二来乘便打探令尊消息。恰好我有胞弟建良在京,待我修书带去,自有安身之所。况要纳监,他在京贸易多时,各部衙门都有熟识,贤侄托他料理,亦可省些钱支。后日黄道吉期起程可也。”贵保曰:“叔父说得是,愚侄遵命。”次日,英华兄弟与各书友备亦离筵,与贵保饯别。饮次建中举觞相嘱曰:“此杯薄醑愿贤侄进京早会尊君,但得致身青云无忘今日。”贵保接觞谢曰:“小侄饿莩余生得叼再造,倘得侥幸定必衔环。”饮毕,复酌递与建中,各相坐下,次及各书友,亦轮杯举嘱,贵保一一酬还,后及英华英发二人握手传觞,不禁哽咽而言曰:“自接芳晖,常叨磋切观摩已久,不啻同胞兄。倘奋迩云霄,愿无忘此酒。”
贵保含涕衔杯,声情激越复觞二人曰:“听二兄言使我心恻,昔人诗云:桃花潭水深干尺,不及汪伦送我情。二兄今日之谓矣。勿论晨夕观摩情难相舍,即此离筵数语,倍觉**。倘腐草逢春得沾雨露,断不为薄情之举。异日不论乘车戴笠,相逢不止为君揖而已也。”建中曰:“尔等叙话,在此一宵正宜畅饮欢呼,少尽昔谊,何复楚因相对,使一座掐眉。”各人闻言,愁肠尽解。复纵酒畅谈相与尽欢而散。次日,建中命仆李恩整顿行李俟候,用过早膳,贵保入内辞了苏氏,出来辞别建中,与英华等一众致别,李恩肩挑行李相随,建中向贵保说声:“珍重!”向李恩嘱声:“小心!”英华兄弟与各友直送至数里,洒泪而别。贵保上京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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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回 巧相逢中途遇友 传消息旅店衔仇
诗曰:
他乡逢旧好,把臂话通宵。
恩怨虽劳念,天涯慰寂寥。却说贵保与李恩,一路水宿风餐,过了几处市镇村坪,历了一番风尘雨雪桃红柳绿。不尽异地繁华燕语莺啼,触起他乡景况。一日天色向暮,在旅店投憩。李恩方出外,独坐无聊,步出房门闲望,忽外边来了两客,后面那人十分面善,但天时昏黑认辨未真。俄尔店主引两人入隔房安息,贵保有事在心潜行探听,聆其声音甚熟,一时想象不出。愈听愈真,忍不住造房拜访。隔房二客起立相接,贵保一见认是朱能,便叫一声:“朱兄!”朱能吃惊细认是贵保,两下相见坐下。
且说朱能在刘承恩店因何到此?同行那客却是何人?原来刘承恩见朱能病愈在店,此日无事带他各处催帐。是晚一同入店不期相遇。两相坐下,先与承恩各通名姓,次问朱能因何此时才到此地,讼事若何?朱能见问不禁潸潸泪下曰:“愚兄命蹇,不堪备述,言之痛心。自别尊在来到山东,中途病剧复遇流贼,窃去黄金昏愦荒郊。得刘家恩公救恤扶归调好。因出门摧帐,相随至此。但贤弟在家习读,因何到此?尊公可有同来,恳请一会。待愚兄陈明往迹,免使他挂心。”贵保见问亦下泪曰:“小弟遭遇与兄亦同。自兄去后家君出门贸易,诓被恶仆黄安串同忘恩铁贼,诓诱母姐四人,胁逼姐姐成婚。幸得施恩公设计救脱,复遇铁贼追迫,孤身远走,母姐不知存亡。
拼命访寻父亲,来到淅省幸遇李叔父收养,认为义侄。今春闱将近,如今进京一则求名,二来访父,岂期旅邸得遇朱兄。但朱兄盘费既空,难道坐视三冤不报,还有朱伯父监牢受苦,亦当设计昭伸。”朱能叹曰:“愚兄岂不知雪冤救父刻不容迟,但两手拮据焉能设策?惟有恨摧胸臆泪流枕簟而已。他人岂能知耶?”贵保曰:“不若相陪小弟到京,访着家君自有赀财相助,去部衙控告若何?”朱能曰:“贤弟金玉之论自当听从,但某受刘恩公大恩,今日随他至此,岂忍半途相弃。不若贤弟逗留寓所,待事后来寻。”承恩在旁止之曰:“朱兄之言差矣。你大仇在身,老拙常恨力薄不能相助昭雪,今遇黄相公携带正幸相会可乘,安可为老拙而阻雪仇乎?”朱能曰:“报仇雪耻日夜在心,但病愦残躯得君再造,半途相弃问心难安。是以宁愿先送恩公后随弟驾。”承恩曰:“吾始视兄为豪杰,谁知兄乃是愚夫,古人有身受千金恬不为报,岂区区供养辄劳悬怀,大丈夫一遇知交挚家相赠者有之,甚至头颅相赠者亦有之。老拙千生周急扶危如朱兄者,何止百十。总是事了心安,不留胸臆。遥忆以来,何尝一一有报,亦何尝一一望报。朱兄今日拘拘于老拙谋者,乃一己之私恩。黄相公为朱兄谋者,实不共之大耻。急私恩而忘大耻,有志者不为。朱兄自顾为何如人?今日所处为何如事乎?”一席话说得朱能降心敬服。贵保击节称扬。三人谈论一番,俄尔李恩相请归寝,贵保作别,回房安歇。次日用过早膳,贵保邀请朱能仝行,朱能只得辞了承恩。承恩解囊以三百金相贻曰:“相聚已久些须白物充兄盘费。但大仇雪后经过敝地,祈一相会,亦慰老夫之望。”朱能逊谢曰:“久受隆恩亦惭未报,复贻厚赀何以克当?纵恩公看来甚轻,小子受之有愧。倘大冤获雪,定必踵府相酬!”说罢把白金送回,承恩固辞不受。承恩曰:“老拙主意已定,朱能勿作外人,些须白金无劳固让。”朱能因逊不获只得收下。承恩复谓贵保曰:“黄相公他日身荣归里,千万同朱兄屈临。”贵保曰:“异日乡旋,务必拜候。”两下道声珍重一齐作别。承恩自去,贵保与朱能李恩三人就道。一路上赞叹承恩慷慨仗义,有古侠士之风。陆路问津,舟行泊水,同行有伴不觉逶迟,行了数日已抵京城。
一到羊肉胡衕,李恩先驱,贵保与朱能在后,入到李家酒楼,见了建良,呈上书函。建良折看毕,与贵保朱能相见坐下,各通名姓。旁有家人递茶。茶罢,建良问曰:“黄贤侄贵籍荆襄,因何到敝乡与家兄相会?”贵保曰:“小侄因逃难寻亲,得蒙令兄周恤。今者到京又来搅扰,两昆至真乃贵保天大恩人。”
建良逊谢,复曰:“此位朱兄家兄书中不及备列,在何处得遇黄贤侄?”朱能曰:“小侄与黄贤弟世交。因欲进京雪仇,半途被玻逗留后随恩人催账,恰好旅邸相会。被邀至此,覥颜叨扰,愚心甚惭!”建良曰:“朱兄言重,不娬喧圂屈驾无妨。”
于是拣个洁净楼房与贵保二人同住,修书打发李恩回去。贵保亦修书致谢建中。贵保将金银托建良与他援例纳监,数日一一停妥。由此贵保日夕在书房攻书,日日命未能随店中伙伴周围寻访父亲消息,总无音耗。一日偶在房门散步,见有一汉子上楼饮酒,势色十分勿忙。贵保一见不禁大叫:“施恩公!”那人闻言举头把贵保一看,不禁跃然曰:“你害我寻你得好苦,原来在此处!某沿途寻访总总不见,闻得尔父世荣在京,是以到京周围查访。”是日正跑得肚饥,急入酒楼不期与贵保相会。两家不作别话,贵保惟问那晚踪迹,赛全一一缕述。贵保闻姐姐已死,不禁伤感,咬牙切齿深恨铁贼。赛全亦问:“因何到此?得会尊君否?”贵保把己身所历从头细述,絮语一回。引他下楼与建良相见,把姓名踪迹陈说一番。建良敬他义侠,十分厚待。恰好朱能仝伙伴回来,一见彼此仝里识认。两家见礼,各各陈述。相与同至楼房细谈。赛全在李家酒楼住了两日,即催贵保修书回家安置老母。朱能亦修书,浼赛全到县牢安置父亲。二人赠金作费,赛全不受。经辞了酒楼,赛全领了两封书札,直回襄州。先到水月村见了张氏,把遇贵保细说一番。张氏拆书一看,一喜一悲。喜者贵保功名有靠,悲者素娟殓殡无亲。触起铁贼凶狼,黄安狡狯,不禁伤感起来。赛西相劝一会,张氏留待酒饭,赛全食讫,辞了张氏直到县牢,访问梁玉求见百容。梁玉启监,引他与百容相见。百容请教赛全名姓,赛全直叙缘由,袖中取书奉上。百容拆开看罢,不禁泪滴衣襟,哽咽言曰:“我只望吾儿进京告,准把冤伸雪,得脱牢笼。岂料命蹇如斯,复遭病贼,若非得遇恩人险作异乡馁鬼。今日复劳施兄仗义,千里传书,老朽倘得脱危,定当衔谢。”赛全逊谢,坐了一会告辞出来,复回贵保家安歇。自此张氏念赛全恩深,把他长养在家。赛全无事,与他料理门户,买办各物,暂且安身。按下不表。却说朱能贵保商议报仇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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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回 小书生觞余遇主 圣天子有意怜才
诗曰:
巷遇喜怜才,风尘辨骏骀。
万门高跳处,平地一声雷。
语说朱能贵保在李建良店中,大家商量伸冤雪仇。建良道:“黄贤侄,令姊之冤伸雪亦易,他日回乡在本处官员控告便得。惟朱家一案事情重大,胡贼既为当今国戚,又晋爵为公,实难动遥此事若不详慎,恐祸不旋踵。况且胡贼结交极广,朝中大臣多与他相厚。待我与二三知己朋友斟酌,务要计出万全,方可行事。”朱能道:“事皆确实,况有府尊何公作证,怕他怎的?又府尊有书教我向兵部衙门投递,自有照料。”建良道:“近来势利的世界正系贫不与富敌,富不与官争。我劝贤侄不可心急,待等考过秋闱,等金榜题名,此时更易为力。”贵保道:“叔父其老成练达之见,我们不可造次。待等考过秋闱之后,再议可也。”朱能听了二人言语,遂安心读书习武,以为进取之计。
时光易过,到了秋闱之期,朱能随众应试,三场已毕。到了开榜之日,高高中丁第二名武魁。报到店中,大家欢喜不荆朱能即修家书命人回家报喜。过数日朱能即命家人持了名帖,雇轿直到兵部衙门传见。兵部尚书何维柏见新科武经魁到拜,大开中门迎接,两下相见,直进大堂坐下。何维柏命家人递茶。茶罢,维柏问道:“殿元公光临敝衙有何见教?”朱能乞退左右,维柏遂命众家人回避。朱能上前拜道:“晚生在家被权恶所害,欲告御状,又奉令弟府尊之命带书到来,求大人代为料理。”维柏道:“书在何处?”朱能在怀中取出书函呈上,维柏拆开一看,书中大意不过话胡豹容纵儿子,强逼民女,图奸不遂连毙二命。该县贪赃,夹毙证人,监禁苦主。上下贪污满城冤塞,自己官小难道超雪,求兄长轸念民瘼与他伸冤。末后又说胡贼近来踪迹诡异,蓄有不臣之心,宜早预防云云。维柏看罢说道:“事关国戚非同小可,殿元公何不考过秋闱然后酌议。”朱能道:“大人之言有理,晚生从命就是。”说罢告辞,上轿而去。
回到店中对建良贵保说知,于是安心习武以待秋闱进龋过了残冬又是新岁,是时四方宁静盗贼不兴,恰好又是正月中旬,上元佳节,神宗皇帝预日敕命两位大臣,在承天门外建下天醮,酬答吴天上帝鸿恩,大放烟花与民同乐。宰相张居正在府前高搭彩楼,命素娟小姐于十五日午时,在楼上抛掷绣球招婿不表。话说神宗皇帝改妆微行,带了一个小宫监周围游玩。只见士庶辐辏商贾云集,到处不分日夜,箫鼓嗷嘈笙歌嘹亮,十分热闹。说不尽粉白黛绿,览不尽公子王孙,真所谓一人元良万民有庆。神宗皇帝游过了几处,行至张居正相府前,只见高搭彩楼,人多挤拥难近,又头门结一座王母宴,瑶池花瓣人物俱是绉沙结成,十分精致。其次陈兵部头门的一座郭子仪祝寿图结构得十分工巧,看过了几处,直行至羊肉街,不觉腹中饥渴,到了李家酒楼。上楼见铺设华美,又见酒客满坐,神宗皇帝见无坐处,意欲回步,又见走得困倦,正在进退两难之际,恰好贵保因酒客喧阗不便读书,又朱能出外独坐无聊,偶出房外站立,忽见神宗官家打扮器宇不凡,随着一小仆欲进欲退,知他欲饮无坐,便上前拱手道:“客官饮酒此间无坐处,且到小弟书房,自有洁净坐位。”神宗闻言大喜,即相随入房坐下。
贵保传呼伙伴摆上精洁肴馔美酒,相与对酌。随行小监在旁执壶。
两家坐下各道姓名,饮次,二人谈今说古议论风生,十分投机相见恨晚。神宗见贵保年少英俊对答如流,有心相试说道:“某触景生情有联一句,请足下对之。”贵保道:“请贵客说出来,倘不能对,休得见笑。”神宗遂把联句说出:“小危楼三杯两盏极好东西”贵保实时对道:“大明国一统万方不分南北”神宗皇说道:“某更有一联句,历来无人对得,今足下有此捷才必得确对。天下之虫蚕第一。”
贵保见是拆字,把蚕字拆天虫二字,遂把凤字拆凡鸟二字对之。
“凡间之鸟凤无双。”喜得神宗不住口赞道:“足下有此仙才,且口气超群又念念不忘君国,他日得志定作国家柱石忠良,必能羽仪天下,而为国家祥瑞也。”频命小监行酒,尽欢而罢。
贵保命伙伴复洁香茶谈心,神宗问道:“听黄兄声口不似本京人氏。有此大才,因何寓此喧嚣之地?”
贵保道:“小弟原籍襄阳,同一友到京雪恨,与此店主相厚,是以暂寓此楼。一则借此温读,二则便于诉冤。”
神宗问:“此友何人?所仇何事?”
贵保道:“小弟与友雪冤,案情重大,说出来令人发指。
今日相识之初未便吐露,朱先生莫怪。”说罢攒眉愁叹。
神宗道:“不用悲伤,我看黄兄印堂气色光润,日间必有喜事临身,何愁冤情不报。但三两日间不宜出外,恐有贵人相临。”贵保道:“朱先生精看相法么?”神宗道:“非也。不过据理悬空揣度耳。”说罢起身作别,袖中取出银一锭置桌上道:“承蒙厚赐,留此作为酒赀。”贵保道:“这个可不必,薄酒粗菜亵渎尊长,何劳厚赐。”即纳还小监袖中,相达下楼,珍重而别。建良问道:“此贤侄相识么?”贵保道:“非也。他说姓朱是本京人氏,小侄见他博学,相与谈饮。他留下酒赀,小侄不曾受他。但用了多少酒钱,待小侄算还便是。”建良道:“不须不须,叔侄间何用客套,以后贤侄倘有客到,但呼伙伴备馔就是。些须饮食不必计较。我与贤侄及朱贤侄情如骨肉,今贤侄如此是见外了。”贵保道:“搅扰叔父不当了!”李建良打听张相府彩楼招赘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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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回 大恩人报说彩楼 奇女子运筹帷幄
话说李建良打听张相府有一件奇事,朱能便问:“何事?”
答道:“宰相张居正有一小姐,在彩楼招亲,已经出论,定期明年正月上元午时抛球择婿。”朱能道:“不知这位小姐才貌如何?”答道:“闻人传说,貌比鲜花。若论才学,不独世间所无,更属古今少有。因他帮助父亲运筹帷幄,平服倭人。所有奇谋妙策,尽是小姐功劳。”朱能道:“既然有此美事,有志者不妨去走一遭。”原来这位小姐非他人,就是当日投水的素娟。
只因素娟当日投水时,在江中飘荡,耳边似闻有人说道:“贵人有难,我们速宜救护。”于是身随浪涌,涌至江心挂在一只大船舵上。这船系大学士张居正奉旨回京的官船。是时张居正在船中打坐,闻舟人拾得水中被溺女子,气息奄奄。张居正急命灌救,须臾救醒。丫环把衣服与她穿换,引她到舱中叩谢相爷。素娟便问:“这位相爷是谁?”家人答道:“系当朝宰相张居正太师。快些上前叩谢。”素娟行至跟前下跪,张居正问道:“你这女子青春年少,有何冤苦将身投水,抑或偶然失足被溺?”素娟便把前情逐一诉出并问:“大人因甚到此得救残生?”张居正道:“本宦告假回乡,近因倭寇侵犯中原,奉旨回京策敌。在中途闻得贼入山东,欲移舟先往济南商量军机大事。路经至此,舟人把你救醒的。据你说来,是受屈含冤的,待我差人带你回家如何?”答道:“目下父亲不在家中,我若回家必再受奸人所害。求大人设处。”张居正道:“既如此,待我带你回朝,自然与你伸冤就是了。”素娟叩头谢恩。张居正吩咐丫环好生服事黄姑娘。随命家人解缆行船,向济南府进发。是时济南有倭寇之乱,倭人即系日本国,在东南大海中,中有一岛叫做倭岛,有一王占据,附近十八州地方尽属倭王统管。其国风俗与中华不同,凡有职位的贵人,俱雕刻身面,用各颜色涂染班痕。妇女牙齿用药染黑,衣服无缝折,俨然单被开心。将头穿出,一般形状半似雪衣,半似袈裟,与人行礼,但把手相搏当作拜跪自古以来,朝贡中国,自称大王,常与中国贸易。万历年间,倭王俺达自恃强盛不来朝贡,朝廷命钦差赵全为大行人,周元为副使,带领骑尉二十人到他国中催贡,谁知赵周二人是个叛逆之臣,出京之日早携家眷,逃遁去到日本国,见倭王十分厚待,遂投降了日本国,并骑尉二十人永不回朝。赵全反教唆倭王兴兵入寇,残州破县,生民涂炭。倭王俺达统兵十万屯扎青州,命王孙哪咭领兵二万攻打济南,被官兵杀得大败。把哪咭困在土山之上。参谋阿力哥劝哪咭投顺中国,山东总督王崇古准他归降,即欲奏闻朝廷。巡抚方金湖道:“不可。现今倭王大兵未退,此事恐有变更,万一不善调停,恐获罪不浅。闻得张太师奉旨回京,不日经过此地,问他如何设处,然后奏闻方为上策。”王崇古道:“大人高见不差。”即命人打听张太师消息。不数日闻报,张居正到来。于是大小官员出城迎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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