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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迁-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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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汤听说司马迁的夫人来了,长跪在廷尉府门外。他急急喝令家人,怎么弄的?我不是告诉过你们,只要是忠良正直之人,就不能拒之门外吗?快请,快请!
司马迁的妻子进来了,张汤请她落座,问,夫人来我这里,有什么吩咐?司马迁妻子流泪,再要跪下。张汤说,司马大人是忠臣,你要跪我,就是我的罪过了,你有话就说,说。
司马迁的妻子说,请求廷尉大人,让司马迁得一个子嗣,如果有子,他就是死了,也心甘情愿。上一次弄去了几个女孩子,没有请廷尉大人允许,这一次请求廷尉大人帮忙,司马家的后代就靠大人了。司马迁妻子再跪叩求,十分悲伤。
张汤说,你让我好好想一想。你要能答应我几件事,我就帮你。司马迁妻子说,行行行。张汤说,你得悄悄做事,不能在狱里大张旗鼓,得了有孕的女孩子,带她们悄悄离开,此生此世不得称司马氏,你愿意吗?司马迁的妻子说行行行。张汤说,这可是大逆不道的事儿,走漏了消息,我一生不得安宁,是生是死就靠夫人了。你做这种事,要悄悄做,不能让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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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迁 第四章(6)
狱里没有白天黑夜,司马迁有时与李陵母亲闲谈,问她李家的事儿。李陵母亲一次次地讲,就讲了李广射矢入石,箭没至羽的奇闻。也讲了李敢是霍去病杀害的,他怕李敢有军功,怕李敢的功劳盖过了他。皇上说,掩埋了吧。就埋了李敢的尸体,李家不敢问,不敢问李敢是怎么死的。李陵也是一员猛将,他想问明白父亲的死因,母亲说,你不要问,只记着你是李家的大将军,李家没有一个贪生怕死之辈,但你也不能像父亲那样白死。司马迁问李陵母亲,我一直不明白,李广将军立过那么多的军功,为什么终其一生,不得封侯呢?李陵母亲说,我也只是听说,不一定是真的。太史令有一天如果出狱,千万记着不能写这件事。我听说,他在一次立大军功后说,这回就连皇上也不敢不封我做侯了,我立下了军功,皇上也得封我。这话给人传上去了,皇上只是一笑,当时就是没封他。他哪记着这件事?只是酒后狂言,以为皇上不会当真,但他一辈子至死也没封上侯。
可能皇上想,封不封你侯,可不是你的事儿,那是我的事儿,忠于大汉,那才是你的事儿。你是我的奴才,你就得听我的。皇上真的这么想,他的心也太狭隘了,他就不是一个明智之君。但皇上是不是明智之君呢?
任安在府上饮酒,忽听说张汤来访,心里嘀咕,他来做什么?我与他素无来往,他来我这里,有什么事儿呢?他出来接张汤,张汤笑着说天气,说人事,就是不说朝廷中事儿。任安也陪笑,寒暄。等他坐定,就问,廷尉大人有什么吩咐吗?张汤说,听说大人与太史令是至交,是不是?任安说,谈文论笔,能谈得来,就算是至交,那说的就是我与太史令大人了。张汤说,好,好啊。只是我不明白,北军使者为什么不去找人,求告一些钱来赎太史令大人呢?没有钱赎,太史令大人只能一死或受腐刑了。任安说,我拿了十万钱,但我再也没钱了。廷尉大人有意帮他吗?张汤乐了,我没钱。只是你该帮他。任安说,我不敢求人,怕给人带来祸殃。
张汤说,是啊,是啊,谁也不知皇上是怎么想的,是不是?但我告诉你,拿不出钱来,太史令大人的命就没了,你是他的朋友,总该做点什么吧?任安问,廷尉大人有什么教我的吗?
张汤说,你是他的至交,他敢替李陵说话,你就敢帮他。你帮他一下,找几个有血气有灵性的女孩子,我让她们入狱,要司马大人有后,你看怎么样?
任安很吃惊,想不到提出这件事儿的竟是张汤,他盯着张汤问,如果皇上问起,可是大罪啊。你不怕?张汤说,我不怕,我只说不知道,你也推说不知道好了。任安说,你会不会害我?张汤大笑,我害你,我害你有什么好处?我自己有好处吗?我看司马大人是一个有骨气的人,你不愿意做,我去找别人吧?任安说,我愿意做,我找人。张汤说,你得保证,怀了孕的女孩子一定给我看到,我与你一起安排她到一个地方去,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这么做,我才放心。任安说,好。
刘彻问李夫人,你说,像司马迁这样的人,他最在意的是什么?李夫人说,他可不像我们女人,他最在意名声吧?刘彻摇头,他不相信,如果司马迁最在意名声,他就不是一个男人了,他一定很在意他没有儿子,他会不会想到,那个让他司马氏有后嗣的主意是皇上想出来的呢?他最恨做事太绝,他不做那种事,要司马迁受腐刑,就是做了让司马氏断子绝孙的事儿,他做那伤天理之事,要让司马迁明白,他是一个圣明睿智的皇帝。他说,我要他有儿子,他一定会感谢我的,他一定会明白,我既照顾了大汉的刑律,也照顾了他司马氏一家,他还有什么可抱怨的?
李夫人说,皇上英明,只怕司马迁不会体谅皇上的苦心,他若不愿意受刑,那怎么办呢?刘彻说,你不明白,他会接受腐刑的,不愿意接受腐刑,就不是司马迁了,他一心要写《太史公记》,把那部书看得比他的生命还重要。李夫人不懂,她说,他很疯狂吗?刘彻说,不是,他很执着,他的父亲司马谈就是一个很执着的人。我封禅时,司马谈站在我身后,我要站在左边,他说,不可,不可!我问他为什么?他说,孔子说过,周人祭礼,才站在廊柱下,殷人是站在廊柱间的。他说我是周人的后代,不应站在廊柱间。这祭礼地有两棵树,就意味着是两廊,皇上决不能站在树间。我不想听他的,你猜怎么样?他跪地叩头,如丧考妣,大声说,皇上不听微臣的,我就从这里跳下去!我看看下面,一眼望不到底,那可是万丈悬崖啊。我只好听他的了。司马氏一家就是这种人,宁死也不开窍。李夫人说,他宁可死也不肯受腐刑,你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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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迁 第四章(7)
刘彻说,那他就死去吧。
任安来了,轻声说,我没办法了,你只能受腐刑。司马迁说,我是男人啊,怎么能受得了这天大的屈辱?你让我受刑,我就成了宦竖,成了一个阉人,我还是什么男人?我再怎么写字?我能写得出阳刚激越的文字吗?任安大声说,你怎么不能?你是谁?你是司马氏的后代,你是世上惟一一个司马家的人,你能写出惊天地、泣鬼神的文字,能写出百世不朽的文章。你没听说过吗?你那几篇文章,长安城里人人传诵,有人为了看你的文章,把那韦编扯断,分开几个人看,看完再编起来?你怎么不能活?有什么不能活的?受一点儿委屈算什么?你要死就死,你死了,也是司马氏的不孝子孙!
司马迁说,不能,我受不了……受不了……。
任安走了,他趴在牢栏前痛哭,蓦地发现狱卒正悄悄地带走李陵一家人。是要斩头吗?要杀了李陵一家人吗?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杀了一家三口吗?李陵家就再也无人了,长安城里就再也没人提起李陵了,从李广到李陵,三代名将,簪缨世家,就这么灰飞烟灭吗?司马迁哭了,他哭泣,为别人哭泣,也为自己哭泣。
他没注意到,几个女孩子来了。这仍是那几个女孩子吗?不是了,他看到了,这几个女孩子更年青,更丰腴。她们来做什么呢?他泪水长流,趴在监栏前,看着她们,看她们默默地脱衣,围着他,坐在一处。女人的下身是山,山连着山,女人的胸乳就是峰,峰连着峰。她们看着他,无语无声。似乎从田野里,从井田中,从荒野里唤醒了蛮歌,那是行者击柝,在路上求访《诗经》时歌吟的长歌。长歌当哭,长歌当笑,长歌如诉如泣,长歌若断若续,他听到了男人女人的歌舞。原来人类是这样繁衍子孙的,他们靠激情,靠诚实,靠心血浇灌,才孕育了子孙,延续了人类。
他伏在地上,想到了李陵母亲的话,他是司马氏的子孙,他要让司马氏繁衍,让司马氏有后代,子子孙孙无穷尽,延续下去,用他司马氏的一支笔写下去,正直与忠良代代相传。
他脱尽了衣服,站在女人中间。
司马迁 第五章(1)
男人很郑重,脱尽衣物,与女人在黄河边亲热,交媾成为目的,交媾为了子嗣,交媾为了司马家族。他很认真。文人对与女人的亲热,多半有些势利,喜欢美感。骨美的女人与肉美的女人皆为文人至爱。从司马迁起始,一切文人的贪欢,多半会从文字到实在,从实在到文字,都极梦幻,也极现实,分不清梦幻与现实。
司马迁扯着女孩子手臂,文人的心愿是倾吐,愿意向自己的女人倾吐,说自己的心事,说梦幻。他总把自己想成远古的古人,在篝火旁披着头发、赤裸着身体与女人交媾。血在身体内流淌,仿佛不是他自己的,只是燧人氏的、神农氏的或者是黄帝的,男人的天性瞬间毕露,心是野性的,膨胀为最大,心血勃激,汩汩而流,交媾产生了想象,产生了形象,只有文人才能把交媾和形象混淆。
躺在女人的小腹上,女人像山,有呼吸,有温度,柔软丰腴的山。他扯着女人的长发,长发无垠,绕着缠着,但不浸淫心田。男人敞开自己,体味着女人;湿润柔软是女人的本性。文人的体验是纤细、轻微、温柔的。司马迁在这一瞬间完全体味到人类生殖的渊薮,把自己变成了两个人,一个是古往今来最伟大的男人,或是三皇五帝;另一个是他自己。那个自己越来越少,恍惚间只是他景仰的那个男人。身体畅快地享受着,心灵却还不肯舍弃,残存着一点点理性。人类在生殖中本来固守兽性,生殖的愉悦是从浴血中来,流血舍肉才成就了果实,抛弃身体内的精血,就孕育了另一个自己。司马迁想着自己是一个男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是站在黄河边用一支笔描述人类生存的男人,他是见证者,是史官。他把人类的生存从生殖到生产,从生命到生活,巨细无遗地记载下来,传给子孙万代。他心里大大膨胀起男性,刚健挺拔的男性是一座巍然耸立的塔,是一个不屈不挠的人。汉武帝刘彻算什么?他只是一个大氏族的首领,像黄帝,像蚩尤,他战战兢兢地听从命运对他的安排,从林林总总的大千世界中看清自己的夙命,想要明白如何做一个刚强伟岸的男人,想要明白大汉天下如何兴旺,就得向司马迁请教,向从有虞时代就参与巫觇仪式的史巫之官请教。
司马迁听见了歌声,阡陌纵横的井田里,桔槔吱嘎作响,欢乐的男女们对唱情歌。生产是为了生殖,生殖是人类的根本目的。司马迁在歌声中,在图画里能听到自己的种子落入女人心田里扑蔌蔌的声音,看得见女人流汗浴血,男人的雄心大起,会意地笑了。
张汤叫几个女孩子过来,命令她们脱下上衣,女孩子们默默地跪着,很郑重,也很沉稳,全没一丝兽性。张汤像观察马匹、家禽一样,仔细查看她们的身体,摸一摸乳房,小心地抚摸一下肚皮。
肯定有三个女孩子怀孕了,好啊,这就做完了一件事。
他让三个女孩子坐在车上,跟着他进宫。
车在街上颠,车轮轧着黄土,没有吱吱嘎嘎的声响,张汤在这一段路上就会想许多事务,问自己许多问题。他总是盘诘自己,刘彻就称赞他“有急智、善机巧”。车轮一轧上石条路,嘎嘎响得厉害,声音也扰人,张汤就低头耷目,微闭双眼,什么都不想。
刘彻昨夜里又恢复了羊车巡幸,这总算是天意,至少算是“羊意”吧?不用自己翻牙牌,选宫妃,女人们就会少些怨尤。让她们怨羊吧。皇帝不宠幸她,是因为羊不待见她,是因为天命不眷顾她,她不能怨尤皇上。
昨夜羊车把他拉到了李夫人的宫里,李夫人早就站在宫门前候着,一见他来,拍手娇笑:看,我说皇上会来吧?他有点惊讶,李夫人告诉他,她是玩了一点儿心眼的,在羊车经过的路上,撒了些盐末,羊就舔着盐,一路来到了她的宫前。李夫人抱着他的头,吹气如兰,悄声说:告诉你吧,你不光来了,还来得“有滋有味”呢。
刘彻大笑,他喜欢女人心巧,有一夜他幸一个小巧玲珑的宫妃,那妃子拿他当孩子,抱着他的头,解开束发,说他像孩子,说他两鬓髦髦的羞涩相,说他头一次幸女人的窘困状,女人惟妙惟肖地学着他的神态。让刘彻惊讶的是,她学得很像,真就是一个刘彻,这让他恍若重生,又一次回顾了他的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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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迁 第五章(2)
李夫人也会这些小巧玩意儿,也能让刘彻体味到新奇,她经常抱着刘彻为他洗头发。刘彻从她潺潺流水般的话语中,体味到母爱,体味到小女人的母爱,就有一种乱伦的放纵与罪恶感,有一种兽性的释放。
刘彻看着三个女人,确信这是三个有孕的女人,眉与眼分开了,真的是眉高眼低,肚腹也微微凸起。刘彻说:这就是我未来的太史令吗?他拍拍女人的肚皮,像拍着一条狗。他是她们的主人,也必将是她们孩子的主人。
郎中来了,是宫内的医者。他拎一只小皮箱,把皮箱打开,取出玉笔来,挑上些砂泥,去分开女人的眉。又从女人的指尖刺出些血来,放在一个小陶钵内,再往陶钵里放一些黑黑的膏虫。小虫嗜血,一见了血,就扑上去。郎中说:这一个真的有孕,而且是个男孩。一连三试,都说是男孩。
刘彻大笑说:好,好。
刘彻心恨司马迁,史官总是无事生非,常用他那一支笔把皇上写得刻薄、无情。史书上写的舜,就是一个只会忙碌国事的国君,全然不像传说中的舜。刘彻记得最清楚的就是母亲王太后给自己讲的舜的故事。舜接替了尧的皇位,尧问他:你能做一个好君王吗?你还要什么?舜就眨了眨眼,看一眼尧身边的两个女儿娥皇、女瑛,尧说:要她帮你吗?舜点头,尧就把娥皇推给了他。可舜还是看着女瑛,不满足。尧就把女瑛也给了他。也许就是从舜起始,男人才想着用各种方法给自己多盖几间房子,多纳几个女人。母后讲,舜的日子美极了,娥皇会做事,她能替舜管理国家,舜就省许多心,添了些闲趣;女瑛会弹琴会跳舞,舜就有了欢心,大起色心。舜就每天做事也快乐,休闲也快乐。刘彻就问:我长大了可以娶许多妃子,让她们每人管一件事,我就什么都不用管了吗?王太后笑了,哪有那么好?女人越多,你越得多管许多事,她们可什么都不用管了。
刘彻看着这三个女人,想着她们会生出三个司马氏的后代,就笑了。让司马迁受苦吧,皇上替他想了一件事,做了一件事,这件事做得很好。
司马迁又给送回了牢狱,仍然是与李陵一家对面相望。几个女孩子肌肤相亲、相拥而眠的日子如风飘逝,成为梦境,就像诗经中那个江上遗珮的故事,一眨眼男人就再也找不见心爱的女人,女人若实若虚,如影幻形。司马迁又不习惯孤独,总拿身边的铺草当成女人,在睡梦中抚摸,倏忽惊醒,才知是南柯一梦。
牢门打开了,狱官带着几个狱卒进来,走向对面。
狱官说:李夫人,今天是个好日子,我请你饮酒。
李陵母亲说:我不喝酒。
狱官奸笑着:不,不,不,你是李家人,李广能喝酒,李敢也能喝,你一定也能饮酒啊。
酒桌摆上,栏里监外对坐着李陵母亲与狱官。
狱官一觥觥饮酒,几觥便醉,人也放肆起来,对女人说着些污秽言语。李陵母亲不动声色。狱官突然大吼:你算个什么?臭女人,当你是贵夫人吗?你只是一死囚!拿钱都赎不出去的死囚!
狱官喊人来,命狱卒打开牢门,扑进去,把李陵弟弟捆在栏杆上,把李陵母亲也手脚捆住。李陵母亲怒骂:野兽,天杀的野兽!狱官扑过去撕扯着李陵的妻子,李陵妻子挣扎着,斥骂着。狱官扑倒了她,大声说:你听我的,少受些罪。女人撕扯着,衣服给扯碎了,她哀声叫:母亲,母亲!司马迁目眦尽裂,大呼:混蛋,畜生!他丈夫是骑都尉,你污辱她,犯大罪!
狱官回头骂:你个臭太史令,再过几天就成了没卵子的阉竖。少来教训我!他命几个狱卒过来,把司马迁的手从栏杆外别过来,横着捆在监栏上,告诉狱卒:他要再喊,就让他吃草。
狱官淫乐,李陵妻子的哭声渐渐微弱。李陵母亲很平静地说:你不用喊,全当他是一头野兽。
李陵的妻子咬着牙,嘴角流血,瞪眼看着。狱官说:你算个啥?李陵完了,这会儿正在大草原上风流快活呢,他有了匈奴女人,比你强壮,只是一身臭气,连骨头都是膻腥的。李陵有了女人,不要你了。你只是个罪人,要砍头的罪人。
司马迁 第五章(3)
狱官折磨着女人,司马迁大叫,骂狱官是禽兽,一骂狱卒就把团起来的草插向他嘴里,喉咙给刺破了,嘴里塞满了草,蓦地从脊梁中升起悲凉,男人的勇气就一泄而尽。
狱官发泄兽欲,把女人当成玩物,发泄过后便让狱卒轮番来做。他走到李陵母亲面前,笑:你看得快乐不快乐?你是不是也想做?李陵母亲很平静,不说一句话,缓慢地站起来,手和脚都给捆绑着,她说:解开我的手。狱官不知道她想做什么,也不怕一个弱女人,就解开她手上的绳索。
李陵的母亲长吁一口气,先理一理自己的头发,让头发变得顺一些,没有乱发。再蹲下身去,解开捆在脚上的绳索,从容地脱下衣服。司马迁感到惊心动魄,在他此后的余生中,在他用竹简书写《太史公记》时,李陵母亲举止总是历历在目:她脱下衣服,轻轻地把衣服叠好,放在身边的铺草上,衣服脱尽,就成为一个赤裸的、成熟的美人;如黄河边站立起来的母亲,成熟而丰腴,匀称而窈窕。婷婷玉立,令男人心动。她慢慢躺下,如山一般訇然躺倒。
狱官有点恼怒,嘴里轻声咒骂着,女人的行为使兽性中断,不能发作,理性便油然而生,这令他羞怒,受到挫折,大不如意,男人欲望也挫减,他很生气。要不要去奸淫这个女人?进退两难。他决定还是要干下去,说:别以为你顺从,我就会放过你,听话不听话,我都要玩你。
司马迁总觉得,人类是聪慧的,是高雅的,文字从右向左的有序排列,就是要一步步走向内心,充分说明着人类具有极大的灵性。无论做什么,人决不泯灭理性。但他错了,他看到了人性最丑陋的一面。人类从黄水边站立起来,真的就洗不褪身上的黄土、污垢吗?司马迁从这一天起决不再相信人是只有好心,是向善的,人读竹简上的文字是甘心情愿的,是愿意从字里行间学习规矩的;他明白,一旦脱尽衣服,人的丑陋与卑鄙也就暴露无遗。
文人的心性本来是统一的,从文字中得到的观感与现实是一种憧憬,也是一种现实。但从司马迁起,文人便具有了双重性格:一方面是向善之心,对文字,对人类的美好期盼;一方面是卑污的讨好,对丑陋与权贵的屈从。
很奇怪的是,司马迁从来没有在《太史公记》中描述他的四年牢狱生涯。这段生活给了他屈辱的回忆,往事不堪回首,往事不忍回首,这一段往事摧毁了司马迁文人的梦幻,让他充分了解到人世间的卑微与污浊。
一切都过去了,很难说这一场劫难给司马迁和给李陵全家带来的震惊有多大。司马迁被捆系在栏杆上,嘴里塞满了草,彻底给人遗忘了。在他今后的余生中,吏禄两千石的丰厚报酬丝毫也不能使他对大汉王朝感恩戴德,泣血图报。他在《太史公记》一书的字里行间、声声句句都充满了叛逆。
李陵母亲坐起来了,李陵妻子哭泣着去穿衣服,手哆嗦着,衣服给扯坏了,掩不住她的胸乳,一切努力都宣告无效。她就流泪哭泣,李陵的弟弟怒吼一声,头向墙壁撞去。
李陵母亲大吼:可儿!
李陵弟弟停住了,流泪回头,跪着扑向母亲,三个人抱在一起。
李陵母亲的话语像是流水,潺潺湲湲:可儿,你不能死。你祖父李广一生活得轰轰烈烈,最后自缢而死,那也是死在战场上,是真汉子。李家人一辈子只活两个字:忠烈。这两个字太沉了,压得李家人断子绝孙,灰飞烟灭。你们都是李家的好儿女,跟我一起去死,给朝廷斩首,尸首弃市。让长安人都看到,李家给人灭门了。是忠是奸,自留给世人评说。可儿,你活着,只为了做完这最后一件事。她扯过儿媳,轻声说:你是李家的人,本来要给李家再生一个儿子,让他做将军,这是你活着的希望,也是你活着的念想。可这会儿你跟可儿跟我一样,只能做李家的忠烈了。
她很慈和,从草铺上寻觅草筋,用它缝补儿媳的衣衫,草筋把褴褛的布条连结起来,就成为鹑衣。这是远古人类穿的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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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迁 第五章(4)
李陵母亲抚摸着她的头说:孩子,你看,这就能遮住你的身体了。李陵母亲说起了大草原:蓑草无边无际,嫩绿鹅黄,微风吹拂,随风起舞。在草原上有一座帐篷,帐篷里住着我们李家惟一的男人,他是李陵。一家人只剩下一个男人,而且是一个最强壮的男人,就足够了,那这一家人就会永远不死,这一家人的骨血就会传承下去。李陵身边有女孩子,她们是匈奴人,像你一样美丽……
她用手抚摸着儿媳的头发,乌油油的头发,美好的头发。她喃喃说,李陵的女人骨血旺,丰乳肥臀,在战马嘶鸣中,在羝羊的咩咩的呼唤中交媾,野兽的习性使他们精血交融,血与汗一融合,我们李家就又有了一个男孩。可儿,我告诉你,李陵是在你父亲与匈奴争战得胜归来的那天孕育的,那一天你父亲李敢策马三百里,风尘仆仆赶回来,本来是要给皇上报喜的,打了大胜仗。可他鞭马直冲进府里,抱着我,把我扔在了地上,就当着那些家人、丫头与我交合。他们想走开,李敢喊:都给我站着,看着!他像是野兽。后来生你的时候,你父亲做了建章宫监,整天随着皇上,他跟我在一起,关上门亲热,那一次匆匆草草,事后他躺在床榻上,说皇宫内室,说霍去病的骄横。他忧心忡忡,他是将军,不怕死,不怕流血,只怕蒙受冤屈。可儿,你就是这么怀下的,上天要李家活下一个人,那也是李陵,不是你。
司马迁回首往事,眼前就浮现出李广射石没羽的故事,浮现出李敢被霍去病杀害的情景。这是一段谜,司马迁无法知道,后人也就更无法断定李敢是怎么死的,活人走入宫去,死尸给抬了出来,据说是李敢对皇上不敬,霍去病才出手杀人。死人是永远没道理的,活着的人总会给自己堂皇的理由。李家一门是大汉的猛将,匈奴人说:只要有李广在,便不敢飞骑来侵。李广没了,李敢没了,李陵也没了。
廷尉张汤是一个很认真的人,司马迁写书不会把自己写成循吏,只能写成一个酷吏。在司马迁眼里,酷吏绝不是好人。司马迁有一回跟任安相聚,两个人赌酒,说人性之坏,说坏人之奸巧,各举其例。任安聪明,就说古人,说得极远。司马迁刚正,就说今人,只举近例。他就拿张汤说事儿。任安说郅都做郎中时,伺候文帝、景帝,那时他是中郎将,敢当面说大臣的不是。有一次跟着景帝去上林苑,景帝最宠幸的妃子贾姬去如厕方便,忽然冲出一头野猪,直扑入厕所。皇上怒视着郅都,那意思是让他快去救贾姬。郅都不去。景帝要从郅都手里夺剑,亲自救人。郅都不放,说:死一个女人,就会又来一个女人,天下还缺女人吗?皇上若为了女人而去涉险,那可是抛弃宗庙,抛弃太后的大罪。景帝一听就没去,没救贾姬,野猪也逃走了。太后听说了这件事,太高兴了,赏赐郅都一百斤黄金,从此郅都就更受重用。司马迁也讲了一个张汤的故事:张汤小的时候,他的父亲做长安丞。有一天父亲外出,张汤还小,就只能留在家里。父亲回来后,发现桌案上的肉不见了,就大是生气,鞭打张汤。张汤说:我没偷吃肉。父亲说:家里只有你一个人,怎么会没偷?你没偷吃,难道是我吃了?你偷吃了肉,是罪过一;偷了又不承认,是罪过二;偷了父亲的肉,使父亲吃不到肉,是罪过三;你让我不得不痛打你,害我不能成为一个慈父,这是罪过四。张汤被打后,一夜不睡,心想那么大的一块肉,家中无人,被谁吃掉了呢?忽然听见老鼠窸窣声响,从洞里爬出,张汤趴在鼠洞前,一看便明白了,原来自有偷肉人啊,是老鼠。张汤一心一意地挖鼠洞,挖了一夜,才把洞中老鼠捉到,连同脏极了的那块肉一起放回瓮中。一到天亮,张汤父亲醒来,张汤跪在床前,说:已抓到偷肉贼,父亲要不要看孩儿审案?张汤用小小木锤直击鼠头,直至老鼠被打得摇摇晃晃,懵懵然,昏昏然。张汤就审讯老鼠,说:你们偷食张府之肉,犯有大罪。你等所犯大罪有四:偷吃了肉,是罪过一;偷了又被我父说成是我偷吃了,陷人入罪,是罪过二;使我老父吃不到肉,令我心痛,是罪过三;害我老父打我,使我不能成为一个孝子,是罪过四。有此四罪,你服是不服?张汤说完就叭叭几下,把老鼠打得流血哀叫而死。张汤老父惊讶,叹息说:我有这样一个儿子,以后一定比我强,只可惜手太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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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迁 第五章(5)
张汤很惊讶,惊讶司马迁的无所不知,像个幽灵,能探知别人的隐秘,许多不为人知的故事经他渲染,便不胫而走,在长安流传。这个故事被说成是“张汤审老鼠”,人人津津乐道,都说:张汤这小子三岁看老,从小骨子里就是个酷吏。酷吏就酷吏,有什么了不起?你要做酷吏,还做不上呢?你得知道,自古及今,能称得上酷吏的,没有几人。司马迁要写酷吏,他就得写张汤,不写张汤,谁还称得上酷吏呢?
张汤喜欢听人说他是酷吏。酷吏,一听就吓人。景帝时的郅都是酷吏,做官做得连四邻的州官都怕,不敢得罪他,只要他做什么,人家就跟着做。你做官如此,一过街,人人侧目,那有多威风?你见了张汤,吓得腿都直抖,人生如此,足矣。只是司马迁要活下去,不能让他死,这得颇费一番心思。
张汤就去看司马迁。
司马迁坐在铺草上,只看张汤。张汤问,过得怎么样?司马迁无话可答。真的没什么可说的,他说什么?向张汤说,狱官是如何奸淫李陵家的女人吗?向他说,牢狱是如何黑暗吗?他怕,张汤不肯作主,一旦张汤走了,狱官会变本加利地伤害李陵一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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